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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相养妻日常-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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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我该哭丧着脸,求夫君快来看我不成?”令容声音柔软,有点赌气似的,余光瞥见内间帘帐微动,知是宋姑带人备好了浴房的热水,忙站直身子,挣脱他手臂,往桌边去斟茶润喉,顺便取一颗甜丝丝的蜜饯嚼着。
  待人都退出去了,便催促韩蛰,“夫君先去沐浴,别等水凉了。”
  韩蛰岿然不动,微微垂目,看着她。
  令容唇角无奈牵起,过去帮他将外裳脱了,搭在旁边架上。
  韩蛰抬手松了松领口,中衣便敞开来,露出结实的胸膛。屋里没旁人,他冷清的眼底便添了些许深意,声音低沉,“还有这件。”
  连着数日没见,他深邃双眼盯着她,喉结分明滚动了下。
  令容被他目光攫着,心中微跳,忙往后躲,“不。”
  “或者——”韩蛰紧随到跟前,声音更沉,痒痒的钻进她耳朵里,“帮我擦背。”
  “都不!”令容绕过海棠收腰的小圆桌,快步往床榻边走,“我叫宋姑帮着铺床。”
  灯影下她背对着他,腰背纤秀袅娜,青丝松松搭在肩头,襦裙曳地,无端叫人想起她足踢梅花时的灵动娇丽姿态。
  韩蛰追得更近,看到她婉转眉目分明带着羞怯,贝齿轻咬柔嫩红唇。朦胧灯光照过来,她的脸不知是何时红了,只管站在榻边,作势去收拾散乱扔着的几本书。
  “脸红什么?”他问。
  “谁脸红了!”令容嘴硬。
  “没有吗?”韩蛰伸手背在她脸颊试了试,喉中低笑,“只是叫你擦背,想哪里去了。”说罢,指腹擦过她脸颊耳垂,直起身径直往浴房里去。
  ……
  令容被他无端调笑,觉得气闷,叫宋姑进来,帮着铺好被褥,再将帘帐都放下。
  匆忙换了寝衣,满头青丝都还没收拢,就见韩蛰走了出来,许是听见了令容跟宋姑说话的动静,他倒将寝衣穿得严实,方才戏谑之态消失无踪,那张脸清冷如常,瞥了令容一眼,自去桌边斟茶。
  令容便随宋姑去盥洗,没多久走出来,韩蛰已在榻上坐着了。
  她出来得太快,他似颇诧异,搁下手里的书,一双眼睛只管打量她。
  令容视若无睹,自去灭了灯烛,只留近处两盏取亮。
  走至榻边,韩蛰两条修长的腿一屈一伸,拦住去路。
  令容屈指敲了敲,“夫君让让。”
  韩蛰闻言,腿挪向里侧,令容遂坐在榻边,脱了珠鞋。才要上榻,烛火动处黑影凑近,韩蛰手臂伸过来,轻易勾着她腰肢,拉向怀里。
  令容整个人撞在他身上,胸膛相接,隔着薄薄的寝衣,他腰腹间炙热,抵在她身上。
  方才还一脸正经的瞧书呢,怎会……
  她诧异抬眸,对上韩蛰的眼睛,轮廓冷峻如旧,眼里却已不见清冷。
  他轻咳了声,敲了敲旁边那卷书,“你看的都是些什么。”
  令容微愕,目光随他瞧过去,就见韩蛰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屈,底下压着本书——灯影录。这屋子没有书房,令容寻了书来看,都是零散放在床头,随取随看的,里头除了食谱、诗集之外,亦有野史残篇,志怪传奇。
  她的脸霎时红了,一把夺过去,“夫君看这做什么!”
  灯影帐里,风月情浓,这书虽没到淫词艳调的地步,里头录的却尽是情爱故事。
  那么十几卷书,韩蛰别的不挑,翻这卷做什么!
  令容红着脸恨恨瞪他一眼,将书拾起来,丢在旁边柜子上。
  韩蛰唇角勾着,怀里抱着她,翻身压下,“我不在时,你就看这些?”
