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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_梁振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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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楚王。
  良久,张仪郑重行双膝跪拜大礼,朗声道:
  “秦使张仪拜见大君!”
  这一声拜见,饱含了多少复杂心绪,只有张仪自己明白。昔日的艰难多舛都已化作如今深衣之上的绣锦织纹与高冠之上的明珠垂苏,一步一步随着它们的主人向着更高更远处去。
  而这一声“拜见”,又牵动了朝堂之中多少人的积年心事,也许只有在他们身上蜿蜒流过的时光才能听到。
  楚王打量张仪片刻,缓缓道:“早已听闻秦王新相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轩昂,雍容大雅。”
  这一句说得坦然,毫无为难造作之意,没有防备会受到嘲讽的张仪一怔,随即微微躬身笑道:“谢大君谬赞,仪惭愧!”
  楚王又问:“楚地偏远,不知秦王此次遣先生前来,所为何事?”
  未及寒暄,一语中的。张仪心中暗惊当今楚王之性情率直,当下凛然正色道:“仪确是身负君命而来。”
  楚王面带了然之色,淡然道:“讲。”
  张仪敛衣躬身一礼,肃容道:“仪受我朝大王所托,前来觐见楚王,只为借那和氏璧玉行祭炎帝之礼。”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连一直态度缓和的楚王也不由面色沉了下去。那昭和听得“和氏璧玉”四字,气得脸色青白,率先发难道:“张丞相真是说笑了。秦国祭祀,为何借我楚国重宝?况且多年前和氏璧曾遭窃失,我朝举国大动,此事想必丞相比之旁人应是更有了解……”
  这话说得极是露骨,众臣听了,无不为张仪感到尴尬。
  岂料张仪毫不在意,躬身向昭和施了一礼,恭敬道:“哦,是昭和大人,大人别来无恙?”说罢,也不管昭和脸色难看,继续道:“我朝大君正因得知和氏璧玉失而复得之事,而大感此宝如有灵性,实乃天下至宝。而炎帝正是天下人之始祖,以此玉祭炎帝,实在合适不过。”
  楚王静色道:“若不谷不借呢?”
  张仪极有自信地微笑道:“大君岂会因此区区之事,而失敬失信于天下?”
  一句话绵里藏针,刺得楚王面色微变。
  “敢问丞相,贵国大君何能,竟擅祭炎帝?”一句诘问自堂中响起,声音虽温润如玉,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之意。正是屈原。
  张仪闻言,循声侧头望去,只见一名着一袭牙白色深衣贵服的青年立于众臣前侧,面目清秀,眉目疏朗,似有相识之感,却怎样也记不分明。
  他双眉微蹙,口中仍是平静地问道:“有何不妥?”
  这名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道:“大人适才说‘炎帝乃天下人之始祖’,如此,便应由天下人之天子来祭祀才是妥当。普天之下,唯周天子方有此资格。因此,在下不解,贵国大君如此大行借玉祭祀之事,莫非这天下已非周天子之天下,而归了秦国大君矣?”
  一席话毕,楚国众臣皆颔首称是,楚王也自唇边漾出淡淡笑意。
  张仪却是目光如炬,落在屈原身上。他并未着急作答,只静静打量起屈原的服色装扮,又仔细瞧了瞧屈原身侧的屈伯庸。良久,忽地神情大动,肃然插手施礼道:“张仪,拜见大司马!”
  随即,他侧头望向屈原,目光中似有千言,终究微一躬身:“世子,又见面了。”
  见张仪如此,屈原心中亦是大震,往事翻涌,只是当时已惘然。如今重逢,天真小童已长身鹤立,年轻的说客亦是年逾而立,各自身后背负的已是两个国家、两位君王的荣辱使命。再三相顾,终是无言,彼此心意所向已是了然。
  良久,张仪转身向楚王恭谨道:“仪将于三日后启程返秦。借玉之事,还请大君三思后,予一个答复。”
  说罢,他展身一拜,转首离去,再也未向这楚国的朝堂之上多看一眼。
  江篱小苑之中,深秋季节,连曾经盛极一时的各色花树,如今也快凋敝飘零成光秃秃的枝丫。
  楚王望着眼前的景色,心事重重地轻挲手中茶盏。身旁的屈原亦是目光游离,如坠迷雾。
  良久,楚王回神,看向屈原:“借玉之事,先生以为如何?”
