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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孽-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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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花间词闲闲立于梧桐树之下?梧桐枝叶交错,已开始偶尔落下几片微黄的叶子,而边上的扶芳藤绿植如瀑,花瓣似繁星,衬着她素衣袅袅,青丝慵绾,说不尽的娴雅从容,是自己永远也看不够的样子。
他想到一园梧桐,便忆起一次偶然在她书房里看到那片梧桐叶。她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只是那时总以为她心中的良人另有其人,他还曾经怀着一丝醋意想过,那个人是不是怀倾?难道自己比不过他吗?可是那一天下着大雪,她让南春送了一个香囊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当然懂得,因为他的心是一样的啊。他给她取字“嘉桐”,亦是这样的意思。“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梧为雄,桐为雌,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她既是嘉桐,从今便有自己做她的良梧,一生相守。
他的脚已走进清风园,然而并不如他所想,园子里只余枯叶独自凋零,连侍立的丫鬟都看不见。他疑惑顿生,走到屋下敲了敲门,叫了一声:“桐儿,你在吗?”
屋里并无人应答,不一会儿,南春出来开了门:“外面吹着风,有些冷,所以小姐没有出去。让公子久等了。”
段瑾奇怪地看她一眼,笑道:“今日是怎么了,连南春也这样客气起来了,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南春没和往常一样接过话去,只淡淡笑一笑,默默地退回了屋子。段瑾跟她一同走进去,便见苏凰拿着几匹大红的布匹正在裁剪,走进一看,竟是比罗绮珍贵许多的缭绫。那缭绫红底红纹,光泽明灭如夜空下的微澜湖水,异彩奇纹相隐映,在苏凰裁剪时的轻微晃动之下,花纹竟能显出千般变化,转看侧看花不定。
他便猜着,这样珍奇的东西,一定是她原先在家中时便珍藏的,却不知怎么如今拿出来裁剪。看了一会儿,便笑问:“桐儿是在做嫁衣吗?其实不用这样急着做,还有两年的时间呢。”
苏凰头也不抬,拼命地压抑了心里的酸楚,淡淡道:“我并不急,可是怀柳姐姐等得那样久,不能让她再等下去了。她对你二弟的心意,你也应该是知晓一二的。”
段瑾笑道:“原来你是为萧家小姐准备的——这样好的料子,又有这样巧的手来做,想必这件嫁衣穿在她身上一定更加艳绝京师。只是苦了你,要你来做这些事……”
“珣郎,你真的听不明白?”苏凰听了手中的活计,殷殷望向他,“你二弟良珣与怀柳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段瑾似乎猜到了苏凰的话外之意,不安的情绪渐渐涌上来,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他嘴边浮起一个不自然的笑:“是啊,堂姨母也说过这件事,他的婚事,确实是要尽快办成为好。”
苏凰用力把那句在心里嚼了一夜的话一字字从齿间挤出来:“长幼有序,他的婚事耽误不得,你的婚事更是宜早不宜迟。”她不忍再看段瑾,低头继续道:“你深谙礼法,应当知道作为嫡长子的责任。”
段瑾的笑意凝成一朵僵硬冰冷的霜花,他拉起苏凰的手,直直看着她:“堂姨母还是来找你了,是不是?是她让你这样说的?”
苏凰挣脱他的手,偏了头不去看他:“堂姨夫人说得有理,顾学士的女儿比我高贵得多,与你门当户对,是真正的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可是我不喜欢!”段瑾双眼满溢哀戚,几乎要求她看一看自己,“桐儿,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在雪地里,我说过,半妆红豆,各自相思瘦。我们明明是一样的心思,也说好等三年期满,我便正式行六礼娶你为妻,你为什么要听旁人胡言乱语?我们的事只在我们自己,与旁人无关,你何必苦着你自己呢?”
苏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凄然道:“我可以不管旁人的言语,可那做主的不是旁人,是你娘啊!婚姻大事本应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都不能主持,我还能怎么办?”
