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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事君-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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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放下折子,看他一眼:“不想什么?”
“奴婢要走时,杂役房的宫人正往外搬里头烧坏了的物件,不想竟当场翻出来一样说不得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奴婢不敢说。因事关重大,太子又口口声声说是被人构陷,是故奴婢先把那东西带了过来,请皇上过目后,再做定夺。”
一个太监躬身入内,手高过顶地捧着只漆盘,跪在了地上。
漆盘中,放着一套帝王衮冕。虽然龙袍被烧去了小半,压在上头的那顶九旒冕也有过火的痕迹,玉板带了焦黑,但十二道坠着赤黄青白黑玉珠的旒却历历可数,一目了然。
徐令不安地望着皇帝。
皇帝双目死死盯着漆盘里的那套衮冕,半晌没有说话,忽然“啪”的一声,竟将手中那支玉管朱笔从中硬生生地折成了两截。
只见皇帝慢慢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混账。
第35章
卢嵩路上奔波虽然辛劳,但年迈本就眠浅,加上怀揣心事,昨夜睡的并不安稳,今日一大早就起了身,在驿馆里算着时辰,估摸这时候朝会将完,正预备动身出门,却来了位访客,竟是平郡王。
两家儿女虽然还未成亲,但早如同亲家。平郡王一见到卢嵩,便怪自己后知后觉,今早才晓得他昨日便到京,竟叫他落脚在了驿馆,是自己的怠慢。
“王爷言重,是卢某失礼在先,本该及时登门拜谢王爷这些时日对犬子的看顾才对,”卢嵩笑应道,“只是急着想入宫觐见皇上,这才暂缓。原本是想面圣之后,再去拜访王爷的。”
两人寒暄一番入内坐定,驿丞奉上茶后退了出去。平郡王屏退了左右随从,这才道:“卢大人,宫里昨晚出来了一件事,皇上这会儿恐怕无暇召见你,卢大人还是先安心等上两天为好。”
卢嵩分毫不知昨夜宫中之事,便问了一声。平郡王压低声,将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出了这事,皇上连今日的朝会都停了,谁也没召见,大臣们也是噤若寒蝉。”
平郡王叹息了一声,“昨晚宫中摆家宴,难得聚在一起,没想到……”
平郡王摇了摇头。
卢嵩大吃了一惊,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片刻后,慢慢地又坐了回去,陷入了沉思。
平郡王望他一眼,道:“小王知你挂心外甥女。不巧宫里却出了这样的事。听说这会儿沈家小姐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应该能够出宫。不如这样,过两日我让王妃接她到王府来小住几日,卢大人你再来看她,如何?”
卢嵩终于回过了神。想了下,向他道谢。
平郡王摆了摆手:“些许小事而已,何须道谢。正好小女早听闻沈小姐之名,借此机会让她二人认识也是好的。”
……
徐令轻手轻脚地进入,见皇帝依旧面朝里地侧卧于榻,将药碗放在桌上后,走的近了些,轻声唤了句“皇上”。
龙榻上的皇帝睁开了眼睛。
“皇上,您该吃药了。”
一旁的六福端来药碗,半跪着进药。
皇帝长长地透出一口气后,被徐令扶着坐了起来,端起碗,慢慢地喝了下去。
徐令用帕子替皇帝擦拭了残余在嘴角的药汁。
已经三天了,皇帝停了朝会。为几十年来所罕见。
之前那一回,皇帝即便头天晚上晕厥,次日也坚持上朝。
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一停就是三天。
皇帝喝完了药,也没有重新躺回去,问道:“外头现在都还有谁?”
