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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存日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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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凭道:“我跟你,还有我跟皇上,是有一些不同的。”
  韩林儿道:“哪里不同?”
  冯凭道:“皇上,他没做皇上的时候,也是太孙,身份不同,就算一时落难,惦记他的人,愿意帮助他的人也依然很多。我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哪怕到现在,有了皇上,在这宫里,也还是不起眼的很,更别说那时,没有人会注意我,更别说帮助我。”
  她看了韩林儿:“你是唯一一个,是不是?”
  韩林儿被她那双认真纯净的眼眸看的惭愧,心叹道:她是个心如明镜的人,看起来柔弱易碎,其实比这宫里大多数人都看的通透,活的明白。
  韩林儿笑低了头,说:“其实第一次见贵人,是因为小贵人模样长的好,小人心生怜爱,才帮了一把,同小贵人有了交集。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世上还是善良人多,只是,有好心的人常常没有能力,有能力的人常常没有好心,两者兼有的不多,小人是运好,恰好碰上了。”
  一番话说的冯凭笑了起来。
  “皇上来过这里吗?”
  韩林儿忽然问。
  冯凭摇了摇头:“没有呢。”
  “皇上近来几日,心情不太好。”冯凭说:“因为恭皇后的事,你也晓得,他最近不高兴,朝中的事务也多。”
  韩林儿点了点头:“小人明白了。”
  冯凭好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忍着一直没开口。然而最后又还是没忍住,她说:“恭皇后的事,他们都说,是赫连皇太后下的旨。这旨也是应当的,只是没有同皇上商议过……毕竟是皇上的生身母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同皇上商议呢?皇上很生气,而且,派去传旨的宦官刘超,传完旨就逃走了。”
  韩林儿道:“贵人是怀疑这件事有蹊跷吗?”
  冯凭犹豫了一下,道:“自从恭皇后死,赫连皇太后在宫中已经完全失势了。”
  “现在后宫中的事,都是保太后在做主。赫连皇太后,没人听她的,也没人理会她,先前大臣们还一致的建议皇上请她还宫呢,这才不到一个月。”
  韩林儿道:“意料之中的吧?”
  拓拔叡请她还宫,不过是要利用她太武帝皇后的名分为自己的皇位正名罢了。现在这个目标已经达成,等朝中的余波渐渐平息,她就会失去利用价值,失势只是时间的问题。
  冯凭低声说:“皇上不喜欢她。原本就不喜欢,再加上恭皇后的事。”
  韩林儿知道她在想什么。赫连皇太后,明眼人都知道,她和宗爱是一伙的,拓拔叡登基,她的好命就到头了。难以想象她这个时候不谨小慎微,小心的顺从拓拔叡,竟然还背着拓拔叡下那样一道旨。这个做法太愚蠢了,无法理解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种事,一定是有目的,没人会冒着性命危险去做没有目的的事,赫连皇太后是什么目的呢?难道是怕皇上把闾氏接回宫,抢了她位置?
  这个目的,好像也说得通。
  只是,对于大势已去,已经失去权力的投降者来说,这种做法,无异于自杀了。
  赫连氏不像是那么蠢的人。
  然而这种事是不能胡乱猜测的。
  冯凭小小的叹气,说:“哎,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说别的吧。你把这宫里的人都叫过来,给韩林儿认认。”她转了话头,向身边的宫女说,宫女笑应,去了。冯凭向韩林儿道:“她叫珍珠儿,是原来金华宫的,太后给我了,她很能干的,我现在宫里的事都是她管。”
  韩林儿点头:“明白了。”
  珍珠儿将主要的几个宫女都叫过来,韩林儿一一认识了。正见着呢,常太后身边,苏叱罗来了,看到一个样貌蛮俊的青年宦官,一时看的不转眼,欢声笑道:“哎哟,这是谁呢?”
