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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侯爷的童养媳-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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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大自在地将手别到身后,淡声道,“嗯,徐大夫先去开方子吧。”
  “是是是,老夫这就让人熬上。”徐大夫如得赦令,他巴不得快点离开,收拾了东西,朝白沉柯拱手作揖,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背上药箱的带子,大松了一口气。
  那厢玉桂去浣衣房寻了正在晾衣服的白芍,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将柠姐儿的病说得甚是严重。
  白芍听完啼笑皆非,但也不方便同玉桂解释什么。
  “诶?你这人怎么……主子生了病,还笑呢。”玉桂不满地看着白芍,哀怨道,“难道这么多年我错看了人?勤勤恳恳的小丫鬟竟是个芝麻馅儿的?”
  白芍一掌拍到他的后脑勺上,气极反笑,“你才是个芝麻馅儿的呢。”擦了擦手,走到玉桂前头,催道,“快走吧,我去看看柠姐儿。”
  白芍进了门,看到白沉柯还坐在屋中,两人也不说话,便知是大夫来过了。
  这么暖的天,姐儿还裹在衾被中,如一只吐了丝的蚕将自己包成一团,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
  “女子入月腥晦,哥儿让奴婢来伺候姐儿吧。”白芍说得委婉,她言下之意是让白沉柯先出去。
  晦不晦气不好说,他杵在这儿柠姐儿不好换衣裳是真的。
  听到卧房木门吱呀关上的声音,白沂柠的小脑袋才从衾被中探头探头钻出一半,里面闷得她头发凌乱,眼睛湿漉漉的,“哥儿走了吗?”她支起上半身往门口看去。
  “走了。”白芍笑着给白沂柠翻出一套新的襦裙,又在柜中拿了条早就备下的月事带,“这是初次,姐儿不知道是正常,往后可不能大意了。”
  床上定是脏了,白沂柠起身用手扇了扇风,也不敢看,小声嗫喏道,“白芍快带我去洗一洗吧。”
  “姐儿肚子还疼吗?”白芍关切道。
  “一阵一阵的,现下好许多了。”白沂柠摸了摸,躺了一会儿确实没那么疼了。
  ***
  黄昏时分,残阳斜挂,白云染上红光晕得橙黄一片,麻雀啁啾一声从檐角飞走,留下泛着金色的瓦片,等待夜幕的来临。
  白沂柠在卧房门口伸了个懒腰,她揉揉眼,不过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已是傍晚了。
  自从得知自己来了月事,她的心情莫名害羞起来,仿佛已经不是过去只顾瞎跑玩闹的无知少女了。
  “把药喝了。”
  白沉柯居然亲自端了托盘过来,上面那口青瓷白碗中盛着满满当当的一碗药汁。
  他端得稳,盘上基本没有洒出多少。
  白沂柠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她从小到大最讨厌喝药了。
  幼年贱养惯了,也不会生什么大病,她印象中喝药的次数绝对不会超过三次。
  其中一次是冬天下雪,她在外头堆雪人,回来衣裳都湿透了。白沉柯看到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她当时还顶撞说自己健壮如牛,第二天就生了病。
  那天他也是像今天这样,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脸色阴沉地盯着她一滴不剩地喝完。
  白沂柠坐在凳子上,小嘬了一口,鼻子眼睛皱成一团,砸吧砸吧嘴,嘟囔道,“好苦呀。”
  她斜着小眼神提溜了旁边那人一眼,小手垂下来,拽住他的袖子,晃了晃。
  “不许撒娇。”白沉柯垂眼看着那只白嫩嫩的手,不为所动,又将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白沂柠撅着嘴。
  “我喂你?”
