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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锅娘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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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我们所在的鬼斧山围了个水泄不通,扬言给我们七日时间。若是不降,七日之后便围剿铲平,将我们路家军尽数灭绝。如今我路家军仅剩两万残余,又粮草不济,大家面黄肌瘦在山上苦度日头,哪里可能抵得过南蛮的二十万狼虎之师!”
  路放闻言,原本水波不动的眸陡然射出寒芒,盯着眼前四个昔日属下,冷声问道:“你们为何不早讲此事?”
  路一龙都要哭了:“九少爷,世间传言你同大将军以及其他少爷一起被处斩了,我们也一直以为你死了。直到几日前,我们走投无路,前去找人助战,听到路途的客商描述起第七夫人,竟然很像我们大小姐,于是便报着一线希望找到第七夫人,果然就是咱们大小姐,这还是大小姐告诉我们,你竟然还活着,于是我们四个就忙跑到这里来了。来了后,我们看少爷根本不想跟我们回去的样子,也就不敢讲……”
  路放眸中透出思索:“高璋说是哪日开始围剿鬼斧山?”
  路一龙忙道:“今日是正月二十一,再过三天……”他几乎想掰着手指头算了……
  身后的路一袁却是记得真切,忙补充道:“九少爷,高璋说是若到了正月二十四的午时,我们路家军还不归降,他们就要开始围剿。”
  路放闻此,沉吟片刻,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
  路一龙抬头,不解地望着路放。
  路放缓缓补充道:“我会在正月二十四的午时前,赶回鬼斧山。”
  路一龙眸中露出惊喜,他郑重地点头道:“好。”
  四位大将听此,悬起的心总算放下一些,当下再次深深拜过路放,然后带着满怀的期望,转首,鱼贯离开。

  ☆、第39章 别离
  送走了四位大将,路放仿若无事一般重新回到正屋,继续坐下吃饭。
  托雷一边吃饭一边小心看着路放,等到一碗粳米饭都被他扒拉得见了底,他终于忍不住了:“你要离开了啊?”
  路放道:“是。”
  托雷满脸感慨,虽然说他刚来的时候,颇把路放当成竞争对手来看待,两个人也时不时发生点小矛盾,可是如果没有了路放这个伙伴,那么他在这里凭空少了不少乐趣啊。再说了,没有了路放,很多很多的活,该谁来干呢?
  不过托雷也知道,像路放这种人,窝在这么一个乡下小地方当伙计实在是太屈才,他其实从很久前就听说过路放的大名,那是一个在传说中诸如“邻家少年”般优秀的存在,总是每每让他生出几分不耐烦。
  他曾想过有一天他也许会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天才般的邻家少年,不过却没想到,竟然能一起共事——还是在这么一个小店里一起当伙计。
  托雷有点红眼圈了,他说:“你就要走了,我们不痛快地喝一场,实在是说不过去。”
  秦峥指尖轻敲着桌面,笑对托雷道:“托雷,去买酒吧。”
  托雷有几分不情愿:“为什么要我去买酒?”这大雪天的,出去一踩一脚的雪,陷进去拔都拔不出来啊。
  秦峥好整以暇地道:“你把咱们的酒给了别人喝,难不成不是你去买?如果不是你穷大方,咱们会落到无酒可喝的地步?”
  托雷想想也是,只好道:“罢了,我去就是!”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
  待托雷取了银子出门去了,秦峥望着路放的眼眸中透着思索:“路放,你想去与何笑合作吗?”上元节时,何笑勾引路放的话语不要太露骨。
  路放轻笑了下,摇头道:“不会。”
  他眸中沉静,看起来腹中自有一番成竹:“一来何笑已经托起了一个孟南庭,若是此时再和我共商大事,孟南庭难免对他不满,何笑也未必对我全力以赴。二来若是拿人钱财,势必受人掣肘,凡事不能随己愿。我确实要去找他,却并不是向他要金银辎重。”
  秦峥挑眉,不解,不过她没再问,毕竟如果路放真得要走,那他干得就是大事,影响到整个时局的大事,这不是她能操心和干涉的。
  路放却是要说与秦峥听的,他不疾不徐地道:“秦峥,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父亲和七位哥哥皆在韩阳处死,只有我被暗暗地押解回都城吗?”
