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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镜歌-舒玄-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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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会这般问出口,自然已是信了璃菁菁七八分,然而璃姬这一番话讲的却是十分不客气,颇有一种“不讲出个三五道来,定不叫你走出这扇门”之感。
“……却是不知,姑娘可曾记得一个叫明珠的丫头?”璃菁菁惊惶之后,倒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而当她说到明珠的时候,表情十分的平和:
“你母亲的毒,正是你原先身边一个叫‘明珠’的丫头所下。请姑娘自个儿细细回想一下‘明珠’这丫头当初的行止,便明白菁菁所言不虚了。”
呵……明珠这人,璃姬如何能忘记?是了,当年遭逢拐子,最后跟在她身边的丫头正是明珠,那时候唐筱璃穿越到小璃姬的身上并不久,她对明珠这个丫鬟也并不是十分了解,可她永远记得五年前月夕节那天夜里……
那时的她,刚来到这世界上不过两月余,头一次出府,自然看什么都觉着新鲜,看什么都觉得好奇。丫鬟明珠利用了她这一点,撺掇她去人潮拥挤的摊子前看些小玩意,也正是因此遇上了贺文川那伙拐子手下。
当时明珠拉着她,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却偏要往那人烟稀少的僻静巷子里头钻,其后明珠松开了她的手,任她被拐子捉了去。
呵,若不是如此,她又如何会被拐子捉到船上去,继而在镜北待了那般久,还害得娘亲……
璃姬出神地望着小几上摆饰的玲珑花灯,看着里头的蜡烛忽明忽暗地闪着火光,一滴滴的蜡油,却好似泪珠儿一般,缓缓淌下……
此时,整个屋子里头十分静谧,在场的人也并不再开口,隔了好半响,璃姬敛了敛心神,幽幽的美眸直直地对上璃菁菁那惶恐不安的大眼,她淡淡地开口道:
“你说的不错,那明珠的确有些问题,只是,我三年前回来之后,她却已不在璃府,纵使我对她有什么怀疑,却也找不见人……菁菁,她如今身在何处?”
“呵……还能在何处?自然是在阴曹地府。”璃菁菁绝望地道,她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说与不说只怕都难逃一死,何必还藏着掖着。
“我比明珠小上五岁,我自小被二太太李氏收在房中做丫头,都是明珠姐姐在教我做事。十八年前嫡长房与庶二房闹分家,二太太自然不能够再掌控大房的中馈了,太太被真正的当家主母阮氏驱逐出了璃府后,她十分的怀恨在心,且一早就在筹谋要害夫人了。”
璃菁菁说着说着,忽然站起身来,俯视着玫瑰椅上的璃姬,又道:“姑娘是夫人的心头肉,二太太要报复夫人,自然要从你着手,明珠姐姐,便是她送进来的暗丁之一。”
“可是……明珠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她又何尝愿意这样害你?璃二爷因为卖官,手上攒了许多黑心银钱,二太太为了掩人耳目,便拿出一部分钱来给她胞弟开赌坊。当时明珠那好赌的父亲着了二太太的道,在赌坊里头赌光了钱,明珠无法,毕竟一家人都要张口吃饭,明珠为了报答二太太的恩典,这才将你诱出府去。而璃府里的玉南、玉东两兄弟,也是毁在这赌坊上的,当时这璃府里有一大笔银钱都流入了二太太的赌坊里,可最终,还是被姑娘给揭穿了……”
说到这里,璃菁菁惨笑了一声,对着璃姬又道:“姑娘,你挡了二太太的财路,且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也难怪二太太容不得你,想尽了办法都要将你除去。”
“……”璃姬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而璃菁菁也不需要璃姬说些什么,这些事情藏在她的心中太久了,她确实需要说出来;宣泄一下:
“姑娘被拐之后,夫人怀疑与明珠有关,私下将她叫到跟前来,并且也猜到了是二太太做的好事!明珠曾经同我说过,夫人与姑娘都对她十分好,她是万万不愿意做这些事情的。可是明珠那游手好闲、只知赌博的父亲,逆来顺受、只知隐忍的母亲,还有两个尚未知事的幼弟……她如何能不顾?”
