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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生存法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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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徽容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拒绝面前的男人,但她一丝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道:“我不想嫁给你了。”
长安侯沉默了很久很久,王徽容倒不认为他在难过,只是被相貌并不怎么出色的她拒绝有些伤自尊吧?她坏坏地腹诽,提出补救之法道:“长安侯若是觉得伤自尊,这婚可以由裴家来退,我没意见。”
“不是这个意思。”长安侯终于开口,身后枫林如火,清眉俊目里荡漾着笑意,“我昨日还想着该怎么在不伤二姑娘自尊的前提下拒绝二姑娘呢。你倒自己提出来了。”他浑身上下仿佛连骨头都松懈下来,“我就猜你的端庄贤淑温婉都是装出来的,贤淑温婉的女子不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
王徽容一愣,随即也笑起来:“父亲想我这样,我便按着他所期望的去做,他高兴,我也没什么损失。”
“那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
“那长安侯又是为何想退婚呢?”
长安侯大笑起来,半晌,敛了笑意道:“好,我不问。你也别问我。倒是这婚事,除了我俩之外,所有人都乐见其成。二姑娘有什么法子?”
王徽容看着脚下:“那还不简单,我们一言不合,我一时冲动把你从假山上推了下去,注意是真推,不是假推,这就是理由。”
长安侯不同意:“方法有很多种,苦肉计是下下策。”
王徽容道:“但对我来说是上上策。”
“这样啊……”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一顿。
两人达成协议,最终结果就如坊间传闻那样,王徽容把长安侯自假山上推下并且如愿毁掉了自己的婚事。
关于此事,永安城百姓只有一个评价:二姑娘书读多读傻了。才女的想法果然非比寻常,不能以常理度之。
拒绝掉长安侯这样长相家世人品性格能力无一不优的男子可不就是傻了吗。至少永安城有一半以上的姑娘都想嫁给他。
而外人口中读书读多读傻了的二姑娘对这个结果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她说:“我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世人的认定不是我的认定。”
在商遥眼里,拒绝掉一个这么优秀的男子,只有一个可能——另有所爱。可商遥跟她共同生活了几个月,她绝大多数时间花在了万卷书籍上,难道她打算独身一辈子?想想又不可能,在这样传统的古代社会里,朝廷为了保证人口的繁衍,甚至还有一条这样规定:女子超过二十五岁不婚,由当地官府强行婚配。才女的想法虽然独具一格,但才女也是人,在这封建社会里总要有个归宿的。
商遥大胆猜测道:“莫非长安侯人品有问题?”
王徽容不置可否道:“你认为他人品有什么问题?”
“心机深沉!笑里藏刀!”
王徽容面露古怪道:“你倒是对他挺了解。不过不是这个原因。”
“或者是身体有隐疾?”
王徽容似笑非笑:“或许你下一次去裴家寻狸奴时可以问问长安侯。”
商遥呛了呛:“二姑娘不愿说就算了,何必寻我开心。”
“我看你是巴不得长安侯有什么问题。其实我想退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退。”
好吧。是她挟带私心了。商遥鄙视了下自己。
王徽容对商遥道:“裴家藏书也颇丰,你去裴家寻狸奴时顺便给我借几本名人法帖。”
第一次,商遥只当她说着玩的,没有理会。又一回,王徽容说:“你去裴家给我借几本小说孤本吧。”
商遥噎了噎:“人家为什么要借给我?”
王徽容说:“你就说是我要的。”
商遥:“……二姑娘,敢问您有那么大的脸吗?”
王徽容面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没有,但说不定你有呢。”
“我没有。”商遥有些无力,“二姑娘风月之类的书看多了,看到俊男美女就忍不住联想到风月之事,可我跟他之间半点也扯不到风月之事上,就算有也只是我单方面的爱慕,而且这份爱慕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王徽容笑笑:“哦,原来是单相思,那是挺可怜的。”
商遥强调:“我的重点在最后一句。”
王徽容悠悠反问:“最后一句难道不是你在自欺欺人?”
商遥:“……”还能一起愉快地玩耍吗?眼角余光扫到刘叔慢腾腾地走进来。
王徽容问:“什么事?”
刘叔:“二姑娘,长乐侯来了,说是要找阿遥。”
王徽容托起腮:“哦?阿遥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刘叔一时词穷:“这……”说得好像商遥是什么大人物似的,长乐侯虽然身份敏感,但好歹是个侯啊。
商遥正要出言解围,大门口突然飘来一道高亢的男音:“我为什么不能见商遥?她卖给你了?”