  屈原揽回神游于虚空中的思绪,目光清明地望着楚王,平静地说:“当借。”
  一语惊人,连楚王身后的木易亦失声问道:“当借?”随即自知失言,慌忙跪下请罪。
  楚王随意挥挥手,只是深深地看向屈原,问道:“为何?”
  屈原思忖片刻,开口道:“因那借璧是假,试探为难是真。”
  楚王挑眉:“何以见得?”
  屈原道:“借璧祭炎帝,此事端的是蹊跷。和氏璧虽为天下至宝,但也不过一个物件,若当真只为借璧,何须秦相亲自前来?张仪乃鬼谷子之徒,谋略绝不输那齐之苏秦。看他今日在朝中表现,对于借璧被拒并不十分在意,也并未着意陈情说服大君,想来是早已笃定会在此碰壁,便是要等着借机发难,不落人口实。”
  楚王略略点头:“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军力已日益强盛,四处征伐,早得暴秦之名。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屈原继续说道:“正是。秦楚两国虽为姻亲,然其本质依旧关乎双方国力之此消彼长。暴秦既已有为难之意,何时择机而发便只是时日早晚而已。灵均以为,此次借璧亦只是暂缓之策,如何应对强秦觊觎之心,方才是我大楚之所重。”
  楚王深以为然,频频颔首道:“极是!先生所言正是,此次秦使来访乃不谷最为忧虑之事。那嬴驷既遣使前来,想必已是成竹在胸,断然不借便要落了他的圈套。只是……”
  见楚王踌躇,屈原接口道:“只是他借璧不还,又该如何?”
  闻得屈原如此明了自己的心意,楚王不禁莞尔:“正是。若果真如此,先生以为该如何?”
  屈原想了想,答道:“秦若完璧归楚,于我大楚非但无害,反得了大义借璧之名;若秦私扣不还,则他将失信于天下。当今诸侯并立的情势之下,对嬴驷而言,‘信义’二字恐怕远重于和氏璧。否则,他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促我们落人以柄,却反将自己的把柄露了出来,落了下风。如此不讨好之事,想来那嬴驷与张仪不会贸然行之。”
  一席话毕,楚王深深看向他,缓缓道:“先生洞察清明、鞭辟入里,对我大楚之社稷安泰、邦交和谐更是分丝析缕,煞费苦心。不谷甚慰!”
  屈原心中一惊,恐有多言之虞,当即正色道:“大君谬赞!灵均哪有此等眼力,皆是在家听父亲所言,略略得了些皮毛在这里学舌罢了,真正有功之人,乃是家父!”
  言罢,屈原忙端了茶盏润喉,再不去看大君的眼睛。
  楚王眼中带着深沉的笑意,正欲开口再讲,却见一位医官行至面前。医官身后的宫女手捧托盘,盘中放着一碗浓浓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医官上前,躬身一拜,恭敬说道:“大君,用药的时辰到了。”
  楚王面上略显不耐:“不过是着了些风寒,何至于日日用药!”
  医官似是早已习惯楚王的不悦,只恭敬劝道:“此次大君的风寒,太后亲自过问,着意吩咐臣等不可大意。大君体健安康,关系大楚兴衰,还望大君以君体为重!”
  楚王听到“太后”二字,面上虽有不豫,却也不再说什么,端起药汁蹙眉喝了下去。
  在一旁饮茶的屈原看到医官,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请问大人,可有医治痨症的药方?”
  医官一惊:“痨症?世子家中有人得此病症?”
  屈原连连摆手:“并非家中人,一位友人罢了。”
  医官的面色舒缓下来,沉吟道:“药方小人这里确有几份,稍后便差人送至世子府上。只是这痨症乃不治之症,寻常之药只可舒缓,难以根除;若要根除,须以三年不败之极品君子兰作为药引。这种君子兰极为稀有,有价无市啊!”