“二太太怕知道真相的夫人到老太爷那儿告发了她,便叫明珠给夫人下毒,明珠本就因着姑娘的事儿十分愧疚,自然不肯。明珠姐姐……倒也是个烈性儿的人,那日之后,竟不声不响地投了池塘。”话说到此,璃菁菁有些不可抑制的呜咽出声,她静默了片刻,抹了抹自己脸颊上的泪珠子又道:
“可惜就连死,二太太也不忘记陷害她,二太太派人在明珠尸身的衣物上抹了一种叫做'忘神香'的毒,她料到性子软和的夫人定然会对明珠愧疚,待夫人去看明珠的尸首之时,便中了此毒。”
“安排这些私密事儿的,自然是最贴近夫人的人,任姑娘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秋娘姑姑……其实是二太太的人。”
璃姬听罢这番话,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异,她确实猜到了明珠,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秋娘竟然也是二太太李氏的人,她倒是没有料到。
至此,璃菁菁几乎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接下来,她却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也是她今夜为何会来璃姬房中的真正原因:
“姑娘,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万分重要的,你一定要好生记得——”璃菁菁顿了一顿,神色十分严肃地道:“夫人所中的毒,名唤‘忘神毒’,此毒据我所知,是无解的。只因……制那毒的人,早在十几年前便已失踪在传说中的真九龙岛上了。而夫人身上所中的毒,却是那真九龙岛上的人,从原先中了‘忘神毒’的人身上抽取出来的血液,所重新提炼出来的余毒。这些携带了‘忘神毒’之血液的人,从岛上不远万里潜入镜朝,将血凝固成膏,渗在香料当中,制成了'忘神香'。二太太花了十分高额的银子从他们手中买得这种香,只一股脑儿用在夫人的身上。”
璃菁菁有些戚戚然地又道:“忘神毒虽然无解,可也并不致命,二太太下这毒,意在控制夫人。可惜的是,夫人虽然在毒血香的折磨下不记得姑娘长得是何模样,可心心念念的,却始终是姑娘。”
璃菁菁有些讽刺的道:“二太太虽然没有如愿,但见到断了她财路的夫人竟然变成这个模样,倒也算是如了她的愿。”
璃姬蹙着眉头,站起身来,伸出柔荑拉住了璃菁菁的衣袖,急切地道:“我母亲的毒真的无人可解?制这毒的人怎么就失踪了呢……那真九龙岛又是个什么地方?那岛上说不定还存着解这毒的原药材……”
'古镜歌盛世篇 第98章 无一人回'
璃姬说着说着,神情激动了起来,她着实是被那句“无药可解”给惊着了,可又不想放弃那一丝丝可以救阮氏的希望,嘴里胡言乱语的猜测着,心里却是冒着凉气。
“虽说我们与庶二房分了家,可好歹也是亲戚,那李氏倒是好狠的心肠,这才是真真儿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当年李氏把你送到我母亲的身边来,看似好意让你照顾我母亲,实际则是为了监视她吧?哼,定是怕母亲哪一日清醒了,将她李氏的恶行抖落了出来……”璃姬恨恨地说着。
“哪里有这样阴毒的人!娘亲那样好脾性儿的人,竟叫她害成这样!几时叫她落在我手里,让她也知道、知道我的手段!慢着!还有那个胆大包天的刘子宸……也要一并收拾了。”璃姬今日过的实在狼狈,满腔的憋屈郁结在心,无处发泄,只好恶狠狠地思忖着。
璃菁菁见璃姬起身拉住自个儿的衣袖,只蹙着好看的秀眉,倒也没有拂开璃姬,而是好似忆起什么非常可怖的事情一般……
隔了好半响,璃菁菁才十分艰涩地开口道:
“姑娘,我也不知道这真九龙岛究竟是个甚么地方,只知道岛上潜入镜朝的这股势力非常神秘,手段也是相当之残忍。他们视百姓如蝼蚁,视人命如草芥,只要出得起银子,他们什么买卖都会去做。”
璃姬心下震惊,若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组织,只怕娘亲的毒的确很难解了……
