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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锁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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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小苏和慕青两人都意外极了,心里默契地一起想到——这么说,晋王府终于要终结府中无女眷的状态了?他们都还以为晋王真要孤独终老哪!
慕青和贺小苏收拾完书房出去,便立即把这消息告诉了春景,让她赶紧回去告诉她夫人,收拾收拾准备跟王爷回京。这于她们而言,绝对是值得高兴的极大好事儿。
春景听罢确实很高兴,她们被李知尧养在柳州私宅还是养在京城王府,两者间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虽然到了王府也一样没有名分,但终归是住进了王府啊!
她家夫人这样的身份地位,也不敢在晋王那奢求什么名分,能住进王府伺候在晋王身边,就已经是极大殊荣了。以后若是再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就可以更加安心踏实了。
春景跑回去跟朝雾说这事,却不见朝雾脸上有什么喜意。
朝雾早知道李知尧会带自己回京,她听到春景来回话,心便一直提着,她唯一担心的,就是顺哥儿能不能跟着一起去。李知尧一直没表态,她到现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春景本来说得很兴奋,但看朝雾一点欣喜之意都没有,便越说越平淡了。说到了最后,停了停问朝雾:“夫人,王爷要带您一起回京,您不高兴吗?”
朝雾确实不高兴,她更想独自留在柳州,可她不说这个,只问春景,“没了吗?”
春景想了想,接上话来:“有的,王爷说,怕到京城新安排的奴才您用不习惯,叫我和秋若一起跟着。还怕您想哥儿日日以泪洗面,所以让您把哥儿也带上。”
朝雾等的就是最后一句,听到这话以后,她蓦地大松了口气,仿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安全落了地。只要李知尧让她带着顺哥儿,她便踏实了。
她抬起手来捂着脸,又高兴又难过,高兴如愿以偿,难过担心了这么多天。
捂得眼泪下来了,轻轻吸一下鼻子。
现在回想,再认真细说起来,朝雾想得到,李知尧怕是耍了心计的。他从开始就没有给她选择去不去京城,而是直接抛了个约定让她争取带不带上顺哥儿。
其实从他给了那个约开始,他心里应该就是有了答案的。他让朝雾为这事费了许多心力,担心了那么久,最后如愿以偿能带顺哥儿过去,松了口气的同时自然十分高兴。
朝雾低头艰涩一笑,多高明的手段,她现在不止是心甘情愿跟他去京城,还有点感激他,感激他让她带着顺哥儿一起。
既然去京城的事已经成为定局,朝雾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免得再激恼了李知尧,她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办法带上顺哥儿。
她让春景和秋若收拾行礼,能带的都带上,不能带的便就留下。周长贵和李妈妈是不能跟他们去的,朝雾便就找两人交代了一些事情。
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金银铺,朝雾并不打算再盘出去,她对周长贵说:“您照样做您的掌柜,我会定期安排人回来看一下。这是我手上唯一剩下的一点东西,也是最后的一点依仗,就拜托给您了。”
周长贵点头应是,“夫人您放心,您待我们一家子不薄,我肯定帮您看好铺子。”
和周长贵交代了铺子的事后,等周长贵走掉,朝雾又拉着李妈妈说了许多体己话。她自从到了这个宅子,李妈妈是从来没对她使过坏的人,对她一直很好。
从怀胎到生养,许多事都是李妈妈照顾她帮着她的。她是什么都不懂,又没有长辈在身边,李妈妈便充了她半个母亲。
李妈妈和春景秋若一样,也替朝雾可以跟晋王去京城而感到高兴。她知道朝雾从开始就是被迫的,但这会儿还是劝她:“夫人,别多想了,好好伺候王爷,踏踏实实过完这一辈子。”
朝雾知道李妈妈是在为她好,自然都是点头。
其实李妈妈心里一直憋着一件事,从顺哥儿生下来开始,她就觉得顺哥儿有时候看起来像晋王。但周长贵觉得不像,也没听别人说像,她也就没在别人面前提过。