  “我都是看食谱!”令容嘴硬。
  韩蛰笑声低沉,“那书页上沾着蜜饯,你爱吃的那种,可见时常翻看。”
  这确实是难以抵赖的铁证。
  令容脸上涨红,寻不到理由狡辩,目光也不敢看韩蛰,只往左右乱瞟,嫩白的脸颊却在他目光下愈蒸愈热,就连呼吸都不像方才平静。这般娇羞模样着实勾人,韩蛰前阵子沉浸在锦衣司里,白日忙碌,晚间独宿,压了许多欲。念,抵不住着娇羞容色,低头含住她唇瓣。
  想念已久的柔软甘甜滋味,唇舌交缠,轻捻慢挑,气息慢慢被他攫尽,呼吸渐促。
  香软在怀,他的手指在她青丝间,指腹摩挲过耳垂脸颊,握着纤秀香肩,一路游弋而下。燥热的气血也随之腾起,僵硬从喉咙迅速蔓延到腰腹。
  令容被他困在身下,绵长的亲吻勾得眼波迷离。
  短暂停歇,灵台微明,察觉韩蛰的手不知何时窜到了腰间,她忙伸手按住,轻轻摇头。
  韩蛰深邃的眼睛积攒浓云,声音低哑,呼吸不稳,“怎么?”
  “月事。”令容轻声,“还得两天才行。”
  她的身子被宋姑照料得精心,自从月事初至,每回都是在月初,两年过去后时日稍差,如今多是在初六七来的,这会儿还没干净,她方才迅速盥洗出来,也是不能沐浴之故。
  韩蛰手势顿住,“疼吗?”
  “不是很疼,但不能……”令容脸上火烧似的。
  韩蛰颔首,滚烫的手掌滑到小腹,暖热透体而入,将月事里轻轻绞着般的微痛化开。他俯身含着令容唇瓣摩挲,意犹未尽却极力克制,半晌,才将身体挪开。未尝到蚀骨销魂的滋味时,调息养气的功夫绝佳,如今娇妻在怀,要强压欲念,就颇吃力了。
  韩蛰眼底浓云未散,声音沉哑,“忍不住。”稍想了想,又补充道:“还看了你的书。”
  居然还讹上她了。
  令容眼波娇嗔,韩蛰却伸手,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掌。
  “过两日补上。”他说。


第111章 报仇
  次日清晨用过早饭歇了会儿; 众人启程往金州去。
  令容还在月事里; 不好骑马; 管事便备了轻便马车; 宋姑怕令容路上不适,还在车厢底下备了炭盆,陪同在侧。
  韩蛰跟傅益则各骑骏马; 英姿挺拔。
  出了别苑往南,走的却是僻狭小路; 而非官道。
  令容猜得是因唐敦的缘故; 倒也不觉得诧异,只靠了个软枕,将侧帘挑着出神。
  进了正月后天气日益和暖; 郊外虽还是冬日里百草凋尽的枯黄模样; 明媚春光下却也焕发生机,鸟雀在林间草地蹄鸣腾挪; 扑棱棱地飞过树梢; 轻扫过马车厢璧。
  侧前方两匹通身油亮的骏马并辔而行,韩蛰一袭墨青锦衣; 肩宽腰瘦; 姿态劲拔。
  傅益气势不及他; 茶色衣裳随风微动; 比从前的玉面郎君更添刚硬之态。
  崎岖山路间车厢微晃; 令容困意袭来; 撑不住眯了片刻。
  恍恍惚惚地梦境袭来; 许是因想到了唐敦,许久不曾入梦的凄风冷雨袭来,哪怕隔了三年,那种清晰的痛感记忆犹新。彼时让人梦魇惊恐的场景,此刻仍叫人害怕,铁箭铮然颤动,仿佛听见宋姑的声音,她猛然惊醒,睁开眼就见车帘撩起,韩蛰就在外头。
  他骑在马背,微弓着腰,伸手给她,“到了。”
  令容“唔”了声,起身钻出车厢,就着韩蛰的手,被他拉到马背上。
  骑马的姿势不太舒服,但别骑太久也就无妨,因山间风大,宋姑又取了披风给她,韩蛰帮着围上,命车夫在此等候,却骑马往前走。
  绕着山路走了一阵,眼前陡然开阔,山峦巍峨起伏,山脚下却是片极大的采石场,周围挖得满目狼藉,连同绕过附近的河流瞧着都是浑浊的。骑马站在半山腰,采石场的情形尽数落在眼里,里头人如蝼蚁,或是采挖,或是搬运,有恶吏挥鞭驱使,如驱刍狗。
  令容眼中猛然刺痛,下意识瞧向临风立马的傅益背影,他也正望着采石场出神。
  眼泪倏然滚落出来,猝不及防,令容不敢抬手擦,任由泪水滚落脸颊,被风吹得冰凉。
  前世此时,哥哥也是在这里服役。
  石场地处京郊,宋建春在京城的手段哪能跟田保相比?伯府养出的玉面郎君被风霜磋磨,也是在此烈日之下,任人驱使,冬寒夏暑,独自承受苦累。
  令容曾央求宋建春带她去瞧过一回,彼时傅益的容貌至今铭记——黝黑瘦削的脸颊,粗粝带伤的手掌,肩膀的衣服磨破了,里面必定有厚厚的茧子。傅益却笑着安慰,说熬过那几年就去潭州,好生照看她。
  她却至死都没能再见到他。
  泪水愈掉愈疾,带着山风凉意,有两滴落在韩蛰手背。
  他收回手,看到上头清晰的泪痕。
  他觉得诧异,皱了皱眉,手臂圈着令容,探头看她,“怎么哭了?”
