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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小娘子-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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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耳丝口感弹牙,玉米粒一咬甜甜的。她又把软骨和香菇各尝了一口,最后才吃了口米线、又喝了口汤。
暖融融的骨汤香味浓郁,一口下去喝得心里都舒服了,被这汤汁浸透的米线软软的,又并不烂,嚼在嘴里香香滑滑,色香味都刚刚好。
脑海中把方才品过的各样味道都回想了一便,雪梨把筷子一放,满意:“好吃!另再备一碟辣椒、几样酱汁一起呈过去吧,免得他们嫌弃骨汤味道不够,也让他们自己调。”
膳房里众人都觉得:嗯,御膳女官您胆子大,开口就让使节团自己动手倒东西,现在还要他们自己调味——罢了罢了!就算她们调好味道他们也总能挑出错,这么一想,还是让他们自己来比较划算。
这边就算定了下来,一样样、一份份地备好就是了,雪梨一拉子娴和汀贤,拽到隔壁膳间备点心去。
“打算做点什么?”子娴洗着手问她。雪梨一笑,走到灶台边,咬牙抱起地上的一只竹筐放到了案上。
二人凑过来一看,惊了:“哪儿来这么多荔枝?!”
这东西洛安不产、洛安周围也不产,都是南边贡进来的。每年都不多,就算嫔妃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她们这些宫女嘛……
基本就没吃过。
“陛下赏的。”雪梨一吐舌头。
这本不是拿来招待使节的东西,是她今早出宫前,陛下把她叫过去说:“万一还是被欺负得不高兴了,吃个甜的哄哄自己!”
于是这么一筐荔枝都落她手里了。雪梨尝了两个,确实可甜了,而且荔香足足的。
拿来给那帮罗乌人吃真是有点心痛,但是……
雪梨跟自己反复强调:大局为重!
当然,也没打算全给罗乌人吃了,这么多呢!
“做荔枝冰糖雪梨吧!”雪梨道,这名字一出来子娴和汀贤就想笑,谁让她叫雪梨呢?
“别笑了讨厌!”雪梨窘迫地摸了两个荔枝给她们,“快啦!你们剥荔枝,我去煮银耳。”
?
☆、第63章 施压
? 这道荔枝冰糖雪梨,她们也是头一回做,好在做法简单,上手就来也不会做坏。
微黄的银耳在水中泡发,撕碎煮透后成了微稠的一锅,颜色几是一体的,轻晃才能看出片片缕缕的痕迹——这个样子总让雪梨觉得莫名地有食欲,好像看一眼就能尝到那种软糯似的,是以好几次给自己做银耳百合都差点直接停在这一步,好想加上冰糖直接吃!
今天也是强忍着才没给自己先盛一碗出来放着。
子娴和汀贤已将荔枝剥壳去核,雪梨扔了一颗进去,想了想又捞出来了。动手把圆滚滚的荔枝肉一个个顺着纹理撕开,每个都撕成四五瓣,放进去就像一片片小白花瓣一样。
这样味道比较容易煮出来,吃着也方便!
雪梨同样是切好的,切成小方丁,每一块都一样大,靠核偏酸的部分一概不要,保证味道清甜。
冰糖就只好按着十分的甜味来加了,她们并不那么了解使节团众人的口味。好在这种冰镇后食用的甜点总是做甜一些也不会招人烦,一口吃下去甜味和凉意一起往心里浸还是很舒服的!