她心中虽然觉得此事棘手,面上却强自镇定地道:“那李氏是如何找到这真龙九岛的人?既然他们是做杀人买卖的,我倒是也有一笔买卖要同他们谈。”
璃菁菁惨白着脸,想起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事儿,只颤抖着反手握住璃姬的柔荑,隔了好半响才认真劝道:“姑娘还是慎重些,若真找上他们了,只怕是条不归路……”
璃姬拍了拍璃菁菁的手,直道:“你只管告诉我,如何找到他们便是,既然毒是他们下的,那总有缓解之法,我就算是为了母亲,也是要试上一试的。”
璃菁菁见她心意已决,只觉自己说的再多都是徒劳罢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方才开口道:“这真九龙岛上出来的人,都十分好认。他们的脸上黥有墨色的数字,不同的人,黥的数字也不尽相同。”
“你说什么?”璃姬闻言,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若说这黥面男子,璃姬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曾经在镜北待了两年,成日都见到这样脸上黥有墨色数字的人……
莫非……莫非……这股暗中势力竟也是镜北“鬼”王的人?
“……”听到璃姬的惊呼声,隐在屋外暗处的刘子宸狠狠地磨了磨牙,他忍住破窗而入的冲动,双拳拢在衣袖中,只死死地握着……
半个月前,镜北日光城南,舟师港
却说这舟师港乃是镜北水上军的专用兵港,也是镜北水军驻屯兵力与海防的要地。如今港口经过刘偲的改造之后,灯楼、瞭望塔、水门、水城墙与平浪台等一应海防建筑设施十分齐备,甚至还增设了隐蔽式的驻泊地。
说到这个隐蔽式的驻泊设施,自然要提起那“洞内隐蔽停泊”,刘偲命人将崖下的巨岩石用火药炸空,形成了一个个涵洞,若是遇到暴风雨,可十分快速的将雨水经由这些涵洞排入大海,不至于淹没周边的良田,而到了开战的时候,则将一些个中型大小的战船掩藏其中,敌军若是靠岸,也根本发现不了,十分方便打奇袭战。
因此,刘偲所设的这种洞内隐蔽停泊,在日后的海战中发挥了十分巨大的作用。
今日一早,镜北海上起了大雾,此时,一艘在海上巡逻了一天一夜的镜北海上军战船,即将靠岸返回营地。
那些个睡眼惺忪的港口守卫们,拍了拍脸颊,一个个抖擞了精神之后,抬起手举高了灯笼,在灯塔上透过白茫茫的大雾,向战船打着停泊的信号。
然而令人觉得十分蹊跷的是,这艘战船明明已经要靠岸了,却依旧没有缓下来的意思,战船竟然直直地朝着码头驶来,也不顾灯塔上的兵卒们如何嘶声力竭的呼喊阻止,都不曾停下。
“这还了得!”在水兵营里值夜的赵肆听到外边的动静,披了件袍子便往外走去,刚走出营帐,却见到十分骇人的一幕——
此时虽然隔着大雾,可站在码头上接应的兵卒们,仍然能见到一个黑乎乎地庞然大物在朝他们而来,这一番景象,只吓得人们面如死灰。码头上的兵卒们一边出声警告,一边往后退去,这眼看着就要撞上的刹那,却有一人,从后上方破空而出,只见此人手上拿着一截不知从哪儿掰折下来的旗杆子充当趁手工具,朝他们几人用力一挥。
这几个士卒哪里扛得住这般力道,却被一竿子甩出了几丈远,而后手执旗杆之人,将竿子往地上一挑,整个人借力纵身一跃,便稳稳地立在了战船的桅杆上,大雾朦胧,兵卒们凝目看去,此人身材颀长,轮廓刚毅且清瘦,正是才从营帐中匆匆赶来救人的赵肆。
被挥倒在地的士卒们心有余悸地爬了起来,正是这一竿子推出几丈远的距离,却救了他们一命。
士卒们当胸捱了一竿子,正揉着胸口,却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众人抬头望去,却见并未减速的战船,终于不可避免地撞上了码头。那包着铁皮儿的战船,被撞凹进去了一大截。
士卒们瞠大了双眼,纷纷不可置信地望向战船,训练有素的掌舵人怎么可能犯这样致命的错误?赵肆大人可是个十分冷面、铁血之人,难道这掌舵之人就不怕捱百十来个军棍吗?