  秦峥薄薄的眼皮动了下:“不知道啊……”
  路放笑了下,笑里带着比冰雪还要寒凉的味道:“因为确实有人贪污了军饷,不过自然不是我的父亲,而是皇上的宠臣严嵩。”
  秦峥不说话,只安静地听路放讲。
  历朝历代,有那贤良忠君爱国之辈,自然便有些奸佞小人。奸佞小人既然能罔顾国计民生于不顾,谋害忠良,自然也能为一己之私贪污军饷。
  路放起身,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漫天飘飞的大雪,声音仿佛从极为遥远的方向传来:“当日边关吃紧,我和我父兄抗击南蛮,然后在最为关键的时机,粮草不济,将士们以野草充饥,面黄肌瘦,在这种情况下,不幸打了几个不大不小的败仗。我父亲接连修书数封,并多次向皇上请旨请求加派粮草,然后却一直没有消息。后来父亲不得不派我回去打探,结果我被严嵩堵在了半路,就是这一次遭遇,我发现了一些疑点,查到了严嵩暗中贪污军饷,截图粮草的证据,并查到了严嵩隐藏军饷以及其他赃物的地点。于是我忙修书父亲,父亲让我速度回都城禀报皇上。可是这时候严嵩已经发现了异样,他一直在暗中构陷我的父亲,如今见此情景,竟然联合朝中党羽以及后宫安插的势力,为我路家定了一个贪污军饷图谋不轨的罪名,而那消失的军饷以及路家军的几个败仗便成为了我们谋逆的铁证。”
  路放停顿了下,又道:“他们杀了我父兄,却独留下我的性命偷偷地押解回都城,我并不知道严嵩在皇上面前捏造的什么理由。不过真正的原因就是,我为防意外,将他贪污的军饷已经暗中移到了他处,他找寻不见,便想将我掌控在手中严加逼供。”
  他说到这里,扯出一个冷笑:“只可惜,他没能等到提审我,南蛮就以雷霆之势打到了都城,他只能仓皇逃跑了。后来听说是被高璋捉住,投了高璋。”
  秦峥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你要用严嵩贪污的那批军饷?”
  路放点头,语音朗朗:“是。或许外人认为需要避嫌,我却不愿意避。我路家百年忠良,对大炎问心无愧,对先帝无愧,如今昏君当道,是君逼臣反,我偏偏要用这贪来之军饷,在这混沌乱世打出一片天来。”
  窗外白雪反光映衬着他削瘦的脸庞,傲骨如山,眉目森然,他身上自有一股磅礴之气。
  秦峥点头:“极好啊,这下子你兵也有了,银子也有了,名声是现成的。你若回去,登高一呼,响应者必然众多,凭你昔日战场赫赫威名,何愁不能在这乱世占得一席之地。”
  路放回首,深深望着秦峥,似有话讲,可是正待开口时,却听到外面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一人大声喊道:“酒来了!”
  托雷蹭蹭蹭跑上台阶,打开门,风雪飘来,他忙掩上门,将两坛子犹自沾着雪花的酒往桌子上一按,然后才拍拍自己身上的雪花,大笑着道:“这下子我们可以喝个痛快了!”
  秦峥拿来三个大瓷碗,打开其中一个酒坛,酒香四溢,正是上好的竹叶青。
  秦峥分别将三个大瓷碗倒满了酒,这才端起一碗,道:“路放就要走了,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我先敬他一碗!”说着,仰脖一饮而尽。
  闻言,托雷也端起一碗酒,豪爽地大笑道:“兄弟要走了,来日若是发达,可别忘记咱这一起干活的人哪!”说着端起来,咕咚咕咚,大饮一番,饮完拿袖子擦了擦嘴,道:“再喝一碗!”