  冯凭笑说:“他就是我跟太后说的韩林儿。”
  韩林儿知道苏叱罗,忙见礼:“苏姑姑。”
  苏叱罗拿来几匹锦缎,都是粉嫩的桃红葱绿和鹅黄颜色,上面织着暗纹的竹叶梅花,精织精染的,质地上佳,苏叱罗笑说:“保太后说,这个颜色给你穿合适,你拿去做衣服吧。花纹轻,可以穿在里头的,料子也舒服。”
  “我今天已经来四趟了!”苏叱罗笑说:“一天不干事,净往你这里跑了。太后每天要提你八百回,吃着个糯米卷子好吃,就说哎这个冯贵人喜欢吃,给她拿一点去,见着个衣裳料子好看就说这个冯贵人穿好看,给冯贵人送去。跑来跑去的,我这腿都要跑断了!”
  冯凭笑说:“姑姑你来坐,我来给你揉揉腿。”
  苏叱罗笑说:“我哪敢让贵人给我揉腿,我还是自己揉吧。”一边说一边坐到了榻上,自己揉肩膀捶腿。
  冯凭这紫寰宫,还太后永寿宫,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的亲近了。冯凭是常太后照拂着的,常太后疼她疼的跟亲闺女似的,永寿宫的下人也都是原来金华宫的,冯凭和苏叱罗等人都关系匪浅。苏叱罗来一回,总要坐下吃口茶,和她说一会话,聊聊闲天。常氏现在身份不同了,身边的下人也跟着喜气洋洋起来,比如苏叱罗,近来长了身份,话多的如流水。冯凭和苏叱罗老早认识,一向亲近,也找得到话说,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一边吃茶,一边就说了起来。韩林儿在旁,也同她们闲聊,苏叱罗高兴地跟她说:“小常夫人早上进宫了呢,还有刘襄那小子,现在那边特别热闹。”
  冯凭惊讶笑道:“小常夫人也来了呀?”
  苏叱罗道:“来了呀,正在那同太后说话呢。刘襄那小子,一进宫就问兰延贺若在哪,想找他们玩呢。我说不在,有事出京去了,他老大不高兴。他还问皇上,还问你呢,他还想你呢。”
  冯凭笑:“等会我过去瞧瞧。”
  苏叱罗说了一会小常氏,突然想起,冯凭现在的身份,是拓拔叡的贵人了,跟以前不一样,听到小常氏保不准要吃醋。她高兴过了头,说了一大通才想起这茬,顿时一拍大腿:“哎呀!我那边还有事呢!我那锅里煮着药呢!我净跟你闲扯了!我要过去了,呆会再来跟你们说!”
  冯凭说:“不再坐一会吗?”
  苏叱罗说:“不坐了不坐了,那边还有事了。”起身就要走,冯凭跟小宫女说:“去送一送苏姑姑。”
  苏叱罗正要走,看见冯凭手上抱着个黄猫,好奇道:“这是哪儿的猫,怎么长这么胖啊?哎哟,丑死了,猫要苗条一点才好看嘛。”
  冯凭笑说:“你快走吧,你的药还要不要了!”
  苏叱罗说:“哎哟,我说了要走了,怎么还这么多话呢!我这嘴!”抽了自己一嘴,才笑着走了。
  冯凭和韩林儿继续说话,没过半个时辰,苏叱罗又过来了。
  “我刚把那好衣裳料子给你拿来,你这边有人会做吗?太后问我呢,要不你给我拿回来吧,我拿去给女工做了,直接给你送过来,你直接穿就是了!”
  冯凭刚让人把那布料放进库里,又给她重拿出来,笑说:“又劳烦你了。”
  苏叱罗说:“没事儿没事儿,都是小事儿。”
  永寿宫一直来人,冯凭谢赏都谢的不好意思了,一直被扰着,在这里也呆的不安生,笑说:“咱们一起吧,正好我也无事,我去陪太后坐坐,说会话。”
  苏叱罗说:“这个好,太后也惦念你呢,说晚上叫你一块过去吃饭。”
  冯凭对韩林儿说:“你留着吧,我去太后那里。”韩林儿应了,冯凭叫上珍珠儿一起,随苏叱罗去永寿宫了。

  第39章 心思

  永寿宫非常热闹,常太后,小常氏都在。丽娘在床上学走路,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被奶娘扶着,颠颠的朝小常氏走去:“妈~妈~”
  小常氏伸出一只手和拉女儿,一边笑容满面和常太后说话,冯凭听到她说兰延,好奇道:“兰延怎么了?”