是湛秀,他一身锦绣华服,站在庭院中央,抱着胸,潇洒懒散的模样,几个仆人围在他身边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
王徽容便笑了,实在懒得与湛秀动嘴皮子,“阿遥,他要见的是你,你自己看着解决吧。”说完,悠然起身,掀帘进里屋了。
不学无术的长乐侯找商遥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吃喝玩乐。他一见商遥跑出来便道:“走吧,带你去集市上转一圈。”
商遥道:“你这么冒冒失失地闯入后院不太好吧?”
湛秀丝毫不在意:“那怎么了,墙我都爬过。你去不去?”
商遥摇头:“我又不是你,无事一身轻。”
湛秀轻扯了下嘴角:“不去就算了。我找别人。”
商遥听他这话竟然还有一丝赌气的成分在,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
好吃好喝地伺候了狸奴几天,它仍是蔫蔫的。商遥反正无事,就抱着狸奴去了老兽医家。老兽医这回有点和颜悦色了:“真是大惊小怪,它受了那么重的伤,几天就想让它活蹦乱跳?”嘴上这样说,不过双手还是自有意识地翻了翻狸奴的身子察看了下,“没事,回去吧。”
商遥弯腰鞠躬,“是我草木皆兵了,谢谢您老人家。”寒暄了几句便要走,她站在门口正穿鞋,突听外面有敲门声。那厢老仆人开了门,想来是常客,仆人也没有通报,直接开门让他进来了。商遥隔着窗纱看到那人牵着匹马走进来,径自将马拴在院子的老槐树上,操着手站在水井旁,冲屋里喊道:“老家伙,快出来看看。”
老兽医闻言连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这大冷的天,真是老当益壮啊。商遥赶紧退到门板后片刻后,老兽医在那人的呵斥下灰溜溜回来穿鞋,见到商遥仍站在门口,不由奇怪道:“不是说要走?”
商遥艰难地顿了顿,“外面有些冷,我烤一会儿火再走。”老兽医也没说什么,便出去了。
院子里那一老一少也不嫌冷,径自讨论着院中那匹马是如何如何的少见,又是如何的日行千里……商遥走到炉火旁,慢慢坐下,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程青越……
他不是对凉王一片赤胆忠心吗?怎么也投降魏国了?这年头的忠诚也太廉价了吧?
商遥摸出面具带上,宽袍大袖就是这点好,什么东西都能塞下。还有,狸奴他也见过,世间的猫千千万万,虽然长得都差不多,但未免程青越的联想力太过丰富,还是把狸奴揣怀里吧。做好准备,她推开门走了出去。院中的老兽医和程青越双双被吓了一跳,老兽医奇怪道:“咦,怎么带上面具了?”
“呃,冷风刮脸,带上这个挡风。”讲真,比口罩管用多了。”
“哈哈……”程青越笑了三声,偏头问老兽医,“他是……”
“长安侯的朋友。”
程青越露出古怪的神色,上前一步道:“长安侯的朋友?我也是他朋友,怎么没见过你,把面具摘下来我瞧瞧。”
他的话商遥一个字也不信,在凉囯,程青越处处和长安侯针锋相对,怎么可能是朋友?她没理他,朝老兽医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程青越横臂拦住她,上上下下打量商遥几眼,双臂环胸道叫住她:“你走那么急做什么?一副很怕我的样子,而且还带着个面具神秘兮兮的,该不会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之类的吧?”
商遥心头巨震,却还算镇定:“你见有几个朝廷要犯像我这么悠闲自在地跑到兽医家里给猫看病的?”
程青越说:“这倒也是。”
商遥悄悄、悄悄地舒了口气:“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她大步往门口走去,因为走得急,脚步声里难免泄露出一丝慌乱。刚走到门口,程青越又是一声大叫:“你等等!”
商遥心跳骤然加快,胡乱回应了句:“我真的有急事。”说完,她加快脚步,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急匆匆跨过门槛。然后一路狂奔。
商遥跑出巷子,躲在拐角处,又回头瞟了一眼,发现程青越从老兽医家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同老兽医说了几句话,然后迈步朝商遥所在的方向走来。
商遥抚了抚受到惊吓的心脏,紧张到汗水都流出来了。她不知道程青越只是和她顺路,还是只是为了追她。怎么这么倒霉?趴在墙上暗自呻/吟了一声,慌不择路地继续跑,拐过一条街,走到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到处是攒动的人头。冷不丁又听到程青越的大嗓门:“喂,你到底着急着慌地跑什么?你等等!”