  路放见此,也端起自己的那碗酒,望着眼前二人,郑重道:“那我也喝。”
  竹叶青,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和花香,带着冬日的寒凉,芳香又醇厚,甜绵却微苦,缓缓倒入喉咙,余味回甘在胸腔中回荡,酒香溢满小屋子,烧热了胸腹,点燃了离别的悲愁,也激起了埋葬在心底难筹的壮志雄心。
  路放的酒,喝得极慢,他细细品味着这离别之酒的味道。
  一碗酒,终于有喝完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碗,沉静的双眸看向秦峥:“喝完这坛酒,我就走。”眸中千言万语一闪而过,最后只有一个清淡的笑。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聚,再见之时,还不知是何模样。
  有那么一刻,秦峥心中闪过一丝隐约的痛意,她微微一怔,略一停顿,便放下手中酒,掀开帘子出门,跑到灶房旁边拿了一个铲子就要掘地。
  托雷端着酒发愣:“这是要干嘛?”
  秦峥的声音从风雪中飘来:“路放就要走了,这里的银子埋着左右无用,给他拿着路上用。”
  托雷点头:“说的极是,我帮你一起挖。”说着一跃而起,兀自拿了一个铁锨就一起过去挖。
  肆虐的风在这个小院里呼啸,卷着雪花漫天狂舞,大雪之中,两个人影倔强地刨开雪,挖开僵硬冰冷的泥土,挖出那堆白花花的银两。
  路放望着两个人风雪中疯狂的人儿,胸臆间泛热,他兀自抓起那酒坛跑过去,大声道:“你们既要挖,我和你们一起挖,挖完我们继续喝!”
  于是在这个偏僻的小院里,三个人一边用酒坛子灌着酒,一边挖着冰凉坚硬的泥土,边喝边挖,待到挖出那红木匣子,秦峥打开木匣子,把银子统统倒出来,又重新把木匣子埋进去。
  托雷从旁,脱下玄衣,将银子包裹起来递给路放:“兄弟,世事艰难,你一路保重!他日若能再会,你我还是兄弟!”
  路放接过那包夹杂了冰雪又尚带着托雷衣服余温的白银,道:“好,你们也都保重。”
  秦峥从旁又拿过了酒来,敬了路放,自己扬颈去喝,路放不想看她如此,便去抢,自己拿过来喝。托雷本来要抱着另一坛子来喝,结果发现已经见底了,摇晃摇晃,什么都没了,于是也来抢他们这一坛子酒。三个人抢来抢去,谁抢到谁喝,喝完大吼一番,又抢着继续喝。
  雪越下越大,三个人发着酒疯,开始在雪中打起架来,你推我打,你抢我喝的,直如三个疯子一般。
  路放从小酒量极其好,还从来未曾醉过,可是这一夜,他望着这两个相伴多事的伙伴,不知道是大雪迷了眼睛,还是酒气熏了脸面,竟然双眼开始迷蒙,他只看到眼前两个模糊人影,一个壮实一个高挑,在他眼前叫着嚷着,撒着酒欢。
  他想,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吧,这么毫无顾忌。

  ☆、第40章 别离
  第二天,当经由皑皑白雪发射过的阳光照在路放的眼睑时,他眯着眸子醒来。此时的他正躺在床上,胸膛上压着一条修长的大腿。
  小心地起身,轻轻地将那条腿放在一旁,将她的身子理顺,不再横着。
  其实不用他小心,那个人也是不会醒的。
  她昨晚喝了太多的酒,此时正倚靠在引枕上半躺着,乌黑的长发微乱,两颊因为醉酒而泛着酡红,双唇微微张着,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光泽。
  路放就着晨间的光,坐在床边,低首凝视着这个好梦正酣的女人。
  其实,当秦峥睡去时,她比醒着更像一个姑娘家。
  熟睡的她,双眸微微闭着,眉梢间少了几分昔日的疏离,那双眉虽然依旧清冷凉淡,却自有种安然之态。略显太薄的唇因为喘息而微张着,疏淡的睫毛不着痕迹地投在她的脸颊上。她的鼻子高挺若山,如她整个人一般,完全不似一般女子般精致小巧,却隐隐有川岳之瑰美。
  她的肌肤光洁如玉,乌黑的青丝从枕边流淌,无所顾忌地横躺在榻上,全然不曾有半分女儿家的含蓄。
