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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相养妻日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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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打算她明白,韩蛰或许也能猜出,杨氏和韩瑶呢?
  嫁进韩家这些天,令容往静宜院去得勤快,跟韩瑶处得多了,便觉她是个外冷内热、性情爽利的人。韩瑶比她年大一岁,怎么都叫不出“嫂子”,虽不刻意示好,相处起来却也不难。
  唐解忧在韩家住了七年,又跟韩瑶同龄,到了庆远堂时,表姐妹却甚少说话。
  今日韩瑶抢着跟她同乘,显然也是不欲跟唐解忧一道。
  ——这其中必有缘故。
  ……
  马车行得缓慢,到城门附近便堵住了。
  令容手里抱着紫金手炉,见韩瑶频频掀侧帘望外,便一笑道:“雪天路滑,那几道车辙不好走,出了城门上官道出去就好了。”
  “你倒是半点也不急。”韩瑶收手,也抱了暖炉端坐。
  令容随手取了屉中的糕点,给韩瑶递了一块,吃了两口,随口道:“吃着这糕点,倒想起件趣事。先前给你哥尝这个,他只皱眉,仿佛觉得味道不好。我原还想他过于挑剔,见识了他的厨艺,才算明白,他挑剔自有挑剔的道理。”
  “大哥厨艺很好,只是旁人都轻易吃不着——那天算你有口福。”
  “是吗?我瞧那厨房里诸事齐备,还当他常会下厨。”
  “那厨房一年就用五六次。”韩瑶又取了一块慢慢吃,“他从小挑剔,当年从军时因饭食不好,饿瘦了许多,就偷空自己做饭吃。后来回府就有了那厨房,或是他有闲心,或是朝堂上的事实在艰难,他才会去厨房里待半天,算是寻个乐子吧。”
  “那他可真是有天分。”令容由衷赞叹。
  ——习武从军,能率军平叛。习文读书,能高中榜眼,若非韩镜避嫌,恐怕能点成状元也说不定。进了锦衣司,又有胆气又有手段,震慑四方。闲暇时拿做菜解闷,还能做出那般美味。这天分,令人发指!
  韩瑶便笑,“天底下像我哥这般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才会……”
  她声音一顿,令容瞧过去,察觉她唇角浮现讥讽。
  “才会有人缠着不放?”令容猜出她的意思。
  “母亲眼光还真准,你倒聪明。”
  既然韩瑶提到这茬,令容顺势叹道:“我当时还疑惑,平白无故叫我做菜,不知是什么打算。得知那厨房的主人,才算明白过来。也算因祸得福,尝了尝你哥的手艺,回味无穷。”
  韩瑶噗嗤一笑,“果真就惦记着吃。”顿了顿,又道:“有些话母亲不好明说,我却要提醒你。唐家表姐心思深沉,被她盯上,需多防备。你可知道银光院里为何只有姜姑伺候?”
  这话说到了令容心坎里。
  贵家出身的男子,身边除了仆妇,大多都有丫鬟照顾起居。
  韩蛰却是个异数,书房里两位仆妇,银光院里只留姜姑,旁的都是她嫁进去后才调来的。令容特地叫宋姑打探过,只知道从前也有丫鬟,因犯了事被赶出府,后面就没补过了。
  “想必是你哥性子挑剔?”她问。
  韩瑶摇头,“原先有两个大丫鬟,做事本分,也颇有姿色,虽然我哥眼光挑剔未必能看上,到底碍了旁人的眼。后来她们犯了点错,祖母亲自处置,赶出府去。原本祖母要增补人手,我哥却不要,就只剩姜姑照看了。”
  银光院的丫鬟,杨氏没过问,太夫人却做主处置,这其中曲折就值得细想了。
  唐解忧三番两次的暗里捣鬼,杨氏和韩蛰除了冷落,却难拿她怎样,可见老太爷和太夫人对她偏疼宠爱到了何等地步。
  令容会意,含笑道:“原来如此,多谢你提醒了。”
  “谢我母亲吧。她跟你投缘,怕你吃亏。换了旁人,谁有那闲心。”韩瑶嘀咕罢,靠着软枕又发起呆来,片刻后打个哈欠。
  令容取了软毯递给她,“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
