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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侯爷的童养媳-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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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石头,不动声色地用双手包住。
  “何妈妈,几时起身?”外头又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方额厚唇,如大雄宝殿里的四大金刚,“这小娘子可真俊儿!”他是第一次见白沂柠,两眼露出淫邪的光,往前走了几步。
  “你可别乱来,我是靠她赚大买卖的。”
  壮汉蹲下来,伸出粗粝的手摸了一把白沂柠的脸蛋,还想再往下却被何妈妈一掌拍下,“你若是如此不知分寸,我可不找你送货了。
  白沂柠银牙暗咬,嫌恶地扭过头,心中犯呕又不敢出言激怒,这种无赖,就同她继父一样,越是反抗得厉害,越是来劲。她头上发髻有些松散,落了几绺青丝在耳边,衬得她楚楚可怜。
  “嘿嘿嘿,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壮汉上下打量着白沂柠笑得猥琐,“再说了,摸摸又能怎样,又不破她的身,旁人看不出来。”
  “好了好了,去桌上将药给我端来。”何妈妈白了他一眼向后指道。
  白沂柠看着黑乎乎一碗缓缓朝她靠近,双手抠着石头几乎渗出血来,脑子里极快地思索分析,何妈妈应当是个人牙子,瞧穿着打扮,不若七年前那个买卖侍女的婆子朴素破旧,反而是花枝招展穿金戴银,想必多是行走烟花柳巷之中,言语中又透露看重她的颜色,怕是要将自己卖给人做妾,那么这碗药定然不是害她性命的。
  只要能活着……
  她一定能回来的。
  “何妈妈也忒好心了,还管治病呢?”壮汉递了药好奇道。
  “这是哑药,怕你们在路上拿不住她。”何妈妈当着白沂柠地面就说了出来,像料定了她以后没法子说。
  白沂柠呜呜低吼两声,何妈妈拿出她嘴里的白布,宽宏大量道,“快要不能说话了,就让你多说几句吧。”
  没了那块粗糙干涩的布,白沂柠呼吸都顺畅了几分,定了定心神,扯谎道,“侯府待我不好,我还要多谢何妈妈带我出来,药便不必喝了,我同你们走就是,只希望何妈妈给我找的是户好人家。”
  “若真如小娘子所言,我何三娘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何妈妈笑道,“只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药嘛……你自己乖乖地喝就不必吃苦头,若是让我兄弟喂你,下手可没个轻重了。”
  白沂柠盯着那碗难闻的药突然鼻酸起来,一月前哥儿也是端着一碗药,嘴角噙笑,轻声问她,“我喂你?”
  可如今,物是人非……
  “我的小心肝儿怎么还哭了呢,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何三娘用手绢擦了擦白沂柠脸上的泪,随后托起她的下巴,将药都灌了进去。
  白沂柠闭上眼睛,口中苦涩及不上心里的惊慌和害怕,她想,若是哪一天她当真守不住自己了,又当如何。
  手指紧攒着那块石头,似有划破的灼痛,她猛地睁开眼,不,她不能如此消极下去,她要打起精神,定能逃出去的。
  药效发作,白沂柠咳了几声,嘴唇也苍白起来。
  “你们早些启程吧,还有好些路要赶。”何三娘扶着白沂柠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指着壮汉的鼻尖沉声警告了一番,“你别动什么歪心思,若是这笔买卖被你搞砸了,我何三娘也不是吃素的。”
  “何妈妈何必同小的计较呢,你还不了解小的么,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壮汉嬉皮笑脸地推了推何三娘的手指,轻浮道。