  此时的她,不似白日那般漠然清冷,却有几分白云流水青山巍峨之态,让人感到自然和舒畅。
  有这么一瞬间,路放的呼吸竟然有几分急促,他抿了下略涩的唇,俯首下去,小心谨慎地,想吻上她的脸颊。
  他的额头几乎渗出汗来,也许这是人生第一次,他竟然渴望去亲吻一个姑娘吧。
  可是就在他的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时,他到底还是停了下动作。
  有许多的事,许多的人,许多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浮现。曾经那个皇恩盛宠百年巍峨的路家,母亲永远慈爱温和的笑容,父亲临死前的慷慨,兄长们被处决前的绝然,然后是暗无天日的牢狱,暗黑的血光,以及逃荒路上那灰暗的色彩。
  花团锦簇的姐姐临走之前的那一个饱含期望的回首,数代忠诚的大将跪立在雪中的沉重风姿。
  他站起身,伸出手,望着手心那个暗红色的血痕,无法消匿的“罪”字。
  他的身上,担负了太多太多,他要走的路,还有好长。
  他这一去,踏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多少浴血奋战,多少刀光暗影。
  路放缓缓地握住拳,退后一步。
  他在冬日的晨光下凝视着眼前酣睡的女子,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奇异的感觉,想着命运是如此的奇特,若不是这一番国难家仇,他断不会站在这里,断不会结识秦峥这样的女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看了她多久,最后,秦峥终于有了要醒的样子。
  她果然是最不懂风情的女子,就连醒来的姿势也实在不美,哼哼着如同一只小猪一般。
  她被晨日经白雪反射的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只眯着眸子,慵懒地望着眼前站着的男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将这个晨间所有的美好都破坏殆尽,然后含糊地道:“你还没走啊……”
  路放酝酿了一个早上的离别,此时嘴角竟然有抽动之感。
  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而是弯腰从绑腿处抽出一把平实小巧的匕首,递给秦峥:“这个你留着吧。”
  秦峥懒洋洋接过来:“这是什么?”
  她拿过匕首,抽开,小小匕首光芒乍现,只勉强眯眸瞅了一眼,便知这并不是普通之物。
  路放道:“你留着防身吧。”
  秦峥点头:“好,这个我喜欢。”说着,她就要拿着匕首试试锋利,去割一旁的东西,可惜没找到什么,最后看起来竟是要拿自己的头发下刀了。
  路放见她竟然有着醉后憨态,全然不似往日的她,忍不住笑了下,他低首,温柔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秦峥迷茫地又点头:“好,等你回来,我们一醉方休。”
  路放最后只好道:“你继续睡吧。”
  秦峥想了想,又倒在了那里,继续睡去了。
  是如一个大字型一般,无所顾忌地睡去。
  路放唇边露出一丝暖笑,低声喃道:“我会回来的。”
  ————————————————
  路放背着一包银子,拿着随身的几件衣服,牵了后院那匹马,踏着积雪,迎了朝阳,出门去了。
  如今是晨间,时候尚早,又因为昨日一场大雪,大家好梦正酣,只偶尔有早起扫雪的人,或者顶着蓬乱的头发倒夜香的。路放骑了这匹马,踏雪前行,可是刚走了几步,却见前方正娓娓站着一女子,戴了深色斗笠和一个略显旧的斗篷,看不清楚样貌。那女子立在雪地正中间,只盈盈盯着路放驾马而来的方向,显然是冲着路放来的。
  路放行到那女子近前,勒住缰绳,抱拳道:“这位姑娘,怎地挡住街道?”