段瑾默然良久,道:“你记不记得那片画上梅子的梧桐叶?”他见苏凰眼中有惊异之色,勉强笑了笑,“其实我很早便知道了你的心思,即使红叶不能传情,《摽有梅》的典故也是瞒不了人的。我知道你总是有太多顾虑,但只要你不去想这些事,总会有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这吉日,不会太久。”
苏凰听着这一番话,盈盈落下泪来,看向他:“我固然是舍不得,若是真的情意深浓,哪有人会愿意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到别人身边?但我们若成婚,还须两年时间,势必耽搁了怀柳姐姐和你二弟,纵使他们没有怨言,我们也不怕众口铄金,但两年间肯定备受煎熬,这种折磨又比让你另娶他人好多少?”
段瑾拭去她脸上的泪,轻轻将她拥到怀里,柔声道:“你不用想这些,有什么事,你只要想有我为你遮挡,便足够了。良琮的婚事并不难,虽然常礼是长幼有序,但礼法总有变通之处。且我娘虽不大开明,我爹却不在意这些,只要我修书向我爹说明,他会让良琮先成婚的,不会耽误了萧家小姐。”
苏凰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听他说不会耽误怀柳,便也稍稍放下心,不再提这些话,徒增各自烦恼。
过了几日,好久没见到的李昭炽却过来找她:“苏姑娘可要寄信去京中么?我的几只鸽子自飞了一趟,便停不下来了,一直扑腾着要远飞,我管都管不住了。”
苏凰正在给怀柳的嫁衣上绣繁复的鸾鸟纹样,听到李昭炽这样不着边际的理由便在心中暗笑,一边给南春丢了一个促狭的眼神,边向李昭炽笑道:“这样说来,确实有信要寄往京中,一直怕麻烦公子,所以没有去找公子,不想却劳动公子亲自过来了。”
南春红着一张烤熟了的龙虾似的脸,飞快地瞟了李昭炽一眼,羞羞答答地问了一句:“穆公子就为这个过来的?”
李昭炽笑道:“本来是为这个过来的,现在看到南春姑娘,倒想起来,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姑娘了。”
南春从小丫鬟手里把茶接过来,亲自奉到李昭炽手里,抬眼看了他一下,旋即低了头糯糯地问:“我天天去看穆公子驯鸟,穆公子不会烦我吗?”
李昭炽随丫鬟的引领走到椅边坐下,极爽快地应道:“怎么会烦呢?南春姑娘若是想看,随时找我便是了。”他饮了一口热茶,又向苏凰道:“若苏姑娘有信要寄,只管吩咐穆某,万万不要客气。”
苏凰点头道:“我现下便有一封,等写完了便让南春送过去。”
☆、63风刀霜剑
南春把信送给李昭炽,照例是多发一只鸽子出去。她看着两只鸽子展翅并排而去,羡慕道:“若是人也能如鸽子一般,想飞便飞,天高云阔,该会多自在。”
李昭炽闻言,笑向她道:“若是人人都自在无羁,天下可就乱了。”他拿出身上带着的竹萧,“想这些事干什么,姑娘还不如听我吹曲子,乐得逍遥。”
南春偷偷看他一眼,陪他一同在石阶上坐了,静静听他吹曲子。一曲罢了,只觉满心尽起梓里之思,其箫音余声袅袅,不绝如缕,似乎还飘荡在书阁下满湖的澹荡烟波之上,不曾远去。南春许久在从箫声中回过神,她回味着曲中的淡淡愁绪,看向李昭炽:“《菩萨蛮》的调子并不罕见,但唯有穆公子能吹到如此境界,有逗秋引雨之能。不知穆公子心中想的是哪一首?”
李昭炽把笛子重新挂到腰间,看向飞烟缭绕漠漠如织的湖面:“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李翰林之语,果然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穆公子是思念家乡了吗?”南春低下头,“京城虽远,终有一日可以得归。公子是家邦俊杰,来日返京,定能获得锦绣前程。”
李昭炽淡淡一笑,向她道声谢:“便借你吉言,如果我真能返京成就一番大事,必不会忘了姑娘的好处。”
南春听他这样说,以为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索性跟他敞开心扉,说起她极少有人知道的身世:“穆公子终有一日能返回京城,可是南春却早就无乡可回了。”她看一眼李昭炽,轻轻道:“很少有人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京都人,甚至,我原本不是景国人。”
李昭炽疑惑道:“看你的言行举止,与京都人无异啊,怎么会不是景国人?”