  白沂柠也不同他客气,点点头,“好。”
  只见白沉柯端了药碗,喝了一口。
  白沂柠讶异地指着他,“你怎么……”自己喝了。
  她还没说完,白沉柯从对面的椅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未等白沂柠反应过来,就强势地捧起她的脸对准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药汁顺着白沂柠的嘴角流出来些许,先是滴落在白沉柯的手心,又顺着他腕上的脉络在地上绽开一朵小花。
  耳畔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但任何声音都及不上此时二人的心跳声来的剧烈怦然。
  白沂柠闭着眼被亲得天昏地暗,连什么时候把药喝下去都忘了,她紧紧揪着白沉柯的前襟,才稳住向后倒的身体。
  白沉柯一手扶着白沂柠的腰,一手撑在桌上,长睫半掀,一动不动地盯着被他亲得双眼湿润的小丫头。
  “还喝吗?”他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
  药是苦的。
  她是甜的。
  他一点都不介意再来一次。
  “我……我自己来。”白沂柠哪里还敢叫他喂,颤着双手自己端了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白沉柯拇指轻拭去她嘴边的药渍,单手托着脸杵在桌上,语气还颇为惋惜,“喝慢些,这么急作什么。”
  白沂柠心口颤了颤。
  当然是怕你还来。
  “这是什么?”白沂柠喝完了药,苦得舌头发麻,看到托盘上还有一包东西。
  “蜜饯。”白沉柯伸手替她打开,拿了一颗,顿了顿,“不如我喂你?”
  白沂柠听到“喂”字就想歪,飞快地夺过他手里的那粒,又捡起一颗塞进他嘴里,“蜜饯山楂可好吃了,哥儿一起吃一粒吧。”
  这才是真正喂人的正确方法。
  白沉柯眯了眯眼,看着白沂柠一翕一合的小嘴,慢条斯理地舔着嘴里的蜜饯。
  其实——
  他有更想吃的。
  白沂柠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忙扯了个别的话题,“听祖母说,哥儿过几个月就要科考了。”
  “嗯。”白沉柯终于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左手在桌面上轻敲。
  “今儿早上我看到二哥哥了,垂头丧气的,若是哥儿……定不能灰心。”白沂柠顿了顿,将落榜二字咽了下去,生怕不吉利。
  “我不是他。”白沉柯不甚在意地淡声道,“三年前我还是顾及了他的颜面没有与他同去,哪知他这么不争气。”
  他面无表情地捏了捏白沂柠疑惑的小脸,“你尽可放心,你夫君我定考个榜眼回来。”
  “为何不是状元?”
  “文秉说,今年陛下要选驸马。”
  “这同状元有什么干系?”
  “驸马就是这届的金科状元。”
  原来如此。
  白沂柠乘白沉柯起身倒茶,又偷偷伸手摸起一颗蜜饯往嘴里塞。
  油纸窸窣作响,白沉柯低头瞥见了她的小动作。
  罢了,平日里怕她长龋齿,管得甚严,今日日子特殊,就允她多吃一些吧。
  ***
  晚膳后。
  白芍趴在白沂柠颈边耳语道,“苏小娘子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府了。”
  白沂柠一愣,“姓王的那位姨姥姥呢?”
  “一起走了,脸色极不好看呢,对外只是说家中有急事,不便继续住了。”白芍小声道。
  白沂柠心中唏嘘,古人说得极对,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做了恶再后悔便来不及了。
  只不过她想不到祖母会如此不留情面,直接就将她赶了出去。
  白沂柠叹了口气,掀开下午新换的衾被道,“我今日想早些歇息,白芍你也去睡吧。”
  白芍点了点头,换了盏不容易烫手的鎏金灯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嗯,奴婢今晚睡在隔间,姐儿若有什么不妥当直接唤我便是。”
  说完便退了出去。
  白沂柠拿起枕边一册话本,靠在软枕上一页一页看了起来。
  看到一话七旬老母千里寻儿的故事。
  那里面有一副插图,老妇人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拉着儿的手喜极而泣。
  白沂柠垂下睫毛,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书页。
  为何她母亲就不认她呢?