依她的观察,朝雾和晋王两人自己也是没看出像的,想想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她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憋下了。
两日后,李知尧带着慕青贺小苏几个人,还有朝雾、春景、秋若、顺哥儿,启程回京。这间私宅他没处理,只吩咐周长贵给看着,时常打扫打扫。
李妈妈带着家里的大小娃娃沿街送了朝雾一程,看着马车走远,长街仍长,眼泪汪了满眼眶。
第49章
此趟回京,因为所携带行李较多,而且随行朝雾几个人不会骑马,只能靠马车行路,所以用时便长了许久,足在路上走了有大半个月。
上马车出了柳州城之始,春景和秋若眉梢间便挂着掩不住的欣喜之意。可欣喜的事里,朝雾得了晋王的宠爱可以去京城王府是一宗,她们可以去京城看看世面是另一宗。
春景和秋若都不是柳州人士,因为家里穷吃不起饭被卖了出来,跟着牙婆辗转到的柳州,所以也没有离乡之苦。能跟着朝雾到皇城脚下生活,尤其是要进王府,她们觉得面上有光。
朝雾没有她们那般的心情,但也不多表现出来扫了她们的兴。然许是心里对回京城这件事十分排斥,不想以这样的身份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上路没几日,朝雾便就就病了起来。
病起之时正在赶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就医,朝雾就自己在马车里撑着。撑到晚上落脚在了驿站,才叫…春景找慕青帮忙,去寻了大夫来瞧瞧。
大夫来号脉瞧完,说是伤风,吃些药将养将养便好,开了副药便走了。
朝雾怕把病染给顺哥儿,这又是在赶路,病起来是最麻烦不过的,便没让顺哥儿与她一个房间,而是叫秋若给带去睡觉了。
春景忙忙碌碌跑前跑后,拿着大夫开的药方子去抓了药,再找地方煎药。
好在有慕青陪着她,再麻烦也不觉麻烦了。
噼啪的柴火烤着药罐子,火光照得春景半脸通红。她看着慕青,眼底闪着细碎的浅光,充满期待地问他:“京城真的有你说的那样好玩么?”
慕青笑着道:“总之比柳州繁盛,比柳州好玩儿。”
春景微微歪着头,“那便是好玩儿了,别的地儿,我也没去过的。”
慕青看着她,“等回到京城适应下来,你若想出去玩玩,便来找我,我带你出去玩儿。”
春景看看药罐子,脸颊上的红不知道是被火光映的,还是自己红起来的。她应声,“好啊,到时候我请夫人准个假,一定要把京城好玩儿的地方都去一遍。”
若是碰到了别的主子她不敢说,但她家夫人是个极好说话的。加上秋若她们三人,说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也不为过,讨个假这种事还是很简单的。
慕青正要继续说话,忽听到有人进了驿厨。歇了话,和春景一起回身去看,见是李知尧,两人便忙收了说笑的脸色,规规矩矩向李知尧行了礼,“王爷。”
李知尧看了他俩一眼,自找吃的去。鼻尖上闻到药味,随口问了句:“煎药给谁喝?”
春景忙道:“夫人病了,煎给夫人的。”
“病了?”李知尧抬起头来看向春景,“什么时候病的?”
春景利利索索道:“今日在路上就病了,撑了半日,到驿站已找大夫瞧过了,说是染了伤寒,没什么大碍,吃些药将养将养就没事了。”
李知尧收回目光继续找吃的,找了会又问:“药多久能好?”
春景不知他什么意思,照实道:“快好了。”
李知尧道:“好了放那儿,你们忙别的去吧,我看你们挺忙的。”
春景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慕青耳根也有些红。但他们面对的是晋王,也不好分辩什么,只能红着耳朵应一声:“是,王爷。”
说完话再等不多会,药便好了,春景撤了火和慕青退出驿厨,把滚烫的药罐子留给李知尧。
出去后走开了些,她红着脸小声道:“王爷要亲自给夫人送药吗?”
慕青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家王爷可没伺候过人。
***
朝雾歪在床头闭目养神,等着春景的药吃了睡觉。等得沉了脑袋险些要眯着过去,忽听得房门响动,又猛一下惊醒了过来。
想着是春景拿药来了,她微打起些精神,转头看向房门,却见端着药碗进来的是李知尧。不知怎么是他,朝雾被子一掀就要下床行礼。
李知尧一句“免了”,及时制止了她的动作。
朝雾从开始就没打算主动让李知尧知道自己病了,也没想过要从他那里求关心,所以根本没想到他会过来。更没想到,他还是替了春景的差事,来给她送药的。
心里顿时有些不踏实,朝雾虚软着声音道:“王爷,怎么是您?春景呢?”
李知尧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来,把药碗送到朝雾面前,“她有别的事,我让她忙去了。”
朝雾抬手接住药碗,狐疑地看着李知尧,“她还能有什么事?”