  小常氏和往常一样,打扮的非常美丽,身穿着颜色鲜艳,质地精美的华服,发髻的高度也更上一台阶。她比半年前更加丰满了,雪色抹胸勒着饱满的胸脯,腰肢丰腴,脸上肌肤白的要透水。
  冯凭不得不承认她确实,美的很有诱惑力,只要是个男子汉,恐怕见了她都得酥倒了。她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小常氏见到她,笑说:“冯贵人来了。”
  冯凭笑道:“兰延怎么了?”
  她走上前,给常太后请了安。常太后让她到榻上一起坐,小常氏抱了丽娘在怀里整衣裳,笑说:“我说兰延,他要回来了呢!好像就在这几天吧。”
  冯凭喜道:“这么快?皇上一定高兴。”
  小常氏笑了一声:“可不是,我就说这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冯凭笑,她知道小常氏不喜欢兰延,这话是在调侃。果然,小常氏说完这句,就又接着一句:“有件事我真好奇,乌洛兰家满门抄斩,你说怎么就活了他一个?皇上可真惦记他,他这次回来,乌洛兰家又要飞黄腾达了吧。”
  这话就有点恶意了,冯凭和兰延关系挺好的,听到乌洛兰家的死被小常氏这样开玩笑,也不知道怎么接。
  幸而小常氏这话也不是对她说的,她就假装没听到,把丽娘抱过来逗。
  小娃娃还是好玩的。她抱着丽娘,拿了个果子逗她要,刘襄看到她迅速溜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拉着她袖子,欢天喜地道:“哎,哎,你还认得我吗?”
  冯凭心说:你化成灰我都认得。面上笑了笑:“你又进宫来啦?”
  刘襄说:“我想见皇帝哥哥!”
  冯凭笑,感觉这对母子挺滑稽:“你不叫他叡哥哥了?改口了?”
  刘襄道:“现在叫皇帝哥哥。”
  冯凭心说:你的皇帝哥哥不喜欢娘们似的小子,他不会理你的,小变态,别妄想了。他挑你,还不如挑贺若呢。
  刘襄不晓得她在嘲笑自己,还兴高采烈的跟她找话说,开心的不得了。
  小常氏说乌洛兰家要飞黄腾达了,常太后靠坐在那,袖倚着凭几,面上似笑非笑:“岂止飞黄腾达,你猜皇上十四号登基那天。回来第一句话是什么?说,朕的兰延哪去了?朕要把兰延找回来。哎哟,你见过他那神色。”
  常氏说着就笑了:“不知道还以为他说谁呢。”
  小常氏也跟着嗤嗤笑:“你不说我也猜的到。”
  “当天晚上就把贺若叫进宫来了。”常氏笑:“每天晚上回来都要跟那宦官问一句,兰延到了吗?几时才能到?到了赶紧让他进宫来见朕——我就说,慌什么,早晚不得来吗?他就等不及。”
  小常氏笑:“兰延么,我看,比贺若要好一点。”
  常氏道:“都差不多,好个屁!你跟他俩不熟,我可是看着长大的,你去问问你儿子,这两小子谁更坏!肯定是兰延心眼更坏,坏主意都是他出的,贺若看起来挺横,实际都是听他的呢。”
  刘襄听到常太后提他,一脸懵懂道:“什么呀?”
  小常氏问冯凭:“真的吗?”
  冯凭笑:“兰延是更有主意一些,他只是不太出头,贺若爱出头。”
  小常氏道:“兰延跟贺若,哪个和皇上更亲近一些?”