“穆公子可知道十五年前被魏国吞并的小国乌琉?”南春谈及往事,声音不可抑制地带了几分哀痛,“当时的乌琉国主尹世韶,是我的父亲。”
李昭炽闻言惊讶不已:“听闻魏国攻破乌琉王宫之后,屠宫两日,王族一律处死,连侍奉的宫人也屠戮殆尽,护城河为之血染,而且因为土壤被血渗透太深,乌琉王宫至今都寸草不生,以致成为一座弃置的鬼宫。你既是乌琉公主,如何逃得过魏军的屠刀,又到了景国境地?”
南春慢慢走进自己的回忆里,将当时的景象一一道出:“当时我只有两岁,人人都说两岁的孩子是没有记忆的,我却深深记得。
那一天正是上元灯节,合宫饮宴,赏灯猜谜。父王的妃子很多,孩子也很多,我与母妃恰恰是最不讨父王喜欢的,别的娘娘有父王赏赐的花簪与宫灯,只有母妃没有,别的哥哥姐姐都有成群的乳母跟着,偏我没有。母妃不想去宫宴上受别的娘娘嘲笑,也不想我没有花灯可看,便偷偷抱着我出宫看花灯。
街市上火树银花,灯火如昼,比宫里的寥寥几盏花灯好看百倍。我正拿着母妃买给我的玉兔花灯看,母妃却匆匆忙忙地跟着人群跑起来。后来我才知道,是魏国趁灯节时父王不备,派出重兵来攻打我们。随着马蹄迫近,街市上到处都是哭喊声,只一会儿,黑压压的一片骑兵便冲到了宫门下。
宫门守卫并不严,父王在兴头上,下令同贺佳节,禁军都聚在一块儿吃酒,甚至有人在睡着觉。我与母妃出宫门时还觉得庆幸,这时却心急如焚,魏军铁骑如入无人之境,片刻后便进了宫门。
母妃没有办法,只能带着我拼命逃出城去。第二天,母妃抱着我站在城外的高地上,看见宫里血流成河,知道回宫无望,只好带着我四处漂泊。母妃从前只是一个小官的女儿,既无资财又无一技之长傍身,没过多久,我们便饥寒交迫,母妃苦苦熬了两年,最终还是死在了逃难的路上。
而我连安葬母妃的办法也没有,我在路边用手刨了三天三夜,只刨出很浅很浅一个土坑,勉强能放进母妃的遗体,又找来一些枯树枝放到母妃身上,让她可以不受风雨吹打。
母亲死后,我无处可去,那时我也多日水米未沾,在路旁守着母妃,饿得奄奄一息。直到省亲后赶回京中的夫人路过,看我可怜,便给了我一些吃的,还带我回到国公府。夫人见我与小姐年龄相仿,便让我跟着小姐,陪着小姐一块儿长大,从来不曾苛待过我。这么多年过来,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的家在哪里,乡在哪里。”
李昭炽听着她的话,想起往事,不由生出同病相怜之情,对她也亲近不少。见她忆事伤情,便逗她开心:“魏国干下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不会有好下场的,总有一天景国也会发兵把魏国灭掉,到时候你就可以回乌琉看看了。”
南春也现出一抹笑意,婉转道:“南春也借公子吉言,盼着那一天。”
京都深居景国腹地,每一年的秋天都来得格外早。谭裕秋的马车经过两月的颠簸,也终于抵达了镇国将军府。莺儿扶着谭裕秋走出段夫人的房门,小心翼翼地觑着她问:“段夫人并没有怀疑那位苏姑娘和段公子的关系,苏姑娘也没有对段夫人不敬,而且我看着,苏姑娘是正经的闺秀,怎么您却对段夫人说苏姑娘是不好相与的狐媚子?”