  出城后马车走得快了许多,午时二刻便到郊外梅林。
  这一片梅林前后蔓延近十里。如今隆冬天寒,开得满山盈谷,香气远飘,京城里上自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但凡腊月里得空的,都爱来这里赏梅。人多杂乱,官府特地将梅林分为南北两端,南边随意观玩,北边拿栅栏围起来,专供亲贵重臣进去,图个清静。
  韩家满门高官,权势显赫,自然驶入北梅林中。
  梅林外有数座酒楼,这两日生意极好,管事早就定了雅间。因时近晌午,众人便先入楼中用饭,打算歇会儿再慢慢赏玩。这楼依着梅林建成,走在二层悬空的游廊上,一侧是雅间,另一侧则是开得如同红锦的梅林,衬着山坡上绵延的雪景。
  太夫人先行,令容知她不喜,也不去凑热闹,跟韩瑶并肩走在后头。
  两人穿得厚,不急着进雅间,先趴在栏边,借着开阔的眼界观赏景致。正瞧着,忽听旁边有人叫“韩少夫人”,令容转过头去,便见少年临风而立,容颜如玉,面带歉意。他穿着象牙白的披风,身后是店家插在栏杆边装饰的老梅,一眼瞧过去,清逸隽秀如从山水画中走出。
  竟是高修远。


第16章 虎穴
  令容稍感意外。
  自放走高修远后,她便没再见过此人,谁知嫁入京城后头回出来赏雪,竟会碰见他。
  傅韩两家的婚事是田保不怀好意地促成,令容无奈之下嫁给韩蛰,在韩家如履薄冰,心中岂能不恨田保?而田保之所以恶意插手婚事,必是这高修远受了欺辱回去告状,才会引出报复,让那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不惜得罪韩相也要找傅家的麻烦——滴水之仇,涌泉相报。
  亏她当时还觉得他如二月春柳,盛夏明月,有清逸隽秀之气。却原来也是心胸狭隘,仗着权势挟私报复的人,如此品行,着实玷污了那副清雅相貌。
  令容心有芥蒂,敛了披风,淡声道:“高公子,好巧。”
  “你——”高修远愣了下,“知道我的身份?”
  “很奇怪吗?”令容淡笑,风吹动帽兜上雪白的狐狸毛,轻轻扫过脸颊,眼神却颇冷淡,“毕竟公子回了一份大礼,既然礼物丰厚,怎能不查明缘由。外头风冷,就此别过。”说罢,挽着韩瑶径入雅间。
  恰巧唐解忧走到门口,掀着帘子探头往外瞧了瞧,笑道:“外祖母才问呢,你们怎还不进来。那位是?”
  “不认识。”令容回答。
  唐解忧笑容不改,只啧啧叹道:“这满坡雪景,着实好看。”目光却落在高修远身上。
  韩瑶跟她不对付,随手接过帘子,“门口风冷,当心吹坏旁人。”回身落下帘帐时,目光迅速扫过高修远,便见少年风姿如玉,仍旧站在老梅边上,神情微微愕然。他的身后是满坡雪景,十里梅花,风吹过时有雪雾弥漫,梅瓣纷飞。
  这样出众的相貌气质,满京城怕是寻不到第二个。
  走入雅间时,韩瑶如是想。
  ……
  梅林雪景冠绝京城,深雪中慢慢赏玩,意趣更浓。
  令容自知太夫人不太喜欢她,除了偶尔搀扶,也甚少往她跟前凑,大多数时候都跟韩瑶陪在杨氏身边。回府前,各自得了一支插瓶的梅花,两瓮今早才摘的新鲜梅花瓣,泡酒或是做糕点蜜饯都极好。
  令容当晚就做了一盘糕点,吃得心满意足。
  临睡前闭上眼睛,仿佛还身处梅林,鼻端有幽淡香气,满目雪白嫣红。只是偶尔窜出高修远倚梅而立的姿态,令人不悦。
  谁知过了两日,令容再度出府,竟然又碰见了高修远。
  因年节里要回门,令容除了请宋姑给娘家众人备礼之外,禀明杨氏后,特地往街上走一遭,去京城有名的笔墨轩里,给父亲挑一方上好砚台宝墨,给娘亲挑些松花信笺之类的东西。
  过了小年后不少店铺都关门打烊,笔墨轩里也比平常冷清许多。
  令容带了宋姑和枇杷随行,循着伙计的指引上了二层,半人高的长案上摆了诸般砚台墨锭。店中人少,二层也不见旁的身影,她挑好了砚台,瞧了些墨锭,相中一方松鹤延年图样的,正要叫那伙计装起来,却听几步外有人道:“那墨虽好,跟这砚台却非良配。”
  令容闻言瞧过去,就见高修远站在书架阴影里,正瞧着这边。
  “是吗。”她把玩墨锭,随口道:“何以见得?”