李知尧看着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朝雾又看他一会,低眉想了想,不再多问了,把药碗端到嘴边便要喝。结果碗里的药刚碰了嘴唇,被烫得忙把药碗拿开了,还险些洒了碗里的药。
李知尧顿时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无语地抿口气伸手接下她手里的药碗,“刚煎好就倒来的,冒着热气呢,试都不试就要往下灌,当自己是驴呢?”
朝雾脸皮薄,被他说红了脸,微微恼了道:“你说话不能好听点吗?”
李知尧捏起碗里的汤匙搅药汁,不紧不慢道:“我想想我对你说过什么好听话……”说着看向朝雾,“床上说的那些算不算?”
朝雾被他说得更恼了起来,只觉得他毫无廉耻。
她懒得再理他,伸手就要把他手里的药碗拿过来。
李知尧却往后避了一下躲开她的手,又搅两下药汁,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张嘴。”
朝雾没想到他会直接送过来,这不就是在喂她吃药么?她低眉看看勺子里的药,再看看李知尧,低声道:“不敢劳驾王爷做这样的事,还是妾身自己来吧。”
李知尧在她抬手的时候,又把药往后避了一下,避开后复再送去她嘴边,语气里有了不容拒绝的意味,“再不喝就凉了,凉了会更苦。”
朝雾微微抿下一口气,视线稍落,瞧见了他袖口里露出来的金穗子。看着金穗子滞了片刻,朝雾默默张开嘴,什么都没再说,乖顺地把李知尧勺子里的药吃了下去。
她刚吃完,李知尧又舀了一勺,放在嘴唇轻轻吹一下,再送给她。
朝雾吃了两勺,忍着舌尖上的苦,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句:“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李知尧继续把药送到她嘴边,“你喜欢我对你不好?”
朝雾低着眉,“只要你不对顺哥儿做什么,你对我坏一些,我心里会更踏实舒服一点。”
李知尧盯着她低垂的双目,敛下长长的睫毛,“怎么?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爱上我?”
朝雾下意识抬起目光看了他一眼,旋即又落下,“你知道我不会……”顿片刻又接上,“我只是怕了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样子。”
李知尧果如她所愿,瞬间就冷了目光。
他冷着目光看朝雾片刻,把手里的药碗往床头的小几上一放,起身就走。大步往房门上走了两步,又突然折身回来,从袖袋里掏出个纸包来,松手往小几上一扔,再次转身走了。
朝雾没出声,看着他出去关上房门,自己把小几上的药碗端起来。这会儿天气热,药汁还有些烫,她端着放在嘴边吹一吹,一口气便喝了。
喝完了放下药碗,抿着满嘴的苦味,微蹙眉瞧着李知尧留下来的纸包。不知道他留的什么,她看片刻,伸手拿起来慢慢打开,便看见里面包着一把蜜饯儿。
朝雾小愣了一会,没忍过嘴里的苦,捏起一颗蜜饯儿放进嘴里。
舌尖上化开甜,眉心也便慢慢舒展开了。
第50章
李知尧在驿站多逗留了一日,方才又继续赶路。
马车在路上颠簸大半个月,颠得人五脏六腑俱不好受,朝雾的伤寒也就拖了些时日。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热气熏脸的五月份。晌午车顶烤着太阳,闷得人一头热汗。
春景和秋若在掰手指数着日子,总问慕青几个,还要多久才到。真到的那一日,夕阳照透车厢壁,她们早早儿掀了马车窗帘子,伸头往那南城门上瞧。
远远瞧见了巍峨的城门,而未到城门根下就有民舍街市,春景和秋若一边探着脑袋在窗边看,一边连声感叹——京城果然繁盛热闹,是别的地儿都比不了的。
过了街市民舍,又有宽阔的城壕,岸边皆植密密杨柳。这时节,杨柳叶密如烟,配着傍晚夕阳景,在水面上映出一番别样的苍翠风景。
等进了南城门,到了城内,更是满眼朱楼画阁,看得春景和秋若兴奋不已,凑在窗边嘀嘀咕咕一惊一乍,活生生的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土丫头。
朝雾对京城的一切景致都没有兴趣,她以前虽然也不常出门,但京城大小好玩的地方也不是全没去过。偶尔跟着家里长辈出门吃茶看戏,游园赏景,早从轿子马车的窗缝里看过这些。
以前看是新鲜好玩,如今呢,不仅不想看,在从窗子里隐约瞧见到了南城门外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了更多的排斥。每往城门近一步,她心里的憋闷感就重一分。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要么不回京城,要么也得是跟着儿子风风光光地回来。可结果却是,她现在以晋王侍妾这样低贱的身份,回到了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她把双手掖在大腿上越蜷越紧,直在手心里掐出了痛感。
春景和秋若是扶着顺哥儿站在窗下一起看的,顺哥儿这会儿已经能扶东西自己站着,时而也能迈开步子踉踉跄跄地走两步。他看得也十分欢喜,看到兴奋处还会使劲蹬腿“啊啊”两声。
因为看得开心又入神,春景和秋若便一直没注意朝雾,等想到她并回头看她的时候,只见她脸色全白了,额头上积着密密细汗。
春景看她脸色如此难看,以为她又病上了。之前那次伤感,就在路上拖了好些个时日才好透。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忙过来看朝雾,“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
朝雾摇摇头,“我没事,你们看你们的。”
看她这样,春景哪还有心情玩儿,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才发现她手指冰凉。春景更有些紧张了起来,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现没有发热,才又松口气,看着她问:“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朝雾勉强笑笑,“真没什么,你们带着顺哥儿玩便是。”
春景歪歪头,好奇地看着她,“您不好奇京城长什么样儿么?您以前是不是来过京城啊?”