赵肆冷凝着眉目,见船上毫无动静,便亲自动手收起了桅杆,朝着地面上的士卒抛下绳梯之后,遂往战船舱中走去。
不多时,日头渐高,雾气渐散,水色天光,似晦还明,一队士卒身手矫健地攀上绳梯,陆陆续续上了战船。
然而古怪的是,众人寻遍,战船上却空无一人,最先上来的赵肆大人也不知所踪。
众将士虽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一个个沉默着在甲板上站的笔直。
此时,战船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赵肆却是从角落走了出来,只见他面容十分严肃冷峻,不发一言地紧抿着薄唇,半旧的袍子上染了许多血迹。
隔了好半响,他突然十分疲惫地闭上眼,抬手抹了一把脸,淡淡地道:“去找仵作来。”
一个时辰过后,早有无数军兵闻知:有一艘战船撞上码头,赵肆大人登船查看,却只寻得一船的尸体。一整船的兄弟将士,总共二百三十一人,统统遭人杀害,竟无一个活口——
此时拾奇坐在大营案几前,取了笔墨纸砚来,将信纸铺开,这便开始书明今晨所发生之事。写毕,抬头对立在一旁的将士问道:“信兵在何处?”
当值信兵上前嘹亮答道:“信兵段勇在。”拾奇将信纸折好放入卷筒,用火漆封好,遂将卷筒交付与段勇,并神情十分严肃地对他道:“此信非同小可,今日午时之前务必交至刘少爷的金玉铺子上。”
那段勇闻言,只小心翼翼地将卷筒收入怀中,遂给拾奇打了个稽首,说道:“段勇这就去了。”
拾奇略一点头,见段勇出了门,这才靠在扶手上沉思了起来。不多时,那赵肆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仵作。
赵肆打了个手势,那其中一名仵作便行上前来喝报:“船上二百三十一人统统死亡,验得众多尸身已被分成数段,乃是利器所伤,或剑,或刀,或齐腰斩断,或齐肩被削,手脚也大多被砍,皮肉寸断,绝不粘连。”
拾奇蹙着眉头,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觉喉头有些堵。赵肆见他这般,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他早晨在战船的夹层里见到那副惨状时,比拾奇面色还要差。
一时间,营中静寂无声,十分压抑。而两名仵作倒也沉得住气,一直垂手而立,也不见多余的眼神动作。
约莫过了半刻,拾奇才哑着声音道:“烦请二位多带些同僚,将那二百三十一位将士,缝合完整……”
二位仵作得令,躬身拱手作了一揖,便自召集人去停尸房了。赵肆抬手唤了中军来,却是吩咐:“去刘少爷金玉铺子上取五万两银子来,购备二百三十一口上等棺木,好好安殓,通知家属,待将棺木扶回时,死者每户发放抚恤银一百两。”
中军得令后稽首自去。营中恢复静默,隔了半响,赵肆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扶手椅上沉思的拾奇,左右动了动脖子,却是开口道:“差不多该开始了。”
“嗯,走了这么些天,那几个浪荡货也该回来主事了……”拾奇回道。
'古镜歌盛世篇 第99章 玉漱四杯'
璃姬从璃菁菁的口中听到这些事儿之后,心情十分郁卒,虽然她身子很是疲累,可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都还睡不成觉。
她揉了揉自个儿的额角,略有些烦闷地坐起身来,随手拿了件月白地绣千瓣莲素纱袍披在身上,起身下了床。璃姬趿拉着一双翠荷缎弓鞋行到窗边,神情恹恹地推开了窗格,一时间,夜风迎面吹来,倒也抚平了佳人的焦躁。
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中,那倚在窗边上的人儿,微微仰着头凝视着窗外,一头乌黑秀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如墨缎一般倾泻直下,一直蔓延至膝盖窝处。偶有那么几缕垂在胸前,只教人看着眼热,恁是想替她在胸前抚上一把……却是为了将发丝别到耳后去。