  “少夫人挑的这是嘉州江石砚,石质细腻,发墨快,能蓄墨数日不腐不涸。鄙人生在嘉州,知道哪种墨锭配它最好。”高修远踱步过来,从别处另取一块墨锭,摆在令容跟前,“这墨配它最好。”
  令容瞧过去,便见那墨锭色泛青紫,浮雕蕉林仙鹤,拿得近了,有松香纯正。
  她心里有些犹豫。
  砚台墨锭虽是常用之物,她却只粗知皮毛,看高修远这笃定态度,想必比她更清楚,本该采信。可他言而无信,借太监的手挟私报复,将她推入火坑,她心中毕竟有芥蒂。
  令容犹豫了会儿,搁下那蕉林仙鹤,叫伙计将松鹤延年装好。
  高修远意外,拦住伙计,“少夫人是不喜这墨,还是……不愿听这劝谏。”
  令容抬眉,“公子觉得呢?”
  “后者。”高修远语气笃定,“那日贸然打搅,原本是想致歉,看少夫人的神态,想必是误会了我。当日蒙夫人搭救,既然许诺不提那件事,自是真心实意。”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是公子那位表叔开了尊口,我才能进京城。”
  高修远神色微黯,退后半步,作了个揖,“这事确实是我连累了少夫人。当日我确实没跟田将军提尊府的事,得知内情时事情已成定局,愈发愧疚。今日机缘凑巧见少夫人到此,特地跟过来,真心致歉。”说罢,又作了个揖。
  这两个揖让令容稍觉意外,毕竟高修远比她年长,姿态也过于郑重。
  她愣了愣,才道:“你跟过来……就为道歉?”
  这话却把高修远问住了。
  他自幼做事随心,胸怀坦荡,初上京时感激田保照拂之恩,相处日久,看清为人,渐渐疏远。得知令容嫁给韩蛰是田保作祟后,愈发惭愧,更不敢再承受田保的“恩情”,寻个由头搬到别处。因他书法造诣甚高,起了个雅号,将画寄在这笔墨轩中售卖,每幅能得三四十两,足可宽裕度日。
  今日原已结了账,见到令容后特地追过来,不止是为两句致歉,更重要的似乎是——他想告诉令容,当日的承诺他记着,不是他言而无信。
  想通这点时,高修远怔了下。
  “只为致歉,求个心安。”须臾,他端然回答,“木已成舟,难以挽回,我虽人微言轻,往后少夫人用得着时,必会弥补。”神情歉然,语气诚挚。
  令容沉默审视。
  半晌,自笑了笑,将那方蕉林仙鹤的墨锭收起,“那么,多谢指点。”说罢,也给他还了个礼,带着宋姑和枇杷结账走人。
  高修远仍站在原处,看她缓缓走下楼梯,窈窕身姿包裹在斗篷中,唯有发髻如鸦,珠钗精巧。他踱步过去,推开半扇靠街的窗户,看她被人扶进马车,只剩下香车四角流苏轻晃。
  回过身,书架间光线暗沉。蓦然想起那时被困在破旧屋中,绝望愤恨之际,少女推门而入,衣衫飘飘,笑容娇丽,声音柔软。
  高修远一时出神。
  待令容离开不久,对面银楼中,唐解忧戴着帷帽,领了丫鬟仆妇进笔墨轩挑些纸笔,在楼阁内留心走了一阵,瞧见那日曾在梅林见过的少年时,竟自微笑。
  ……
  令容出了笔墨轩,顺道往西市去,叫红菱挑了新鲜鸭舌、鸭皮、冬笋,回去后在杨氏的小厨房里做道煨鸭舌——韩蛰性情冷淡深沉,她白吃了美食不敢投桃报李,只能给杨氏和韩瑶多回报些。
  此时的韩蛰,正骑马在河阳地界的险峻山路间飞驰,身后铁箭如雨。
  他这趟出门,身边带了樊衡和几位副手,即便都是高手,仍险象环生。
  因皇家式微,宦官弄权,韩镜拜相后虽能稳住京城,朝廷对京城外的辖制却有限。各处节度使渐渐跋扈起来,将地方赋税和军队握在手中,不遵朝廷号令的时常会发生,其中最猖狂的就是河阳节度使裴烈。
  裴烈十五岁从军,悍厉骁勇,戎马半生后节度河阳,居功自傲,目无法纪。因河阳数万驻兵格外骁勇善战,军粮马匹都胜于别处,裴烈又在军中极有威信,朝廷暂时无力压制征缴,只能放任。
  九月里裴烈病重,自知大限将至,竟上表朝廷,想让他儿子裴泰接任河阳节度使。
  表文送至京城,永昌帝、韩镜皆大怒,甚至连田保都骂裴烈狼子野心。
  节度使之位父死子继,他以为河阳是他裴家的天下,想独自为政吗?况且这例子一开,往后别处节度使纷纷效法,当如何应对?