  这女子接下斗笠,露出脸面,却并不是别人,而是那个秦家的姑娘柳儿。却见柳儿并未梳发,只用一根木钗草草将头发拢在一旁,素净着小脸,凝望着路放:“路公子,是柳儿在此等你。”
  路放见她斗笠上有雪,斗篷发潮,不由皱眉问:“你在此等了多久?”
  柳儿轻笑,不答,此时她解开斗笠,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上前仰脸递给路放:“路公子,这是柳儿亲手缝制的冬衣,天寒地冷,路途遥远,望公子笑纳。”
  路放不接,盯着柳儿问道:“你怎知我会路经此地,又怎知我要离开?”他已下定决心重回沙场,言谈间自有一股萧杀。如今这一淡声追问间,却隐隐有凛冽之气,让人不敢直视,柳儿原不过普通市井女儿,此时看去,只觉得齿冷牙寒,心中一惊,便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柳儿待回过神来,苍白着小脸,咬了咬唇,低头小声道:“路公子不必担心,柳儿只不过从那日见到路公子未婚妻后,见公子未婚妻形态举止并不似普通人家,于是便知路公子必非等闲之辈,不是像我等这样的区区小民。那时候就想着,公子武艺又好,见识又广,人又是至仁至义之辈,还不知道是大炎哪位将军或者王侯府中的公子呢,后来,后来柳儿听说了大炎路家的事,于是便猜……”柳儿话说到这里,怯懦了一下,终于又鼓起勇气道:“柳儿因为心系公子,便每每暗地里打听公子各种消息,后来听说有四位疑似大炎将才的人来这里找公子,想着如今外面的局势,便猜公子是要离开了。”
  她偷眼看了下路放,见他面色平静,可是眉目却有疏离凌厉之气,便赶紧又道:“公子请万勿责备柳儿,柳儿也是挂心公子。想着公子要离开,想着这么大的雪,公子身上衣薄,于是便将平日里为公子做下的棉衣奉上,还希望公子万万不要嫌弃。”说着这话时,她双手捧上棉衣,再次递到路放面前。
  路放凝眉,想着这柳儿确实不过是一个普通平民家的姑娘罢了,这姑娘家若是有了心上人,万分留心,自然能体察其动态。想到这里,面上杀气收敛,淡声道:“姑娘之恩,路放没齿难忘。只是姑娘的棉衣,路放是万万不能收,还请姑娘让开路来。”
  其实柳儿拦在陆中央,他自然也是可以绕路行走的,只是面对这么一个娇弱痴情女子,他倒是不便那样行事。
  柳儿闻言,面上现出失望之色,她咬唇道:“公子,柳儿绝无半分攀附之心,只是感恩公子救命之恩,想聊尽一分心意。”
  路放见此时时候不早,已经有人逐渐在街面上走动,当下便觉不耐,敛声道:“姑娘,你的心意路放收下了。但只是棉衣乃姑娘亲手所制,应该送给姑娘心爱之人。路放不过是一个流亡之人,前路渺茫,生死未卜,绝非姑娘良人,还请姑娘收回。”
  柳儿眸中失望之色越发重了,甚至渐渐渗透出泪来,不过她还是忍下了,低声笑道:“好,既然公子不肯收,那柳儿不说什么了。”
  说着,她默默地走到路边,轻轻行了一个礼,道:“柳儿送公子,祝公子一路顺利,前途无量。”
  路放见此,不再言语,低喝一声“驾”,骏马向前奔驰而去。
  柳儿仰首,瞭望着那一人一马远去的英姿,一直到那个人走到这个街道的尽头,拐过弯再不见人影,只看到那个马蹄翻飞间落下的一片片雪尘。
  柳儿抱紧了怀中的包裹,那是她多少个日夜赶制的棉衣,用自己积攒的一点体己钱买了最好的棉花最好的料子,一针一针的缝制。
  多少个熬着灯油的夜晚,她憧憬着那个器宇轩昂的少年穿上这棉衣的情景,想着他是不是会为此露出笑容。
  其实她早该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痴人说梦而已。
  她不过是区区小镇上的一个容貌平庸的女子罢了,而那个男子却天生昂扬之姿,注定要在这个混沌世道做出一番经天纬地大事的人。
  她或许只是他走过的路边的一道不起眼的风景,走过之后,再也不会想起。
  ————————————————
  当柳儿这么想的时候,路放确实已经将这个女子这件意外抛到了脑后,他此时策马疾驰,奔在前往凤凰城的官道。
  对于路放来说,现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而最要紧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见凤凰城城主何笑。
  他当然不是去找何笑借银子,可是不借银子,依然可以谈谈合作,不是吗?