秋风卷起庭中的干枯落叶,拂得谭裕秋的脸上也如秋霜冻过,她稳步走出院子,保养得依旧白嫩的手指抚上自己渐趋老去的面庞,语气森冷:“没有一点误会,怎么能逼得他们母子生出嫌隙呢?”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谭柔影害得我只能嫁给一个商贾,一辈子屈居她之下,为她做牛做马——她得意了一辈子,也该有几件不顺心的事了。”
莺儿瞪大眼睛,恍然大悟:“所以您在吴郡时故意告诉段公子,他娘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他的举动,好让他不自在,是不是?”
谭裕秋被莺儿搀扶着走出将军府,面上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段瑾是个孝子,仅仅是这个能算什么事?我还让他府里的那个姑娘劝他回京娶顾充的女儿呢,他们一对痴男怨女,怎么会愿意分开?追根问底起来,只会觉得是谭柔影派我去说的——也是,本就是她派遣的我,什么事都是她的主意,可与我不相干哪。”
莺儿附和道:“是,是,夫人果然聪颖过人。只是万一苏姑娘不按您说的做,该怎么办?”
谭裕秋瞥了她一眼,摇头道:“这就是你年轻了。我向来看人行事,那苏姑娘一看便是有傲性的,绝不会做瞒天过海的事。我既与她说了婚事紧迫,她便会觉得一刻也耽误不得,若不与段瑾说,就是私心误事,良心肯定不安,何况她与萧家小姐确实情同姐妹,更不忍心因为她而耽误了人家。所以,她肯定会劝段瑾的。”
莺儿露出崇敬的神色,连连道:“夫人果然好计谋。”
谭裕秋愈加志得意满,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也顺眼了许多,继续道:“我在之前故意半遮半掩地试探段瑾,本来就让他心惊肉跳,生怕他母亲有什么阻挠之举,等我告辞后,他必会身心松弛,以为不会再有意外。哼,那时那位苏姑娘再梨花带雨地劝一劝,让他去娶别的女人,岂不是一个好大的“惊喜”吗?这时,他再想一想,我说的这些都是受他母亲指使,岂会没有一点点怨怼?而谭柔影从我嘴里得知那苏姑娘不是正经人,自然要想法设法让她离开段瑾,这个时候,一个非要与苏姑娘在一起,一个非要拆散他们,你说,会有什么好戏?”
莺儿点头笑道:“若果真能成,夫人倒要多谢这位苏姑娘。夫人多年在段夫人面前为奴为婢,奴婢看了都觉得夫人委屈,如今只让她母子有嫌隙,让她不痛快几天,可真是便宜她了。”
谭裕秋看她一眼,微笑道:“看不出你这丫头倒有孝心,不枉我疼你。”
在谭裕秋回京半月后,一封母亲亲笔的家书果然躺到了段瑾的书桌上。家书不过寥寥几语:“珣儿:段氏香火凋敝,唯汝与良琮可承父志,光耀门庭。而今我与汝父渐老,既无长子在京侍奉汤药,又无幼孙膝下承欢,每每思及,顿生凄怆。汝宜早日回京迎娶顾氏千金,承续段氏香火,亦可为幼弟之表率。”却让他左右为难。
他正不知怎么回复,忽听得苏凰的声音:“珣郎在看什么呢?”
段瑾回头一看,她已到门边,便不着痕迹地收起家书,恍若什么也没看到过:“不过是知州大人送过来的公文,让我随便看一看罢了。你这时怎么来了?”