朝雾脸上的笑意自然了些,摇头道:“哪里不都是一样,街市铺子宅子园子,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没什么兴致看,你们别管我,看你们的就行。”
春景偏担心她,继续和她说话,“虽然都是街市铺子宅子,但确实也不一样。比方说柳州的街市民舍,都婉约秀气,看着精巧,但京城的就格外恢弘大气,夫人不信您看看。”
朝雾看春景是真担心她,为了不让她多担心,便转头往她打起的窗子里看了出去。
原想着敷衍着看一眼便罢了,看多了怕心里堵得慌,不看怕自己把排斥表现得太明显,圆不过去。结果她转过目光刚落到街边,打眼便瞧见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就那么一瞬,“楼骁”两个人溢在了朝雾的嘴边。她压着没有吐出来,而街边那身影忽在人群中一闪,忽又瞧不见了。
朝雾下意识便急起来,忙伸手把窗帘打得更开些,探头过去往外瞧。然再怎么瞧,也没再瞧见常在梦中出现的那个黑色身影。
春景没见朝雾这个样子过,她平时对什么都淡淡的,不会过分有情绪。不知道她刚才瞧见了什么,春景眸光好奇地随她一起往外看,问她:“夫人瞧见了什么?”
听到春景的声音,朝雾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了。她慢慢把头缩回来,落下窗帘,干笑一下道:“没什么,好像看到个好玩的东西,再去看,又不见了。”
春景有点狐疑地打开窗帘往外看一会,慢声慢语道:“好玩的东西是挺多的。”
朝雾故意岔开话题,“若是想玩,抽空出来玩便是了。不过京城肯定比柳州大不少,街巷也复杂些,得找对这里熟的人带着。”
春景没及出声,秋若扶着顺哥儿回头道:“慕大人说了,会带春景出来玩儿。”
朝雾瞧见春景脸上红了红,又见顺哥儿蹬着小短腿奶声奶气地使劲“啊”了一声,好像在表示自己也要去玩。她眉眼温柔地笑了笑,把顺哥儿抱到怀里坐着。
抱着顺哥儿的时候,朝雾敛下眼目,神思也敛住,脑子里便不自觉又闪过了刚才她在街边看到的画面。那个人出现的画面时间很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晃了神,还是真瞧见了。
由着这个画面再想开去,想到当时楼骁离开柳州,去和她告别,留给她的最后两个字是“等我”。她从没敢等过,不是不相信楼骁对她的感情,只是怕极了再拖累他。
楼骁当时决定抛下她走的时候,她心里虽然痛苦不舍,但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没有她的跟随拖后腿,楼骁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都会过得非常自在潇洒。
他本就是仗剑走天涯的人,就该过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日子。
朝雾不知道楼骁离开柳州后去了哪,是不是来了京城,也不知道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但她知道,她默默在心里说的那句“别了”,才最可能是他们真正的结局。
如果李知尧没有时隔一年后再去柳州,如果李知尧彻底忘了她,她就一直守着柳州的那间铺子和顺哥儿过下去,那她即便不是在等楼骁,也可以算是在等。
那样的话,或许有一天楼骁真会回去找她,或许他们也真有可能再续前缘。
而如今,她被李知尧带来了京城,连那一点微末的可能也没有了。
抱着顺哥儿出了一会神,被怀里的顺哥儿挣扎着要往窗边站而拉回神思,朝雾掐着顺哥儿的腰,把他抱起在窗边站着,让他继续看外面新鲜不已的世界。
看顺哥儿这么欢喜兴奋,嘴角慢慢浮起轻暖的笑意,心情也便一并跟着明朗了些。
***
马车碾压过小半个京城的石板路,到达城西晋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
夜色中瞧不清王府大门的具体模样,春景和秋若从马车窗里探出目光去看,只在门楣挑出的灯笼光线里,瞧见门前坐着两个大石狮子。
朱漆大门红柱子,琉璃瓦沿儿是深深的绿色。
进了大门是一面汉白玉屏风,马车便在屏风边上停了下来。
等春景扶着朝雾下马车,再回身把秋若怀里的顺哥儿接下来,李知尧慕青他们已经不见人影了。到了这样的地方,她们都不说话,小心翼翼跟在朝雾身后。