  乘着二人一来一往唇枪舌战,白沂柠裙中左脚踩着右脚,小心脱了一只绣鞋下来。她今日所穿的旋裙够长,款款落在地上,动作略大些也看不大出来。
  “也是,你家老的老小的小,娘们儿还是个厉害的,谅你也不敢将饭碗丢了。”何三娘理了理手绢儿,“上车吧。”
  马车停在草屋门口,白沂柠拖着鞋子往地上一个小草垛不动声色地挪了挪,随后赤着脚利落地上了车,旁人毫无察觉她留下的线索。
  白沂柠坐在车中,看着来回摇摆的帷布几欲再次落泪。
  七岁前她以为就要被打死在继父的棍下了,结果上天不忍她受苦,将她送进白府,过了忐忑七年,日子刚好了些,又遇上了人牙子,这次又不知会被卖到哪里。
  她想哥儿了……
  ***
  日薄西山,街市中已趋于寂静,多数人辛劳一天,就盼着夜里吃上一口好酒好饭,原是最放松惬意的时段,然而在白府内是截然不同的紧张低迷。
  前厅跪了一排下人,垂着头默不作声。
  玉桂匍匐着跪走过去,抱住他的腿,“哥儿现在还是找柠姐儿紧要,再打下去,白芍姑娘怕是性命不保啊。”他心里对白芍存着情谊,冒死求饶道,“白芍姑娘伺候姐儿尽心尽力,若姐儿回来看到白芍姑娘不在了,怕也会伤心啊。”
  白沉柯乌眸冷冽,一脚将他踹开,“备马。”
  同样着急的老太太站了起来,手杵着拐杖,走得摇摇晃晃,“要不再等等?人也派出去了,总归会有结果。”
  “我亲自去寻。”白沉柯头也不会地大步往外走。
  老太太遣散众人前叮嘱了一句,“若你们有家人在外头的,都帮忙寻一寻,府内定有重赏。”
  下人们不敢多做停留,老太太回头喊住白画,淡声道,“你随我来。”
  走到内院后,老太太语气微冷,“你跟了我几年了?”
  “十来年了。”白画垂下头,轻声应道。
  “方才若不是我护着,柯儿定不会饶你。”老太太话中毫无慈爱之意,“你且抬起头来,老实告诉我,此事同你有没有关系。”
  白画手一抖,几乎要跪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奴婢当真以为是将军府的人,那小厮说的有鼻子有脸的,十分了解将军府的情况,奴婢才放心地将柠姐儿交给他们。会不会是……”
  “住嘴。”老太太手中的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声,“你是愈发地不稳重了,毫无证据就胡乱攀咬,还嫌府中不够乱么?”
  白画慌忙跪下,“奴婢也是着急,毕竟柠姐儿今日出去,事事提了将军府,因此……”
  “好了,你先退下吧,叫白苏进来。”老太太不想再听。
  “是。”白画也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老太太望着她出去的背影,摸着拐杖上的花纹,心中已有计较。
  华灯初上,酒家阁楼外悬帜挂幌,一匹骏马在御街上飞驰奔过,扬起一阵尘土,坐在上面的少年外袍鼓了风,眉目清冷。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中穿行,越是心焦,眼中的阴寒之气越盛,若让他知晓是谁策划的此事……他乌眸染上嗜血的杀气。
  他落下马鞭,朝南端的皇宫北门奔去。
  “站住,你是谁,可有诏令?”看守的小兵举着长缨枪拦住他。
  “不想死就让开。”白沉柯揪住他的衣领推到一旁,哑声道。
  小兵被他周身气势惊得忘记反抗。
  “沉柯?”他们身后走来一行人,为首的那位正是周乾。
  守宫侍卫跪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他是来找我的,你们退下吧。”
  几位侍卫不敢再拦,立即让了路。
  “你今日怎么这么晚还来找我啊?”周乾笑着调侃。
  “太子可否调动手上的厢军借我一用。”白沉柯拱手作揖。
  他和周乾自小同窗,甚少行大礼,周乾一看,收了笑容,急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柠柠被人绑架了,府里人手不够。”
  提起那个小丫头,周乾脸色微变,不敢多做耽搁,让侍卫拿着令牌连夜寻找。