此时,皎洁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泻在跨院里,投在地上的树影儿变得斑驳陆离,窗前那一双清澈滟潋的水眸,就这般淡然地盯着地上的树影,她在静静地想着心事。
且有男子一名,照例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地靠坐在枝桠间,那如鹰凖一般的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窗边的人儿,没有谁,舍得打破这份宁静。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璃姬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去桌上取了壶酒来。
若说这大家闺秀的屋子内,本该备的是茶才对,可这连日来,府上实在是事情多的很,璃姬总是思绪纷杂,却又无心睡眠,不得已便叫兰草在桌上备一壶“漱玉浆”。睡前饮一杯,既易眠,又可解轻愁。
却说这“漱玉浆”乃是一名乐坊女子所酿,每年出产不过数十坛,在永乐上层勋贵淑女的圈子中间十分紧俏。
这样的酒,初入口之时滋味儿偏甜,气味好闻不说,却又不辛辣,好似果汁儿一般,格外好喝。
“漱玉浆”在饮的时候,并无不适,可饮下去之后,后劲儿却是十足,一时不察,便有可能栽倒在地。
因此这种看着绵软实则狠烈的酒,着实不可多饮。曾经甚至有那酒量不好的姑娘,只略饮不过三杯“玉漱浆”,便倒地不起了。因此在贵女圈子里头,这“漱玉浆”又被戏称为“三杯倒”。
璃姬的酒量略好过那些个“三杯倒”,喝这“玉漱浆”估摸着也就五小杯的量吧。
今夜的璃姬心绪繁杂,且十分焦虑,她倒了一小杯“漱玉浆”仰头饮尽。
一杯过后,她甜丝丝地舔了舔樱唇,却觉得仍然有些渴,便又再倒了一杯,边饮边想着:她实在亏欠母亲太多,若不是她,母亲又怎会轻易被李氏下毒?那毒也是刁钻的很,虽不致命,却也无解,且长期这般不紧不慢地吊着,只怕母亲的精神迟早要崩溃……
……不行,她还是要试上一试!
听璃菁菁那口吻,她并不知这真九龙岛在何处,可若是从她身上入手,定然能找到这些来自岛上的人,毕竟这几年间,为了稳住母亲的毒,他们一直有着某种联系。
看来,她得想些手段逼迫璃菁菁替她联系上那帮子人。思及此,璃姬稳了稳心神,不自觉地又连饮了两杯,再转过身去,突觉一阵头晕晕眩,片刻之后,只听砰的一声,杯子和酒壶统统砸在了地上,碎成片片。璃姬则是靠着墙壁,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枝桠间的刘子宸,在听到酒杯碎裂的声音之后,即刻跃下枝头,破窗而入,刚刚站定,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房中的烛火明明灭灭,晕出朦朦胧胧的光,照在那人姣好的脸庞上。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正铺散在地上,那酡红如擦了胭脂一般的两腮、那粉嫩如樱桃一般可口的红唇,无一不在邀请人去品尝……
子宸看着看着,却忆起先前在拱月桥那一段旖旎风光……他不由得跟着璃姬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吞咽了下喉头。
这原本想着浅尝即止的“五杯倒”璃姬,却因“漱玉浆”的滋味儿实在太过甜美,而不自觉地喝多了……虽然仅仅连饮了四杯,还没有到不省人事、倒地不起的地步,可也是差不离了。
如今的她,浑身娇软、无力动弹,却还保留着一星半点儿的意识。
璃姬醉眼惺忪间,却见一名高大隽秀的男子俯身靠近了她,还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啄。
“……”刘子宸刚想深入,却见身下的人儿半睁着妩媚的眼在看着自己在偷香。这刘子宸梗着脖子仰了仰,身子退开了少许,只是倒也十分镇定,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两人相视良久,子宸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一个姑娘家,怎地还贪杯?”
