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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贵妾-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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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大婚照常,那沈瑜该是随锦成公主陪嫁入宋家的。可如今他已经生出了退婚的意思,少不得就得问一问沈瑜,她该怎么才好?
其实宋予夺想得大体上也没岔,若是旁的姑娘,只怕还要感激他能如此体贴。然而沈瑜这个人是天生的没心没肺,也没准备把“清白”二字当命根子,所以一早就替自己谋了出路,想要放出宫去逍遥自在。
所以乍逢宋予夺问及这个,竟没能反应过来。
沈瑜这些年来也攒了不少银钱,原本是想着放出宫去,做点小生意,她虽没多大的本事,可想来挣点安家置业的本钱也不难。至于婚嫁之事,她还未曾细想过,也不觉着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事情……
以往见沈瑜的时候,她总是颔首垂眼,沉默着,纵然说话也是低着声音。宋予夺难得见着她这仰头呆愣的模样,只觉着一向冷硬的心仿佛软了一块,又耐心地说道:“纵然我与锦成公主的婚事不成了,到底也是亏欠着你的,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答应。”
“亏欠”这词,实在是让沈瑜有些哭笑不得,及至想起究竟是怎么亏欠的,沈瑜白皙的脸颊又好似上了层淡淡的胭脂似的。
她抿了抿唇,犹豫着该怎么回答宋予夺的这个问题。
“辰玉?”彩月在不远处唤了她一声。
沈瑜一凛,意识到自己在这里耗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她并没正面回答宋予夺的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句:“将军不必为我挂心。再者……退婚之事怕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完,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没走几步,就遇着向她走来的彩月,彩月看了眼她身后的宋予夺,又看向她,疑惑道:“你在跟宋将军聊什么?”
“没什么,”沈瑜抬手掸了掸衣襟,若无其事地笑道,“宋将军不放心三姑娘,问了我几句话。”
彩月信以为真,倒也没再追问,只是感慨了句:“没想到宋将军居然还挺细致的。”
沈瑜无声地笑了笑。
宋予夺想着退婚,或许是因为要出征,怕耽搁了锦成公主,他倒是一番好意,可这事却没那么容易。且不说锦成或许不会同意,就算她也赞同,皇后也不会应允。
如今这局面,根本就是骑虎难下。
毕竟若同意了退婚,就算是宋予夺主动提出来的,难保别人会怎么想。
若有心之人想要搬弄是非,那就是皇后怕宋将军一去不回耽搁了锦成公主,所以施压逼迫他主动提出退婚。
说得难听点,宋予夺是要去边关为百姓搏命的,可她们却想着人家若是死了那该怎么办。这风声一旦传出去,保不准多少人都要寒心的。
如今正值选妃立储的关键时刻,皇后会冒这个风险吗?
沈瑜觉着,她不会。
就算她再怎么疼锦成,如今也得让锦成给大皇子让路。单看先前从太后宫中出来时,皇后与锦成公主的神色反应,就能猜个八九分了。
送走了诸位闺秀,沈瑜带着女史们折返兴庆宫,去向太后复命。太后并没见她们,只是让花嬷嬷赐下了些赏赐,让她们带走。
先前赐给闺秀们的是宫花宫绸,赐给她们的就很直接了,是金银。
沈瑜收下了赏赐,将事情同花嬷嬷交接完毕。花嬷嬷在她走之前又专程叫住了她,令她带些东西给古尚宫。在兴庆宫这些日子,她受了花嬷嬷不少照拂,当即应了下来,又郑重其事地道了谢,方才离开回宫去了。
回到尚宫局之时,天已经暗下来了,旁的女史结伴回去休息,沈瑜却还有旁的事情要去办。她先见了古尚宫,将东西给了她,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大略回了,而后又去见了晴云。
房中亮着灯,晴云在灯下看着文书,听到敲门声后起身去开了门,一见沈瑜,愣了愣后笑道:“你们竟是今日回来的?我忙昏了头,都算糊涂了。”
“才回来不久,刚去见了古尚宫回了话,将帮花嬷嬷捎来的东西给了她。”沈瑜进了门,问道,“怎么,事情还没忙清吗?”