  “我猜他们可能是出了城,还望太子殿下能在京郊附近的镇中一并搜查。”白沉柯站直了身子,冷静地分析道。
  “人手管够,你先回府再查一查线索,莫急,我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沂柠小娘子。”周乾摩挲了一下袖口,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有些犹豫地问道,“不知……沉柯对枢密直学士可否有兴趣。”
  白沉柯眯了眯眼,他生平最厌被人威胁。
  周乾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一个堂堂太子,只想送个官而已,送了这么些年都没送出去不说,现下他看到白沉柯那张戾气横生的脸,竟然后悔起刚刚趁火打劫之事。
  “礼尚往来的道理,臣还是知道的。”白沉柯收了身上的气势,“多谢太子仗义相助,家中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言了。”
  “去吧去吧。”周乾承诺道,“别担心,我会尽全力给你找到。”
  周乾之前对白沂柠也是存过几分心思的,可惜江山和美人不能兼得,而他又更倾向前者,并不想同白沉柯撕破脸,失去忠义侯府助力,今日忽闻她落了难,心里颇不是滋味,就算白沉柯不应他,为了那份少年懵懂之情,他也会出手帮忙。


第36章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除了吃东西时略作停顿外,一直在赶路。
  白沂柠喉间发痒,就好像是夏日的蚊子在里头叮了包,想挠又挠不到。她身上温热无力,如得了伤寒热病,张了嘴想讨一杯水喝,然嗓音嘶哑,已口不能言。
  “胡大哥,接连跑了两天,已经出了京城的地界,天色眼见不早了,要不今儿晚上就在此处休息一宿吧,你瞧瞧这马累的,都没力了。”说话的那个是壮汉的手下,瞧着干瘦机灵,现在住了马,举着袖口擦汗。
  “也成。”胡大头扯了马缰,停下来,转身回望了一眼轿子,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我们在外面风吹日晒,这小娘们儿坐里头倒是舒服。”
  “大哥……何妈妈也不在,要不我们……”张二猥琐地眯起一双本就不大的眼,嘿嘿发笑。
  “起开。”胡大头一巴掌抡过去,“大头我不应便不应,应了就做的到,你小子给我放机灵点儿,这一趟可值一年饭钱呢!”
  轿子的帷幔晃了晃,白沂柠透过布帘的缝看到外面是一片树林,不远处似有瀑布落下的水声。
  她背后的手动了动,垂眸握紧麻绳割开的两端,只要夜里把脚上的那一股拆了,她就能逃出去了。
  这两天她不吃不喝,一直在用随手捡的那块石头割绳子。
  外面马蹄声杂乱,离得又远,他们也听不出来什么。
  她一心想逃出去,手上早就被石头蹭破了皮,但一点都不觉得疼,直到割断最后一点相连的部分,她居然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张二在山里抓了只野兔,用烂枝树皮支起一个火架子,烤了好一会儿才散出香来。
  “吃!”
  轿帘忽然被掀开,白沂柠吓得往后缩了缩,胡大头厚实的手掌里握着一根粗树干,最顶上串着一块烤好的肉,白沂柠看清眼前的东西后摇了摇头。
  “哼,爱吃不吃,饿死你算了。”胡大头拉下脸,转身就走。
  白沂柠盯着轿门轻吁了一口气。
  外面这二人确实不打算赶路了,吃了肉正是兴头上又分了酒喝。
  月上枝头,说笑声渐渐静下来。
  白沂柠听到他们鼾声四起,想是睡得不省人事。
  她试探地扔下麻绳,强忍手臂的痛意和酸涩感,被绑了两天,甫一动,犹如撕裂一般。略扭了扭放松了一下,就开始扯弄起脚上盘根错节的那些。解得头上尽是汗了才将绳子的源头绕出来。
  她猫着腰刚站起来,便觉着脑子发昏,牢牢地抓住窗上的横栏,才不至于又摔回去。她脚下虚浮无力,心里既着急又懊恼,早知道刚刚就吃一点了,也不至于头晕眼花地站不稳。
  若是外面这二人醒着,定能看到轿门边的帘子被撩开一个角,探出了一颗左顾右盼的小脑袋,那双白天没精神的杏眼在月光下乌溜溜地转。