  “三年不败的君子兰?”屈原低头思忖一番,随后神色明亮欢喜起来。他谢过医官,趁机转身向楚王告辞,“大君风寒未愈,又为国事操劳,灵均不打扰大君休息,这就告退了。”
  楚王深深看了屈原一眼,便颔首让他去了。
  及至屈原行得远了,木易上前轻声道:“大君数次有意招揽,屈原均推托不就,未免不识抬举。”
  楚王淡笑道:“不急。”

第9章 权县
  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
  ——《离骚》
  暮色四合,深秋的残阳还余几缕未灭,稀稀疏疏地落在昭府的庭前小径上。府中的下人三三两两聚在回廊的角落里悄声议论着。
  “听说老爷今日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
  “可不是,我路过时听到房里面有盘碟摔碎的动静,想必是气急给掼在地上的。”
  “可怜了福哥,进去回个话,正赶上老爷发怒,给打发出来挨了一顿板子。”
  “到底何事把老爷气成这样?”
  “不晓得……”
  屋内,两侧烛火高明,昭和席坐于房中的小几前,脸上犹有余怒。婵媛伴于一旁,面带忧色。座旁点着一把清淡檀香,烟气缭绕,若有似无,似要袅袅地将屋内的污浊怒气浣洗一空。
  “那张仪好灵通的消息,我们前脚才将和氏璧献于大君,他后脚便找上门来借璧。天下岂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婵媛一面手中慢慢剥着一颗菱角,一面疑惑地说,“更不消说当年他正是因窃玉才被逐出昭府。”
  “如今看来,当年窃玉之事恐怕是冤枉他了。”昭和的嘴角无奈地抿了抿。
  婵媛闻言脸色略变:“大人可是担心他此番意图报复?”
  昭和缓缓摇头:“我担心的远不止如此……不论他此次借璧意欲何为,已是搅得朝堂不宁。今日下朝时,大君脸色很是难看。我们这番献璧贺寿的心意,算是全盘付了流水。况且……”
  见昭和欲言又止,婵媛问道:“况且什么?”
  昭和叹了口气:“况且那王叔子尚恐怕已被景颇拉拢结成了。”
  “什么?!”婵媛惊得手上一松,一颗菱角滚落在地上,乳白色的果肉顿时蒙了一层灰色尘土。
  “当真?”婵媛双眉紧蹙,又吐出两个字,忧色更重了一层。
  昭和点点头道:“是。起初我也瞧不分明,但几番观察下来,王叔屡为景颇背书,这与他往日的行为大相径庭,个中含义,朝中上下皆已心领神会。”
  婵媛双手紧握一下,恨恨低叹道:“还是晚了一步!”
  昭和摆摆手:“那子尚贪财好色,景颇行事与他如出一辙,我与他们本也不是一路人,罢了。只是,今日那屈原在朝堂之上舌战张仪,端的是一副好口才。”
  婵媛细细想了想,沉吟道:“屈原年纪轻轻便屡露锋芒,也不知是福是祸。”
  昭和摇摇头:“屈伯庸行事向来稳重老辣,又身居高位多年,觊觎者众,这点道理他怎会不懂。今日,我看他面上颇有忧色,想来也是以为此事棘手。”
  朝中事放下不言,昭和随口问道:“府中可好?霞儿如何?今日怎么没见她来问安?”
  婵媛道:“府中都好,入秋后,都在预备过冬的衣裳被褥,今日我刚刚带人去选了一批新的料子回来。霞儿……霞儿也好,怕是刚刚见你发脾气,她没敢过来。”
  虽然婵媛极力掩饰,昭和仍是发觉了她语气中的异样。
  他看向婵媛:“为何语焉不详?”
  婵媛想了想,低声说:“府上传,霞儿近日与一门客来往甚多……”
  昭和闻言果然脸色一沉:“谁?”