“嗯……?”哪个醉鬼会正常地回答问题?
说归说,毕竟夜寒露重的,一个姑娘家岂可睡在地板上?刘子宸认命地躬下身子,左手隔着长裙穿过璃姬的膝盖窝,右手揽过她的背,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可惜的是,这还差一杯才不省人事的主儿,却不安生地将手牢牢圈住刘子宸的脖子,媚眼如丝地笑道:“喂,刘子宸,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醉酒的璃姬,仗着她的护卫双手不得空,恶向胆边生,她竟伸出一只柔荑来,淬不及防地抚上了子宸那刚毅隽秀的脸庞。
一时间,刘子宸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经脖颈,落入衣襟里,此时的他恨不得将靠在胸前的人儿给生生撕碎了,再一口一口地吞下肚去。
想起这些年,这丫头躲他躲的十分紧,如今这至关重要的关头上,这小醉鬼胆子倒是大了许多,竟然还敢来撩他……
“我要是,我要是……身上有钞票……啊不,是身上若是带了银票,对,银票,我就塞到你衣襟里了……”说着,璃姬蓦地仰头,凑近了刘子宸地耳边,笑嘻嘻地道:“你知道吗,我们那儿还有给牛郎的内裤里塞钱的。”
璃姬语无伦次地说罢,自以为使了很大的力道,实际上只是小猫儿挠了一挠似的拍了拍子宸的胸口,而后不复平时那般狡黠地径自咯咯笑了起来。
“……”刘子辰被这“酩酊大醉的小丫头”给轻薄了,耳边还留着那丝丝热气儿,却又因着双手抱着她不得空,只好生生受了,末尾还颇感兴趣的问道:“哦,你为何塞银票给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虽然不及我大哥二哥,但却也是冷峻刚毅型的,在我们那儿,长得帅的男子都可以靠脸吃饭的,好多女人都喜欢给帅哥花钱……也就是,小白脸,对!小白脸。”
子辰听罢,却蹙起了眉头,他怎么觉得靠皮相吃饭的都是那些个小倌?思及此,子辰的脸色变了几变,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忍了好半响,最终还是阴鹜地问出了口:
“你这些不正经的诨话从哪里学来的?”那口气里头的戾气真是掩都掩不住。
可刘子辰等了好半响,却见璃姬半点无响应,这才低头看去,只见怀中的人儿却已然睡去……
刘子宸抱着怀中的人儿僵立在床前好半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认命地闭了闭眼,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了床上,再看了看眼前那莹白笔直的双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撇开头,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被子,拉好了床帐。
“忍着吧,再等些时日……”刘子宸咬牙切齿地思忖着,隐隐透着嗜血之光的鹰眸里,已经快要藏不住那日渐浓厚的情意了。
不同于屋子枝桠间的一夜无眠,屋子内的醉鬼倒是好眠正酣。
…………
镜北出了一艘尸船的事儿,很快便在军中传开了,在镜北开铺子的刘氏珠宝商队回了永乐之后,即刻便将那卷筒交到了刘偲的手上。
刘偲拆开来一看,霎时间,只觉怒火填胸,却又无处发泄。他忍了半响,却遽然一掌发力,生生地将眼前一张千年紫檀小几给拍的粉碎。末了尤觉不解气,还狠狠地在那残木碎渣上忿忿地踢了一脚,末了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这帮杀千刀的王八羔子……”
半响后,刘偲的情绪才稍有平复,他手里紧紧攒着那卷筒,足下一点,便如弦上弓矢一般,急射了出去,几个纵跃便翻出了广域繁复的刘府。
此时的覃舟,却正在自家府中的药房里头捣鼓着他的草药,他哼着小曲儿,一手拿着一本话本子,另一只手拿着药杵在捣药。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那话本子,时不时地,还发出一两声浪荡的笑声。
不多时,刘偲却从外间闯入覃府,府上仆妇见来人虽面冠如玉,身姿朗朗,那面色却是铁青里泛着阴黑,戾气深重、十分吓人,府上那些个认出刘偲的老人,无一不面色大变,赶紧背转过身去,惟恐碰上。
待刘偲走过之后,有那不懂事儿的小丫头,好奇地问老嬷嬷这是何许人也时,那老嬷嬷却拉着小丫头调头就走,等见不着人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悄声道:“这混世魔王名叫刘偲,七年前曾在府上大闹过一场,当年舟少爷住的研医院被他给毁去了泰半个。”
那小丫头瞠大了双眸,张口就道:“当真有这么厉害?”