  冯凭道:“可能是兰延吧,兰延挺有主意的,皇上有事儿喜欢问他。贺若么,皇上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小常氏笑道:“真有意思。”
  常太后笑。
  冯凭道:“皇上会过来吗?”
  常太后道:“我没叫他,今天就是咱们女人家一块坐坐,吃个饭。”
  冯凭哦了一声。
  她有些失落,本还以为在这能见到拓拔叡。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拓拔叡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小常氏一进宫,拓拔叡就巴巴的跑过来,她也得不是滋味。这样一想,她又有点庆幸了。
  不过话再说回来,小常氏进宫都把他勾不过来,他这得是有多伤心啊。
  冯凭又莫名有点担心。
  拓拔叡在太华殿,处理完一天的政务,日头西沉,他就有点感到寂寞。
  李贤看他情绪低沉,笑说:“皇上不去永寿宫坐坐吗,小常夫人白天进宫了,和冯贵人都在永寿宫,热闹呢。”
  拓拔叡道:“她怎么来了?”
  李贤道:“进宫陪保太后说话呢。”
  拓拔叡对小常氏没好印象,心中觉得她就是个破鞋烂货。先前那是身边没人,反正她是个烂货,不睡白不睡,现在他是皇帝了,什么好女人没有?自然就骄傲起来了,开始挑嘴了。
  他才不会巴巴的跑过去,让这个女人觉得他像个狗,明明有好肉吃了,还贱兮兮的跑去吃。屎呢。
  但他还是寂寞,他真想兰延和贺若。
  他寂寞的数着日子。
  拓拔叡心情一直不太好。大概在冯凭搬到紫寰宫第三天,拓拔叡才过来看了她一次。那是晚上,他过来,身后还跟着李贤还有两个小宦官。那夜下着大雪,天气冷,他穿着素锦袍,外面又罩着一件黑色缎面衬大红里子的披风。
  他走进殿来,一身的雪。冯凭正趴在案上练习写字,也没有听到宫人通报,他就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伸出脖子瞅了瞅她手上:“你画什么呢?画画儿?”
  冯凭看到他,惊喜不已。
  拓拔叡问道:“画的是什么?”
  冯凭害羞道:“不是画画,是写字呢。”
  她走上前,因为看到他穿着披风,身上有雪,便伸手想替他解下来。
  她发现自己太矮,而他太高了。如果她有像小常氏那么高,做这个动作一定会非常甜蜜,她想象着和他两眼对视,彼此含情脉脉的样子。实际上,她太矮,要踮起脚才能够得着他,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很吃力,而且很怪异。
  拓拔叡手放在胸前,正要自行解下披风的系带,忽然一转眼,注意到她表情。不知道为何,他明白她的心思。拓拔叡笑了,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怜惜之情。他住了手,半是宠溺,半是戏谑地笑道:“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冯凭摇头:“没有呢。”
  拓拔叡说:“不敢说实话?”
  冯凭脸红,被看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了。
  拓拔叡笑,温柔得很,冲身后宫人道:“小贵人想替朕解衣裳,够不着,来人啊,给她搬个凳子来。”
  冯凭脸一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一宫的奴婢们也都笑出来。
  珍珠儿笑着搬了个红漆的大方凳来,拓拔叡两手夹着冯凭的腰,将她提到凳子上站住。她肩膀就和他的肩膀齐平了。
  拓拔叡平视着她的脸笑道:“现在够的着了吗?”