“除了诸位皇子殿下,还有杨纹太傅也跪着求见。”
这三天,杨纹一直在求见皇帝。从早到晚地跪在昭德宫外,据说连两条腿都肿了。
皇帝慢慢地道:“朕谁都不想见。叫他们都散了吧。没有诏令不必进宫了。朕也不想见杨纹。他不走,你就叫人把他叉出去,丢到宫外吧。”
“是。”徐令朝六福扬了扬下巴。六福会意,立刻出去传话。
这个老头子,明明看他两个膝盖都已经肿成球了,竟还能坚持到了现在。连六福不禁都有点佩服起他了。
“皇上……东宫那边,说太子和太子妃这三天都不吃不喝,一直在那里喊冤,哭求要见皇上一面。您看……”
徐令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说道。
皇帝淡淡道:“有什么可见的?朕说了,谁也不想见。”
“奴婢明白了。”
皇帝扭过头,望着烛火出了半晌的神,忽然问道:“沈家那丫头,这会儿在宫里是吧?腿脚应该能走路了吧?”
“是。”
“替朕把她叫来。朕想和她下棋。”
徐令一怔,劝道:“皇上,您龙体虚弱,这会儿还是休息为好……”
“去把她传来。”皇帝重复了一遍。
徐令躬身应了声是,匆匆走了出去。
……
东宫出了这样的大事,双鱼自然也知道了。
这几天她虽然人在秀安宫里,一步也没出来,但依然感觉的到,整个后宫的气氛都压抑的到了令人难以呼吸的地步,太监宫女连走路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多余一点的动静。
双鱼对太子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同情之心。一想到这个人,她除了厌恶,就是恨。现在他终于倒霉了,但她的心情却感觉不到任何的轻松。
相反,她非常的压抑,并且忐忑而不安。
她比之前更盼望能早日见到舅父。
这已经是她回宫的第三个晚上了。在房里对着烛火发怔的时候,忽然得知皇帝召她过去下棋,很是吃惊。匆匆换了身衣服,在素梅和另个宫女的陪同下去了昭德殿。快到的时候,见不远处六福和几个太监正七手八脚抬着一个人匆匆出去,那人嘴巴似乎被捂住了,却还在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双鱼便停了下来,等那一行人从旁经过才入了昭德宫,行至皇帝日常作息的那间御书房外时,迎面撞到一众皇子正被徐令躬着身地从里送了出来,急忙让出了道。
这会儿是戌时,深秋的白天,日渐短促,天已经很黑了,庭院里灯笼也未照全,光线朦胧。但即便这样,她也依然一眼便看到了兄弟中的段元琛。
他就慢慢地行在最后,似乎有些恍惚,直到看到了她,两人四目相对——或许仅仅只是双鱼的错觉吧,他原本淡漠的表情仿佛一下有了神采,目光也明亮了起来。
双鱼心跳便加快了。知道此刻许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不敢大意,立刻便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退立在了一边,直到感觉到他从的前头走了过去。
……
“沈姑娘,皇上昨夜头疼了一夜,没睡着觉,白天也吃不下去东西,精力本就不济,忽然却说要和你下棋。等会儿下的时候,你不必与往常一样尽力,怎么早些哄皇上歇息才好。”
等这一众皇子出了庭院,徐令急忙过来亲自扶住了双鱼,带着她进去时,低声地叮嘱。
这几日,徐令也熬的日夜不宁,两个眼睛都凹陷了进去。
“我晓得的。”双鱼点头。
“皇上,沈家丫头来了。”
徐令进去,轻声地唤了声。
皇帝已经被人从榻上扶了下来,靠坐在一张铺了厚厚衾垫的圈椅上。才深秋时分,屋里却燃了地龙。他的面前已经摆好棋桌。听到脚步声,抬起眼,朝要向自己下跪的双鱼摆了摆手,声音温和地说道,不必行这种劳什子的礼了。坐吧。
双鱼便坐到了他对面的椅上。
灯光映照下,皇帝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眼泡浮肿,两颊却深深地凹进了一块,就像硬生生削了两块肉。
和几个月前在鹿苑一时兴起登山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
双鱼和皇帝下着棋。
皇帝的棋力并不弱。从前每次被召来下棋时,双鱼总是全力应对。但这一次,她故意走的保守了。
皇帝似乎也没觉察她的留手,松松地靠在那里,和她慢慢地轮流落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些闲话。
“……朕记得湖边有片枫林,秋天时看着还是不错的。你有见着吗?”