“入了冬,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哪有忙完的时候?”晴云叹了口气,而后道,“花嬷嬷令你捎了东西来?那想来是药了,古尚宫入了冬身体总是不大好,难为她还惦记着。”
沈瑜抬手嗅了嗅指尖,了然道:“怪不得我总觉着手上沾了什么草药味,原来是这个缘故。”
晴云复又坐下,示意她自己倒茶喝:“兴庆宫那边可还好?”
“一切顺遂,并没什么事。”沈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花嬷嬷很照顾我。”
晴云颔首笑道:“她老人家一向是个护短的性情。”
先前沈瑜为了尚宫局顶撞了陈贵妃,还顶撞得刚刚好,让陈贵妃无计可施。晴云就知道花嬷嬷会对沈瑜有好感的,这也算是有失有得。
沈瑜将这几日的事情又同晴云讲了一遭,又问:“点翠的身体可好些了?若是还未好,我今日就不去打扰她了,等明日再跟她交接事宜。”
“明儿再说。”晴云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你这模样,看来是还不知道兰采女的事了。”
兰采女?
沈瑜愣住了,快速地在心中过了一遍,愣是没想到有这号人。
晴云解释了句:“是如莲的姐姐。”
沈瑜有些恍惚,她不过是出去几日而已,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如莲的姐姐不是染了病吗,怎么突然就成了兰采女?
“这是前几日的事了。起初是皇上在御花园的假山石上见着了一方帕子,其上绣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也不知怎的,竟起了兴致,让人去查这是谁落下的手帕。”晴云当初一听这消息,就知道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如莲站出来应了,说这手帕上绣的是她长姐。”
晴云说到这里,沈瑜就已经明白过来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她竟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如今这是运气好,得偿所愿了。
可若是运气不好,皇上或许根本不会见如兰,还会给这对姐妹扣个居心叵测的罪名,一道治罪。届时,可就是连命都没了。
“富贵险中求,”晴云未置可否,只是说道,“皇上封了她长姐正八品的采女,又一并将她提到兰采女身旁去伺候,故而如今她也不在尚宫局了。”
世事可真是变换无常,先前她离宫之时还是一个模样,如今回来后,就又是另一个模样了。沈瑜听着如莲铤而走险办的事,再想想当初她什么都不懂,敢在永巷跟人争吵的事,只觉着唏嘘不已。
“这丫头也实在是大胆的很。好在事情是办成了,若是没办成,只怕还要连累尚宫局的人担个监管不严的罪名。点翠也因此又担惊受怕一遭,病情反复。”晴云想到前几日的情景,就觉得发愁,又叹道,“好歹你回来了,那批宫女就还是交给你管。”
“好。”沈瑜无奈道,“这事儿也怪不着点翠,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便是我在这里,那也防不了有心之人。”
晴云提笔写了几个字:“倒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担惊受怕总是难免的。”
沈瑜喝了半盏茶,起身道:“等明日我再去问候她,姑姑也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第23章
如莲之事是一笔烂账,好在有惊无险,没牵连带累什么人。
对此,沈瑜觉着有些唏嘘,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如莲绝不会这般铤而走险。眼下再来想当初的事情,如莲从掖庭回来后就好似变了个人,想必是那时已经决定要做此事了。富贵险中求,若是事败那就是万劫不复,好在事成,她姊妹二人都得以存留。
及至第二日,沈瑜探望点翠的病情,顺道将事情交接完毕,仍旧由她来管那批宫女。
考较本该是在秋末,但诸事积压着,她又到兴庆宫去走了一遭费了些时日,所以直到入冬后才对这批宫女进行了考较。
与先前挑人到司服司不同,这次的考较更为正式些,由晴云监管,连古尚宫都露了面。
有她们在,就轮不着沈瑜来做什么了,只需要在一旁候着就是。
“你这是怎么了?”点青先前已经将司服司的人挑走,所以这次并不用费心再看,索性就跟沈瑜到一处来闲聊。见她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大好,随即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吃药了吗?”