  “风大……”令容吸吸鼻子,垂首掩饰,温热的泪便又落在他手背。
  这着实异乎寻常,韩蛰探头去瞧,见她脸颊上满是泪痕,杏眼里堆满水光,朦胧可怜。
  “哭什么?”他又问,低沉而关怀。
  令容迟疑了下,自知这回哭得突兀,那些事不便解释,只低声道:“没事,就是觉得后怕。夫君带我来这里,是唐敦就在此服役吗?”
  韩蛰颔首,仍觉她目光似乎躲闪,瞒着他似的。
  不过令容不肯说,这当口也不便深问。不远处,石场的管事已奉命将手脚铁镣尚未解开的唐敦带着僻静处,目不斜视地离去。
  韩蛰扫了一眼,神色冷沉,微带薄茧的指腹将令容泪水拭了,收紧怀抱。
  “别怕,我在。”他说。
  令容点了点头,靠在韩蛰怀里,片刻后缓过来,瞧向远处的唐敦。
  从前唐敦伙同唐解忧诬陷的事小,这回跟范自鸿合谋,却是危急性命。旧日噩梦不去,她心里终归难以踏实。只是唐敦毕竟是韩镜的人,韩蛰对韩镜素来敬重,不知会如何处置。她抬起头,两眼微红,“夫君打算怎么处置?”
  “先算你的账。”韩蛰沉声,催马前行到傅益身旁,招呼道:“走吧。”
  ……
  背风的山坳里,唐敦手脚皆戴了镣铐,站在荒草丛中。
  京兆尹给的处罚不算重,他自知韩镜必会救他,到石场交接毕,听管事说要来这里,便跟来了。原以为来见他的是韩镜的人,却未料,竟是面色阴沉的韩蛰纵马而来,除了那傅氏随行,旁边竟还有傅益。
  意外之下,唐敦稍觉惊慌,想逃跑,自知带着脚镣逃不过,只勉强镇定站立。
  傅益的眼里却已攒足了怒火。
  令容当时的担忧忌惮他全都记着,腊月底时得知唐敦与范自鸿串通,要谋害令容性命时,更令他怒火攻心。但凭他一人之力,哪怕能杀了唐敦报私仇,过后不止招惹麻烦,一旦被查清,受连累的仍是傅家。是以听了杨氏的劝言,忍耐至今。
  此刻唐敦已是戴罪之身,他翻身下马,双拳紧握。
  唐敦眼光扫见,当即厉声道:“做什么!”
  “你说呢?”傅益冷声,挥拳便砸在他脸上。攒了十余日的怒气凝在拳头,出手又快又狠,唐敦手上戴着镣铐难以招架,脚下又被绊着逃脱不得,这一拳重重落在脸上,打得牙齿都松了,血腥蔓延。
  唐敦唾出一口污血,举着双手镣铐,冷笑,“好歹也是军中同僚,这样胜之不武?”
  “呸!”傅益满脸唾弃,自不会给他松镣铐,拳头紧握,照着他面门便砸过去。
  唐敦的身手本就不及傅益,如今手脚被缚,躲闪艰难,招架无力,便只剩挨打的份。
  傅益就跟习武时打木桩似的,拳打脚踢,招招挟带风雷,如雨点落下,又密又重。他本就是为算账泄愤而来,也不刻意伤他要害,使尽力气打够了,瞧着那鼻青脸肿摇摇欲坠的样子,狞目冷笑,腾身而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唐敦身躯高大,砸在地上,发出声闷响,浑身被重锤砸过似的,肋断骨折,疼痛难当。
  傅益满腔怒气发泄殆尽,拍去手上尘土,居高临下。
  “你劫持我妹妹时,就没觉得恃强凌弱?”