商遥心中一惊,他怎么这么快?欲哭无泪的同时加速往前走。好在集市上人多,商遥身体灵活,程青越发达的运动细胞在这种环境下完全不占任何优势利。没多大会儿,商遥就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商遥回到王家,一头栽到床上,紧张得背后冒出冷汗来。心情过了好久才平复,她又疑神疑鬼地走到门口,悄悄打开一条缝,院子里只有洒扫的仆人。她重新倒回床上,心头又升起不安,程青越会不会看到她进了王家?只是因为不敢冒然闯入才没有追上来?他身手那么好,现在会不会趴在屋顶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正这么想着突听得外面“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似乎是有重物从高空衰落。商遥迅速地拉开门跑出去,只见院子里有一块碎裂的瓦当。她抬头望了望房顶,又搬了张梯子站到墙头朝屋顶望了望,房上没人,是已经走了?还是只是意外?
商遥觉得自己快被这念头折磨疯了,啊一声,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走为上策
“你要离开这里?”
“对,我是来跟二姑娘辞别的。收拾收拾东西就走。”商遥决定离开永安城,她觉得未来再恶劣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如履薄冰的那种滋味难熬。
“为什么?”
“这里人心险恶,我觉得我不适合留在这里。民风淳朴的山村更适合我。”
王徽容不敢苟同:“眼下到处都是战火,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偏远山村未必就民风淳朴,那里大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之地,想要什么便会毫不掩饰地掠夺,而永安城的众人好歹还披着礼义廉耻的外衣,即使暗地里手段卑鄙龌龊,外表上也要装得道貌岸然。”
商遥知道这世道乱,生存艰难,可关键是她的身份比这见鬼的世道还要令她忌惮。她更怕的是牵连王家。她深吸了口气:“我已经决定了,谢谢二姑娘这段时日的照顾。”
王徽容深深看她一眼:“你若是有什么困难……”
商遥摇头:“没什么困难,二姑娘多虑了。”微叹了口气,“其实我舍不得二姑娘的,二姑娘对我很好。”
“我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王徽容笑得倨傲,“什么时候走?我送你一程。”
商遥胸口一窒,心里难受得不行,“我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商遥的行李很少,简单收拾一下就上路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什么好悲伤的,王徽容派车送她到了城门口。她跳下车,想起长安侯说的那位青衣小吏就是看城门的,不由摸出揣在袖口的面具带上,顺着汹涌的人潮往外走。
永安城最近涌入大批流民,朝廷下令安置,但安置归安置,该查得还得查。
商遥的面具很扎眼,别人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她,城门的士兵拦住她,却并不是长安侯说的那位看门小吏,他挑眉打量她:“带着面具做什么?该不会是什么越狱的逃犯吧?把面具摘下来。”
商遥把面具往下一拉,露出三分之一的脸,信口胡诌:“这位大哥有没有听说过兰陵王?传闻中音容兼美的兰陵王都要带面具,我长得比他还要俊美,当然也要带面具。”
士兵笑骂:“鬼扯什么,快给我摘下来。”
“你还不信?”商遥正要摘下来,迎面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商遥凭着绝佳的记忆力一眼认出这两个男子是凉囯人,曾跟着程青越一起去松华山上挖陵,官职不大,隐约记得只是个小头头,因跟程青越是同乡,所以她倒对两人有点印象。凉王是在凉州起家的,灭掉燕国后便迁都梅陇,留太子守在凉州,凉王死后,凉太子继承王位,割据凉州,继续与魏国抗衡。
按理说这不关商遥的事,她不该管,也没本事管,也不打算管,她不动声色地将身子调转到两人看不见的角度,正打算摘下面具,冷不丁手腕被人擒住,她心里一惊,目光所及是白色的裘衣,偏头只见惨淡的日光下长安侯正冲她悠悠地笑。商遥又惊又喜,尚来不及反应,狸奴已先她一步跳到他怀里,蹭了蹭,钻到他的裘衣里取暖。
商遥心里本来的那么一点窃喜完全被狸奴没有节操的举动给冲掉了,她扯了扯嘴角问:“长安侯怎么在这里?”