沈瑜摆了摆手,示意她声音低些:“或许是昨夜着了凉,今早起来便觉着头疼,昏昏沉沉的,我拿薄荷油抹了太阳穴与人中,略微好些了。”
“你这模样可不像是好些了,”点青抬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低声道,“似是有些发热。你别自己熬着,等晚些时候闲了,到太医院去一趟。”
像她们这样的女史是要比寻常宫女好上许多的,若是生了病,也能拿着牙牌到太医院去,请当值的太医或是学徒诊治,拿些药。
见她还有些犹豫,点青又道:“难不成你还想熬着?若是夏日也倒罢了,如今已入冬,哪熬得过去?眼下正是忙的时候,点翠的病还未好全,你若是再病倒了,怕是要愁死晴云姑姑了。”
沈瑜无奈地笑了声:“好,等送了这批宫女,我就去。”
考较还在继续,宫女们列队站在院中,等待着姑姑的问话。院中的花树叶子已经落得七七八八,寒风一吹,显得格外萧条。
天阴沉沉的,远处天际似有黑云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雨了。
点青端了杯热茶给她,看了眼天色,叹道:“这鬼天气,看得人心情都不好了。”
“入冬之后不都是这模样吗,”沈瑜道了谢,捧着茶盏暖手,“我们在尚宫局还好,至少不愁衣食,纵然是忙了些,那也不算什么。”
至少不必在寒冬腊月受冻,也不用漂泊无所依。
点青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她拢了拢衣袖,又道,“不过也是,纵然是累些,但这境况也胜过许多人了。譬如那边关的将士,隆冬之际也不得歇,不知要受多少罪。”
沈瑜垂下眼睫,抿了口热茶。
“说起来你可知道,锦成公主来年开春的大婚怕是要耽搁了。”点青放低了声音,“西域战事吃紧,朝臣为此争议许久,宋将军数次上书陈情恳请皇上允准他带兵前去支援,皇上原本是没同意的,可前两日战报传来,西域又丢一城,皇上这才终于松了口。”
沈瑜顾左右而言他,低低地笑了声:“你近来不是忙得很吗,怎么还有闲心打听这些事?”
“倒不是我要打听的,只是锦成公主的嫁妆一直是司服司的头等大事,可近日来清宁宫却不怎么催了,锦成公主也兴致缺缺,我自然得打听一二。”自打清宁宫不再跟催命似的着人来问进度,点青便轻松了不少,她捏着手帕,小声道,“如今皇上已经令兵部拨了大批粮草运往西域,宋将军带兵离京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沈瑜似是不经意间随口问道:“那这婚事该怎么才好?”
“这就不好说了,”点青迟疑道,“我倒是听人提过一句,说是这宋将军不忍带累公主,有意退婚,可皇后没允准。”说完,她自己又摇了摇头,“但我觉着这话不可信,毕竟若宋将军主动提出退婚,皇后娘娘怎么会不同意?万一宋将军有个三长两短,那锦成公主岂不是要被带累?”
沈瑜倒是早就料到会有此事,无声地笑了笑,并没搭腔。
又过了些时候,考较总算是结束了,晴云还有别的事情要料理,将勾好的名册给了沈瑜后,就匆匆离开了。
沈瑜大致扫了眼名册,抬高声音将名字点了一遍,而后道:“方才我念到名字的人,留在尚宫局。其他人回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在尚宫局门口等候,随我回掖庭。”
她这话一出,自是几人欢喜几人忧,有高兴得都快顾不得礼数的,也有抬手抹泪的。
沈瑜身体不大好,也没心思安慰她们,将名册一卷,就先回自己房中休息去了。半个时辰后,又勉强打起精神到尚宫局门口。
“你们也不必灰心泄气,回掖庭之后听嬷嬷们的话,安心做事,明年还有机会。”沈瑜见她们皆是垂头丧气的,便开口安慰了句。
及至掖庭,沈瑜将勾画好的名册归还掖庭的掌事嬷嬷,交接事宜。那嬷嬷见她脸色不大好,也就没跟她多闲话,干脆利落地处理完之后,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风愈发地大了,长长的永巷之中几乎没什么人,沈瑜抬手按下被吹得凌乱的长发,又压了压裙摆。
说来也是她时运不济,没走几步路,便撞上了锦成公主。
锦成公主这是刚从内庭出来,看起来眼圈泛红,连脂粉都遮掩不住。她身穿素色衣裙,石青色的披风上绣着几支红梅,是难得的素雅打扮,发上斜簪了支珍珠缠丝步摇,随着行走的步伐晃动着。
沈瑜连忙侧身行礼,锦成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向她,步摇上的珠子甩开挂在了发丝上。
锦成显然已经记着了她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说道:“又是你。”
沈瑜一听她这声音就觉着不妙,连忙跪下,埋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然而这并没什么用处,锦成如今正心情不好,被帝后斥责,又被宋予夺回绝,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又怎么会因着沈瑜恭敬就轻饶了她。
试婚之事的确不适合拿出来说道,可她堂堂一个公主想要处置一个宫人,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
“你就在此处跪着,”锦成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紧,可脸上却露出点笑意,“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沈瑜低眉顺眼道:“是。”
见她如此,锦成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想问问是因为何事?”