  过些天她一定要好好找李倾城问一问。
  她母亲是如何认识李将军的,又是怎么进的将军府的。


第30章 
  暮春在初夏的雷雨声中悄然离去,自六月里来已落了好几场雨。
  疏雨敲窗,淅淅沥沥地从屋檐外飘进来,廊内的白石地板上错落不匀的晕开半圆的浅滩水渍。
  白沂柠午睡后神色慵懒地撩开纱帐,听到外面的落雨声,下了地推开窗,深吸一口,鼻尖满是清新的花草湿气。她拢了拢脑后的青丝,宽袖顺着她的胳膊滑下来,露出一截细白的藕臂。
  “白芍。”她的指尖穿过头发若隐若现。
  “姐儿睡醒了吗?”白芍闻声而来,手里还折了几只水红的紫薇。
  “嗯。帮我拿只簪子,天气热了,睡得我脖子上汗津津的。”
  “姐儿这头发养得乌亮黑长,不知多少人羡慕呢。”白芍走进屋,拾起妆台上的一只素簪,熟练地站在白沂柠身后为她盘发。
  “说来真是神奇,以前我以为我的头发生来就是枯黄枯黄的,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白沂柠挑了一小揪,缠在手指上绕了几圈,“哥儿今日带了伞吗?”
  她仰头看向窗外,雨势小了些。
  “我昨日提醒过玉桂,最近天气闷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雨,让他常备把纸伞,他若是长些记性也不用姐儿时时提醒了。”白芍收了尾,抱怨了几句。
  “无碍,我也无事可做,自从吴先生回家祭祖,已经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倒是有些想她。”白沂柠拎起一枝瓷瓶中的紫薇花,轻嗅了几下,“我原以为这花无味,仔细闻着倒也有几丝香甜。”
  “可能是浇了雨吧,味道散了些出来。”白芍拿起剪子修了修,再放到瓷瓶中时已是错落有致。
  白沂柠走到房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伸手试探,也不知哥儿散学了没有。
  其实白沉柯散学已有半个时辰,但他被白罗昇缠住了。
  “三弟,这试题是在锁院前拿到的,你若是不要,可别怪为兄没有帮你。”白罗昇比白沉柯大近六岁,今年已二十有三。
  他幼年还算得上文气安静,自从落榜后,行为处事愈发浮躁幼稚起来。
  白沉柯比他高半个头,淡淡地看着他时像是在俯视,“你可知本朝泄题舞弊会受到何种罪责么?”
  “我钱也给了,题也拿了,若不是被你撞见,根本无人知晓。”白罗昇敲了敲手中的纸卷,“我知道你从小才智机敏,比我强许多。但谁都可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既然有机会能让自己更加妥当,你为何要拒绝呢?”
  “不用。”白沉柯根本不需要。
  白罗昇见他要走,转了转眼珠,伸长双臂拦住他,快速说道,“今年试题中,其中有一题为《伊训作论》。现下你也知晓了试题,便不算我一人舞弊了。”
  白沉柯乌眸一冷,揪住他的衣领抵在墙上,“按本朝历法,舞弊者轻则终生禁考,重则斩首。你自己想死便罢了,难道还想败坏整个侯府的名声么?”