二门上原早候了来接朝雾的人,打头上来的是个年龄瞧着稍大的,叫身后几个小丫头帮着拿行礼,自己则引着朝雾往王府内院去,与她说话:“夫人,我叫盈香,以后就在您房里伺候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都跟我说。”
春景和秋若跟在后头,仔细听着话不言声,顺哥儿早趴在春景肩上睡着了。
朝雾对这晋王府尚且不熟,对突然出现的这些人更是不熟,自然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说,只平常开口道:“麻烦您了。”
跟着盈香入了二门,绕开府上正殿,过了穿堂走完长长的甬道,到了一间院子外。就着门楣上灯笼的光,能看到牌匾上写着“锦棠阁”三个字。
进了院门便可得见,院子里植了一株海棠,此时正是花开的时节,映得满院子的嫣红。枝稍嫣红的海棠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墩子,别的便没什么了。
想是常年没人住,总觉得有些许冷清,干净倒是干净。
盈香引着朝雾沿回廊走到正房前,推开门对她说:“夫人以后就住这个院子里头,都打扫过了,窗纱是新糊的,被褥帘子帐子铺地毡子,并那些茶壶杯子枕头香炉,一应都是新的。”
朝雾瞧过了点头,还是客气的一句:“麻烦您了。”
说完了话后面几个小丫头拿着行李进来,正打算帮朝雾都归置起来,被朝雾出声拒绝了。
朝雾不想叫她们做这些,原都是她贴身的一些东西,春景和秋若收拾就够了,因道:“这么晚了,就先别劳烦收拾了,放着明儿再说吧。”
几个小丫头看了盈香的眼色,见她点了头,便放下行李没再收拾。
赶了那么久的路,乏累是免不了的,朝雾不想再多有折腾,只把那几个小丫头叫到面前,一人给了两颗金豆子。给盈香的,则是一根款式别致的金簪子。
东西一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自觉好看了起来,彼此互交了个眼色。
原来她们都还私下里说呢,不知晋王带回来的女人什么样子。听说出身不是很好,私想着不知是个多上不得台面的小妇人。然短短这会儿瞧下来,她们倒是猜错了。
晋王带回来这人,不仅生得漂亮,穿着得体,身上的气质也是极好。虽看着年纪不大,谈吐却很是沉稳从容。便是进了王府也不显局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小家子气。
要是不提前知道她的来历,她们必然就当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了。
因为得了东西心情好,几个小丫头乐意地帮着打了水来让朝雾几个洗漱,服侍的事留给春景和秋若,之后便跟盈香一起出了正房来。
春景和秋若留在正房里住暖阁,盈香自己一个人住西耳房里,剩下的几个小丫头都去东耳房。
她们到耳房里关上门,掏出金豆子就比谁的大。比完了各到铺子上躺下,小声嘀咕议论的,自然还是正房里那位新来的人。
说是正儿八经主子那算不上,地位不过比她们略高些。不过就这略高的一点儿,也足够她们羡慕的。谁叫这晋王府,自打晋王封王入府以来,就没有正经女主子呢。
没有正经女主子也就算了,其他庶妃也是一个没有,便是地位再不高,那也是独一个啊。
第51章
盈香带着几个小丫头走后,春景和秋若伸头往门上瞧了一会,一直等到她们进了两侧耳房没了声响,两人才收回目光彻底松下一口气来。
朝雾虽从容稳重,她们却做不到这样。
到底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从一进王府大门就觉得拘束不自在。尤其盈香与那几个丫鬟,比她们不知贵气多少。这么一比衬,真比得她们跟乡下丫鬟全无二样了。
顺哥儿早睡了,这便不叫起来了,春景和秋若一起服侍朝雾洗澡,与她说话,“她们都是王府里调…教出来的么?不知道是不是会瞧不起咱们。”
朝雾累得很,浸在热水里闭了会眼,“听她们说话,应是宫里现拨出来的,她们都管盈香叫姐姐,你们以后也管她叫姐姐便是。往后一个院里住着,彼此客气些就是了。”
春景与秋若互看一眼,又看看朝雾,“夫人,您好像什么都通,我和秋若真是两眼一抹黑,自打进了门,连句话都没敢说。”
朝雾笑一下,睁开眼睛,“不装着什么都通,难道要畏畏缩缩的叫她们看笑话?若是一进门就叫她们看扁了,以后岂能好过?她们心里瞧不起咱们,咱们自己得争气些,不能怯了场子。”
春景和秋若互相打气般地点点头,“不能让她们把咱们看扁了!”