  马儿似有所感,轻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又垂头嚼了嚼树下的杂草。
  郊外蚊蝇十分的多,特别是离水近的地方,胡大头皱着眉挠了挠脸,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什么,翻了个身,白沂柠以为他醒了,立马钻了回去,心跳得像要扑出来一般。
  过了一会儿,白沂柠凝神细听,两道鼾声此起彼伏,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掀开帷幔,还能听到不远处水流湍急,回荡在幽谷中有心旷神怡之感。
  白沂柠为方便行动双手拎着裙子,蹑手蹑脚地下了马车,她屏住呼吸,借着月色环顾起四周,此时她的马车停在一棵大树底下,旁边拴着他们的马。而那两位绑匪,正交叠躺在落叶堆上,睡得正香。
  夏日的月光十分晃眼,依据马车车头停靠的方向,白沂柠判断后面应该就是他们来时所走的路。
  她一只鞋落在了京城那间茅草屋前,现在只能单着薄袜踩在地上,径上的小石子硌得她脚心发疼。
  她一边祈祷那二人睡到天亮,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后跑,也顾不上脚上发出的窸窣作响的声音,只想拼了命地逃离这个地方。
  “大哥!快醒醒,那娘们儿跑了!”张二一把掀开帷幔,其实他刚刚并没听到什么动静,只是被蚊子叮得十分难耐,睁了眼恍惚间看到月下有一个人影,直觉大事不好,便起身去看。
  “什么!”胡大头听到这话,发财梦也不做了,立马站起来,横眉竖目地冲张二喊,“你傻啊!快追啊!”
  “那……那边!”张二指着后头,着急地提醒。
  白沂柠跑了几步双脚发软,停下来撑着树干喘息,她隐约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知道她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也不敢多作停留,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跑。
  这片树林大而空旷,里里外外都是笔直的高树,并没有灌木之类的地方可以躲藏,白沂柠本想干脆爬到树上,眼见那二人越追越近,怕是还没爬上去就被发现了。
  耳边的水流声愈发地清晰,她开始找起了水源,有水的地方定有石头,说不定还能躲上一阵。
  她往西侧看去,那里有一处树丛,丛后是劈了一半的山石,水声应当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白沂柠打定主意后往那边跑,到了却发现此处是个山崖,泉水经由崖口往下落,底下湖水泛着泠泠青光,只是不知深浅,这崖又颇高,指不定摔下去就没命了。
  白沂柠蹲在树底下未出声,夜里光线不明朗,胡大头和张二看不真切,不知道她在那里听着他们说话。
  “你个二愣子,那臭娘们儿真是往这边跑的吗?”胡大头双手叉腰,一路跑着也不见累,左右探看。
  “我发誓!她确确实实往这头跑了,胡大哥莫急,我点个火就好找了。”张二说着就找起了火折子。
  如此下去,早晚会被他们看到的,白沂柠心里慌乱,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没想到踩到了石头上的青苔,整个人失重往后倒,径直坠下了山崖。
  她本想尖叫出声,奈何喉咙嗓音嘶哑。
  沾了水的风也是极凉的,刮在白沂柠脸上如同刀割,她先是感觉到她的双腿硌到了崖边横长出来的凸石,略微缓了下落的力道,随后重重跌入湖中,被一片冰凉淹没,昏死了过去。
  “大哥,你听到什么声儿了吗?”
  “听到了,可能是野猫野狗啥的。”
  “……”
  “别墨迹,赶紧找。”
  *
  空青苑中。
  寂夜寥寥,烛光微动。
  地上的影子拖长,隐约能看清是个少年的侧脸。
  门外的说话声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哥儿都两日没睡了,今天也不肯吃饭吗?”