  白罗昇从未见过白沉柯生气的模样,此时被他周身的戾气吓得不敢动弹,强撑道,“你不说不就没事了,况且是你的侯府,又不是我的。”
  白沉柯手上使了些力,白罗昇的衣领如一条麻绳,箍成紧紧一圈,勒得白罗昇的脸色从朱红慢慢变得绀紫,外面的小厮听到他嘶哑的挣扎声忙闯了进来。
  “三哥儿快快放手罢,您这样会掐死晟哥儿的。”
  一个是老祖宗心尖上的世子,未来的侯爷,另一个是自己院中的主子,小厮为难地伸出手,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慌里慌张地快要哭出来。
  “三哥儿,再不回去柠姐儿要着急了,晚上柠姐儿还等着你用晚膳呢。”玉桂拎着一把油纸伞,正是白沂柠惯用的那把,绣了海棠花的,他装作不知的样子走进来,抖了抖伞面的水珠,正好让白沉柯看到花纹。
  白沉柯听到那三个字果然松了手,白罗昇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脖子周围勒出几道红色的印记,衣领也狼狈地皱成一团。
  谁知道他的三弟下手这么狠,他还没上考场被抓住判死刑呢,倒先要被白沉柯掐死在这里了。
  白沉柯冷淡地俯视了一眼地上那个软成烂泥一般的白罗昇,出门前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做。”
  玉桂没有吭声,也不敢多问,目不斜视地紧跟了上去。
  回了空青苑,白沉柯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中。
  “哥儿怎么了?”白芍看到了他的脸色,拉住玉桂问道,“谁恼他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晟哥儿。”玉桂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救命伞靠在廊中的朱红圆柱上,湿漉漉的雨水顺着伞面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白沂柠从屋中探出头,簪珥跟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在门柱边的那两位也懵懵懂懂地摇摇头表示不晓得。
  玉桂苦着脸道,“还是姐儿去看看吧,若一直气着,小的连哥儿的面都不敢见了。”
  “白芍,帮我去厨房熬一碗绿豆姜汤来。”白沂柠打开房门,朝书房走去,路过他们二人时吩咐道。
  “嘿嘿,多谢姐儿,我去帮白芍姑娘。”玉桂跟在白芍后面乐颠颠地走了。
  白沂柠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门,环顾四周,发现他并不在前头的书案前。
  房中窗牖紧闭,有些昏暗,光从帘栊的花纹中投在光亮的地面上映出梅花状的浅影。这间书房是后来辟出来的,总共有四个书架,每个书架上分了类别摆满了书,当时光整理这些书册就用了整整三天。
  白沂柠捂住腰上的香囊流苏,生怕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另一只手拎起裙摆,绕到书架后。
  白沉柯果然站在最西侧靠墙那处的书架边上,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张泛黄的纸,正凝神地看着书中内容,长睫微垂,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唇在挺秀的鼻梁下轻抿,从侧面看有一种锐利的美感。
  白沂柠偷偷站在他身后,跳起来捂住他的眼睛,粗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谁?”
  白沉柯被她闹得手一抖,整本书顺着他的长衫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除了你还能是谁。”他怕白沂柠掉下去摔着,伸手勾住她的腿,“世上再没有人敢同你一般,如此对我肆无忌惮了。”
  白沂柠咯咯发笑。
  “小心,要撞上了!”眼瞅着白沉柯背着自己要撞上前面的书架,白沂柠忙拿开覆住他眼睛的手,捂住他的额头。
  白沉柯重见光明,眨了眨眼,轻笑了一声。
  “你诓我!”白沂柠反应过来,双手挂在他肩上晃来晃去。
  “别闹。”白沉柯感受到背上的旖旎耳尖微红。
  “哥儿今日为何生气啊?”白沂柠以为他要背不住自己了,瞬间安静了下来,下巴轻柔地趴在他耳畔,手指把玩着他散落出来的发丝,一圈接着一圈,绕得白沉柯心尖发麻。
  白沂柠的脑袋靠得他极近,浅而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她身上的淡香,时轻时重地喷薄在他颈边。
  “你先下来。”白沉柯半蹲着身子,隐忍道。
  “哥儿累了么?”白沂柠乖巧地站在地上,水灵灵的眼睛纯洁地眨了眨。
  “不是。”白沉柯顺了顺气息。
  “哥儿整日念书,着实得多出去走走,不然身子骨该不好了。”白沂柠担心地看着他,当真觉着他累到了。
  “不许怀疑我。”白沉柯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眯了眯眼。
  白沂柠不好拂他的面子,把嘴巴闭得紧紧地,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哥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姐儿,绿豆汤熬好了。”白芍敲了敲门。
  白沂柠侧头看去,在门扇上看到她端着盘子的影子,松了放在白沉柯身上的手,跑过去开门。
  她甫一端进来,绿豆汤中的生姜味儿就瞒不住了。
  “有姜?”白沉柯皱了眉。
  “今日你定是淋了雨,把它喝了吧。”白沂柠拿起勺子搅动了一下,汤面上升腾起热腾腾的白雾,她深吸一口,“好香,快尝尝。”
  “我不要有姜的。”
  白沂柠舀起一勺放到白沉柯嘴边,但后者却别了脸,难得的声音发闷。
  白沉柯什么都好,就是挑食,特别是生姜,平日的菜色里,是一根姜丝都不能出现的。
  “姜驱寒呢。”白沂柠不满地收回手,自己小小的尝了一口。
  甚甜,分毫没有姜的味道。
  “再过些天你便要参加科考了。”白沂柠双手端着碗,递到他面前,“若是到时候生了病,有气无力地可怎么答题?岂不是要辜负了祖母?”