“公主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沈瑜埋着头,缓缓地答道。
锦成嗤笑道:“你清楚这点就好。”
她长得很好看,在京中贵女中相貌也是数一数二的,笑起来更是美若天仙,可眼中的残忍却显得格格不入。
天际有雷声传来,锦成又看了眼沈瑜,满意地离开了。
石青色的披风随风而动,其上绣着的红梅艳丽夺目,沈瑜侧头看去,却又觉着那像是斑斑血迹。
没过多久便落雨了。
这场酝酿许久的雨来势汹汹,简直不像是冬日会有的,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脸上身上,长发黏在肌肤上,显得格外狼狈不堪。
她本就身体不适,冷雨打湿了衣衫,寒风一吹,冷冽几乎透进骨头缝里。
沈瑜几乎有些睁不开眼了,视线渐渐模糊。
她性情好,可却也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任凭别人践踏也不恨。只不过她位卑身贱,便是不甘心,那也是无济于事。
便索性闭了眼,不去看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雨像是停了一样,沈瑜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睁开眼。
雨势稍小,可却并没停下,只不过是她身前站了一人,手中的油纸伞替她挡去了砸在她身上的雨滴罢了。
沈瑜侧了侧脸,仰头看去。
是宋予夺。
“你怎么会在此处?”宋予夺神情复杂,眼神中更是蕴着说不出的意味。
沈瑜知道自己不该多说,也知道说了无济于事,宋予夺帮不到她,只会互相带累。如果理智还在的话,那她一定会寻个借口,把他给打发了。
可就现在而言,她并没有几分理智了,心中的酸楚发泄不出,便酿成了毒。
她仰着头,有些恶劣地笑了,缓缓地说:“锦成公主罚我在此跪着,没她的吩咐,不得起身。”
沈瑜这些年来活得一直很清醒,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可如今就是想任性不讲理一次。她知道这事跟宋予夺没什么干系,也知道自己这么说,会让他愧疚。
可她还是做了。
宋予夺攥着伞柄的手倏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薄唇紧紧地抿着。
沈瑜看着他这模样,忽而有些后悔了。
这事怪不着宋予夺的,明白地说,宋予夺跟她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她受了锦成公主的气,却要发泄到宋予夺身上,的确有些过了。
更何况,宋予夺马上就要带兵赶赴沙场,生死尚且两说,她也不过是被罚跪而已,跟人家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可她还是觉着委屈,眼睫一颤,泪就落下来了。
“其实这算不着什么,等公主气消了,也就好了。”沈瑜抬手抹了抹眼泪,轻声说,“听闻将军不日就要上战场,还望……珍重。”
她在雨中跪了太久,伤病交加,强撑着把话说完,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意识模糊中,她恍恍惚惚地觉着自己身体一轻,仿佛是落入了宽厚温暖的怀中。
第24章
病来如山倒,沈瑜素日并不常染病,这次像是一股脑地全补回来似的,昏昏沉沉足有两日,才逐渐恢复了神智。
她眼睫轻颤,缓缓地睁开眼。
入眼的是床帐上悬着的璎珞,那是她先前自己打发时间编的。
额头隐隐作痛,以至于她思考事情的速度都变慢了不少。沈瑜盯着那璎珞看了会儿,意识到她这是回到了尚宫局,也一点点回忆起了那日之事。
那日她从掖庭回来之时恰遇着锦成公主,被迁怒罚跪,大雨之中遇着了进宫来的宋予夺……说了些蠢话。
沈瑜一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头都大了一圈,恨不得立即就再昏过去。
她先前那事办得很不妥当,压根就是冲动使然,不仅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还有可能会把自己给害了。
但那时她的确没什么理智可言,伤病交加,积攒了太多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哪还顾得上多想。
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什么用处了。沈瑜叹了口气,强撑着坐起身,想要问问如今的情况。
“辰玉?”听到她这边的动静后,点青连忙起身过来,见她虽仍旧满脸疲惫,但眼神却是清明的,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