  “嗯,他一直拿着柠姐儿临走前做的荷包,愣愣地瞧着,不肯撒手。”
  “姐儿……”
  “诶诶,白芍姑娘你别哭啊。”玉桂这几天也没怎么睡,一脸倦容,看到白芍眼里落下泪来,手忙脚乱地递上了帕子。
  玉桂安慰道,“太子将手里的兵都派出去了,总会找到姐儿的。”
  “嗯……”白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这两日休息了一阵,又来空青苑当值了,只是人去楼空,触景伤情。
  白沉柯眼下青黑,指尖微微苍白,轻抚着手里的那只绣了一半的荷包,隐约能看到红线描的是一对鸳鸯的形状,一只高的像他,寡言默立,另一只矮的扇动着翅膀,双眼弯弯似展翅欲飞。
  更年少时,他曾问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他还能想起那日——
  她踮起脚尖,用稚嫩的小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痕,笑答道,“我会的。”
  可是他的柠柠,终究是被他弄丢了。
  丢在茫茫人海中,了无了踪迹。
  夜风卷起脑海中的涟漪,灯火摇曳也化不开心上的孤寂。
  蓦的。
  他手背一湿。
  人们常说人生八苦,原来这爱别离,竟真能让人如生生剜了心,放在滚烫的油锅中反复煎熬一般。
  他的柠柠,何时才能归来。


第37章 
  白沂柠是被一股酸苦的汤药味弄醒的,未睁眼便隐约听到屋外莺鸟的啼叫声,如点清涧,婉转空谷。
  她手上脚上包着纱布,只要一动,就有一股钻心的痛意。
  嗯?
  她没死。
  身下床板冷硬,指尖微微一勾便触及榻上粗粝的床单,似乎还破了几个小洞。
  白沂柠缓缓睁眼,只见床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个男人,皮肤黝黑粗糙,下巴处长着不大长的络腮胡,瞧着是个农夫,上下穿着都是猎户打扮。
  “醒……醒啦。”他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小娘子睡了小半月,俺差点以为醒不过来了呢。”
  白沂柠如惊弓之鸟般从床上弹起,警惕地看着眼前之人,只是动作虽大,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跌了回去。
  男子见状慌忙去扶她,手上的碗没拿稳,药汁洒出了一些出来,落在青灰的石地上。
  白沂柠躲着他的手,一双大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男子,紧紧揪着不大厚的衾被挡在面前。她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出来时的那一件了,也不知是不是此人给她换的,若是真的……
  她紧攒着被子的手白了白。
  “小娘子莫怕,俺那日去打猎,天还不大亮呢,看到小娘子昏在浅滩上,伤得不轻,就将你背了回来。”男子瞧白沂柠的神情知道是吓到她了,往后退了几步,继续解释道,“衣裳是隔壁小李家的嫂子给你换的。”
  白沂柠松了一口气。
  “俺们村的赤脚医生说,小娘子的双腿摔坏了,短期时间可能走不了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俺,俺帮你办。”
  白沂柠想道一声谢,刚张了嘴,就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对对对,小娘子的嗓子也被毒坏了。这可咋办,家里没有纸笔什么的可以书写对话,俺也不识字。”男子声音越来越低,懊恼不已。
  此人看上去憨厚敦实,直来直去,想是民风淳朴,好山好水养好人,白沂柠宽了心,冲他摇头安抚,用唇语比道,“多谢。”
  男子看懂了,傻呵呵地笑答,“不用谢不用谢,俺叫阿成,家中就俺一个,平日会去打些野味换点钱,小娘子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养伤,过几日俺找陈大夫再给你瞧一瞧。”
  白沂柠心中感激,又说不了什么,只能用点头和笑容来回复他的话。
  她喝了药,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木板搭就的梁板,也不知哥儿他们怎么样了,能不能找到自己,若是找不到,按现在的情形,怕是得过几个月才能回去了。
  药里可能有安眠之物,白沂柠眼皮泛酸,又如此昏睡了过去。
  屋外的小李嫂子拉着阿成挤眉弄眼地调侃,“这姑娘我瞧着真是天仙儿一般的人儿,阿成兄弟可得好好对待,你都三十好几了,还没个媳妇儿。”
  阿成呵呵笑着,黝黑的脸皮透出了点红晕,“李嫂子莫乱说了,这位小娘子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大户人家,怕是瞧不上俺。”
  “哎哟哎哟,害羞了不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天经地义。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鲜有人来,你别怕,过几天我给你说媒,你们二人孤男寡女的呆上几天,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她家人寻来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这不大好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大老爷们儿的,磨磨唧唧干什么,就俩字儿,阿成兄弟可喜欢那位小娘子?”