  她顿了顿,“还有我。”
  白沉柯听到后面那句,转过身斜睨了那口碗一眼。
  “前段日子,那么苦的药我不也都喝了,偏哥儿任性。”白沂柠一张小嘴叭叭儿地,停不下来了。
  白沉柯最怕白沂柠同他发犟,不自在地拢了拢袖子,将碗端了过去,一饮而尽。
  “小心烫。”见他喝得急,白沂柠提醒了一句。
  喝完后,白沂柠拿出袖中的绸帕,仰头想替他擦拭嘴角。
  白沉柯弯下腰配合,目光锁在她的唇上小声道,“真矮。”


第31章 
  翌日晴空万里,枝头的绿叶经大雨冲刷,上头的尘土一扫而光,地面的积水干透,也不十分热,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白沂柠起了早,正梳洗着,看到白芍走来,吩咐道,“今日同我去将军府一趟。”
  “是去找李小娘子吗?”白芍问道。
  生日宴那天,白芍并不在场,自然不知道白沂柠已经见过她生母,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嗯,算是吧。”白沂柠含糊地答道。
  前几日白沂柠递了帖子,李倾城就将自己屋子收拾了一番,像是接待什么贵客。早上随便扒拉了几口粥就站在门口左右四顾,头顶那撮朝天辫晃来晃去像一只短小的麻雀尾巴。
  “瞧瞧她那嘚瑟的样儿,真是出息。”李将军瞥了一眼自家女儿,“连饭都没吃完就跑了。”
  看得出府中刚食了早膳,三四个穿着素雅的侍女在桌前忙碌,先是撤了桌上的菜碟,又端上盐水涑口。
  “城儿难得结交一个志趣相投的小友,初次来访,她自然是高兴的。”觅荷笑道,“我见过那白小娘子,伶俐得体,是个亲切又好相与的。”
  “嗯,我先去军营了,你在家中好好歇息。”李将军抚了抚爱妻的肩,稳步走出了前厅。
  将军前脚出门,白沂柠后脚就到了。
  “我等得花儿都谢了,你才来。”李倾城挽着白沂柠手臂,不满道。
  “我还怕来得太早,你没起呢。”白沂柠拎起裙摆一步一步走上石阶。
  李倾城眼瞅见白芍手里的东西,从白沂柠左侧绕过去,好奇道,“里面可是装着什么好东西?是给我的么?”