苏凰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罢,朝门外喊了一声:“南春,快拿进来给段公子看一看。”
☆、64恩爱两不疑
南春闻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绘着并蒂莲图案的朱漆锦盒,待她打开锦盒来看,段瑾只觉满眼是红艳艳的一片,光彩夺目。
苏凰把盒中的嫁衣拿出来,满展开来给他看:“这几月里慢慢磨着,终于也把怀柳姐姐的嫁衣绣成了,只是没法送到京中去。所以我想……”
嫁衣本是极珍贵的缭绫制成,那红色艳丽无匹,又不流于轻浮,红底上织就的同色团花若隐若现,在光线的转换中有千百种变化。现在由苏凰把它做成嫁衣,衣缘上绣着玄色雷纹,方折回旋,沉稳庄重。两边衣袖上相对绣着大朵大朵的玄色云纹,与正身上的凤鸟纹互为呼应,那凤鸟皆以玄色蚕丝线与银线绣成,凤身为玄色,凤羽则玄银相间,银线光泽柔和,玄丝颜色冷峻,两者同织,便是刚柔皆济,极有美感。
此时苏凰一脸笑意地将嫁衣展给他看,他一阵恍惚,仿佛觉得苏凰已经穿上了这件嫁衣,盖头被他揭起,她头上花冠繁重,却衬得她明艳动人,正笑脸盈盈地唤他:“珣郎,从此我们便是夫妻了。”
他心中的决心越发坚定,柔柔看一眼苏凰,道:“不用担心,我令驿差送到萧相府上去。萧家小姐看到这个,也一定会高兴的。”
苏凰与南春把嫁衣叠好,重又放到锦盒里,才坐到他身边,很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奢望怀柳姐姐真能穿上这一件,萧伯伯仅她一个女儿,给她安排婚事必会殚精竭虑,何况嫁衣这样重要的物件,不知道会用多好的衣料与绣娘,那么多好的准备着,我做的这一件就显得粗陋无比,不知道怀柳姐姐看不看得上眼呢。”
段瑾把装信的细竹管偷偷放进衣袖里,安慰道:“你的心意,那些绣娘如何比得上?且就算萧家小姐不能穿上你做的衣裳,你的心意她也会记得的。”
正说着,南徽却急匆匆敲门进来:“大人,知州大人请您速速去一趟官衙。”
苏凰见他有事,便与南春告辞离去。走出长长的廊桥,南春回头看一眼书阁四周的树木,自言自语道:“奇怪了,今日怎么不见穆公子养的那些鸟雀呢?连穆公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苏凰心如明镜,看了南春一眼,取笑道:“这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什么时候帮你做嫁衣呢?”
南春脸红得要烧起来,低了头羞赧不已:“小姐又说这样不知羞的话。”她心中一转,问向苏凰:“小姐用之前夫人为你留的极品缭绫给萧小姐做了嫁衣,那以后小姐与段公子成亲……该用什么?”
苏凰脚步未停,心中却像灌上了千斤铅石,沉得一颗心摇摇欲坠。她叹一口气,喃喃道:“我与他……谁知会是谁有幸嫁与他呢?若是真能与他白头偕老,就算穿粗布麻衣嫁给他,我也心甘情愿。可刚才我们进去之前,从书阁里出来的驿差……穿着京中的服制。”
“可段公子不是说那是知州大人差人给他送来的公文吗?”南春话一出口,马上明白过来,“小姐觉得段公子不想让你知道?”
苏凰点头:“平日我从不多问这些,珣郎也不会怕让我知道什么。从京中传来的信件,除了家书便是怀倾哥哥的信,”她看向南春,“怀倾哥哥的信,珣郎从来都是自己告诉我,更不会有心瞒着我。所以,今日这信多半是段将军与段夫人写来催他回京成婚的——上次来吴郡的那位夫人,估计也到过将军府了吧。”
暮色是暗沉的鸦青,秋月明亮清寒,寒鸦被秋风惊起,翅膀拍打出“扑扑”的声响,一声声搅着段瑾与李昭炽的思绪。
李昭炽沉思半晌,还是想不透似的:“你说,知州接到密报,魏国在边界上陈列的重兵又退回去了?”
烛光昏黄,在灯罩内燃出昏昏欲睡的光,一层层撒到屋子的角落里,段瑾脸上被帘幕投出的暗影印出几分忧虑:“这才是我担心的。先不声不响地调重兵压境,又毫无征兆地撤回去,长此以往,万一让我军失了防备,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昭炽皱眉道:“你们可上书告诉过那个蠢货?”