  冯凭害羞的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她伸出白玉样的两只小手,将他的披风解下来,又拍了拍他头上的雪。
  她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上身穿着一件粉底绣花蝴蝶的锦襦,下身穿着浅绿色绘香兰草百褶裙,素丝绣鞋,头上簪着两朵袅娜的白玉兰花。拓拔叡感觉她这样很好看,是小女孩的那种好看,赏心悦目,让人喜欢疼爱,却生不出任何狎亵之心。
  拓拔叡低声笑道:“现在比朕还要高了。”
  冯凭低着头看他,脸上带着羞涩又欢喜的笑容,小声说:“不许笑我么。”
  拓拔叡道:“没笑。”
  拓拔叡见了一眼韩林儿,发现是个挺清俊的太监。二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净,眉目清秀,脸面儿温和的,跟兰延有几分神似,更兼得一副瘦削高挑,细腰长腿的好身材。拓拔叡心说:得亏是个太监。
  拓拔叡问了几句,韩林儿人还是不错的,他伺候冯贵人可以了。
  拓拔叡关心了一下冯凭的生活,问她住的惯不惯,有缺什么东西没有,白天都在做什么。大略的问了一些,冯凭一一回答他。问完,他便有点感觉无话可说了。要做,也无事可做,他于是止了言语,拿起茶盏,倒了一盏清水。
  拓拔叡心情是不太好的。
  尽管从他方才一进殿来,他就一直在强颜欢笑,并且还同自己开玩笑,但是冯凭感觉得到他并不开心。
  冯凭小心翼翼挑选着话题:“兰延快回来了吗?”
  拓拔叡喝了一盏清水,腹中冰凉凉的,道:“快了吧,可能还要几天。”
  冯凭道:“兰延回来了,挑个好时候,让他们陪皇上去骑马,打打猎。皇上好久没有出宫了,一定很闷。”
  拓拔叡笑道:“朕也这样想。”
  冯凭笑道:“我也想他们呢。等他们回来了,皇上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拖把叡道:“好啊。”
  拓拔叡坐在那,一盏接一盏的喝清水,宫外的梆子敲了一下又一下,两个人到最后,找不到话说。拓拔叡酝酿着要怎么起身。他有点想走了,但又感觉来了又走,可能要伤了她的心,心中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找个什么理由。
  冯凭也在酝酿。时候不早了,要休息了,更声一声接一声的催,催的人心发急。拓拔叡没有说要走要留,她便想让他留。她想让他留,然而以一个少女的身份,要求一个已经是男人的人留宿,又开不了口。她脑子里已经想入非非,他留下来要怎么办呢?她想象着两人在床上的画面,他们已经算是夫妻的名分了,是不是就要做夫妻的事了?她对夫妻之事的理解只到——亲吻,然后,她还知道,是要脱衣服的。那梆子敲一声,她的心就跟着哆嗦一下。她还小,还不能跟男人做夫妻。如果他非要的话,她要答应还是不答应呢……那样好像不好,可是她又不想拒绝他。她心思已经飘飘地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最后,她终于问出来了。
  “皇上晚上在哪睡?”
  拓拔叡憋了半夜,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再度端起了水盏喝水,道:“我来看你一眼,等会回太华殿吧。”
  冯凭哦了一声。
  一转眼思想落地,回到现实。她用长长的尾音,掩饰自己心上的失落。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拓拔叡也很尴尬。对着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要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妾,像个丈夫一样对待她,用夫妻的名分和她相处,同床共枕,他怎么都不适应。他坐在这里,怎么都感觉浑身怪怪的。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了,冯凭这话一出,他就顺口说道:“朕去啦,你早些睡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他站了起来。
  冯凭答应了,起身来送他出去,披风给他系上。拓拔叡摸摸她的头,也不知道为何,有些不好意思,说:“好好休息,早点睡,不要想太多了。”
  他的手,温柔宽厚,带着绵绵的力道。冯凭心中一动,他让她什么不要想太多呢?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然而也没问出口。
  冯凭:“哦。”
  拓拔叡感觉很有压力。她才是个小姑娘,连个女人都不算,不知道为何他面对她,却感觉有些难喘气儿。
  他总怕自己言语举动不注意会伤了她。旁的人他可以不在意,这个小姑娘,他小心翼翼的,不愿伤她的心。
  拓拔叡拍拍她头,说:“不许想太多。”然后长出一口气,走了。

  第40章 兰延

  数日之后,兰延终于抵达平城。
  拓拔叡坐立不安。
  他焦急地在大殿中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抬头看殿外。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他看到那宫殿外的台阶上出现了两个渺小的人影,正并肩沿阶上行。
  是贺若跟兰延。
  他连忙转身,回到自己的御座。他握住御案上的茶盏,心跳的非常厉害,手轻轻地发着抖。不多时,太监进来禀报道:“皇上,乌洛兰延、贺若求见。”
  拓拔叡道:“快传!”