士兵们都认识长安侯,哪还敢继续检查,直接放行了。长安侯拉着商遥走出城门,随从牵着马车远远跟在后头。
万里苍穹,眼前视野变得宽阔,没有了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遮挡,幽深旷野里冷风如刀子直面扑来。
商遥摘下面具,脸彻底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她冻得瑟缩了下,长安侯一手抱着狸奴,不动声色道:“冷的话上车。”
这样难熬的冷冽冬日,商遥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只露出清丽的一张脸,眨眼看他:“长安侯又怎么在这里?”
他漫不经心答:“恰巧经过。”一顿,在她充满怀疑的目光下笑起来,“不信我?”
商遥当然不信:“我有那么好骗?”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问我做什么?”他毫不避讳地说,“没错,我是为你而来。”
商遥一愣,他温柔却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走吧,上车。”商遥半是强迫半是好奇地被他带上了车,车厢相对比较宽敞,容两人绰绰有余,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坐着,他将一只精巧的铜制手炉塞到她手里,“先暖暖手。”狸奴仍卧在他怀里,他想了下微微笑道:“你养的猫比你聪明多了。”
商遥缓了片刻道:“你要带我去哪?”
他反问:“你孤身一人又要去哪里?”
商遥打量着手炉上工艺繁复的花纹,半开玩笑道:“这只手炉很漂亮,送给我吧?”
他眼里浮现笑意,点点头,静了片刻道:“既然不知道去哪,那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吧。”
商遥对长安侯基本上已经没什么防备心了——因为纵然有也没什么用,他若真有什么想法,她只有被碾压的份。她劝自己还是省省心吧。至于他口中所指是位于永安城郊十里开外一个名叫寿亭的小地方,魏国沿袭郡县制,县下设乡亭里,所谓的亭只是地理意义上的行政区划。
这是小地方,一路走过来并不是坦途,寿亭的亭长想给儿子找一位先生,一位博学多才的教书先生,一般的教书先生他还瞧不上眼。可这世道不识字的远远要比识字的多,坦白说,他的要求有点高。太原王氏是书香世家,而王徽容又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商遥曾和王徽容共事过,虽然没什么真才实学,但出去唬唬人还是可以的。
长安侯的意思是让商遥去给亭长儿子当老师。
商遥一听便打了退堂鼓,“我书读得少,也教不好。”
“没关系,我对你有信心。”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想误人子弟。”
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长安侯也没说什么,只是淡道:“亭长的儿子才四岁,连字也不认识,你真的胜任不了?”
商遥狠狠一怔,随即笑逐颜开:“……那谢谢了。”一顿,又有些谨慎道,“唉,这个靠谱吗?”
他面沉如水:“信不过我?”沉默一瞬不知为何又笑了,将狸奴从怀里拎出来扔给她,狸奴冻得缩成一团,他干脆将裘衣解下来罩在商遥身上,连猫带人一块裹住。商遥挣扎着想解开,却被他按住了,还十分细致地拢好,领口一圈白色的绒毛,她本就是倾城颜色,被这华服一衬,更显雅致雍容。
“亭长挑剔得很,你这一副酸儒书生的模样,还没进门指不定就会被拿鼻孔看人的亭长给轰出来。”
商遥没吭声,垂下的眼角里却忍不住含了笑。
“往前直走到头,最气派的屋子就是亭长家,我先走一步,你自己看着办吧。”他临走前还顺手拿走了她的面具,“带着面具遮遮掩掩的欲盖弥彰,不如不带。”
商遥呆了一瞬,闷闷地笑起来,心尖颤得厉害,目送他走远,回头一看前面的路,日光融融,地上的冰凌被融化,弄得整条巷子泥泞不堪,他这是怕弄脏了锦衣华服才及时抽身而退吧?