  永昌帝纵然贪图享乐、昏庸无能,也不敢开这样的先例,当即驳回,又派遣使臣前往河阳探望裴烈的病情。谁知使臣到了河阳,裴烈手下小将得知表文被驳,竟借着酒意斩了使臣!
  消息报回,举朝哗然。
  永昌帝召集韩镜和数位重臣商议过后,虽不敢直撄其锋,却派了韩蛰出京,以彻查使臣被杀一案的名义,在查办其他案子后顺道前往河阳探查虚实。
  韩蛰自入河阳地界,便遭遇了两回凶险伏击。
  而今离河阳节度使所驻的檀城不远,对方出手愈发凶悍。
  韩蛰在锦衣司两年,被伏击了不知多少回,身边带的都是老练精干之人,倒也不惧。这波伏击人数甚众,如群犬扑来,他难以斩除,便沉目肃容,听风辨音躲避箭锋,往遥遥可见的檀城城门疾驰——到了那里,对方总归会有所顾忌,不像深山野林中肆无忌惮。
  而他需要的,就是对方顾忌收敛的这几个时辰。
  此行檀城,虎穴深入,他既然亲自来了,要做的可不止是探查虚实!


第17章 反间
  韩蛰等人疾驰出山,赶到州郡大道时,身后总算安静下来。
  河阳的将领虽有野心,檀城百姓却还过得太平,忙着筹备过年,城门口的摊贩都比平常多,也更热闹。城门内外风平浪静,看来那边还没打算当众闹出动静。
  韩蛰纵马入城,直往河阳节度使的府衙去。
  裴烈病卧在榻,不能起身,却派了儿子裴泰亲自出面,带着副使彭刚、行军司马杨裕将韩蛰等人迎入衙署。
  场面自然不算融洽。
  裴泰年近三十,尊父命行事,姿态颇和气。彭刚却是一路跟着裴烈杀过来的,在河阳军中的威信仅次于裴烈,连裴泰都需敬他几分,素日做派骄横,那使臣便是他下令副将杀的,此时对着韩蛰,没半点好脸色。杨裕是韩蛰的堂舅,十年前跟家中闹翻,投到裴烈麾下,从末等小将做起,而今身居高位,也是公事公办。
  当下随意用了晚饭,裴泰将众人安排在衙署后面裴府的客院歇息。
  韩蛰身在虎穴,泰然处之,在屋中坐了半个时辰,就听有人敲门。
  他自过去开门,却见外头灯火昏暗,杨裕换了便衣站在那里,手里拎了坛酒。
  “杨大人漏夜前来,是有事赐教?”韩蛰并未立刻请入。
  杨裕只将酒坛晃了晃,“虽说素无往来,你终究是我外甥,他乡相遇,请你喝杯酒如何?”