  “……嗯。”
  “成了,等她好些了你告诉我一声。”小李嫂子拍了拍腰上的围裙,“我先回去给我那口子做饭了,你好好照顾着吧。”
  “诶,好嘞。”阿成点头道。
  *
  乡间蚊蝇十分多,以前住在白府还不觉得,睡前白芍总会在房里熏上一遍艾草驱虫,再解了蚊帐挂在床边,如此她就能睡得极为舒坦。
  夏暑几近尾声,夜间借着山风亦是凉爽,不用置冰,还要盖衾,算得上是舒适,但白沂柠不停地左右翻转,她耳边传来的嗡嗡声竟是连药效都不管用了。
  醒过来这一个月里,她旁的都不怕,单怕这些在脑袋边来回飞动的蚊子。山里的蚊子还十分毒,前几日被叮几粒,现在还红肿着,白天在日头底下看,甚是明显,加之她皮肤白嫩,不晓得的还以为是麻疹之类的东西。
  此时她是如何也睡不着了,纱布缠着的双腿闷得发热,且在生骨中,内里是不是痒得难耐,又不能伸手去挠,一里一外扰得她有些烦躁,便坐了起来。
  阿成耳朵极灵,推了门进来,手里还有一只火折子,衬得他脸庞橙红,“小娘子可是哪儿不舒服?”
  白沂柠住在他家的这些日子,他都睡在外面的一个草棚子里,白沂柠过意不去,几次三番想和他交换,他都不肯。
  而隔壁小李家的那位嫂子也是个心善的,只要家里不忙,都会过来陪自己说说话,虽然大多时间都是听她抱怨家中农活繁重,汉子爱喝酒,又挣不了多少钱,但他们夫妻感情还算不错。
  白沂柠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不用担心,让他去睡觉。
  “可是有蚊子?”他拿着在门口随意捡的一张木板,走了进来,径自坐在床前的矮凳上举着木板为白沂柠扇风赶虫。
  此地民风彪悍纯朴,对男女之防远没有外头那么严格,阿成从小在此地长大,早年又失了双亲,他并未意识到现在的举动十分无礼,在他眼中,只是想为喜欢的女子做一些事情罢了。
  “明天俺去镇上看看还有没有艾草卖,给你买来熏一熏,蚊子可能就少些了。”他一边扇着一边左右四顾,听到耳边的嗡嗡声,立马放了手里的东西,敏捷一拍,喃喃道,“往常也没有这么多蚊子啊,俺皮糙肉厚就罢了,可不能把小娘子咬坏了。”
  白沂柠不大自在地往床内挪了几寸,如此深夜,二人共呆一屋,实在不大妥当,便轻碰了下阿成手臂上的麻布袖子,阿成低下头,白沂柠冲他做了个打哈欠和睡觉的动作。
  阿成猜测她许是困了,连声道,“小娘子快睡快睡,时辰不早了,俺在这处守着你。”
  他见白沂柠摇头表示拒绝,还以为是的担心他睡不好,傻呵呵地摆摆手,“前些日子小娘子还没醒,俺也是这么睡的,无碍。”
  阿成果然席地而坐,高壮的身子倚在桌腿边,左手挥着木板默默替白沂柠赶蚊子,不一会儿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鼾声震天,就这么睡了过去。
  此情此景,白沂柠哭笑不得,勉强撑起身子,悄悄下了床,阿成看上去确实是困了,这次并没有将他惊醒。白沂柠勉强扶着墙面走到外头。她的腿还未好全,每走一步,脚踝和膝盖处宛如细针入骨。
  屋子外头有一个炉灶,旁边有个略高的小台阶,白沂柠就坐在小台阶上,倚着红泥砌的墙面细细喘气。以前她不知道便罢了,现如今她神志清醒,若依旧同阿成兄在一屋实在是不大妥当。
  夜空沉静明澈,闪烁不定的星星杳渺好似被顽皮的稚子撒上去一般,稀疏错落。
  凹凸不平的墙面隔着衣衫硌得白沂柠有些不适,干脆坐直了身子,双手环抱抚了抚手臂,陡然离了衾被,迎着夜风还有些凉爽。她眼角瞥见别在腰间纽扣上的荷包,心口发涩。
  荷包里有一张四角磨得起毛的宣纸,缓缓展开,借着月色依稀可见有力的“沂柠”二字。
  正是“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几月来哥儿可是胖了瘦了,是不是担心着急,有没有忘了自己?