'古镜歌盛世篇 第 100 章'
却说到刘偲怒不可遏、独闯覃府。
若说这覃府,刘偲曾经来过无数次,故而十分熟门熟路地找上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只见院门上方有一块额匾,上书“百草堂”三个大字。
刘偲这厮,从来就不知礼节为何物,只大脚一抬便踹开了门,朝着里头大喊:“覃舟,赶紧给小爷出来。”
靠在软塌上的捣药的覃舟,看话本子正看到要紧处,听到这声嘶吼,便蹙起了眉头,他十分不喜看书时被人打断。
刘偲见覃舟并无应答,便一阵儿风似的刮了进来,进了门一看,果不其然,覃舟这厮又在看那些个小作坊所出的话本子了,虽然覃舟收拾的极迅速,可眼快如刘偲,却仍然瞟到了封皮上的标题:《凶狠王爷与小娇妻的香艳野史》
“……你还真是淫心不减当年。”刘偲原本满腔的怒意,在见到这话本子之后,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却说自从十年前刘偲看上隔壁书院的一名女弟子之后,覃舟这厮便口口声声地说要助他赢得美人归,然而当年正儿八经的帮助并没有多少,自个儿私下却竟然一头栽进这“淫、秽话本子”的大坑里头爬不出来了。
自打覃舟看上瘾了之后,十年如一日地关注着这类书籍,而写这话本子的人也是十分会吊人胃口,大约每隔一年才出新的话本,且每本的情节都写的刺激大胆、极尽香艳不说,至关要紧处,还配了那些个难以对人言的春宫动作图画,以供人想象。
却说覃舟其人,乃是行医出身,对人体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若是画的不符合人体比例,或是皮肤肌理不够细致,他是不会看的。可这话本子也并不是小作坊间的粗制滥造,封皮精美、纸张上层不说,里头的图画大都是丹青彩绘,将人物动作刻画的淋漓尽致、鲜活栩栩,十分令人浮想联翩,就连覃舟这般挑剔的人,都痴迷不已。
当然这种有图画,有情节、有质量的香艳野史话本子价格也是十分的高昂,紧缺的时候,被人炒到了千两甚至万两银子一本,故而覃舟对他的话本子十分宝贝,但凡得了空,便要反反复复地翻看。
刘偲十分看不起覃舟这嗜好,每回让他在覃舟的房里搜到这类话本子,总是顺手拿走烧毁了事。
说回如今,刘偲看不得覃舟那警惕防备的样儿,本想开口讥讽两句,可垂眸一看自个儿手中那卷筒,却生生地忍住了,原本刘偲看到这样惨烈的消息,一时间只觉怒火当胸,无处发泄。
可如今看到覃舟又躲在自己家中暗搓搓的看着淫、秽话本子,原本那满腔的怒火,却不知不觉地变了质,这就好像原本你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想要找人倾诉一下,结果倾诉的人却在做些不着四五的事儿,这怒火一下子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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