  十里铺距离凤凰城不过百里,他马不停歇,不过一个时辰有余,已经到了。来到凤凰城的城门,却见那城门之上,百年凤凰旗迎风招展。他眯眸,略一沉吟,便骑马踏过护城河上的桥。刚到城门前时,便被玄衣卫士拦下了。
  往常凤凰城不会查得这么严格的,可是如今总有大炎流民窜入凤凰城境内,若只是普通老百姓也就罢了,怕就怕里面会有各种奸细,现在世道这么乱,说也说不准。
  此时拦下路放的这名玄衣卫士生得倒也俊秀,只是望着路放的神态有几分冷视,却仿若有仇一般。
  路放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微抬眼,扫过那玄衣卫士。
  玄衣卫士顿时觉得有窒息之感。
  作为凤凰城卫士中最为低等的,这个玄衣卫士的武功也许并不是特别出色,不过他在凤凰城混了那么几年了,也是有些见识的。此时见这个男子,眉目冷淡,浑身并无半分气焰,只是那一扫间,却隐隐有锋芒乍露,只被他这么看一眼,便觉得犹如泰山压顶,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下这位玄衣卫士忽然一顿,垂眸,略一咬牙,一改刚才冷视的姿态,低首有礼地道:“这位公子,若有事进城,请容我前去通报。”
  路放点头,沉声道:“我要找何笑。”
  何笑,那是城主的大名,虽然城主这个人一向没什么架子很是平易近人,可是那绝对不意味着随便一个陌生人就能呼唤他的名字。若按照常理,这个玄衣卫士听到这个该恼了,或者该取笑路放了。
  可是,这也许就是凤凰城玄衣卫士的不同之处,他既已看出眼前之人非比寻常,便马上觉得这个人即使直接找何城主也没什么,当下越发恭敬地道:“属下只是一个小小玄衣卫士,并没有资格前去见城主,不过属下会回禀队长,请其定夺。”
  路放并不想为难这么一个守城小兵,点头道:“好。”
  路放握着马缰绳,抬头望天,今日天气大好,阳光普照,地上的积雪也开始化了。
  他看了一会儿日头,便听到那名玄衣卫士回来了,到了他面前,又是恭恭敬敬地一抱拳,道:“公子,城主有请!”
  路放不动声色,可是心中却不由微讶,凤凰城盘踞大炎东方之地数百年,无兵无卒却能畅享富贵繁荣,看来这并不是单靠运气的。他们能在这片刻功夫便将消息传到何笑面前,这玄衣卫士内部是何等的迅捷和训练有素?
  这样的一批人,若是上了沙场,那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路放再次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是在这渺茫乱世百家征战中,他非要找一个人合作的,那个人必须是何笑。
  凤凰城内是不准骑马的,于是路放下了马,跟随一位玄衣卫士缓缓前行。
  凤凰城的街道很宽阔,两边各有一排种植整齐的柳树,此时正是冬日,柳树上落了雪,在这冬日里被盈盈压弯了去。白雪柳树映衬的后面,都是划一的两层楼房。楼房上挂了各色牌匾或旗子,有金银店有布庄有书店等,应有尽有,凡是你能想到的,便全部都有。此时这些店铺都已经打开了门,街道上有人在行走,每个人的神情看起来都很安详舒适的样子。
  这是一个坐拥数百年太平的城池,这里的人们也许永远不知道战乱灾荒之下流离失所的滋味吧?