这东西做好后颜色清淡——银耳、雪梨和荔枝肉嘛,除了透明就是白。雪梨小踌躇了一下是不是该添点花瓣什么的提提色,想想还是算了,加了别的东西就多少会改变味道,再说,正值炎夏,这么一碗清清爽爽地端上去没准恰合眼缘。
夕阳渐落时,晚膳从膳间中端了出来。
卫忱早半刻差人来传了话,说不送去各人房中了,全都上到正厅去,他们还有事要议。
这很正常,使节团来大齐本也不为游玩,白日里少不了去宫中或者与各官员议相关的事,没议完就边吃边继续嘛。
方司膳便安排好人去了,嘱咐雪梨说:“你有话要说没事,但可瞧着点分寸,若那边议着紧要事你插不上话就算了。”
这道理雪梨自己也懂。皇帝差她来不过是为撑一口气,这“一口气”当然没有实实在在的政事重要。
正厅中坐得满满,雪梨瞧了一眼,戚柯与卫忱的席位是并列的,在最前头,一左一右。她略踌躇后还是退到了卫忱这一侧——感觉站在自己人身后比较有底气!
宫女们先端了配菜来摆好,米线要迟些上,免得他们聊几句就直接放凉了煮不熟东西。
这种米线卫忱其实也是头一回吃,好在早先就知道雪梨的想法,目光扫过眼前琳琅满目的配菜,从容不迫地就问了一句:“怎么想起上米线了?”
他也是怕一会儿聊起政事顾不上这些,索性先给个机会让她把该说的话说了。
雪梨在旁一福:“陛下吩咐奴婢来招待使节团,不能怠慢了。这道米线是陛下平日喜欢的东西,想来各位大人也会喜欢。”
卫忱:“……”她说她要“狐假虎威”,原是要“假”在陛下头上啊?!
他淡应了声“哦”,隔了几席外,一戚柯人轻笑:“这东西我见过,非自己动手往里倒不可,要吩咐旁人加哪样就来不及了——都说你们大齐宫里规矩严明,陛下九五之尊,用膳必有宫人在旁服侍妥帖,这位女官在此说这番瞎话糊弄人,是等着看我们信了让旁人看我们的笑话呢,还是另有什么别的意图?”
他对宫里的规矩好了解啊……
雪梨大叹出使这种事真不是人人都能干,字里行间说得轻巧,不知私底下花了多少功夫来了解大齐——若派她去罗乌她肯定傻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只会做个烤土豆!
雪梨一壁想着,一壁正了正色:“大人说得是,宫中岂止是用膳的规矩多,菜还多呢。若陛下无特意吩咐,一顿饭按规矩备下来,凉菜、热菜、汤羹、点心加起来一共百道,无论陛下能吃几道,都要这么送去。是以陛下时常会着意点些简单的东西,本身可以省不少人力物力,而且这种吃哪样煮哪样的米线里,不吃的可以压根不动,原样端回去还可以做些别的……”
“笃”,卫忱手中的酒盏在案面上轻一磕。
——她到底还是不懂这些事的。在外人面前透出半点“穷酸”的味道都不好,尤其是大国对小国。
雪梨被那一声轻磕击得心颤,咬咬牙,颔首续道:“大人您可能不知道,这每顿百余道菜虽然看着奢侈,但依大齐现在的盛世,其实是不差这几样食材的,若真要省什么也不会是从陛下的餐桌上省。陛下这么做,无非是体恤宫人忙碌辛苦罢了。”
她眨眨眼,稍抬起头,明眸看向方才说话的那人,又说:“奴婢原是在尚食局做事的,那会儿觉得宫里可可怕了,出一点错都逃不过重责。到了御膳房之后反倒觉得没那么怕,失手犯的一些小错,陛下一笑也就过去了——奴婢思来想去,大概是越在高位者越不拘小节吧,因为心里知道自己尊贵,无需用苛待下人来证明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反倒要日日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用‘精益求精’来强调自己的是有权有势的,生怕旁人忘了?”