“是。见着了。前些时候,太医叫我每天早晚下地走动走动,臣女便时常到湖边去。确实很美。尤其是傍晚日落,往往更叫人沉醉。”
她说着话的时候,想起了那天傍晚段元琛来探望时的情景。
“风景再好,你一个人在那边,怕也是孤寂吧?”
“并无。臣女很是喜欢。”
“喜欢就好。朕从前也很是喜欢那边,常会过去住上一阵子。那会儿朕的儿子们也都还小。你应也听说过老七曾有落雕王之名吧?”
“是。”双鱼偷偷地看了眼皇帝,见他靠在椅背上,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起先有些郁窒的神色渐渐消失,目光甚至流露出了一丝柔和。
“那会儿他才十二岁,”皇帝喃喃地说道,“就是在鹿苑里,那天随朕行猎,他一箭射落了双雕,落雕王的名字便由此得来。”
双鱼想象着少年射落双雕时的情景,不禁有些憧憬。
“你觉得朕的这个儿子怎么样?”
她忽然听到皇帝这么问自己,脸便微微地一红,也不敢抬眼了,捻着手里的一颗棋子,慢慢地找着落点,片刻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落点。
她轻轻地将指间拈着的那枚棋子下了下去,终于道:“七殿下人中龙凤;其余,臣女不敢妄下论断。”
她说完,许久没听到皇帝有回应,也不见他落子,终于忍不住抬起眼,一怔。
皇帝头微微地歪靠在椅背上,眼睑下方被侧旁照来的灯光投出两道浓重的青色阴影,嘴像个孩子般地微微张开,呼吸均匀,一出一入,竟然已经睡了过去。
双鱼便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声音了,唯恐吵醒皇帝。一旁的徐令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往皇帝身上盖了层衾被,示意双鱼跟自己出去。到了外面,阿弥陀佛了一声,说,总算是睡了过去,多谢沈小姐了。
……
第二天,五更时分,文武百官照常来到了晁阳殿,等待朝会的开始。
虽然众人都觉得皇帝未必就会在今日恢复朝会,但该等的,还是继续要等。
他们已经听说了太子被软禁在东宫接连喊冤、昨晚杨纹也被太监抬出了宫门的事。有人站的成了一根柱子,一动不动闭目养神,有人三三两两低声交头接耳。各种猜测和流言飞窜着的时候,皇帝露面了。
他高高地端坐在那张髹金龙椅之上,并无传言中的虚弱颓丧之相,相反,皇帝神色肃穆,不怒自威,扫过群臣的时候,百官立刻屏声敛息,纷纷低头垂目跪拜下去。
……
隔了一天,平郡王王妃入宫接双鱼去王府小住几天,告诉她,她的舅父卢嵩几天前就到了京城,这会儿正在王府里等着她。
双鱼欣喜若狂。
从昨天开始,她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里。
昨晚她缩在被窝里,一个人默默流泪了许久。
是释然欣慰,也是心酸悲伤、以及,心底里依旧还带着的那么一丝不甘。
昨天的早朝之上,皇帝做了一件令天下震动的事。
他发布了一个罪己诏,称痛定思痛,日食地震,其实都是上天对自己这个天子失德的降怒,却殃及了百姓,皇帝将会举行祭天大礼,祈祷年谷丰稔,天下乂安,甘心愿意上天移灾到自己一人身上,而太子因正嫡而立,却日渐狂癫,终伤败典礼,难继大统,更不可承七庙之重,即日起移居离宫。随后命制成榜文,公布昭告天下。
此时此刻,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见到舅父。得知这个消息,立刻便出了宫。