“正是陛下不听,所以知州大人才着急啊!据说陛下也曾疑心过,想要增调兵力严防,但珍妃三言两语便拦下了”段瑾脸上有一丝嫌恶,向李昭炽道:“不知殿下可知,如今陛下宠爱那个魏国公主,已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连上朝时亦许她同坐龙椅,共商朝政。”
李昭炽像听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笑得直揉肚子。他笑了好半天,才对段瑾道:“哎呀,我这王兄真是可爱得紧!你说,你说那老太婆怎么生了这样一个活宝呢,岂不是上天要助我?哈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段瑾顿时反应过来,疑道:“最近殿下时常不见踪影,是找到接应的人了?”
李昭炽这才止住笑,换了一副肃穆的脸,一字一字道:“属于我的东西,我早晚要夺回来。”他想起刚才的事,又忍不住笑起来,“你看,那个蠢货,抢了我的皇位却不懂得珍惜,放在他手里不是糟蹋了吗?”
段瑾忙问:“殿下准备如何做?”
李昭炽却并不告诉他,只气定神闲地饮了一口茶,道:“这便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了。”
“我不能劝殿下不去夺回皇位,也没有道理劝,”段瑾看他一眼,深深行了一礼,“只望殿下来日不要兴兵夺位,使无辜百姓遭祸。”
李昭炽笑了笑,把他扶起来,道:“你放心,也许不用我去夺,他自己就得还给我,何须兴兵起事?何况,我手中也没有一兵一卒啊。”
段瑾写给他母亲的信不久便驳了回来,字里行间都是母亲的诘问与指责,段瑾都能想象母亲在写这封信时是多么愤怒。他已在信中说明,自己已有心爱的人,是安国公之女。只等她服孝期满,自己就要迎娶她为妻,而顾学士的女儿,便望母亲不要误了人家。
这于他母亲来说不论能不能接受,都是已成的事实,不会改变,所以他即使知道后果,也不想再这样瞒下去,更不想在年复一年的遮掩中让人觉得苏凰不是正经的女子,让她日后不好做人。
他看完信,提笔便回:“珣儿不孝,望母亲先从权为二弟娶亲,到时儿必回京相贺。”写完便叫进南徽,把竹筒交到他手上吩咐道:“交给刚才那位驿差,依旧例留他好好歇息一晚再走。”
南徽接过竹筒,便猜到几分,觑着段瑾小心问道:“大人与老夫人这样互通书信也大半年了,可有结果没有?其实照我看,大人不如回京一趟,与老夫人面对面儿商量,这样书信往来都是冷冰冰的字陈情,哪儿比得上回京一趟“见面三分情”的好?”
段瑾看他一眼,笑道:“你倒会出主意!”他旋即叹道:“我何尝不想回去当面与我娘说,只是地方官寻常不能擅自离职,我要是无故回京,可就再不能回来了。那时,苏姑娘又该如何?我只盼着我娘早些办了二弟的婚事,我也能借机告假回京了。”
南徽诺诺地出去了,刚出门,却碰见苏凰正走到门边,连忙道:“苏姑娘今日来了?大人正在里头,姑娘快进去吧。”
苏凰谢过南徽,轻轻摇着一把绣着辛夷花枝的八角团扇进了书斋,一眼见段瑾正在里面写着什么,便笑道:“珣郎忙得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段瑾招手让她到书案旁看:“你看,若是二弟新婚,这首诗送他是不是正好?”
苏凰往纸上看去,正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心中便激起一圈涟漪,有些隐隐的欢喜:“你娘答应让良琮先成婚了?”
“眼下虽未定,但世事难料,说不定哪天我娘想明白了,也就不难为我们了,我们也要早作打算,是不是?”
苏凰睨了他一眼,团扇轻轻拍到他身上,把心中的失望不动声色地隐去,化作唇边一抹娇嗔的笑意:“珣郎又寻我开心了,这种事怎么会是难料的天意?”