  婵媛犹豫再三,轻轻吐出两字:“仓云。”
  她见昭和面上郁色渐浓,忙道:“我已暗中留意,只是寻常交谈,并未有什么逾矩之事。”
  “哼!”昭和猛然拍在面前的小几之上,“寻常交谈?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便不应有什么寻常交谈!仓云即日逐出府去!”
  婵媛连声劝道:“动辄逐出府去,岂不是更让外人看了笑话,原也并非什么大事,好生劝了便是,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于霞儿今后的名声也是有损。”
  昭和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说道:“便先按你说的去吧。只是传我的话下去,今后谁再敢如此背后嚼舌,我便拔了他的舌头,拖出去杖毙!”
  夜深了,昭府中还有一间房亮着灯。床榻之侧,倚着一位少女。她面上略施粉黛,一身鹅黄的挑丝云纹深衣,配着极浅淡的茜色襦裙;那一低首时脑后的少女单螺髻,由细密柔发叠叠盘起,只余一两缕青丝垂至脖颈处,似是遗漏之态,亦是点缀之美,衬得肤若凝脂,齿如瓠犀。
  少女此刻正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一枚碧玉簪,目光温柔中带着些许娇羞与喜悦,头低低垂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波流转,间或露出一抹清亮。
  正是昭和之女——昭府千金碧霞。
  婵媛在虚掩的门边驻足,默默地望着倚在床边低眉含笑的少女,心中五味杂陈。她嫁与昭和多年,只出一女,如今正是二八年华,出落得标致动人。昭和与她自是疼爱有加,只盼日后择一良婿,也好了却她多年来的心中惦念。
  房中传来婢女采薇揶揄的笑声:“小姐怎地都看痴了,仓云公子送的什么好物件,让奴婢也瞧瞧。”说着,便是一阵嬉闹。接着又听采薇道:“原以为是何宝贝,不过一支玉簪罢了,看把小姐稀罕的,瞧这上面刻的鸟儿,怎么两个脑袋,难看至极!仓云公子也太不会送东西了!”
  采薇是与碧霞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平日在闺中说话自然也随便些。
  只听得碧霞柔声道:“你懂什么,这鸟名为比翼鸟,仅一目一翼,须雌雄并翼方可飞行。”
  采薇不屑道:“管他什么鸟,既是送与小姐您的,总该精致贵重些吧,这一支光秃秃的,如何跟咱们府里那些明珠簪环相比?”
  “再怎样镶金嵌玉,也是抵不过这一份心意最是珍贵的……”碧霞的声音轻轻响起,然而却直直地刺进婵媛的心中,这便是她最怕听到的了。
  “何物如此珍贵?”仿佛十分温和的声音,却如一瓢沸水泼来,将碧霞与采薇直烫得跳将起来。
  “娘?”碧霞吓得手一松,玉簪滚落在床榻之上。
  婵媛若无其事地将玉簪拿起,放在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心下已有计较。她见女儿低头抿着嘴不作声,便在床边坐下,抚着她衣上的挑金丝云水波纹和声问道:“是仓云那孩子送的?”
  碧霞身子一抖,满面惊异地抬起头:“娘,您怎么……”
  婵媛叹了口气:“这府中有何事能瞒过我的眼睛?”
  碧霞没有出声,面上微红,又缓缓垂下头去。
  婵媛看着女儿凤眼半藏、朱唇一点的娇俏侧脸,内心重重沉了一沉。她何尝不想将这世上最甜蜜轻松的幸福赋予自己的孩子,然而,这世上却并没有那样一种幸福啊,女儿!
  碧霞自是听不到母亲心中的喟叹,她兀自低头拨弄着衣角,心中仍忍不住回味甜蜜。忽听母亲开口道:“仓云这孩子虽资浅齿轻,但为人端厚,亦颇有些诗赋才华。”
  听到母亲的夸赞之辞,碧霞心中欢喜,不由接口道:“正是,仓云哥哥心地善良,满腹诗才,比之外面那些轻浮纨绔的公子哥儿强了百倍!”
  婵媛的目光轻拂过碧霞发亮的眼睛,几若未闻地叹了口气:“如此,今后你便不要再与他见面了。”
  “什么?!”碧霞面色登时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是为何?”