  太监执着拂尘出殿去,高声宣道:“传乌洛兰延、贺若觐见!”
  乌洛兰延,贺若并肩入殿,同步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拔叡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下两位爱臣。贺若还跟从前一样,只是衣上多了些风尘,乌洛兰延却变的多了。
  半年不见,他长得非常高,高的有点吓人了,只是瘦的厉害,瘦的几乎脱了形。原来是个圆润的脸型,而今两颊铁青地凹陷下去,眉骨就森森的凸出来了,双眼线条僵硬,眼窝深陷。
  拓拔叡几乎认不出他了。
  拓拔叡下了龙椅,往前扶起他。手握着他坚硬的没有一丝柔软的胳膊,拓拔叡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这张脸。
  他心中说不出的震动:“你是兰延吗?”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过终究还是回来了。乌洛兰延看着他,眼眶湿润,泪光在眼睫上闪烁。
  “皇上不认得我了。”
  拓拔叡道:“什么话!怎会不认得!你就是变成女人朕都认得!”
  乌洛兰延含着泪,噗嗤一声笑:“我生怕这个样子回来,皇上见了我,被我吓到。这几天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拓拔叡一听他这话,顿时笑了。
  他是兰延。说话还是跟从前一样活泼,拓拔叡高兴地一把拥住他,沉重,用力,使劲拍了拍他背。
  “好啊,兰延,你终于回来了,朕生怕会失去你。你活着,朕真高兴!”
  乌洛兰延道:“皇上登基了,臣能再见到皇上,臣也很高兴。臣一得知皇上即位的消息,臣归心似箭,一路奔波不敢稍停,日盼夜盼只盼见到皇上。”
  他语气带了哽咽:“我还以为今生再也回不了京,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拓拔叡听到他语气带了哭腔,眼睛也红了,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朕的身边。你失去了的,朕想尽办法补偿给你,朕一定会补偿给你,朕现在是皇帝。”
  乌洛兰延道:“臣不要补偿,臣只要陪伴在皇上身边侍奉皇上便心满意足。臣只想再也不要离开皇上。”
  拓拔叡斩钉截铁道:“你想离开!朕也不许!”
  贺若看他两个搂得紧紧,劝道:“皇上,还是先起来吧,这地上凉。”
  拓拔叡才放开兰延,拉着他往御床上坐。兰延不从,道:“不可,臣身上脏,把皇上的御床弄脏了,容臣先洗个澡吧。”
  拓拔叡于是命宦官带他去洗澡,特赐他用自己的汤池。贺若也脏,也要洗澡,两人谢了恩一道去了,拓拔叡一个人待不住,又难得等,片刻之后也跟着过去。贺若和兰延正坐在温泉旁边,两人都脱的干干净净,被宫女伺候着在搓澡,往身上涂澡豆和香膏。拓拔叡笑,原地脱了衣裳,站在那,接过宫女送上来的浴衣慢腾腾穿上,顺着台阶下了浴池。温暖的热泉水包裹了他的肌肤,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靠在池子上。
  拓拔叡问起流放地的事。
  兰延便跟他讲起来,贺若也大致讲了一下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拓拔叡听完叹气,道:“这一个月,朝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你们不在,都还不知道,朕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心里烦的很,想说说话,都找不到跟谁说去,伤心透了。”
  贺若小心试探道:“是恭皇后的事?”
  拓拔叡点点头。
  他之所以这样思念兰延贺若,便是因为这个。好朋友,他们懂得他。兰延刚贺若回京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澡都没洗,能知道恭皇后的事,估计是看到了颁布天下的大诏。
  “她是被人谋杀的,朕没有下旨杀她。”拓拔叡道:“她是朕的生母,朕怎么可能杀她。朕不想做不孝子。”
  贺若道:“我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皇上的旨意,我看到了大诏,闾夫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宫中肯定发生了事,没想到真是这样。我们一路还担心皇上出什么事呢。”
  兰延道:“是皇太后的旨?”