  “既是如此,舅舅请进。”韩蛰侧身让他进去,掩好屋门。
  杨裕也不客气,自寻了酒碗,往桌边坐下,倒了两杯,将一只碗推到韩蛰跟前。
  韩蛰的母亲杨氏出自侯门,父亲是文官,长兄是京畿守军的副将,这杨裕是她庶出的弟弟,今年三十五岁。
  杨裕自幼顽劣,没少被侯爷拿马鞭狠抽管教,长大了仍是桀骜。十年前不知怎的跟府里闹翻,独自出京谋生,辗转半年后在河阳地界歇脚。他幼时习武,功夫不比兄长差,凭那身本事,在军中谋了个职位,凭着一股桀骜狠厉劲头,很快站稳了脚跟。
  彼时杨氏已是相府儿媳,裴烈心存怀疑忌惮,虽知他能耐,却不敢任用。冷眼瞧了三四年,见杨裕跟家中彻底断了往来,确实是孤身谋生,才加以提拔。
  杨裕也有能耐,没两年便做出几件叫裴烈称心的漂亮事情,遂得裴烈保举,做到了如今行军司马的位置,算是裴烈手下三员干将之一。
  今晚他来,只闷头喝了半坛子酒,才问起家中爹娘情形。
  韩蛰照实回答,说侯爷夫妇康健,大舅及表兄弟们都无恙。
  杨裕听了,也不再多问,沉默片刻,才道:“早就听说你的目光比鹰鹫厉害,想必猜出我今晚来的打算。裴将军身染重病,表文的事你也知道。我只问你,这趟过来是何打算?”
  “奉命行事。”韩蛰淡声,饮酒入喉。
  杨裕冷笑了声,“若是真心查公案,哪怕我有心放你,你也未必能走出河阳地界!”
  “我知道。节度使的位子,裴将军势在必得,我若逆他的意,逼急了他,拿我祭旗也说不定。舅舅觉得我像平白送死的人吗?”
  杨裕微诧,“这么说,你也不是真心查案。”
  “我来河阳是迫于皇命,实属无奈。舅舅既来做裴老将军的说客,小甥冒昧,也想请舅舅做个说客。”韩蛰站起身来,踱步至窗边往外瞧了瞧,才道:“我来河阳,使臣的案子只是幌子,最要紧的是探查裴老将军的态度。让裴泰接任节度使并无大碍,官位摆在这儿,谁坐不都一样?皇上之所以不肯,是担心河阳太过跋扈,目无朝廷。”
  “哦?”杨裕笑了笑,“说来听听。”
  “朝庭使臣如御驾亲临,擅自杀害,与弑君谋逆何异?外头传的虽是副将杀了使臣,皇上却已查明,是彭刚目无纲纪,藐视朝廷。皇上的意思很明白,这事儿裴老将军若能交代清楚,让我携犯回京,便知裴老将军没有异心,可既往不咎,允了他的表文所请。”
  “若老将军不愿意呢?”
  “若他还是维护彭刚,不肯让步,莫说节度使之位落空,皇上一怒之下调兵征缴也说不定——老将军病重,裴泰又暂时难以服众,河阳即便兵强马壮,也未必能抵挡。即便拼死抵抗,届时兵马大全落在谁手里还说不定。毕竟裴泰之上,还有个彭刚。”
  “如此说来,你这趟只为探看态度,不为查案?”
  韩蛰嗤笑,“若裴将军能分轻重,交出彭刚,案子无需查。若裴将军固执维护,我查有何用?案子如何了结,端看老将军的态度。”
  杨裕闻言大笑起来,“如此甚好!我刚做完老将军的说客,这就替你也做一回。”
  说罢,斟满了酒,两人连饮数碗,又说起旁的事来。
  客房外的屋檐下,倒悬许久的人轻飘飘离去,唯有衣衫带出微风,拂动些许树叶。
  韩蛰停了酒碗,唇角微挑。
  杨裕将两碗饮尽,才道:“夜深了,歇着吧。”遂告辞走了。
  韩蛰送他出去,关上屋门时皱了皱眉。
  连日疾驰,几番偷袭,他背上受了重伤,其实不宜饮酒。然而身在敌营却不能表露,只能强撑。这屋子的卧榻周围没有帘帐,他只好趁盥洗时没人盯梢,解了衣裳扑些药粉。那伤又在背后,清理得甚是艰难,韩蛰忍痛,脸色愈来愈沉。
  ……
  次日韩蛰起来时精神奕奕。
  用过早饭到了衙署里,身染重病的裴烈竟亲自到来,连同裴泰、彭刚、杨裕等人在内,河阳节度使帐下要紧的几位将领都聚齐了,满屋龙精虎猛的悍将,气势凶煞。
  韩蛰耳聪目明,走入屋中,便觉周遭埋伏了刀斧手,严阵以待。
  他倒是泰然自若,笑着跟诸位见礼。
  裴烈客气应答,彭刚听过韩蛰笑里藏刀的名声,只在鼻孔冷哼了声。
  韩蛰环视一圈,并未逗留,只朝裴烈拱手,说此行是奉旨来查使臣被杀的事。河阳军中悉由裴烈掌管,出了此等大事,须有个交代。
  裴烈不急着交代,只瞧着屋中部将,说诸位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路同生共死地走过来,不止是为兄弟意气,更是为忠君报国。说话间,似是气力不支,由裴泰扶着回到长案后站稳了,才续道:“当日晁丰弑杀使臣,我已将他看管起来,韩大人既然要查,当着众位查吧。”便命人提审晁丰。
  晁丰提来时,气息奄奄,半死不活。
  彭刚面色微变,看向裴烈,“将军,这是何故?”