段瑾看着纸上的一个个墨迹未干的字,似是自语又似承诺:“若不能送给二弟,便送给我们自己吧。总之,桐儿,若我娘一直不同意,还有我爹在呢,就算他们都不同意,我也绝不负你。”
他见苏凰没有出声,又道:“桐儿,日子过得真快。现在只剩一年多的时间了,我娘会想通的,我想,萧丞相也应该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吧。”
苏凰才默然道:“我相信你,但愿不要继续耽误怀柳姐姐了。”
☆、65知音世所稀
画堂春深,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软烟罗一点点细碎地筛进内室,那软烟罗是银红色,远看如落日烟霞,近观似绯色桃花,把金黄的日光也浸了几分喜庆的红色进去。微风弥室,一幅幅织金绘彩的落地长帷轻轻摇动着,像闺中淑女的莲花微步,不肯多挪一寸。回廊四合,屋宇深阔,庭院里来往侍奉的婢仆都静悄悄的,只有檐下吊着的一个金丝笼里的鹦鹉对着斜晖一声声学舌,那是它新学会的一句诗:“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鹦鹉并不懂这句诗的涵义,只是一个劲儿地用它僵硬又幼稚的鸟嘴念叨着:“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滑稽的声音一重重穿过深深的门庭,在回廊里翻来覆去地回响,有种烦躁的寂寞与空洞。
这已是母亲差人送来的第十二套嫁衣,怀柳已经丧失了继续试穿的兴趣,千篇一律的妆花锦缎,千篇一律的织金织银,连所绣纹样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是游龙戏凤便是凤求凰,皆以细密如蛛丝的金线绣成,触目便是满眼的金光灿烂,富贵无极。
箩衣见怀柳并没有要试穿的意思,有些为难:“小姐还是试一试吧,也许这一件就能合小姐的心意了呢?”
怀柳拿罗帕擦一擦刚刚修剪过美人觚里横斜逸出的琼花枝叶的芊芊素手,向捧着托盘的小丫鬟略一扬脸:“罢了,先展开给我看看吧。”
箩衣方与小丫鬟一同把朱漆鸳鸯并蒂托盘里的衣裳铺展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小姐,听说这一件是专门从江南雇的最好的绣娘与裁缝做的,光是绣娘就有十人,历时三个月才做成,想来不会太差。”
怀柳随声往沉香木雕花衣架上看去,顿时睁大了眼睛。
衣架上平铺着垂挂的大红嫁衣在暖黄里泛着微红的日光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灿如云霞的云锦衣料怀柳并不觉得稀罕,只是在她眼里向来寻常的云锦此刻却被嫁衣上所绣的纹样妆点得异常明丽耀眼。一朵朵和合云纹层层晕染,以金线钩边,银丝填纹,云间两只展翅翱翔的凤凰栩栩如生。凤如风,灵动飘逸,羽间似有长风穿隙;凰如火,明亮耀眼,全身四散金光。凤凰正身与尾羽都是用孔雀羽毛捻丝织就,雍容华贵,巧夺天工,实在让人不能不爱。
她这才稍稍满意,正欲让箩衣服侍自己更衣试穿,却又进来一个丫鬟。那个小丫鬟手中捧着一个并蒂莲图案的朱漆锦盒,垂了头道:“小姐,这是驿差从吴郡传来的,夫人已看过,说是一件嫁衣,让小姐自己看着选。”
怀柳白皙纤细的手指刚刚触到云锦细腻绵密的暗色流云,闻言一顿:“从吴郡传来的?凰儿给我做的?”
那小丫鬟也不清楚,便只将锦盒捧得高高的,并不插话。怀柳想了想,又生起闷气来,快步走回绣床边斜着身子坐下,赌气道:“谁要她帮我做了?我不看!拿出去扔了!”
捧着盒子的小丫鬟面有难色,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小姐还是看一看吧,万一是别人做的,扔了岂不可惜?”
怀柳心烦意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你去扔便去扔,哪里这么多话?难道我竟使唤不动你了?”
原先在屋中服侍的小丫鬟想在主子面前抓乖卖巧,听怀柳已不太高兴,便急着凑上去道:“小姐可是生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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