第36章
皇帝下罪己诏的当日,太子便被迁往了离宫。老二赵王和段元琛则被派去寰丘预备祭天事宜。二人在寰丘驻了一夜,次日早事毕回城入宫复命,出来后,六福送段元琛出来时,段元琛问了声他可听说过卢嵩的确切到京日期,六福说,卢大人已经到了,就在平郡王王府里,就刚早上,过去了没一会儿,王妃入宫接走了双鱼。
段元琛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与赵王同行出了皇宫,在宫门口分开后,迟疑了片刻,往平郡王王府去了。
平郡王亲自迎他入了王府。段元琛向王妃问了安,便向郡王请教关于旧年寰丘祭天的规制,说此次祭天事关重大,自己没有经验,唯恐出疏漏,特来求教。平郡王信以为真,倾囊相授,两人一问一答。问完了祭祀的事,段元琛仿似随口地说,方才进来时,见门口有马车,莫非王府有客?平郡王说,还真让你说中了。确实有客。便是卢嵩卢自安。前几日刚到的京。接着又说,卢嵩这会儿正与刚从宫里被接过来的沈弼之女在松涛阁。
段元琛道:“卢大人曾为朝廷肱骨,风骨更叫人由衷钦佩,既然巧遇了,我当拜会一下。”
平郡王点头称是,引他到了松涛阁。伺候在那里的下人说,卢大人与沈小姐还在里头说话,是不是去通报一声,被段元琛阻止了。平郡王便笑道:“他们亲舅舅外甥女许久没见面了,这会儿难免要多说几句。殿下既然不愿打扰,五叔陪你再坐一会儿。”
两人坐下去没片刻,又有下人来禀,有客来访。平郡王踌躇时,段元琛道:“皇叔有事尽管去,我也不是外人,自己等卢大人便是。”
段元琛小时常来王府走动,与平郡王叔侄关系亲睦,十年前他被皇帝驱出皇城时,平郡王也曾为他在皇帝面前苦苦求情过。见他这么说了,便也不客套了,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自己先去了前厅见客。
段元琛在厅里又等了片刻,起身信步行至近旁的庭院里,到了一处奇石假山前,停下来赏着湖石时,忽然听到假山后的一扇窗中有话声随风传来。说话的是个苍老的声音。他便猜了出来,应当就是卢嵩了。转身要离开时,听到那个声音又道:“小鱼,舅父记得从前问过你的,现下再问你一遍,你实话告诉舅父,当初你被皇上遣去庭州时,你与七殿下有无越举?”
因距离有些远,故话声隐隐约约,但段元琛耳力过人,依然还是听到了个大概,心一跳,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最后屏住呼吸,驻足了下来。
……
假山后那扇半掩的窗内,卢嵩问完,便望着自己的外甥女,神色凝重。
双鱼和舅父久别后再次相见,欢喜自不用多说。起先叙了许多别的事,又再三强调自己的伤已经痊愈,请他不必担心。告一段落后,见舅父坐那里沉吟不语,知他在想事情,便陪在侧旁没打扰他,只起身给他续了杯茶水,忽然听他再开口,竟然就提到了段元琛,不但如此,问的还是这种问题,一愣过后,忍不住羞红了脸,急忙摇头,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提高了:“确实没有!上回舅父问我时,我便说过的。七殿下谦谦君子,怎会做这样的事?非但没有,他还救过我的命!”
卢嵩一怔:“救过你的命?”
双鱼原本不欲在舅父面前提这事的,唯恐惹他无谓担心。方才见舅父竟对段元琛的人品竟然还抱有疑虑,心里又急又恼,只想替他辩白,忍不住脱口就说了出来。
“是!”