商遥按着长安侯所说的来到亭长家,一报上名字,立即被人热络地迎了进去。如长安侯所说,亭长是个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的,但因自身所处是个小地方,眼光和见识都有局限,乍一见见商遥步态轻盈地从照壁后走出来,白衣素发,清丽的眉眼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就是个子有些矮,不过没关系,浓缩的都是精华,就像他一样。忙趋步上前,连说话都客气了三分,:“我听长安侯说先生厌倦了浮世繁华,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才会来我们这小地方,真是蓬荜生辉啊,先生暂且住下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商遥重重咳了一声,有些不适应身份上的转变。
一切像是早已安排好,亭长家就两进院落,前边是客厅,后院是寝房,两侧有廊屋,专门收拾出一间让商遥居住。亭长待她如上宾,商遥觉得格外心虚,心虚之余她教起书来格外卖力用心。可亭长的儿子却不如他爹那样有礼数,才四岁,古人习俗,取贱名好养活,亭长的儿子小名阿犬,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霸道起来简直无法无天,皮得让人想揍他一顿,商遥说一句他能反驳十句,最令人发指的是他总是趁她不注意偷偷逮住狸奴单手拎着它的尾巴倒掉着,狸奴痛得惨叫,可因为身体倒掉着,毫无反抗之力。商遥看着心惊肉跳,不止一次从阿犬手里救下狸奴,她觉得自己身为他的老师教育几句并不为过,于是温柔地呵斥了几句,小家伙扭头就去告状了,他娘听了一笑置之,大有随便训没关系的样子。
商遥也就安心了。
古代娱乐贫乏,这么偏远的地方更是没什么娱乐,倒是盛行饮酒赌博。亭长也颇好风雅,闲暇时会邀商遥博弈,商遥说自己不擅长,亭长却以为她是谦虚,可到底也不勉强她。
日子突然变得无比闲适,以前在王家,商遥还能看书,可这里的藏书贫乏得可以,而且大都是她没有兴趣的。好吧,这些她都能忍,不能忍的是这里的伙食,味道寡淡到如同嚼蜡,这简直是变相地逼她减肥。
逼不得已只好自食其力。作为一枚资深的吃货,她的厨艺还算可以,一般的家常菜都难不倒她,古代除了生火麻烦些,炒菜熬粥什么的小菜一碟。小试了下身手,意料之中的不错。亭长和亭长夫人十分讶异她竟然有这癖好。
适夜,大家都已入睡,古人晚上睡得早,商遥却不习惯早睡,就着微弱的油灯看了会儿书看得头昏眼花,她揉着眼睛下了结论——做出囊萤映雪,凿壁偷光这些事的主人绝逼是高度近视。
商遥索性扔了书跑到厨房去钻研厨艺,捣腾半天才出来。院中树影婆娑,她踩着破碎的月光慢悠悠地打算回房,余光里瞟见低矮的墙头上一团黑色的身影,她吓得跳起来,那团黑影轻松一跃跳下来,她在月色下仔细分辨那道修长的身影,看着他走到她面前,熟稔的口吻:“你手里拿的什么?”
他穿了一身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眉眼却被月光映得格外清晰。商遥惊讶到不行,“你怎么来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笑容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炫目,将盘子往他跟前一递,“我刚做的粉面蒸糕,要不要尝尝?”
“你做的?”长安侯似笑非笑,“能吃吗?”
商遥想到他出身富贵之家,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渐渐敛了笑容,语气轻快道:“那就别吃了。”
不理会她忽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他径自拿起一块,“你亲手做的,再难吃也要尝尝的。”这一句让商遥很受用,不过下一秒又听他中肯地评价,“本身不是多美味的糕点,不过你做出来的似乎要好吃那么一点。”顿了顿,又问,“这里没有厨子吗?还要你亲手做?”
商遥说:“可能我比较挑嘴。”推开房门,摸着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她没打算点灯,跟他同处一个空间她都觉得局促,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到谁,正好可以免去尴尬。屋内简陋得很,没什么家具。他姿态闲散地倚,细碎的月光洒进来,柔软地铺开。四周沉默得只能听到两人得呼吸声。
静静的月光中她看到他将一个黑色的包裹搁到她身旁,她心中一动:“什么?”
他轻描淡写说:“几本闲书,拿来让你打发时间的。”
商遥怀疑自己听错了,脑袋放空了很久脱口道:“那谢谢你了。你还有别的事吗?”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其实她是想问:“你是办别的事顺便给我送书呢,还是专门给我送书呢?”
可这话听在长安侯耳里就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长眸扫过来,一派寂然,随即又淡道:“没事了,你睡吧。”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
商遥摸着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茶壶里的水冰凉冰凉的,浇去了心里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她神思格外的清明,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长安侯是为什么呢?如果说前些日子她还懵懵懂懂,毫无所觉,那么她现在明白了。他这些时日来处处帮她,当然,在凉囯,他也处处帮助她,但始终隔了距离,完全没有眼下这种不动声色的、小心翼翼、令人暖到骨子里的呵护。更不会做出半夜爬墙只为送书给她解闷的这种外人看起来荒唐其实当事人觉得浪漫得没边的举动。
她孤苦伶仃的,以他的身份没有必要与她虚与委蛇。她感觉得出来,他喜欢她。
撇开黛妃敏感的身份不谈,以她的容貌,想要让男人喜欢上简直轻而易举。
他也是那种容易被表相迷惑的男人吗?