  拓拔叡道:“是。”
  兰延嗤笑了一声:“骗傻子还差不多。皇太后已经失势了,宫中朝中已经换了天了,她没疯没傻,怎么可能下这种旨,她不想活了?杀死恭皇后的另有其人。”
  拓拔叡道:“朕不知道。”
  兰延道:“谁去传的旨?传旨的人呢?把他叫过来,仔细审问。”
  拓拔叡道:“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已经跑了,找不到了。”
  兰延道:“皇上有见过赫连皇太后吗?”
  拓拔叡道:“没有,朕不想见她。”
  兰延道:“皇上应该见见。”
  拓拔叡道:“朕不想见。”
  兰延没有再坚持,笑道:“这种事,只看结果是谁得了好处,便是谁做的了,一猜一个准儿。”
  拓拔叡苦笑:“得好处的多了去了,算了吧,人死不能复生,朕不想再提这个了。”
  贺若洗干净身体,穿上浴衣下了水。热水烫的浑身毛孔舒张,他赞叹了一声:“这水好舒服,好暖和!”
  他高兴地招呼兰延:“你快下来啊!”
  拓拔叡笑:“朕每天都过来泡一泡,泡完直接睡觉,睡的很香甜。”
  兰延跟在贺若后头也下了水,他舒服的直打哆嗦:“我可半年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了,都快忘了这滋味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泡。”拓拔叡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别出宫了,在朕寝宫留宿吧,陪朕多说会话。”
  兰延笑的意味深长:“我倒是想,常夫人知道,又该在背后说我不守规矩了。”
  拓拔叡道:“得了吧。多大点事。”
  拓拔叡下旨,由乌洛兰延承袭他父亲的爵位,并起复为散骑常侍。
  次日,乌洛兰延出宫,拓拔叡给他放了十几天假,让他去处理家事,交流亲戚,拜祭父母。可惜,乌洛兰家人丁凋零,已经没有什么家事可处理。乌洛兰延回到家中荒废半年的老宅,重新修葺,拓拔叡派了宫中的工匠去主持,完了又去父母的陵地磕头,痛哭一场,烧了几张纸钱。当日心情低落,同贺若二人去勾栏狎妓,喝了半夜酒,喝的酩酊大醉。

  第41章 心事

  赫连皇后静静地坐在榻前,面对着案上的三尺白绫,一杯鸩酒。
  蜡烛的火光照着金杯,照着杯中的酒水。酒液有点微微的震颤,细细的涟漪荡漾开。雪一样的白绫呈一捧。
  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了。那个小子,怎么可能真的尊奉她做皇太后呢?他利用她,利用完了,她就该死了。
  没什么可恨的,宫里的人,哪个不是这样做的呢?换做她,她也会这样做的,正是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她拿性命做赌注,搏大局,输了,赔上性命也是应当,这是天下万物不变的法则。
  只是有一件事,她怎么都想不通,怎么都不甘心,那就是闾夫人的事。那件事不是她做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就算没有闾夫人的事,她也逃不过一死,作为将死之人,给活着的人做跳板,也算是物尽其用。
  她一直记得,小时候看到过的一个画面。她经过草原上,看到一只死去的狼,尸体已经腐烂了,野鸦和秃鹰围绕着,争相啄食它的腐肉。那会她才七岁,看到这一幕,感到非常震惊,受了很大的刺激。后来入了宫了,她发现,幼年时见到的那一幕,非常熟悉,时时在眼前上演,只不过死狼和秃鹰都变成了人。
  这宫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和死。有人鸡犬升天,有人满门抄斩。昨日玉堂金马,今朝落魄樽前。每一个人的倒下,都伴随着另一个人的站起,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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