沈瑜一张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勉强说道:“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点青手忙脚乱地替她倒了杯茶,又将迎枕放好让她倚着,方才叹道:“你昏迷已经近三日了,风寒发热,太医药也开了,可病情反复,一直不见好。至于旁的……等过会儿晴云姑姑过来,让她同你说。”
沈瑜抬手接了茶盏,她大病方醒,手上还没什么力气,险些把杯子给摔了。点青连忙帮衬了一把,帮她拿着杯子,让她就着喝了点水润润喉。
见沈瑜想要披衣下床,点青将她按了回去:“你病得厉害,就别逞强了。”说完,她又有些忿忿地抱怨道,“且不说你原本就病着,就算是换个身体康健的人,大冬天在那样大的雨里淋上几个时辰,不病倒才怪。”
沈瑜没说话,点青又问:“我只知道是锦成公主罚了你,可她为何要这么做?你做事素来稳妥,总不会冲撞了她,那又是为着何事,能让她都快要了你的命了。”
点青并不知道试婚之事,沈瑜也没打算说,只语焉不详地笑了声:“贵人们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到的。”
点青撇了撇嘴,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晴云推门而入。
见沈瑜已经醒来,晴云也松了口气,而后吩咐点青:“你去忙,我同辰玉说几句话。”
“好。”点青依言出去了。
方才对着点青之时,沈瑜并不敢多说多问,如今一见晴云,她只觉着眼有些发酸,低声道:“这几日,让姑姑费心了。”
她入宫近十年,说得上话的好友有几个,但能让她全然信任的只有晴云。她自幼就没了亲娘,对她而言,晴云是如师如母的存在。
晴云在她床边坐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事儿怪不着你。”
沈瑜搭在被褥上的手微微收紧,平静地说道:“那日我带落选的宫女们去掖庭,在回来的路上恰遇着了锦成公主。她那时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算是我背运,被罚跪在永巷中。没多久又下了大雨,我身体本就不大好,便没能撑过去。可巧宋将军进宫来路过永巷,应当是他将我……”
沈瑜这话还没说完,晴云便打断了她,诧异道:“宋将军?那日送你到太医院的,不是慎王吗?”
“慎王?”沈瑜皱起眉。
“是,”晴云意识到这其中另有隐情,解释道,“那日你迟迟未归,我正欲遣人到掖庭去问询之时,太医院来了人,说是慎王途经永巷之时见你晕倒在地,便着人将你送去了太医院。”
沈瑜先是愣了愣,而后反倒松了口气。
当日是慎王救她还是宋予夺救她,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若锦成知道宋予夺救她,怕是要更加记恨,可若是慎王将她送去的太医院,那反倒没什么大碍了。
听沈瑜讲了那日之事后,晴云道:“看来这位宋将军也是有分寸的,知道自己贸然救你反而是害你,所以托了慎王。那日我带人将你从太医院接回来,你一直昏迷不醒,至今已两日有余了。”
沈瑜松开手,轻声道:“那可还有旁的事?”
“明面上是没有的,”晴云替她掖了掖被子,叹道,“慎王出手救你,旁人也没什么话好说,至于锦成公主怎么想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晴云沉默了会儿,又道:“这些日子你就在尚宫局好好养病,不要再出门,锦成公主就算心中有怨气,只要见不着你,那也没什么大碍。等到来年开春,你就出宫去,离这些事情远远的。”
沈瑜轻声道:“好。”
“试婚之事,实在是贻害无穷。”晴云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又想起那日在太医院见着她之事的情境,只觉着心疼,“可这锦成公主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若不是宋将军恰巧遇着,你在那大雨中再多呆几个时辰,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从一开始试婚的时候,沈瑜就想过自己可能要面对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锦成会这样不加掩饰罢了。
“这宋将军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晴云感慨了句,“虽说他托了慎王来做此事,但难保就天衣无缝,一个不小心就会泄露出去。届时不但害了你,连他自己都会受到牵连。”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还是明哲保身的多。
毕竟不过是一个试婚宫女罢了,没了就没了,谁会冒着得罪公主的风险去救?