双鱼把当日自己执意追他却不慎迷路的经过说了一遍。
“舅父,那会儿要不是七殿下心怀仁慈回来找到了我,我恐怕已经……”
她停了下来,只睁大眼睛望着卢嵩,脸涨得通红。
卢嵩有些吃惊,沉默了片刻,道:“原来如此。竟是舅父误解七殿下了。小鱼,七殿下对你既有这样的恩,你该早些告诉舅父的,好让舅父向他谢过救命之恩。”
双鱼脸依然有些红,低头轻轻嗯了一声:“是我一时疏忽了。”
卢嵩背着手,在窗边慢慢踱了片刻,忽然又问:“舅父还有一事,想问你一声。你对七殿下,可有什么想头?”
双鱼脸上的潮红原本已经褪了下去,被卢嵩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一下又红了起来,勉强若无其事般地道:“舅父这是怎么了?又想到问这个?”
卢嵩走到窗前,将窗户闭合了,方转身道:“舅父实话跟你说吧,上回舅父离京之前,本想带你一起走的,皇上却不放。当时舅父在皇上面前力争,奈何圣命难违,最后只能将你留下。舅父方才之所以问七殿下,是因为皇上那时曾在舅父面前透出过将你配给七殿下的话头,但到了如今,还是没有动静,舅父也摸不准皇上到底如何作想的。但这样最好不过了。你与七殿下既然还是清白的,牵涉也不深,趁着这回你有救护之功,舅父想到皇上面前再次求告,准许带你离京。这也是舅父这趟进京的目的。到了如今,舅父料想皇上应该不至于再强留你于宫中了。”
双鱼眼睫轻颤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了眼卢嵩。见他眉头紧锁着。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舅父,我知道你应该还有话没说完。你且说吧,我听着。”
卢嵩出神了片刻,缓缓地道:“小鱼,你父母十年前双亡,舅父视你如同亲女。唯一所盼,就是你往后能平安喜乐一辈子。七殿下素有麒麟仁美,但他出身于天家,仅这一条,便是你不能对他动情的缘由。昨日宫中又出剧变,太子被废,这意味着什么,无须舅父再向你多说了吧?不管七殿下有没有争的念头,他的身份和皇上对他的看重,注定他往后无法置身事外了。他事若成,必定三宫六院。若不成,先帝在世时曾封过的那几位亲王便是前车之鉴。富贵如浮云耳!你父亲当年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舅父至今想起,依然夜不能寐,时时胆寒心战。舅父实在不愿你再卷入这些是非了。趁着还能脱身,随舅父走吧!”
双鱼面颊上的红晕褪去,到了最后,甚至透出了淡淡的苍白。
良久,她抬起了头,面露微笑,用清晰的声音说道:“舅父一片苦心,小鱼岂能不知?舅父放心,小鱼一切听凭舅父的安排。”
卢嵩注视着她,慢慢地叹息了一声。
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外甥女,对那位七皇子已经动了心了。
也怪不了她。
虽然卢嵩对那位七殿下的印象,至今还停留在十年前他是少年时的样子。但那时候,他就已经英姿焕发,令人一见难忘了,何况如今十年之后,外甥女又与他有过那样一番牵扯?