她说得快语如珠,一席话锋芒毕现,针对的是什么事不能更明显,直说得旁边的宫人头都不敢抬。席间好几个罗乌人明显面色发沉,强忍怒意而不发的样子实在不好看,可偏她刚说完那话,这会儿把怒意“发”出来只会更不好看。
她倒挺会让人吃哑巴亏。
卫忱手中转着酒盏思忖着,心觉这口气她撑得差不多了,短一吁:“女官话太多了,传膳吧。”
“诺。”雪梨屈膝一福,宫娥们很快鱼贯而入,将一只只盛着米线的石锅端了进来。
卫忱自如地挑了几样倒进去,筷子在石锅中稍挑了挑,待得不冒泡了恰好全熟。雪梨悬着心看着,使节团里有的人应付得来有的人应付不来,好在应付不来的人也没找茬,她甚至看到近处一人放菜的顺序不对,两片牛肉放得太晚以至于没怎么熟,他也还是忍了,什么都没说。
还好还好……
雪梨心里窃喜,感觉替子娴汀贤都出了口气,堵得他们有苦说不出好痛快!
半晌没人说话,尤其听不见说晚膳好不好。这就算这关过去了,雪梨率先一福,旁的宫女也随之一福,而后心安理得地便退出去了,把这一方正厅留给他们议正事。
刚踏出门槛手就被一握,雪梨抬头就看到子娴脸都白了,手心里也全是汗,使劲拽她:“你胆子忒大了!”
雪梨吐舌头:“长痛不如短痛。”先把话说到了然后让他们以后都乖乖吃饭别找茬不是很好嘛!
当然,话虽这么说,她心里还是虚的慌的。正厅晚膳一撤她就跑去打听去了,找不到卫忱就拽着另一个当时在座的御令卫问东问西,那御令卫被她问得直笑,连声告诉她“都挺好都挺好,他们什么都没说,戚柯最后还夸那道荔枝雪梨来着。”
这就好!
雪梨彻底放心,当晚睡了个特别踏实的觉。次日又不用她当第一班值,于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上午到膳间该是着手准备午膳的时候,雪梨洗完手正看膳单呢,一典记女官行色匆匆地进来了:“雪梨!”
“嗯?”雪梨抬头一应,对方反应了一下又改口叫她“女官”了,她赶紧说别别别还是叫雪梨吧,然后那典记道:“卫大人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司膳女官怕出事,让我跟你说一声。他不是你干哥哥吗,你得空去看看?”
雪梨一听,甩甩还都是水都双手就跑了。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因为陆大人。
卫忱明显为这个难受到极处了,她从昨天就看出来了——只隔了一夜而已,昨天见他时生生吓了她一跳。而且不止是气色,他都不像从前那样爱说笑了,和她说起话来也死气沉沉的,半句逗她的玩笑都没了,雪梨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只是昨天为备膳的事悬着心,她也没顾上多问这个,今天一听……似是更严重了!
到了卫忱住的地方,犹是御令卫领着她进去,犹是到了东侧的那间书房,但刚要抬手敲门,门刚好开了。
雪梨抬头一看,卫忱脸上的倦色明显比昨日还可怕。一点血色都没有,眼下的乌青清晰得吓人。
她惊得屏息:“大人……”
卫忱目光一顿:“有事?”
雪梨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了。
“若是不急的话,我先进宫一趟。”卫忱说着,手上抄起旁边木架上架着的绣春刀,随手往腰间一别,提步就往外去。
“卫大人!”雪梨愣了一瞬之后才想起来拦他,拎着裙子快跑过去挡在他面前,“大人您吃些东西再去吧……听尚食局的姐姐说大人都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卫忱稍沉了口气:“迟些再说。”
他说罢便绕开她继续往外走了,分明浑身无力,踏过地面的靴子都显得浮了。雪梨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好像比面容更疲惫,阳光下反射出的飞鱼服的银光都显得黯淡,笼罩在他身上,似乎带着千斤的重量,压得他直不起身来。
?