  白沂柠转身拍了一下她蠢蠢欲动的手,“进去再开。”
  府中摆设颇有李将军本人的风格,直来直往,简洁肃练,无多的假山翠石,除了板正的庭灯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地面青砖板上的勾连云雷地纹看着倒是虎虎生威,舔了不少严谨霸气。
  “白小娘子来啦,吃些果子吧,昨儿个刚进的,甚是新鲜。”觅荷接过侍女手中的白瓷盘,里面盛着滚圆的荔枝,刚清洗了,还滴着水,十分诱人,她走到白沂柠面前,将果盘放到茶案上。
  “这是今年第一批荔枝吧。”白沂柠拾起一颗,左右瞧了瞧,又放了回去,“我们府中还没有呢。”
  “我父亲疼爱小娘,她喜欢吃荔枝,每年都是最早买的。”李倾城也不顾及觅荷羞赧的脸色,直接就说了。
  “将军同夫人真是恩爱,听着都让人羡慕。”白沂柠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道,“二位是如何相识的?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觅荷张了张嘴还没说,李倾城剥了一颗荔枝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抢先答了,“你问我小娘没用,她早些年就记不清往事了,我爹是在郊外的一口枯井中将她救起的。”
  白沂柠本是端坐着,手扶着茶案桌面上,听了这一句,手指不自觉抓着桌沿收紧,喃喃道,“不记得了……”她心中微微发涩,半是酸半是喜。
  她盯着地面出神,原来这些年,她母亲没有寻她不是因为不要她了,而是不记得了,比起前者,她好受了一些,只是当年她走的时候为何不带上自己呢,这个问题怕是永远都得不到回答了。
  白沂柠的睫毛颤了颤,即使近在咫尺,母亲再也不会亲昵地唤自己一声“安安”了,她努力忍住要哭的欲望,灿笑道,“将军也算是英雄救美了,是段佳话。”
  “你这眼神不太对啊,之前见我小娘你就哭了,今天怎么又红了眼?”李倾城嚼了几口嘴里的荔枝肉,直愣愣地盯着白沂柠。
  “没有,我是方才走得急了,被风吹的。”白沂柠别过身吸了吸鼻子。
  “我说呢。”李倾城大大咧咧地又剥了一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小娘是你母亲呢,长得也像。”
  她刚说完,场上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觅荷本拿着针线在右侧绣荷包,听完后针穿了一半,定定地望向白沂柠。李倾城猛地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荔枝壳一扔,也顾不上黏不黏,拉着白沂柠就站到觅荷旁边。
  “像!真像!”李倾城拍着大腿,啧了一声,“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像在哪儿见过。”
  “……”
  “你瞎说什么呢,夫人怎么可能是我母亲。”白沂柠挣脱她的手,不自在地回到位置。
  “白小娘子不是白老夫人的孙女儿吗?”一直没说话的觅荷突然出声,放下了手中的荷包。
  “不是。柠柠是被领养的。”李倾城回答。
  “白小娘子的父母可还安在?”觅荷探身关切道。
  “我被领养时年纪尚小,也不记得了。”白沂柠摇了摇头,此时面上还稳得住,心里早就揪成一团乱麻了,她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觅荷打量的目光,揪着襦裙边扭头忙里慌张地寻找白芍的身影,只见后者也一副被雷劈了不能回神的呆愣模样。
  “祖母今日是不是还让我们给她带点玫瑰酥回去?我记得城南那家好吃,得等呢。”白沂柠对白芍使了个眼色,撒谎道。
  “啊……是是是,早上白苏还特地嘱咐我别忘了呢。”白芍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她说道。
  “刚来就走,说好的会在我们府里呆一天的呢?”李倾城看到白沂柠带上了帏帽,不大甘心地拦住她。
  “又不是就见不到了,我过些时日再来。”白沂柠安抚道,“那个食盒里有我亲做的点心,你同夫人一起吃吧。”
  “你当真不是我小娘的女儿?”李倾城半眯着眼有些不信。
  “真的不是,不然我早就没脸没皮地进将军府同你做姐妹争宠了。”白沂柠调侃威胁道。
  “真可惜,我倒是不介意多你一个姐妹。”李倾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李将军年轻时满脑子都是守卫疆土,保家卫国,不沉迷美色,不贪恋权势,在觅荷之前,后院也只有李倾城的母亲一个,因此李倾城从小就没经历过什么十分复杂的兄弟姊妹关系,养成了她天真直率的性子。
  刚刚白沂柠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自己不是小娘的女儿,她便真的没有往深处想。
  觅荷便不同了,当她看到白沂柠食盒中的凉瓜果时心头一震。她也说不上来是在哪儿见过,咬了一口,味道也十分熟悉,直觉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她努力回想,但脑子依旧一片空白,甚至隐隐发晕,喘不过气来。
  难道白沂柠当真是她的女儿么?