但越是如此,越叫他感到不安。
他的这个外甥女,外柔内韧,自己一旦认定的事,便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原本有些担心,她会不肯听自己的。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欣慰之余,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丝愧疚。
他有一种感觉,外甥女这是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忧心,才这么快就点了头的。她一向就是个孝顺的孩子。
如果换一种身份,七皇子不是七皇子,哪怕他出身再贫寒,只要外甥女心仪,他这个做舅父的,无论如何也会支持她的。
但现在,卢嵩却不能放任外甥女的感情。
皇权面前,其余无不微如草芥。这一点,卢嵩自认比任何人都看的透。
他只能这么做。
……
窗外假山后的那条道上,已经无人了,唯余几片还来不及清扫的落叶,平添了几分寂寥。
……
卢嵩和双鱼终于说完了话,叮嘱她暂时安心在王府里住几日,过两天就来接她走。开门出去,平郡王恰好过来了。
卢嵩向他辞谢。
平郡王面带可惜地道:“卢大人还不知吧?方才七殿下也来了。听闻你在,便想拜会,特意在此也等了片刻的,忽然却又想了起来,说有件事还没办,怕耽误了,当时也不好打断卢大人和沈小姐的叙话,只能先走了。不过,七殿下叮嘱小王代他转表心意,说下回若有机缘,再来拜会卢大人。”
卢嵩一怔,随即连称不敢。
双鱼自然也听到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的突然离去,或许就是与方才自己和舅父谈及到他的那些话有关系。
她的心情本就有些苦涩,此刻更觉黯然,面上却没有半点表露,安静地立在一旁,听舅父与平郡王说着话,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
第37章
皇帝下罪己诏后的第七天,于寰丘祭天,民心大定,自日食后传于街头巷尾的各种流言终于慢慢止息。次日召见入京等待多日了的卢嵩。半日后卢嵩回来,正在平郡王府里忐忑等着消息的双鱼得知,她不日便可随卢嵩离开京城了。
在王府里住的这几天,不但王妃待她亲厚,郡主与双鱼处的也很好。
郡主杏眼圆脸,模样很是可爱。年后满十六,比双鱼才小了一岁,但论性情娇憨,双鱼远不及她了。皇帝赐婚有些时候了,卢归璞这小半年也在京,但她却一直没见过未婚夫婿的样子,只从王妃口中得知卢家的这个儿子仪表堂堂很是勇猛,心里有些欢喜。后来又听说鹿苑狩猎时他在皇上跟前露了脸,但却受伤的事,当时担心了好一阵子,苦于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也不好去探望。这几天双鱼被接到王府里小住后,郡主对她自然刻意接近。
双鱼瞧出了郡主的女孩儿家心思,知她脸皮薄,心里明明想知道,却不好意思问出口,便主动告诉她许多关于表兄的事,两人关系很快便亲密了。正好也是前几天,郡王邀卢嵩到王府赏析文玩,卢归璞送父亲过来,顺道来探望表妹双鱼。郡主趁这机会躲在一旁,终于远远地窥到了未婚郡马的庐山真面目,见他笑容明朗,英气勃勃,心里十分欢喜,一颗芳心立时便系到了未婚夫婿的身上。
……
双鱼离京的前一日,被允回宫,去向皇帝拜辞。
她等了一个下午,远远地看着大臣进进出出,然后是太医,最后终于见着皇帝的时候,日已将暮。皇帝半靠在榻上,眼皮阖着,仿佛瞌睡了过去,神色萎靡。
等着的时候,六福悄悄告诉她,皇帝祭天回来后便再次病倒了。这两日的早朝也停了。说着这话时,他那张无时不刻看起来总带了点笑劲的脸,也显出了忧心忡忡的样子。
双鱼在龙榻前跪了片刻,皇帝才仿似突然从瞌睡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说,来了?听说你明儿就要离京了?