  说罢,留他在地上躺着,大步走回。
  韩蛰翻身下马,山风鼓荡,墨色衣衫猎猎。
  “完事了?”
  “嗯。”傅益向他双手抱拳,又问令容,“解气吗?不解气再揍一顿。”
  这如同少年置气互殴般的架势让令容忍俊不禁,方才的情绪涌动平复,红着眼圈儿颔首,“解气。”
  傅益咧嘴笑了笑,接到韩蛰眼神,便想牵马送令容先回,被令容按住缰绳。
  “夫君——”她看向韩蛰,“唐敦活不成了吗?”
  韩蛰沉目颔首,“你先回马车,别吓着。”
  “我见过夫君杀人,添上他也无妨。”令容纹丝不动,漂亮的杏眼里是少见的执拗,“我想亲眼看他死。”她的声音很轻,因山间风大戴了帽兜,小小的一张脸藏在海棠红的帽兜下,她紧了紧披风,补充道:“也许他能结束噩梦。”
  韩蛰微怔,旋即颔首,转身大步往唐敦走去。
  方才的温和神情收敛殆尽,他健步踏过荒草,眉目渐渐冷厉。
  唐敦浑身皆伤,躺在草丛里,眼瞧着韩蛰步步走近,神情沉郁,目光锋锐,不由胆寒,下意识往后退缩。身上伤口被牵动,污血溢出唇角,他久在锦衣司中,虽与刑讯之事无关,却知道韩蛰的狠厉手段,面上渐被惊恐笼罩。
  韩蛰在两步外驻足,眉目阴沉,匕首出鞘,被他握在指间,锋刃沉冷。
  这显然是要清算旧账,还是奔着性命来的。
  唐敦未料韩蛰会置韩镜于不顾,牙齿都克制不住地打颤,“我是奉老太爷的命,不得不如此。”他竭力握拳镇定,却在韩蛰锋锐目光的鄙视下,越来越没底气,“少夫人终归性命无恙,我对府上忠心耿耿,往后不敢再……”
  “你忠心于祖父,确实难得。但你要伤的,是我妻子。”
  “我只是奉命行事,无意伤害少夫人。这些年蒙大人提点,往后必会忠心尽职……”
  “锦衣司铁律,妄为是非,不听调令——” 韩蛰打断他,神情冷硬,足尖抬起,踩在他胸口,寒声道:“如何处置。”
  妄为是非,不听调令,犯者斩之。”
  唐敦面色煞白,睁圆双目,骇然看向韩蛰。高健魁伟的身影岿然而立,半边脸被春日和暖的阳光照着,半边脸却被巨石投了阴影。他连眉头都没动,手腕蓄满劲道,匕首脱手,朝唐敦甩下。
  惊骇的目光骤然凝固,唐敦挣扎了下,却没能再有半点动静。
  韩蛰垂眸,匕首柄上缠枝错金,是当年韩镜赠予他的,随身携带多年。
  他只扫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任由唐敦连同匕首留在寒风阴影里。
  山坳里荒僻无人,疾风拂过,衰草起伏摇动。
  韩蛰处置已毕,眉目冷沉,瞧都不瞧那把匕首,转身疾步走开。
  令容瞧着远处茅草半掩的衣衫,内心里始终绷着的弦悄然松懈。见韩蛰姿态决然,似全不顾及唐敦身为韩镜心腹的身份,跟从前对韩镜的恭敬避让态度迥异,心念电转之间,有个猜测浮起,叫她无端想起个人来——杨氏。


第112章 豁然
  骑马走远; 风鼓动衣袍翻飞; 带着清冷寒意,马车底下有炭盆; 倒是熏得和暖。
  宋姑在车旁候着,扶着令容进了马车; 见韩蛰撩起衣衫; 随之进去,便识趣地落下车帘,绕到另一侧车辕; 坐在厢外。
  里头有软枕薄毯,令容吹了凉风,随手取薄毯盖着; 靠在韩蛰怀里。
  “害怕吗?”韩蛰揽着她。
  “不会。”令容摇头; 贴在他胸前; “多谢夫君。”
  韩蛰沉眉不语; 手臂收拢; 将她紧紧抱着。