沈瑜自问跟宋予夺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言,故而也未曾抱过期望。平心而论,她那日只是为着发泄而已,并没指望宋予夺真能救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真做了。
“宋将军……”沈瑜叹了口气,“他的确是个好人。”
晴云道:“皇上已经下旨,令他带兵赶赴西域支援,今日上午动身。如今这时候,应该已经离了京城。”
跟晴云说起这些事,并不需要有太多顾忌。沈瑜倚在那里,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他与锦成公主的婚事,就这么暂且搁置着?”
“不搁置着,还能有什么旁的法子不成?”经此一事,晴云也隐隐有些记恨锦成公主了,她冷笑道,“当初是她挑中了宋将军这么个夫婿,大张旗鼓地筹备着婚事,如今宋将军为保家卫国赶赴边关,她纵然是后悔了,难不成还敢在这种关头退婚?”
那岂不是让天下人戳她脊梁骨?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敢,皇后娘娘也不会允准的。”晴云将这背后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嗤笑道,“立储的关头,皇后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儿去耽搁了大皇子?”
锦成这几日暴躁至此,怕也是有这个原因在内的。
她原本以为皇后会无条件地宠着自己,可如今皇后却要委屈她为兄长让路,她自是难以接受的。夫婿自请去边关,生死两说,婚事不成。一向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的帝后这次却都不肯听从她的意思,数次斥责。
锦成自出生起就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沈瑜身上。
沈瑜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勾了勾唇,笑容里带了点嘲弄。
“你安心歇着,这些事情也不必再想。”晴云安慰她道,“等晚些时候,我让人去太医院帮你再拿些药。”
沈瑜心中虽另有打算,但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乖巧温顺地笑了笑:“多谢姑姑。”
等晴云离开后,房中就只剩了沈瑜一人,她躺了回去,盯着床帐上悬着的璎珞,漫无目的地琢磨着。
其实锦成那日为何会是那么个模样,沈瑜也能猜个八九分。
锦成公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些年一直是被帝后二人宠着长大的,也就铸成了她这么个事事以自己为先的性情。
因着当年长街之上一眼看中了宋予夺,春心萌动,择婿之时便不管不顾地选了他。
而今西域战事吃紧,宋予夺数次自请带兵出征,锦成想的八成并非是大局如何,而是觉着宋予夺压根就没把跟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不然又怎么忍心耽搁了婚期让她被人笑话?纵然是被太后训斥之后,她也只是觉着自己委屈。
她就是这么个性情,再难改的。
若是锦成跟宋予夺两情相悦,大婚之后琴瑟和鸣,那压根不会浪费精力在她这么个宫女身上。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锦成再见着她这么个试婚宫女,怒气自然就上来了。
沈瑜翻了个身,侧躺着。
她只要在尚宫局里好好呆着,不出门,锦成堂堂一个公主,总不会自降身价专程来跟她过不去。
晴云没再交给沈瑜别的事情,只嘱咐她安心修养。
沈瑜入宫数年,就没有这么闲过,不用做事不用烦心,整日里就是吃睡。这场大病像是伤了她的元气一样,总是会觉着疲倦,白日里也时常会睡过去。
她午后困得厉害,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睡会儿,敲门声便响了起来。披衣起身开门后,竟见着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如莲?”沈瑜眼中有惊讶一散而过,随后让开门,请她进了屋,“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姑姑你病了,所以来看看。”如莲将怀中抱的匣子放下,解释道,“这里是些药材,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虽说尚宫局的女史也能到太医院诊病,可用的药材自然是没法跟妃嫔所用的相提并论,如莲这是打着她长姐兰采女的名义要来的东西,比寻常宫人用的好了许多。
沈瑜没想到她竟然会专程送药材来,轻声道:“劳你费心了。”
沈瑜正准备去倒茶,却被如莲给拦了下来:“我自己来就好,你脸色不好,还是坐下休息。”说着,她倒了两盏茶,又道,“你不必同我客气。当初若不是你通融,准我到掖庭去探看长姐,只怕如今就是另一个模样了。”
她当初到掖庭去探看如兰,两人商定了这么个计划,铤而走险拿命博了一把,才有了今日。
“长姐也很感激你,只是不方便前来探看。”如莲捏着帕子,小声说,“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我跟长姐都会尽量帮的。”
当初会允准她去掖庭,也是心软使然,原没有图什么报酬,如今听了如莲这话,沈瑜笑了声:“我没什么大事,再修养些时日,病也就好了。”
如莲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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