  觅荷看着那个食盒陷入沉思。
  ***
  “你想问便问吧。”
  白芍一路偷偷观察白沂柠的神色,憋了一肚子疑问,“那位将军夫人……当真是姐儿的母亲吗?”
  “是。”
  白沂柠这次回答得直截了当。
  白芍惊讶地捂住嘴。
  “她不记得了,我也不想她记得,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白沂柠垂下睫毛,“过去那些事情……她全忘了挺好的。”
  “我也不想再追究她当年为何抛下我不管,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多了,白芍你说是吧。”白沂柠昂起头,眼里湿漉漉的。
  白芍听完心里也不好受,两眼发红,轻轻圈过白沂柠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
  “她现在过的很好,我也过的很好。”白沂柠揉了揉眼睛,“我想通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各自安好便好了。”
  “嗯。”白芍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安抚着,“姐儿现在有哥儿宠着,祖母疼着,后福多着呢。”
  “我今日能在街上逛一会儿吗。”白沂柠带着鼻音央求道。
  “走吧,我护着姐儿。”白芍点点头。
  二人在御街正中央的地段下来,商铺良多,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白芍你以前就是在这儿给我买话本的么?”白沂柠新奇地看着一家摆着许多书册的店铺说道。
  “这附近卖话本的多的很,不只这一家,我带姐儿逛。”白芍拉过白沂柠的手指了指前头。
  “哇,你看前面,那人嘴中能喷火诶。”走了一段,白沂柠似乎忘了自己是看书铺,兴奋地瞧着最北端被团团围住的高台。
  “那处是北瓦,有各式各样的杂耍玩意儿,三教九流都有,下次姐儿多带些人再过来吧。”白芍心虚地将白沂柠往回扯了扯。
  “我想去……”白沂柠不甘心地往前挪了两步。
  白沂柠和白芍拉扯间突然来了一个满脸胡渣的独眼乞丐,拿着只破了个大口的灰泥碗,里面为数不多的铜板左右晃荡叮当作响,“求求好心的小娘子赏点钱吧……饿得三天没吃饭了。”
  白芍将白沂柠挡在身后,“去去去,没钱。”
  “要不……给点钱吧,怪可怜的。”白沂柠躲在后面探头看了一眼,小声道。
  独眼乞丐听到这话咧开嘴笑了,露出两个大门牙,其中一个还碎了一半,没瞎的那只眼贪婪地盯着白芍刚掏出来的荷包。
  白沂柠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突然按住白芍的手,在她耳边小声地警惕道,“别给了,我们先走吧。”
  “嗯?”白芍一愣。
  独眼乞丐乐呵呵的笑容一僵,朝白沂柠看去。
  白沂柠拉过白芍的手飞奔离去,期间还撞上了不少无辜路人。
  “原来是那个小贱蹄子!”那乞丐呆在路中央思索了一会儿,随后目露凶光,恨恨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姐……姐儿,怎么……跑得这么快。”白芍靠在巷边的墙面上,大口喘气。
  “那是许财福……”白沂柠惊魂不定道。


第32章 
  白沂柠和白芍跑了有一会儿,许财福还在原地骂骂咧咧,“几年不见这小贱货倒是过得越来越好了。”反观自己是截然不同的满身污遭,他不甘心地垂头盯着手中的破碗,晃了晃里面仅有的两枚铜板,喃喃道,“他娘的,手上的镯子都顶老子一年饭钱了。”
  忽然,一双白净的手捏着一粒碎银伸到他面前。
  银子落在泥碗撞击四壁的声音清脆悦耳,许财福两眼放光,舔了舔起了皮的嘴唇,抬头巴结道,“嘿嘿嘿,多谢贵人,多谢贵人。”今晚的酒钱可算是有着落了。
  许财福又是弯腰又是点头,也不敢厚着脸皮多要,喜滋滋地捧着碗转身就走。
  “等等。”带着帏帽的小娘子身后还跟着一位平头整脸的丫鬟,她往前一步拦住了许财福,“我家姑娘想请你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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