  路放一路走过去,心中却渐渐浮现一个影子,一个扎了红头绳的有着星星般双眸的瘦弱女孩的影子。
  同在一片天下,共享一轮明月,却注定有不同的结局。
  ————————
  路放穿过这条长长街道后,便被领到了一个大门处,这个大门几乎有两层楼房那么高,几乎要比大炎都城皇宫的大门还要大的样子。大门上涂得金碧辉煌,上面用各色明珠宝石做成了凤凰展翅高飞的姿态。大门旁边两个半房子高的狮子,金片贴箔,两个眼眸子竟然是两颗泽泽生辉的夜明珠。
  百年凤凰城,它却犹如一个暴发户。
  引领着路放的玄衣卫士拿手轻轻不知道动了何处,便听到里面一个声音道:“请进。”
  紧接着,这个巨大的大门便被打开了一扇。
  玄衣卫士对着路放一拜:“公子,属下只能送到这里,接下来请青衣卫士引领公子前行。”
  路放点头:“好。”
  褐衣卫士对路放依然很是恭敬,他低着头,带着路放继续往前行。
  路放看到,这里竟然依稀也是一片街道的样子,只不过没有各色商铺,倒像是专门供老百姓居住的地方。路放在褐衣卫士的引领下,穿过一条小道,又拐过一个巷子,不知道走了多久,路放忽然闻到一股花香,于是很快他便看到自己来到一处门前。
  这是一个大铜门,造型古朴,上面有古老而富有韵味的浮雕,想来当日建造此大门之人也是相当费尽心思的。可是如今,这大门上面插了许多的花,各种颜色的都有,也不知道在这冬日里,哪里弄来的这么多品类的鲜花。
  褐衣卫士笑了下,道:“这就是我们城主的居所了。”
  路放目前已经不会惊讶了,当想到那位何笑的金芒四射光彩照人,他就觉得,何笑家大门上别说是插了鲜花,就是插了牛粪,人家喜欢就好。
  就在路放望着这个鲜花大门的时候,一阵哈哈的大笑声传来,鲜花大门被缓缓打开,一身金光的何笑出现在了路放面前。
  何笑上前亲热地拉住路放的手道:“路公子,看到你来太高兴了,走,我备了宴席。”
  可惜他却没能拉动路放。
  路放冷眉冷目,盯着何笑道:“何城主,路放不是来吃宴席,而是来谈买卖的。”他时间不多,单刀直入。
  何笑闻言,挑眉笑:“谈什么买卖啊?”
  路放道:“我知道你在大炎安排了不止一处势力,我希望你能聚集所有的势力,请他们与我并肩作战,共同驱逐南蛮。”
  目前大炎最可怕的敌人并不是南蛮,而是来自内部的腐朽贪欲和争战内耗。
  何笑笑意收敛,他打量着路放,摇头道:“路放,你说话太直接了。”
  路放不言,这样的话,根本没必要回答。
  何笑叹息咂嘴:“路公子啊,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和你做买卖呢?你知道如今把控在我手中的都有哪些人吗?而你呢,一穷二白,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合作?”
  路放抬眸,望向何笑,眸中是满满的笃定和胸有成竹。
  “我知道你一定会找我合作,你也必须找我合作。”他停顿了下,说出的话仿若有千钧之力,掷地有声:“因为在如今大炎那片土地上,所有的人,都曾经是,或者将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削薄的唇,轻淡而不容置疑的道:“我一定会是这场混战最后的胜利者,会是那个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生死予夺大权的人。”
  何笑不说话了,他的表情忽然变的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望着眼前这个路放,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
  他确实也没见过这样的路放。
  他在好几年前,就听说过那个少年的传奇,不过也就是一个少年罢了。在这个世上,若是出身将门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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