  “为何?只为昭府的千金小姐不能许配给一名寒酸的门客。”婵媛平静地注视着女儿的眼睛。
  “女儿不以出身贵贱论高低,只看重品性才华!”向来温顺静默的碧霞此时眼中已是少有的坚持与倔强。
  婵媛并不恼,亦不急,她复又端起那枚玉簪端详,片刻才悠悠道:“是了,我昭家的女儿自是心高品洁,不诱于誉,不恐于诽。只是那仓云也能够如你这般自在清高吗?”
  见碧霞面带困惑,她缓缓道:“此事既能传入我的耳中,早晚亦会传到你父亲那里……”
  甫一听到“父亲”二字,碧霞单薄的肩膀便轻颤了一下,这一细微之处并未逃过她母亲的眼睛。婵媛又淡淡道:“若知晓你们如此私相授受,以你父亲的秉性,恐怕轻则将他驱逐出府,重则……”
  婵媛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已在碧霞眼中看到了足够的惊惧与惶恐。
  “父亲……他怎能……”碧霞终究没有说下去,她又何尝不了解身为朝廷大员的父亲是何脾性。
  婵媛握住女儿的手,温言道:“仓云出身寒微,能入我昭府为卿,应是历经十数载寒窗苦读,身上又背负了家中殷切期盼。你只与他整日吟风赋月,又可知他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弟妹却皆是未及黄口?”
  见碧霞怔怔未语,婵媛又道:“适才你说他生性善良,诗才品性兼具,正因如此,若一朝被我昭府驱逐获罪,于你也许只是失去一个良人,于他或他的家人,却将是灭顶之灾。这郢都之大,将再无他立身之地。”
  一席话如一柄利剑直直刺入碧霞的心窝中,她只觉那剑刃一分一分深入,直将她的心剖成了不堪的碎片。
  婵媛见女儿如此凄楚神色,心中亦是疼痛,只是于官场人场之中积年行来,她早已学得了那烈火烹油的火候。
  至此,她将手中玉簪紧握,静静退去了。
  同是自朝中归来的大司马屈伯庸,此时亦是在府中焦灼异常。夫人柏惠伴在身侧,长子屈由也立于一旁。
  “大君注意到原儿了?”柏惠半喜半忧地问道。
  “何止是注意到,大君亲自吩咐原今日入朝侍驾,下朝后又将原直接请入宫中。这是何等的看重啊!”屈由带着由衷的骄傲与欣喜。
  柏惠听后,却并无什么高兴的样子,她侧头看了看屈伯庸沉郁的神情,良久,叹了一口气。
  屈由不解:“爹,娘,弟弟得大君欣赏,是喜事,你们却为何如此担忧?”
  见屈伯庸犹在出神,柏惠叹道:“原儿自小散漫惯了,性子不拘冲动,如此行事却伴君王近身左右,如何叫人不担忧?”
  屈由笑笑道:“爹娘不必太过担心,我自会好好看顾于他,必不叫他做出什么乖张突兀之事来。时日久了,相信原弟自会有所长进。”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屈原的声音:“哥哥便是有这个心,做弟弟的也怕是要辜负喽!”
  说着,便见屈原信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繁复贵服早已换成一袭霜色错花纹底的窄袖锦衣,腰间一条石青革带,两端系无纹白玉带钩,更显长身鹤立,孑然清傲。
  “灵均,来得正好,大君处如何?”屈由眼睛一亮。
  屈伯庸夫妇亦是急切与探究地望向幼子,只是一时克制着没有问出声来。
  屈原眉毛一掀,便已将哥哥的期待与父母的焦色尽收眼底。他垂下眼睛微微笑了笑,换上惯常的散漫神色:“能如何?仍是那张仪借璧之事罢了。”
  “那你是如何回答大君的?”屈伯庸终究还是焦急地问了出来。
  “我?”屈原略微一顿,继续微笑道,“我能说出什么机妙,左不过平日在父亲身边惯听的一些泛泛之言,随口诌的,已记不清了,应付过去而已。”
  “大君于你难道没有招揽之意?”屈由有些失落。
  “纵是有,我也必是难以胜任,所以早早借更衣而去矣!哪能给大君以开口的机会?”说罢,屈原还露出狡黠的微笑。
  屈伯庸无声地松了口气,眉宇间的乌云不觉间散去了大半。
  “你个竖子,与大君也敢开这种玩笑!”柏惠笑着嗔骂道。
  屈由亦是摇头苦笑,拿这个玩世不恭的弟弟没有法子。
  屈原向爹娘略施一礼:“父亲、母亲,朝中事已回了,灵均还有事要办。”说罢,转身便向门外走去,路过哥哥屈由时,快速向他使了一计眼色。屈由会意,微微点头,亦告辞而出。
  及至门口,柏惠关心问道:“要去何处如此慌张?”