  “擅杀使臣,罪同弑君谋逆。我等食君之禄,自应忠君之事,岂能做这般目无法纪的事?”裴烈也不顾彭刚面上渐露的怒气,只淡声道:“韩大人,请查问吧。”
  韩蛰缓步上前,冷沉着脸,喝问晁丰是受谁指使。
  晁丰只剩了半口气,为他目光所慑,避开不语。韩蛰足尖轻挑,抵在他颈侧,也不出声,只抵得越来越紧。
  晁丰脸上涨红,气都喘不上来,只看向彭刚,双唇翕动。
  “是他?”韩蛰扫了彭刚一眼。
  “放屁!”彭刚厉喝,并不将韩蛰放在眼中,双拳紧握,便往韩蛰招呼。他虽悍勇,论武功却不是韩蛰对手,拳头扑了个空,胸前却被韩蛰借机屈肘重击,那一下又狠又准,恰撞在心窝,打得彭刚气血翻涌,后退数步。
  樊衡迅速上前,隔在中间。
  韩蛰只逼视晁丰,“看来他是想要你的命啊。死扛还是坦白,想清楚再说。”说罢足尖一松,鞋底暗格中铁钉缩回,在地面留下些许血迹。
  晁丰死里逃生,扑在地上剧烈喘气,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
  “是……彭将军指使……”他的声音出口,沙哑干涩。
  韩蛰闻言冷笑,看向彭刚,“拿下。”
  樊衡应命而动,厅中有将领见势不对,欲救彭刚,刀还没出鞘,韩蛰短剑探出,稳稳抵在他喉咙。
  这一下动作奇快,又狠又准,旁人都被慑住。
  韩蛰眉目沉肃,锋锐的目光扫过众人,冷然开口——
  “奉命查案,敢阻挠者,杀无赦!”
  厅内虽剑拔弩张,却霎时安静下来。
  彭刚被樊衡制住,见裴烈没动静,不由怒道:“刀斧手呢!”
  “哦对了——”裴烈坐在椅中,像是才想起来,扬声道:“刀斧手。”
  两旁有人应命而出,各执兵器,却是护在裴烈跟前,半丝儿也没靠近韩蛰。
  彭刚终于觉出不对劲,死死盯向裴烈。
  裴烈面无波澜,“列位都是老夫器重的人,该有大好前程。彭刚追随老夫三十年,情同手足,今日之事,实非老夫所愿。但擅杀使臣罪同谋逆,只能听凭朝廷裁决。彭老弟——你的家人亲眷,老夫都会当做自家亲人,好生照看。”
  他话音才落,彭刚目呲欲裂,厉声道:“裴烈,你这背信弃义的老匹夫……”话未说完,被韩蛰一拳打得牙齿脱臼,喷出半口鲜血。
  韩蛰擦了擦手,淡声吩咐,“绑了。”
  裴烈既已表态,厅中将领毕忌惮,加上满厅刀斧手虎视眈眈,韩蛰等人又难对付,再无人敢出手,眼睁睁看着彭刚被铁索捆住,拖了出去。
  韩蛰事既办完,便朝裴烈拱手,告辞走了。
  衙署之中,裴烈目光放远,看着彭刚消失在拐角处,沟壑纵横的脸上浮起讥讽。
  他原本被情势所迫,已与裴烈议定今日堂上设伏,相机捉住韩蛰。却在杨裕一番谏言后,决意与韩蛰联手,除掉彭刚——倘若韩蛰能让皇帝允他所请,自是遂他所愿,即便不能,河阳没了野心勃勃的彭刚,裴泰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节度使的位子可缓缓图之。怎么算,都于他有利无害。
  这个韩蛰,确实擅长掐人七寸!