  令容缩在他怀里,琢磨着方才那念头,迷迷糊糊睡了一阵; 醒来时见韩蛰仍保持最初的姿势; 满身冷厉却已收敛殆尽,不由唇角微翘。
  前两回瞧见韩蛰杀人; 她着实心惊胆战; 噩梦连连; 这回亲眼看着唐敦丧命,心里反而觉得踏实,无可畏惧似的。
  旧日惊恐忌惮随之远去,唐敦丧命后,如释重负之余,她竟然佩服起杨氏来。
  唐敦和范自鸿暗中勾结的私心被察觉,凭杨氏的本事,大可以设法避开,化于无形。
  杨氏却成竹在胸,将计就计,又调杨家人手暗中襄助,将她藏在京郊别苑。
  令容最初以为,杨氏如此行事是为对付范家。
  直至韩蛰拿着韩镜亲赠的匕首杀了唐敦,弃之不取,曾模糊闪过的猜测才豁然清晰。
  韩蛰终究是要做皇帝的,这回冯璋生乱,事出仓促,虽未能如前世般将韩蛰推上帝位,却已予他常人难及的威望,一旦相权在握,锋芒必然更胜从前。
  登基后独揽大权是迟早的事,以韩镜在府中的威信和三朝为相的刚愎霸道,韩蛰敬重祖父养育教导之恩,行事自然掣肘——先前唐解忧的事悬而不决,唐敦贬而起复,便是例证。
  但潜龙在渊,蓄势待起,杨氏牵系着娘家的军权,未必愿意儿子处处被相爷压制。
  先前唐解忧和太夫人的事上,已能窥见杨氏对韩镜暗藏的不满。
  一山难容二虎,韩家走到这一步,这事终须挑明,好及早谋划,谁进谁退,各摆态度,免得韩蛰登基时,头顶上还压着刚愎的太上皇,顾虑掣肘。
  杨氏不涉政事,却从后宅挑破,免了韩蛰悖逆长辈的尴尬,未必没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从前韩蛰处置唐解忧时,哪怕怒气盈胸,也特地请了韩镜过去,禀明事由,得到首肯后才出手。这回处置唐敦,却已不再收敛,足见态度折转,已非从前任由韩镜做主掌控的姿态。
  而于令容,韩镜的杀心被挑明,暗箭化为明枪,往后韩蛰跟前说话行事更能少层顾虑。
  这样的手段和心思,令容从前在娘亲宋氏和舅母阮氏身上皆没见识过,而今幡然醒悟后细细琢磨,敬佩之余,倒是启发颇多。
  有杨氏这番心血,韩镜的虎视眈眈也不再如从前那般令人畏惧惶恐。
  毕竟,她已不是孤军作战。
  ……
  金州,靖宁伯府。
  傅锦元夫妇听管事禀报说傅益带着令容和韩蛰回府时,忙迎了出去。
  年前宏恩寺的事,因涉及靖宁伯府,也传到了傅锦元耳朵里。哪怕傅益随之修书回家,请府中稍安勿躁,无需忧虑,夫妇二人仍没法安心,而今听闻儿女归来,怎不欢喜?
  疾步走至垂花门外,恰好碰上三人。
  韩蛰经了这场战事,率军杀伐,斩敌夺将,虽愈发刚硬悍厉,神情态度中却收敛了从前冷沉阴郁。墨色织金的衣裳勾勒出劲拔姿态,他拱手行礼,口称岳父岳母,与初次来傅家时的隐然倨傲和生硬疏离迥异。
  傅锦元夫妇纵然察觉不同,也来不及诧异,只将目光落在令容身上。
  令容自去岁暮春别后,算来竟有快一年未见双亲,在京城时的诸般风波起伏尽数抛之脑后,她双手交叠在膝,盈盈行礼,春光下眉目姣然,气韵灵动,“爹,娘!”
  宋氏身上锦衣杏黄,长裙曳地,貌美如旧,风韵愈浓,伸手将她扶着,将通身上下打量过了,眼底担忧未散,“没事了吧?”
  “没事,夫君和哥哥都在,不必担心。”
  “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氏毕竟挂心女儿,当着韩蛰的面也不掩饰,“好端端的,劫走你做什么?”