  祖母年岁大了,可有好好吃饭?
  白芍是不是还是日日唠叨?
  还有那位将军府里的夫人,听闻自己失踪的消息是否会落一回泪。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年有了倾慕之情。
  记得初见时的第一眼,才不过九岁小少年,一身杀伐戾气,眸光遥远如穿过青山薄雾。
  不可否认,他长得极为好看,唇红齿白,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精致几分。
  她原是怕他的,怕他冰冷的指尖,带着身上阴冷的气息游移在她的皮肤上。犹如潮湿角落里的一条蛇,蛮横地缠绕在她的生命里。
  但是慢慢地,她觉得他又是极尽温柔地满足自己所有的要求。
  旁人不知道,他们在自己房中时,哥儿为她布菜端水也是有的,为此白芍还在背后偷偷责怪调侃,“姐儿仗着哥儿宠爱,愈发不知分寸,外人看了,还以为姐儿是那宫中的公主呢。”
  她当时好似是如此回的,“是哥儿自己愿意的,怨不得我。”语气还颇为得意洋洋。
  还有一次是跟着祖母去寺中祈福,难得出去外面,求了祖母允她在外头多逛一逛,祖母只嘱咐了一句“早些回去”,便默许了。
  那天山路湿滑,恰巧一只黄灿灿的花蝴蝶停在她眼前的丛林边,她不自觉伸手去采,哪知脚下一崴,蝴蝶没抓着不说,好好的脚踝竟肿得如馒头一般。
  下山时她趴在哥儿的背上,鼻尖皆是他身上的沉木香。
  少年的下颌角利落分明,薄唇不悦地紧抿成一条线,“若你照顾不好自己,下次就不要出来了。”
  白沂柠摩挲着手里的那张宣纸不自觉轻笑,后来哥儿还是会带着她出府,只不过将她看得更紧了,照顾得更周全了。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那个寡言的少年,总是默默地做着一些事。
  再后来,她得知原来纵使他这般的金尊玉贵,也有忧愁烦恼,也有不轻易与人言的心酸苦楚,慢慢就想着。
  若以后,我能抚平他蹙起的眉头便好了。


第38章 
  沉柯沉柯。
  她在心中低吟。
  再醒来已是天边泛红,朝阳初升。
  后半夜落了点雨,屋檐的青瓦尖泛着潮气,间或不急不慢地滴下水珠,在满是青苔的石地上绽开一朵朵水花。
  “小娘子怎么睡在这里了!”阿成甫一睁眼看到床上空荡,还以为白沂柠出了什么事,急急地冲出房门,却见她艰难地扶着灶台想要站起。
  “大夫说你还不能下地,可是俺昨日打了呼,小娘子睡不着了?”阿成大兄弟说话向来直来直往,白沂柠脸上微红,这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确实是原因之一,但她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太阳,随后又伸了中指和食指做出走路的手势,宽慰他是天亮了才出来的。
  恰巧碰上李嫂子背着竹篓上山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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