朝雾趁洗澡这功夫,继续多提点了春景和秋若几句,防止她们不小心犯错。原这些话在来的路上也没少说,现今到了地方,再说起来便更容易理解些。
王府不比柳州私宅,朝雾在这里也算不上主子,对盈香都得客气着,更别提管着王府上下的管家了。若是犯了什么错要被罚,朝雾也说不上话,更保不了她们。
央求李知尧且不说有用没用,那李知尧能日日都在么?再者说了,她也不愿事事求他。
春景和秋若都记下了,服侍朝雾梳洗完,让她去歇着,各自又梳洗一番,便进暖阁里睡觉去了。睡也睡不着,就凑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悄悄话。
朝雾独自躺在床上,身上被子熏过香,又香又软。虽然床很舒服,屋里也足够凉爽,并且累得眼皮子有些撑不开,但她也不是很能睡得着。
眨巴眼睛间,脑子里纷乱地闪过无数画面。
等到熬不住睡着了,那些画面便成了一个一个纷乱的梦境。
她梦到八…九岁的自己在侯府后花园和家中姐妹玩捉迷藏,在花架间钻了一头的蔷薇花瓣。而后梦到自己的及笄礼,而及笄礼的笑容未存多久,画面一转便是那个让她此生深陷噩梦的漆黑夜晚,再后来是她的父母面目狰狞地掐着她的脖子要把她掐死,斥她让家族蒙了羞。
在她快要被掐断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漆黑无边的世界里照进一缕光,楼骁向她伸出了手,她把手递过去,他便牵着她的手一直往有光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手里忽又一空,楼骁不见了。
她陷入茫茫人海和惊恐之中,只能在满是人头的世界里绝望地找楼骁,嘶声喊他的名字。跌跌撞撞奔来走去,没找到楼骁,再定睛一瞧,周围密密茫茫的人,倏一下全部变成了李知尧,都在看着她。
巨大的黑暗把她吞没,朝雾猛一下惊醒过来,眼睛一睁,眼前正是李知尧的脸。
梦里延伸出来的惊气未消,生生又在腹里添了几层,汗流到了眼睫上。
李知尧看着她,淡淡开口:“梦到我了?”
朝雾暗自深深吸口气,却压不住声音里的抖,“你怎么知道?”
李知尧懒得理她,他对她梦到他时的表现并不满意。他直接掀开被子起身,坐在床沿一边穿鞋一边道:“服侍我洗漱更衣,我要去上早朝。”
朝雾在他身后坐起来,下意识问了句:“你还要上早朝?”
李知尧穿好鞋回头看她一眼,“什么意思?”
朝雾知道自己多问了,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你都将近三个月没上早朝了。”
李知尧侧着身子,“那我再陪你三个月?”
朝雾微抿一下嘴唇,不再跟他说话了,挪了身子往床边来穿鞋。她刚穿好鞋起身,盈香带着两个小丫头正好打好水端了进来。
小丫头端着一应洗漱物件在一旁候着,盈香很自然地上来要伺候李知尧洗漱更衣。然还没上手,就被李知尧叫住了,让她放着别动,然后看向朝雾说:“她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盈香有些讪讪,却端得笑容不变,忙退到一边。
李知尧不喜欢起床洗漱穿个衣服,还得这么多丫鬟在旁候着瞧着,他从来也不是这样生活细致的人,但他也没撵了出去,只问盈香,“你们是温显元安排过来的?”
盈香在旁站着,低眉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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