  ……
  韩蛰押送彭刚出河阳,途中未再遭受伏击。
  众人晓行夜宿,赶在腊月三十这日的后晌进了京城。韩蛰先回宫复命,将彭刚押入锦衣司的牢狱中看守,奔忙了一圈,回到府中时日头已然西倾。


第18章 偷窥
  今晚是除夕,韩府各处游廊道旁都换了崭新的灯笼,正忙着准备晚上祭祖的事。
  韩蛰入府,径往祖父韩镜的藏晖斋去。
  相府翰墨书香,韩镜稳坐朝堂几十年,书斋里严禁旁人踏足,因是私人所用,陈设与正厅迥异,一进门,正面墙上悬着韩镜亲书的一副沉雄浑厚的字——处世忌太洁;至人贵藏晖,旁边却悬了把乌沉沉的宝剑。书斋里陈设得气派古雅、端庄典丽,里外分了五间,各设檀桌铜鼎、宝墨金炉,越往里越幽僻。
  因韩镜早已得了韩蛰回京的消息,此时正带了韩墨等在书房,各自面带忧虑。
  见韩蛰进屋,关怀过后,忙问河阳之行如何。
  “祖父、父亲都可放心,这一趟比预想的顺利。”韩蛰先给个定心丸,“二舅在河阳十年,很得裴烈信任,这回裴烈写表文为裴泰求节度使的位子,便是听了他的劝说。孙儿到了河阳,裴烈也派二舅来做说客,只是他疑心重,仍暗中派人在外偷听。”
  韩墨原本安了心,闻言又道:“他仍在疑心你二舅?”
  “未必。他会用二舅辅佐裴泰、牵制彭刚,应是信任的。只不过事关重大,才会多此一举,倒也免了二舅的口舌,两边的话印证,裴烈更容易听信二舅,交出彭刚。”
  韩镜颔首,“如此甚好。彭刚已押回京城了?”
  “带回京城关进了锦衣司狱中,樊衡亲自盯着,等过了初五就严审。”韩蛰喝茶润喉,“看那日情形,裴烈早就忌惮彭刚功劳过重,有意除了彭刚,只怕私自出手难以服众,也难保不会生事。这回孙儿过去,倒给了他最好的由头。”
  “一山不容二虎啊。”韩镜倒没觉得意外,“裴烈活着还能压制彭刚,他一旦死了,凭裴泰如何能跟彭刚相抗?裴烈上表文是想借朝廷之力给儿子铺路,彭刚擅自杀了使臣,自然是想挑起事端。一旦惹怒朝廷,生出乱事,裴烈重病难以稳住大局,裴泰才干又平庸,军权自然落在彭刚手里——算盘倒打得不错。”
  韩墨在旁笑了笑,“还是不及父亲运筹帷幄,坐收渔利。”
  “渔利还在后头。”韩镜端坐椅中,拿碗盖轻拨茶叶,“裴烈为了儿子背弃彭刚,难保不会有旧将心寒。过几日就递消息过去,说朝廷有意应允裴烈所请,只等开朝后请旨将事儿办了。裴烈病重,撑不过几个月,裴泰年轻难以服众,为让裴泰坐得安稳,裴烈定要铲除不安分的人,许多事就需交给杨裕来办。他向来乖觉,当知如何行事。”
  韩蛰自知其意,起身应命。
  韩镜舒了口气,瞧着案旁的盘螭铜鼎,满意而笑。
  河阳的兵患得以解除,别处节度使也会有所忌惮,朝堂暂时安定,杨裕又平白夺来些军权——算是一举两得!
  这个年,他总算能过得舒心些了。
  ……
  暮色四合时,韩蛰才出了藏晖斋,回他的书房。
  因回京途中押着要犯,需留神提防,众人又赶着除夕前回京,昼夜赶路,甚是劳累。他背上的伤本就处理得仓促,那晚杨裕不知情带了酒来,他喝了几碗,更是累及伤口。到如今,虽有上等药粉敷着,伤口仍未痊愈。
  韩蛰派人去请了府里常用的郎中,自去洗了风尘,待郎中到了,将伤口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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