☆、第64章 处理
? 卫忱在半个时辰后就回到了行馆,从他进了大门开始,行馆一种那个宫人就忙得不可开交。
雪梨算是宫人里和他最相熟的,听到消息急赶去他的住处,门口已挤满了人,有御令卫也有宫女宦官。她在后面跳了半天也看不到里面的状况,末了,还是那天带她逛集的御令卫恰好在,挡出一条道让她进去。
“卫大人?!”雪梨闯到榻边,好悬没直接在门槛处跘一跤。榻上,卫忱仍是半个时辰前那般惨白的面色,但细看下去嘴唇好像更白了。他阖着双目躺在榻上,额上一块淤青特别显眼。
出了什么事雪梨已经听说了——说是走到一半突然从马上跌了下去,马儿纵使受过训练也未能及时停下,难免踢了他两脚。
想是这两天心中积郁太过,又没好好吃东西,弄得身子太虚了。
雪梨焦灼地看向正为他诊脉的太医,心里着急又不敢催。片刻,见太医诊完,她才上前道:“大人,卫大人怎么样?”
那太医的神色倒是如常:“哦,摔得不重,没什么大碍。只是卫大人身子虚得很,饮食上得注意调理,养养就好了。”
雪梨松一口气。自有御令卫随着太医出去抓药,她便留在了房里,过了会儿,卫忱挣了眼。
“卫大人?!”雪梨一喜,弯下腰凑过去看。
卫忱双目无神地望着旁边的墙壁,静了一会儿,跟她说:“让旁人都出去,帮我把门关上。”
他这话一出,也用不着她轰,旁人就都识趣地出去了。雪梨关上门又折回来,倒茶送到他口边:“大人喝点水吧。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做,太医说大人身子虚……”
腕上忽被一握,雪梨噤声。
“你能不能替我进宫一趟?”他问她,手往怀里一探,摸了本奏章出来,“替我把这个给陛下。”
雪梨怔然,他空洞的目光让她有些害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跟着他一起虚了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大人您到底有什么心事……”
怎么一直没精打采的。
他默了会儿,只说:“我想歇歇,等你回来我告诉你。”
“哦……”雪梨轻应,心里仍有些犹豫,但看看手里的奏章,又怕自己再磨蹭下去会耽误什么要紧事,便将奏章收起来,朝他一福,退出去了。
。
她赶到紫宸殿的时候,皇帝刚和几个重臣议完关于罗乌的一些事宜。
皇帝看上去心情还不错,雪梨猜是罗乌的事顺利,自己却笑不出来,简要地将卫忱刚出的事说了,然后将他要她转交的奏章递了上去。
谢昭眉头一蹙,拿起来翻翻,眉头就蹙得展不开了。
“……陛下?”她被他的神情弄得心里慌慌的,甫一唤,他看过来,短叹道:“这奏章你看了么?”
“没有啊……”雪梨迷茫摇头,脸上写着“当然没看”。
她倒是实在。
谢昭无奈一笑,把奏章递过去:“那你看看。”
雪梨头一个反应就是往后缩。
她哪敢看这个,奏章哎……大臣呈给皇帝的奏章,她看了算怎么回事嘛!
“那朕跟你说个大概吧。”皇帝把奏章放回案上,缓缓道,“明轩君说他想辞官不干了,不在御令卫待着了。”
雪梨惊讶得嘴型成了“啊?!”,其实连这个“啊”字都没说出来。
皇帝叹气:“他说陆勇死了是他的错。只要他手再快一步就能抢先杀了掷飞镖的人,陆勇就不会死了。”
雪梨浑身一个激灵。
仔细想想,这个滋味一定不好受。她只是这么一想都觉得心颤,卫大人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出手慢了一步、陆大人就没命了的。
怪不得他难受得连饭都吃不下。
雪梨默默,谢昭拿奏章一拍她:“你怎么说?”
“奴婢觉得……不是卫大人的错。”她嗫嚅道,看皇帝眼中含着淡笑,才又继续说下去,“当时卫大人若在场,肯定也是拼尽全力了吧。但是差一点儿就是差一点儿……没有办法的事,他怎么能都怪到自己头上呢?”
“说得对,这就叫‘当局者迷’。”谢昭沉了口气,再一看她眼中一眨一眨的还是充满疑惑,自觉问她,“哪儿不明白?”