  屈原脚下未停,人已走出门口,声音悠悠传来:“自是哪里于朝堂远些,便去哪里!”
  兄弟二人走后,屈伯庸与夫人坐于房中良久无言。
  第二日清晨,郢都郊外的乡道上,屈由与屈原正自策马疾行。屈由侧头看看屈原额头上已经渗出的细密汗珠,不由无奈暗叹,勒住马头,停在了路边。
  屈原见状也忙勒马,问道:“为何停下?”
  屈由将随身水囊递过去说:“赶路急,怕你身子吃不消,稍事休息片刻再行。”
  屈原接过水囊,并不急喝,先下马自鞍后解开一个包裹,小心取出一盆碧绿清香的兰草,将囊中之水缓缓倒了一些在盆中,见盆中泥土将水悉数喝饱,这才放心地在自己口中也灌了一些。
  屈由见状,有些疑惑地问道:“这盆兰草之名贵可说是当世罕见,多少贵胄公子以重金求之,都被你拒之门外。它与你相伴多年,已谓老友。如今真舍得将它入药,只为救那一个乡野莽夫?!”
  屈原闻言,面色不改,只是将水囊装好递还给屈由,淡笑道:“再是名贵,亦不过是草木,怎可与人命相论?何况他的旧症复发与咱们总脱不了干系的。”
  二人启程,屈由忍不住问道:“昨夜我们已去你上次所说的庙宇中探过,百戏班早已撤去。若只是送个药引,我代你送到便是,何必非亲自追去那权县?山路难行,你一介书生怎受得了这长途颠簸跋涉?”
  屈原却只是专心赶路,并不答话,眼睛望着去路的方向,亮着微光。
  宝髻松松挽就,粉黛淡淡妆成,嬴盈斜卧榻边,望向窗外渐落桂花。深院秋浓人疏,她静静地感受着腹中传来的胎动,目光清明而散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片刻,虞娘强忍喜悦的声音传来:“恭喜公主,张相求见!”
  嬴盈收回逡巡在落花之上的目光,似是宽慰地搭在隆起的腹部上,懒懒起了身。她扶了扶鬓边的散发,看也未看虞娘,只淡淡道:“刚才那一阵车马嘈杂,这般兴师动众,王兄真是一点未变。”
  待她收拾妥当,袅袅行至外殿,殿中已排开几行雕龙盘凤、点金描彩的髹漆大箱,箱子被一个个打开,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琼瑶玉佩光辉熠熠地横陈在箱中。
  嬴盈从箱子前依次走过,间或用手随意拨弄一下其中的物件,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色。
  张仪躬身深深一礼:“见过公主,久闻公主容色倾城,质傲寒霜,今日一见,果然更胜传言。”
  嬴盈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便是王兄新拜的张丞相?”