哼哼,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不耻。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真的喜欢他,两人的身份横亘在那里,有作为的皇帝不会纳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为妃,当然更不可能让自己的臣下娶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为妻。况且他若恢复记忆,躲她都来不及。
注定没法在一起。
☆、拓跋嚣
可失忆的长安侯不这样想。打那夜以后,他光荣地继承了湛秀爬墙头的风范,商遥说自己嘴刁,他专门给她送来各式各样的小吃零嘴,甜食居多,而且每次都不一样,当然也没忘了狸奴,每次还会捎带一包鱼干。
商遥坚决抵制诱惑,表示无功不受禄。
“是吗?”他目光落在床边的踏板上,狸奴正衔了块鱼干卧在踏板上啃,意思很明显,你的猫已经接受了我的贿赂。
商遥:“……”好吧,换个问题,“女人才喜欢吃甜食。”
他慢悠悠道:“没人说男人不能吃吧?”看着商遥一副被噎到的表情,他又问:“上回我带来的书你看完了吗?”
商遥特认真道:“我读书少,长安侯的书太过博大精深,我看不懂。”读书少三个字咬得尤其重。
他说:“哦,你想看什么书?”
商遥表示不用了。
长安侯没说什么,不过下次来的时候特意带了几本浅显易懂,生动有趣……适合女子看的书。
商遥内心是崩溃的,他难道知道了?只是不说?她靠坐在床上,看着他黑色的斗篷上覆了厚厚一层雪,进了室内,温度乍然回升,雪又全融化成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瞟他一眼:“外面下着雪,你还来做什么?早早回去吧。”
他解下斗篷,道:“我来的时候雪还没下,谁知一会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是的,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清晨才有终止的迹象,不过傍晚时又下大了,比昨夜的雪还大,还伴随着狂风。身板瘦一点,往门口泼一盆水,立马就能结成冰,火炉也阻挡不了风雪的侵袭,亭长一家子比以往睡得都要早,没办法,只有躺到被窝里才能感受到那么一丝温暖。
商遥缩在被窝里还是有些冷,不过还是拿出手炉递给他:“你拿去暖暖手吧。”
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笑声:“心疼了?”
他说话越来越直白,言语间总要调戏她。商遥讨厌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沉默地靠坐在床上,拿手指敲了敲狸奴的小脑袋,苦思冥想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永安城男风盛行,权贵富豪之家大都养男宠,不养个男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权贵富豪,长安侯是怕被人比下去,所以也想赶流行养个男宠吗?”语气里七分调侃,三分试探。
她依旧没有点灯的习惯。两人从来都是在黑暗中对话。他坐在屋内唯一的胡床上,与她相隔半尺的距离,被敲脑袋的狸奴好委屈,奥奥叫着蹭到他腿边,他没理,看着她,似要将她看穿:“我还没见过哪个权贵像我这样讨好男宠的。”
商遥:“哦?那是为什么?因为我长得比较俊?”
“男风盛行只是一时的,古往今来,哪个权贵富豪身边没有个艳压群芳的娇妻美妾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权贵富豪,我样样都把别人比下去,不该在这上面被人比下去,不但要找最美的,还要找最喜爱的,你说是吗?”商遥心怦怦直跳,虽然看不清,可也知道此刻他面上必定含着笑,还是那种戏谑的笑,半晌他才敛了笑意,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你是男是女,我一直很清楚。”
最喜爱的,最喜爱的……
商遥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夜里寂静得可怕,她清晰地听到心口怦怦乱跳的声音,脸红得发烫,她心情愉悦到甚至忽略了被他识破身份的恼怒,她喜欢他喜欢得这样,她曲膝坐在床头,两手盖住脸,心潮久久不能平复,她喜欢的男人,第一眼就喜欢的男人,她欢喜地想笑,可又失落地想哭。可说出来的话却比外面的雪还要冷上三分,清凌凌的声音:“你喜欢我,我便要喜欢你吗?”
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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