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成香屑途-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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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依说道：“我最近经常梦见那尊观音法相，我想观音坐看苍生疾苦，慈悲为怀，定然解救众生于苦难之中。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观音心经》）”赵依说完就蜷缩着身子，将脸藏在了枕头底下。

　　　　霍大奶奶第二天就去去找了程良玉，只说赵依也来了上海。程良玉穿着宝蓝色暗紫云纹团花长袍坐在花木描金摇椅上，悠悠地说：“那又如何？”

　　　　霍大奶奶急忙说：“我与赵依自小一起长大，她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她也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是最开心的！”

　　　　程良玉干笑着坐正身子说：“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不能因为她欢喜我，我就一定要与她在一起吧！我喜欢的人不也没有与我在一起么？”

　　　　霍大奶奶默默坐到他身边的藤心扶手椅上说：“这事儿就算我求你了！”

　　　　程良玉细细看着霍大奶奶身上穿的青色牡丹纹暗花纱旗袍，慢慢说道：“既然你开了口，我答应你就是。我自会好好照料赵依一辈子，但要我娶她却是万万不可的，我的真实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苦掩耳盗铃！”

　　　　霍大奶奶细声说：“你愿意照顾她，我自会感激不尽！”

　　　　程良玉手指轻轻敲打着摇椅扶手，闭目唱了一段《锁麟囊》：“……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霍大奶奶坐在他身边听着抑扬顿挫地唱腔，手指轻轻捏着衣角，她当然知道程良玉的心思，只可惜这份情她终是受不起的。她让程良玉照顾赵依，就是挟着这份情逼迫他，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的。她没有和他好，却还逼迫他，真是坏女人！

　　　　程良玉唱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若我说我现在能猜中你心中所想，你信么？我只想告诉你，我欢喜一个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与我爱的那个人也没有关系！……这话说得这般绕口，谅你这傻姑是不会明白的，你还是好好听我唱戏吧！”

　　　　后来程良玉真的遵守诺言，一直照顾着赵依的生活起居，一直到战乱爆发后，他带着赵依一起去了香港，在那里过完了后半生。

　　　　霍大奶奶一直记得程良玉的情义，之后也与他多有联系，可终是远隔重洋，难以见面。只是每当在异国他乡听到京剧唱腔的时候，就会想到那个英俊孤傲的男子，想起戏台上于千军万马中突破重围的白袍将军赵子龙。

　　　　在有生之年，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温柔了过往时光，每当回忆起的时候，心里是一片柔软暖和！

　第58章　寻根

　　　　民国二十二年，日本在中华的势力越来越大，不少政评家已经预料到日本的侵略野心，加紧号召全民提高警惕性一致抗日。

　　　　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使得欧美各大国自顾不暇，美利坚开始推行罗斯福新政，意图缓解经济危机。霍震霆将生意事务处理好后，还是决定带着霍大奶奶一同去美利坚。

　　　　霍震霆夫妻知道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故里，于是临走的时候拣了一钵故乡土收藏好，从此与亲人远隔重洋，天各一方。

　　　　霍震霆夫妻去了美利坚后，就在纽约的一所公寓里和家人安静住下，低调行事。惠姐儿、福瑞、家齐也日益长大懂事，都很谦逊地上学读书，一家人其乐融融！

　　　　待得抗日战争爆发的时候，霍震霆匿名通过海外侨胞救国会向祖国捐了大笔物资和钱财。当工作人员想要采访报道他的时候，他摇头拒绝了，慢慢说道：“我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铜臭商人，比起那些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中华健儿实在是自惭形秽。我只求我中华能尽快结束战乱，从此太平盛世，民生稳定！”

　　　　那工作人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闻言叹道：“终会有那么一天的，虽然现在祖国母亲积贫积弱，但终有那么一天，我中华亦会屹立在世界之巅！”

　　　　霍大奶奶看着他离去的朝气蓬勃的背影，突然记起了很多年前在伦敦的那一个夜晚，也有一个朝气蓬勃的人在伦敦的万家灯火前，在伦敦雾蒙蒙的天空下对她说：

　　　　“吾之可爱中华，万里河山皆锦绣；吾之可爱中华，才子佳人多奇遇。烽火染乾坤，番夷附骨蛆；我辈今犹在，抛头洒热血。纵然粉身碎骨亦要让吾之可爱中华崛起于世界之巅！”

　　　　此时，谢鸿铭早已是黄土埋青骨了，但只要中华还有这些意气风发救亡图存的人，那就永远是不可战胜的！

　　　　西元1943年，美利坚废除了所有排华法案，允许已经在美居住的华人成为已归化公民，并且不会受到驱逐出境的威胁。霍震霆一家正式取得美利坚国籍。

　　　　西元1945年，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华民族终于盼来了期盼已久的胜利。美利坚的华人组织闻讯后彻夜狂欢，不少人更是抱头痛哭。这八年战乱，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真是饱含血泪！

　　　　霍震霆夫妻特意带了一捧花去美利坚的谢鸿铭陵墓去拜祭他，只见那小小的平台上摆满了不少花束，应该都是拜祭的人留下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霍震霆一家人在美国一起生活了尽半个世纪，经历了越南战争、阿波罗计划、古巴导弹危机、肯尼迪遇刺；尼克松访华……惠姐儿成为一位律师，福瑞是华尔街的银行家，家齐是一名橄榄球教练。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夫妻俩早已是耄耋之年，整日里就是忙着和一群重孙嬉戏。

　　　　有一日，霍震霆突然对老妻说：“我想回去一趟，特别想看看老家！”

　　　　霍大奶奶笑着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惠姐儿、福瑞、家齐三个小辈陪同霍震霆夫妻俩一起回的国。

　　　　此时的姑苏茂县早已换了模样，四处一片欣欣向荣，昔日霍家商行所在的聚宝道已经扩建成了光明大道，霍家旧宅也已经改建成了政府办公部门，二爷霍震航和四爷霍震宇的后人也还在，一家人见面自是唏嘘不已！

　　　　新中国成立后，霍家将所有家财捐给国家，霍震航成为了米厂的会计，霍震宇还是在博学女子学堂教书。霍震宇死后，他的名字被记录在地方县志上，他为地方教育做的贡献得到人称赞。

　　　　霍震霆看到县志上对霍震宇的评论，笑着说：“到最后，还是老四出息了，青史流芳，不比我们这些铜臭商人强！”众人闻言大笑。

　　　　霍震霆夫妻在茂县逗留了二个月，给家乡捐了一所中学。然后恋恋不舍地回到美利坚。

　　　　半年后，霍震霆在床上安详的睡去，过了一年，霍大奶奶也随先夫而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在最美好的时期，遇见对的那个人，然后生儿育女，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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