雪梨抿抿唇:“陛下打算怎么办……”
“不用‘办’,放着吧。”谢昭摇头,“他不是刚摔伤了?正好就让他先养着,过些日子他自然就明白了,明轩君不是不明理的人。”
他只是暂时绕在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了,谢昭对这个十分自信。
于是他将那本奏章往案上的一大摞底下一塞——嗯,使劲塞进了最底下,然后告诉雪梨:“告诉他你带到了,但是不知道朕什么时候会看。别的不必多说,朕不点头,他不会饿死自己的。”
雪梨被他这话弄得怕怕的……
回了行馆之后跟卫忱说得特别犹豫,“嗯嗯啊啊”的停顿特别多,绕了绕去半天才把这不难说的几句话都说清楚了。
说完之后就眼巴巴地望着卫忱,静了会儿还添一句“大人您保重啊……陛下案头的奏章那么多,这个没办法的!”
她好怕卫忱真的饿死自己啊!
半天,才听到卫忱说了句“我知道了”。听起来特别无力。
之后的好多天,雪梨虽然满是担心,但却半点都见不到卫忱。
那个院子内外都是他御令卫的人,他们要挡,就谁都进不去。雪梨就没办法啊,好在每每她做了吃的送去,都有人乐呵呵地接过去,跟她道谢,然后转身送进院子里。
次数多了气得雪梨直跺脚:怎么只认吃的不认人呢!
如此过了足有十几日,行馆里每天都在变,但卫忱闷在院子里雷打不动!
这种对比太鲜明了啊,雪梨眼睁睁看着罗乌人对宫人们一天比一天客气,宫里传出的信儿呢,也从“使节夫人今天惹淑妃夫人不高兴了”变成了“今天戚柯告退时行大礼啦”;然后再扭头看看卫忱那边——闭门不出,生死未卜。
她甚至偶尔会胡思乱想,是不是陛下失算了啊?卫大人是不是已经把自己饿死了啊!
当然,想想也知道肯定没有,不然早没这么平静了——然后雪梨就很生气啊!送吃的照吃,偏连一句信儿都不往外递,好歹报个平安嘛,真是的!
院子里,正一连数日自己跟自己下棋静心的卫忱因为陈冀江的突然造访而烦得很。
什么叫不请自来?什么叫不速之客?这就是。
卫忱被他弄得那叫一个别扭!
其实别的也没什么,主要是宦官挨完那一刀之后声音变得尖细,一般人听了尚觉得心里发怵,卫忱这正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
呵呵,平日里听着忍忍也就过去了,眼下本就在努力开解自己,一听这声音简直暴躁。
陈冀江每说一句话,卫忱都在想象下一瞬自己就跟齐天大圣一样从耳朵里拔个金箍棒出来,对着他当头一棒——然后真的到了“下一瞬”,扶额,憋着!
偏生这位大监他说话还特别悠缓,不急不慌地各种说来龙道去脉,等他好不容易说完了,卫忱终于忍无可忍,打着哈欠呛他了一句:“能不能简单点?不就一句话么——让我找雪梨叫个膳。”
“哎对对对……”陈冀江连连点头,点到一半又忙改口,“不对,是一桌膳。”
“陈大人,您这是嫌雪梨不够忙啊?”卫忱笑吟吟地看着他,还是很想把他打出去,“陛下让她当御膳女官,她每天应付着使节团的事,我还额外给她添差事?”