  “是个误会。”令容睇了韩蛰一眼,搀着宋氏的手臂往里走,“那范自鸿有个弟弟丢了性命,以为跟我有关。我胆子小,平常甚少出府,他逮不到机会查证,便勾结人劫走我,想查个清楚。不过那与我无关,夫君已说明白,范自鸿也为此丢了官职,听说已回河东去了。”
  背后纠葛太深,她能解释的只是这些,含笑说来,神态轻松。
  宋氏松了口气,赞许般瞧向韩蛰,傅锦元亦道:“辛苦你了。”
  “是我疏忽,让令容受惊。”韩蛰淡声。
  客气寒暄之间相携入内,厅中奉茶。
  年节过到初十,各家设宴摆酒,氛围仍旧浓烈。傅家虽不如旧时显赫,在金州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门户,昨日已设了宴席招待亲友,走过亭台游廊,仿佛仍能闻到萦绕的酒香。
  因去岁十月时宋重光跟江阴节度使曹振之女完婚,傅锦元特地带着宋氏去潭州贺喜过,宋建春升迁后诸事繁忙,今年倒没像从前似的亲至。不过令容出嫁已久的堂姐傅绾倒是回来了,带着两岁多的儿子。
  已是后晌,令容兄妹回来得突兀,宋氏便先叫人摆了糕点凉菜,快些整治酒席晚间用。
  令容同傅锦元说了会儿话,因听说傅绾明早要走,便留韩蛰陪父亲说话,她先跟着宋氏备了个见面礼,去瞧瞧别离已久的堂姐。
  傅绾嫁的门第不算高,但夫君为人端方温良,成婚后带她去河东赴任,官职不算高,没有长辈在跟前拘束,日子却和睦,那孩子两岁多,生得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姐妹俩各自出阁后已有许久没见,说起别后之事,逗弄着孩子叫姨姨,不觉已近傍晚。
  往回走的路上,宋氏瞧着令容眼底未泯的笑意,含笑打趣:“很喜欢那孩子?”
  “长得可爱,当然喜欢。堂姐在那边过得顺心,真好。”
  这一声感叹,多少流露出点艳羡的味道。
  宋氏神色微动,脚步稍缓,摆手示意仆妇跟远些,在朱漆游廊间漫步,“你呢?这回宏恩寺的事,我听着都觉心惊肉跳,范家那样的权势,敢对你出手,未必只为私怨。卷进这浑水里,终究是麻烦事。”
  “何尝不是呢。”令容绞着手帕,目光在亭榭间游荡。
  在金州过惯了清闲安逸日子,韩府的凶险处境,她确实不适应。
  欲跟宋氏细谈,却觉说也无益——或是和离出府,或是留在韩家,别无他法。两条路各有利弊,她早已权衡过,哪怕和离出府,她也未必能逃出是非争执。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这世上本来就不多。
  索性提起旁的,“对了,娘,晚饭吃什么?”
  “都是你爱吃的,粉蒸排骨、野山菌、脆皮鸡、芦笋虾仁。”宋氏款步而行,报了几样,忽然一笑,“还有鲥鱼,才送来的,新鲜着呢。”
  “当真?”令容欢喜,眼底陡添亮色。
  宋氏颔首,“已叫人清蒸了,待会小心些,别跟从前似的,急着吃肉,叫刺卡在喉咙。”
  令容嗔笑,“都多大了,娘还记着那事!可恨鲥鱼细刺太多,吃起来费事。”
  “若嫌刺多麻烦,搁着不碰就是,你又不肯。”
  令容轻哼了声,念及美味,脚步都仿佛轻快起来,走了片刻,忽然自语道:“其实韩家也像是盘鲥鱼。有让人留恋之处,也有许多麻烦,不小心就得卷进去,刺卡在喉咙似的。这回范自谦的事就是,险些让刺卡在喉咙里,还好没有。”
  话题绕回原处,宋氏驻足,认真瞧着她,“那你如何打算?”