双鱼磕了个头,说,是,是故求见,想给皇上磕几个头,拜谢皇上此前对臣女的诸多照拂。
宫里娘娘们那里去过了?都给你备置了带回去的东西了吧?哪个小气的,你跟朕讲,朕说她们。朕知道她们手头上有的是好东西,这会儿还不拿出来,藏着掖着就不像话了。皇帝笑呵呵地说,语气听起来甚至带了点顽皮。
双鱼笑道:各宫都去过了。娘娘们先前对臣女就诸多爱护,赏赐更是丰厚,臣女愧不敢受。
有什么不敢受的。皇帝说。朝徐令招了招手,徐令便端来一个铺了黄缎的托盘,盘里放了面打着璎珞的玉佩。
朕也帮元琛的母亲给你点东西吧,皇帝说,这是她从前很喜爱的一面玉佩,上头的璎珞还是她自己亲手打的,常年戴着。她去了后,朕留了下来做个念想,如今就送了你吧。
双鱼急忙磕头,说不敢受。
皇上既然赏你,你就收下。徐令说。
双鱼不敢再辞,双手接过了。璎珞年深日久,显出陈旧之色,玉佩却细腻润滑;通体透亮,触手温润,犹如美人之肤。正面两童子笑颜相对,背面镂刻了喜相逢三字。
双鱼叩头拜谢。
皇帝叹了口气,说,上回咱们那盘棋还没下完,朕让徐令留着。你明日要走,原本这会儿和你下完最好。只是朕这身体不顶用了,你这丫头又不肯让朕,朕没精力再和你斗。先放着吧,等下回什么时候有机会,朕精神好了点,再和你走完它吧。
双鱼心里忽地涌出一丝酸楚,却微笑道:臣女必定恭候,随叫随叫。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好了。其余事也没了。朕有些累,想眯一会儿。你走吧。
他在徐令的扶持下,慢慢地躺了回去。
双鱼深深叩拜,从跪垫上要起身时,听见榻上的皇帝忽又悠悠地道:“丫头,你是不是一直还在等朕做一件事?”
双鱼心一跳,悄悄抬眼看了过去。
皇帝躺在那里,眼皮依旧合着,神色平淡,仿佛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随口而发。
双鱼的心里,确实一直还在等着一件事。
从皇帝发罪己诏,太子被废迁离宫之后,那个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但她原本连设想都觉得是种不可能奢望的期盼,忽然如同被三月春雷唤醒了的惊蛰,一夜之间便苏醒过来。
但这个希望,依然很快便破灭了。
太子是倒了。但皇帝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直到这一刻,她父亲的身上依然还背着那个本不该由他来承担的罪名。
迟迟未至的那个公义,她已经等待了十年。
双鱼沉默着。
“这件事,你再等等吧……”
皇帝翕动嘴唇,用喉咙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喃喃地说道。
双鱼最后拜了一拜,站了起来,朝外退去。退到门槛前,她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朝里望了一眼。
暮色从那面西窗里斜射而入,透过一面深重屏风,光线便黯淡的近乎影影绰绰了。灯却还未掌起,于是最里的那个角落,显得便朦胧了起来。
皇帝便安静地卧在那里,一只手没有放进被衾,搭在了床沿上。分明已经枯瘦,手背触的分明的青色纵横经络,还有凛冽如同刀斧削凿的骨节。
这便是这位大兴朝在位了三十四年的武帝留给双鱼的最后一个印象。
……
次日,还弥着淡淡薄雾的深秋清早,双鱼和舅父同坐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出了神华门。
舅父在荔县的任期已满,皇帝也准了他的告老。
这一趟离京,双鱼将随舅父一道回范阳老家定居。
范阳是舅父祖籍。范阳卢氏,几百年来,本就曾是名满天下的高华之门。从此种菊东篱,田家桑麻。
朝中许多人都来送卢嵩出京。除了平郡王,还有从前舅父在朝中的许多故交,包括刘伯玉,当然,还有双鱼的伯父沈钰。
沈钰对双鱼的去处有些讪讪,曾提出让双鱼回归沈家。舅父问了声她,见她不语,便婉拒了沈钰的提议。理由是自己身边无女,早将双鱼视为亲女,如今已经舍不得放她回去了。沈钰当年理亏,提出这话,本也没抱指望,不过就是出于套近乎的目的,自然也勉强,今日前来相送,满脸带笑,十分客套,也亏的他脸皮够厚才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卢嵩立于道旁作揖致谢,再三请众人止步归去。挑担进城赶早市的菜农行经,见一群紫袍绶带的达官们围着一个清瘦的青袍老者作揖道别,未免好奇,忍不住也多看了两眼。
送行之人渐渐终于散去。卢嵩上了马车,卢归璞和随行继续相送,行出十余里时,忽听道旁一个声音大喊:“卢大人,暂留步!”
双鱼立刻便辨了出来,这是六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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