“哎哟……卫大人,这就是您不懂了,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事儿不在那一桌膳,在我御前要肃清肃清。您看,这膳单我都给您写好了,借您的口送过去就成。”
陈冀江说着,把一张膳单放在案上,卫忱扶在额上的手直按太阳穴,被他那一声“哎哟”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复了这么多天刚要把那道坎迈过去,被他这俩字说得又想辞官不干了是怎么回事……
。
当晚,行馆里的动静一点点地传进了紫宸殿。谢昭一壁练字一壁听,最初尚有点疑惑,不过多时就清楚了。
说是行馆里有人下毒,下在了卫忱叫的菜里,端上桌了卫忱瞧出不对劲,这才逃过一劫。查出来抓去审,先咬死了是雪梨,接着动大刑审,把丽妃给咬出来了。
呵。
谢昭挑眉。怎么想都觉得,下毒的事许是真的,但这一出从头到尾想下来,更像是“请君入瓮”。
于是他一笑:“这么多天,下毒没下到使节碗里,下到卫忱碗里了?明轩君可一直很小心。”
果然,他这话悠哉哉地一问出来,陈冀江扑通就跪下了。
这是多心虚啊……
然后他就不再多说,继续练他的字。
跟前这些人他都是看得清楚的,知道每个人是什么习惯。比如卫忱,他掌着御令卫这么多年,每天都在刀尖上舔血,平日里自是格外小心。他把使节团的事交给御令卫也是因为这个,朝中复杂,旁人或许会一个疏漏就让使节团惨遭毒手,弄得大齐说不清楚,但御令卫不会。
除非他们有心装没看见。
下毒不是说下就下的,前面一定得有交代、有安排的步骤,但凡有点苗头,御令卫一定会警觉。顶不济了,也必定有一道道的查验——若说在其中被查出来他兴许就信了,但说端到桌上被卫忱看出来……
皇帝想说,明轩君你是不是闷了太多天无聊了,自己给自己写话本解闷呢?
蒙谁呢啊!多糙的毒能让人一眼看出来啊?
所以这就是个琢磨好了的双簧,那边肯定是早就想给雪梨好看,但不小心露了马脚让陈冀江嗅着味道了。陈冀江呢,就想将计就计把这事儿办了,做这场戏既瞒着外人、也瞒着他。
卫忱肯定也知情,只是光想瞒着外人、没想瞒着他,所以在里面放了个大漏洞。
皇帝一边品这里头的细枝末梢,一边心里轻笑,对这个大是满意!
他此前一直在护雪梨不假,但他也担心自己万一哪天疏忽了还是会出岔子——她又傻傻的,虽然慢慢的有长进了吧,但毕竟不能盼着她“突飞猛进”。
所以他每次都弄得特别心狠手辣,目的不是为了把人都镇住,是为了让手底下的聪明人看出个门道,跟着他一起护她,这就更周全了。
看来办到了嘛!
大约是近来各样事情压得他心弦绷得太紧,忽见这事成了让他心底很有点小得意。气定神闲地抄完了手头这页《战国策》,抬手叫陈冀江起来,问他:“吓着雪梨没有?”
“……”陈冀江低头闷了一会儿,“吓着了。”
他说完抬眼扫扫皇帝,皇帝正一脸阴沉地睇着他。
陈冀江心里这个冤!他觉得这事儿不怪他,是雪梨胆子忒小了啊!
他往后缩着尴尬赔笑,皇帝强沉了一口气:“叫她回来吧,使节团也没什么事了。”
“诺……”陈冀江赶紧应话,等了会儿抬眼一扫,皇帝正蘸墨打算接着练字了,不得不又问一句,“那……那两个宫女,还有丽妃娘娘……”
皇帝手中的笔在砚台中一顿,好像这才想起还得决断这个。
他沉吟片刻,无甚心情道:“两个宫女交给宫正司办。丽妃……让她去行宫服侍母后去。”
陈冀江被后一句吓着了。想想也活该,近来净看丽妃上蹿下跳来着,自己不长记性真怪不得别人。
。
从紫宸殿告退,陈冀江望了望天边的月牙,招呼手下上前,而后啧了啧嘴。
“去行馆接阮氏回来。”陈冀江道。他说罢略作思忖,掂量清楚之后又笑说,“‘不小心’跟她提一句,陛下生辰快到了。”
陈冀江拿捏得清楚,无所谓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反正人都宠到这份上了,她若能献个生辰礼上来,陛下一准儿高兴!
?