  “美味自然是要吃的,小心些就是了。”
  “决定了吗?”宋氏伸手,缓缓抚过她发髻,“府里情形如何,你我都清楚。京城的事咱们插不上手,又不知韩家内情,贸然行事,反会给你添麻烦。但你若想回来,爹娘绝无二话,你哥哥自有他的前途,爹娘一辈子养着你,也很愿意。”
  令容唇角微翘,“才不会呢,若离了韩家,我还能开食店。我那儿已写了半本食谱,都是外头店里少有的,做出来也滋味绝佳,若真开张,定能生意红火。到时候我在府里琢磨如何做菜,自有外头的银钱送进来,添田产家资。”
  宋氏忍俊不禁,“那你倒是回来呀,娘帮你打理。”
  “我还是先吃鲥鱼,娘亲在府里享福就好。”令容眼里笑意盈盈,胸中豁然开朗。
  相府里有韩镜和暗藏的许多凶险,也有真心待她好,设法为她周全的杨氏,有脾气相投的韩瑶,和不知何时深□□间的韩蛰。婆媳姑嫂和睦,夫妻相谐,那都是她舍不得,亦不愿轻易放弃的。
  像是一盘美味的清蒸鲥鱼,肥嫩鲜美,爽口不腻,只是刺多,须小心翼翼。
  寡淡草鱼和美味鲥鱼搁在一处,有人要前者,因吃着顺心,能大快朵颐。有人要后者,因滋味绝佳,值得细品。
  草鱼不会变成绝品,鲥鱼的刺却终能剔去,亦如同韩镜终会在韩蛰的锋芒下失色。
  稳坐京城的婆婆杨氏,不就正这般筹谋吗?


第113章 骗人
  令容许久没回金州; 又因范自鸿的事在府里躲了半年,笼中之鸟般憋闷; 难得韩蛰回来后无需顾虑; 自是蠢蠢欲动地想去活动筋骨。傅益入仕后即逢冯璋的事; 除了去岁六月回家的那阵; 这两年也没能在家停留几天。
  趁着傅家设宴后暂时无事,外头的应酬自有傅伯钧夫妇; 傅锦元便携妻带女,和傅益、韩蛰一道,出府散心。
  金州虽不及京城人烟阜盛; 市肆繁华,一街一铺,却都有旧日记忆。
  更何况; 阖家出游的事已暌违太久。
  令容将最惦记的几样美食吃遍; 意犹未尽; 见韩蛰兴致也不错,得寸进尺。
  “夫君; 明日咱们再去城外吃素斋好不好?”她摆弄着博古架上的珍珠玛瑙碗,回头说话时; 嘴里才塞了颗栗子; 秀腮微微鼓起来; 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期待。
  韩蛰在桌边喝茶; 桌案颇低矮; 他修长的腿伸开; 有点委屈似的。
  好在他的神情还算愉悦。
  “是上回去的那里?”
  “嗯。顺道瞧瞧途中风景。”令容心里仍有点忐忑。毕竟她在别苑住了十余日,身为韩家孙媳妇,整个年节没能回府侍奉婆母不说,还在娘家乐不思蜀,企图多留住,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韩蛰倒是没觉得怎样,颔首道:“好。”
  搁下茶杯,起身往博古架走来。
  这是令容在蕉园的闺房,出阁后宋氏一直留着,陈设皆没挪动丝毫。先前令容心存忌惮犹豫,夫妻俩不算亲密,来府里时都住在客院,韩蛰没来过后宅。这回虽仍住客院,令容还是没忍住,跟宋氏说了声,趁饭后闲暇,带着韩蛰来这里瞧瞧。
  闺房里一应器物都是宋氏按她身量造的,十来岁时用着趁手,这会儿就显得低矮了。
  对惯于冷厉杀伐的韩蛰而言,这闺房更是秀致精巧得陌生。
  他长到二十余岁,论闺房,只在从军历练前进过韩瑶的。且韩瑶性情爽利活泼,幼时被他和韩征、杨家表兄带着,没少淘气,她闺房里常有弹弓短剑等物。除此而外,便是杨氏备下的笔墨纸砚和珍贵器玩,彼时韩瑶年纪小,屋中陈设都是杨氏做主,以端方为上。
  令容的闺房却是宋氏按她的喜好布置,那绣着海棠草虫的帐子都没换,洗得快掉色了。
  韩蛰随手拣个陶俑,憨态可掬,神情生动,未必贵重,技艺却很好。
  “都是你挑的?”
  “嗯,以前爹爹每回带我上街,都买好些回来,这是最喜欢的。”令容倚在书案旁。
  韩蛰觑她,“你幼时喜欢这些?”
  “比不上古董宝贝,但有趣。”
  韩蛰颔首,想起头回见她时,她站在城外一处斜坡上,衣袂翻飞,叫人去采槐叶、摘野花。先前在秭归县城,对着煎茶也赞不绝口。公侯伯府出身的千金,教养得规矩重,甚少会爱这些俗物,她却乐此不疲,细玩妙处。
  嫁入相府之前,她必定活得格外恣意。
  像是窗外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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