  张仪依旧执礼道:“正是张仪。”随即又道,“君上甚是惦念公主,此次来使前,特嘱微臣务必替他好生看看公主,将君上的顾念之情如实转达。”
  嬴盈掩口轻笑一声:“劳烦丞相国事繁忙之余,还要来管这档子闲事。”
  张仪不动声色道:“公主之事岂是闲事?公主入楚多年,想来必是思乡情切。微臣此次前来,特带了您往日最喜爱的一应吃食玩意儿,皆由君上亲自挑选而成,只盼能解公主愁思一二。微臣这里还有君上亲笔书信一封,请公主……”
  张仪自怀中掏出一封信,话还未说完,便被嬴盈打断:“请丞相代为转告,有劳王兄费心,只是嬴盈如今有孕在身,任何吃食与物件,须经过宫中医官查验方可使用。这几大箱的东西要查到何时?想来实在麻烦,还是劳丞相带回去吧。”
  她掩口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今日丞相来得匆忙,我们也未曾预备下什么,有身子的人又是特别懒散无状,便不留丞相久坐了。山高水长,秦地风光无限好,待丞相返回之日,还请转告王兄,相见争如不见,乡情何似无情……”
  最后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言罢,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内殿的层层帷幕鸾帐之中。
  熙攘的集市外,一条小巷中,溜着墙根走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他的身子在秋风中有些瑟缩,步履蹒跚,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篓中是一尾尾新鲜的大鱼正甩尾翻腾,在阳光下泛出点点银光。
  老人在巷口停住,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便慢慢地将背后的竹篓卸下,轻轻地放在地上。那篓中垫着一块又大又厚的油布,将鱼与水都盛在其中,以此来延长鱼的寿命。
  老人在地上铺了一张略显破旧的麻布,然后又从竹篓中小心地挑出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摆在布上,随即找了个有些阳光暖意的位置盘坐下来。他正要开口向过路的行人吆喝,忽见自集市方向走来一行人,顿时心下一颤,糟了!
  只见为首一名大汉满脸横肉,面目凶恶异常,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亦是飞扬跋扈、气焰嚣张,正是权县著名的地痞恶霸刘歪嘴和他的狗腿子们。
  老人慌张张起身,急急将两条大鱼塞回篓中,又将身下的麻布随意一团,还未及收起,便听到那刘歪嘴远远喊了起来:“卢茂老儿!休走!”
  老人双手一颤,险些将鱼篓倾翻。他眼见已难逃此劫,只得紧紧抱住怀中鱼篓,颤巍巍地乞求道:“大人……求大人高抬贵手……”
  话还未说完,那刘歪嘴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条黑黝黝的皮鞭。人未到,鞭已至,他一鞭子狠狠抽在了那鱼篓上。只见老人护在前面的双手登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纵是如此,他却依旧强忍剧痛,不肯松手。
  刘歪嘴身边一个眉眼可憎的帮手,扑将上来欲抢下老人手中的鱼篓,卢茂拼死抵抗,口中依旧哀哀求着:“求大人开恩,这已是我一家老小最后的口粮!”刘歪嘴哪里管他这些,抬手又要一鞭抽过来。卢茂面色绝望地闭上双眼,只以全身护住鱼篓,拼死抵挡。
  只是这一鞭子并未落下来。他瑟缩等待片刻,才颤颤地睁眼望去,却惊见一名眉目清秀的年少书生正牢牢地护在他的身前。只见这书生英眉微蹙,一双眸子似寒星乍现般明亮。
  书生身后,一名丰神俊朗的挺拔青年用一截马鞭紧紧缠住刘歪嘴的黝黑长鞭,只轻轻发力,便立刻夺将过来,甩在地上,眉目间全是不屑。
  正是屈家兄弟。
  刘歪嘴见鞭子被夺,不免着眼打量一番,见来人服色普通、年轻面生,其中一人嘴角还挂着极为轻蔑的笑意,顿时心头怒起,率先一拳便向着屈由面上而去,口中狂叫:“兄弟们,上!”
  屈由剑眉微挑,淡淡看着那拳头夹着风声袭来,及至面前,他才轻描淡写地踹出一脚。只见那身形魁梧的刘歪嘴便如破布口袋般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墙上,又软软落在了地上。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众狗腿皆是反应不及,刘歪嘴飞出后,他们已冲至屈由近身,却被他那一脚飞踹吓得一激灵,顿失了怒恶之气,愣是将人围在中间,却无人敢上前吆喝半句。
  屈由戏谑地看着身周众人,面上笑意更盛。
  刘歪嘴自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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