☆、第65章 剪纸
? 本来就忙了一天的雪梨在备完卫忱叫的膳之后又叫下毒的事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等到确定跟自己没关系,一松劲儿就觉得筋疲力竭。
简单的盥洗之后躺倒榻上想闷头大睡,想一觉睡到大天亮。
结果才刚入睡就被叫了起来。
宫里来了人,说皇帝吩咐接她回宫去,行馆这边不用她了。
好像一直到绾好头发,她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就跟着来接她的宦官往行馆外走。到了门口碰到卫忱,卫忱笑向她说:“我跟你同去。好些日子没觐见了,有些事要禀。”
雪梨一脸懵地随意应了声“哦”。
然后她上了马车,有宦官驭马,卫忱自己骑了匹马在旁边慢慢走。
马车里还有个宦官陪着雪梨,雪梨正不知是梦是醒呢,听见他在旁边念叨:“陛下生辰快到了。”
只是“听见”而已,基本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她自然没反应。
那宦官想想陈大人交待的事,看她没反应就着急,偏他又不是什么聪明人,并不太知道怎么按陈大人所说的“不小心”跟她提。
想了想就只好硬着头皮目不转睛地睇着她,变着语调一遍又一遍道:“陛下生辰快到了,陛下生辰快到了!陛下生辰快到了?哎……陛下生辰快到了!”
于是雪梨在梦里看到自己正听说书先生说书呢,可那说书先生好烦啊,来回来去都是同一句,弄得她听不痛快也睡不好。
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到进宫门。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哈欠连天一路,待得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她多少清醒了点。
……啊!!!
刚才那位宦官说什么来着?陛下生辰快到了?!
刚关上门的雪梨傻在了房门前。
她不懂的事不多,但那位宦官的意思太明显了——他若只提了一遍她可能反应不过来,可他念叨了一路!
这是……明显想让她做点什么?想让她备个礼?
想到这一步的雪梨满心踌躇、一脸为难。
她刚才怎么就睡得那么迷糊呢?早点反应过来就可以追问他几句了啊!比如到底是不是要她备礼的意思?备哪方面的礼合适?
想到这一步的雪梨被自己笨哭了!
踉踉跄跄地走到榻边,雪梨扑到榻上,闷了一会儿:不对。
陛下的生辰是十月末啊!和她一样差不多“一虚虚一年”,现在才七月底。
……完了完了,这会儿特意跟她提,摆明了就是要她备礼的意思了,还留了三个月的时间让她备。
然后她就为这事儿失眠了一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皇帝啊!他随手赏别人点东西,容易得很,可给他备礼要怎么备?天下都是他的,他什么也不缺——他缺的东西她肯定也弄不到呀!
第二天,子娴和汀贤一回来,就被她拖住问这个了。
她们俩也都一脸惊异加迷茫。
三个人拽了豆沙和福贵一起商量,左思右想没个好主意。福贵撺掇她说直接问陈大人去,陈大人肯定有办法,子娴却不同意:“备个礼还要陈大人给出主意,不是显得一点诚意都没有了?再说,陈大人能想到的……咱也未必备得出来啊!”
陈冀江比她们官大那么多。真找他出了主意再不按着他的主意备,也显得不恭不敬不是?雪梨和陈冀江又没那么熟络。
五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杵着,安静了好一会儿,豆沙闷着头回房了。
她走也没打个招呼,汀贤见状眉心一蹙,向雪梨道:“瞧这丫头让你惯的!”
雪梨蔫耷耷地伏在案上没吭声,过了片刻,豆沙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摞纸。
她把纸搁到案上,犹豫着跟雪梨说:“姐姐,我教你剪纸吧……可以稍微做复杂点的,三个月呢,慢慢做。”
雪梨目光一亮,有点讶色地打量她半天:“你还有这绝活呢?!”
豆沙脸上:“我家在村子里是卖这个的,从小跟着学。”
雪梨心里大呼天呐豆沙你太棒了!
她拿来的那摞都是已剪好的,红色的图案贴在白纸上便于保存,拿来是为让雪梨挑剪哪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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