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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图-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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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淑妃闻言,轻轻颔首,倒是没多表态,只叫曹太医回去。
一旁的海莲见这老太医离去,忍不住幸灾乐祸:“娘娘,这个庄美人还真是有福享却没命受啊,还有三天就能侍寝了,病的真不是时候。”
邓淑妃一边帮旭王调整枕头,一边冷淡道:“初入宫就是美人,若是侍寝过后,怕是真要一跃婕妤位列九嫔了,若是再诞下一两位皇嗣,阖宫便没她的对手了。”
第556章 凋零
床上的旭王听到邓淑妃的话,强撑着力气问道:“母妃……这个……庄美人……是谁?”
邓淑妃摸了摸他微热的额头,叫海莲去打热水来,顺便传醉云台的宫人全部回来伺候,伸手心疼的帮他掩了掩被子,低低道:“就是骆家的那个骆完璧。”
旭王闻言,浑身抽紧,眼睛一下瞪得巨大。
邓淑妃知道他倾慕骆完璧已久,所以至今仍不肯娶妻,素日常用的书案之上也叠满了那人的画像,赶紧出言安慰道:“你别激动,好好休息。”
旭王干涩的眼角聚集红意,两秒后融为泪珠从脸侧滚下,嗓子哑的好像吃了干土:“母妃……完璧……怎么会……入宫……儿臣……等了她……许多年啊。”
邓淑妃握住他的手,无奈道:“骆礼维如今势微,老四怕是要将他弃之,他不把骆完璧送入宫来,还哪儿有保命的把柄啊。”
旭王万分不甘,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和皇帝抢,绝望和愤怒交织,刺激的他剧烈的咳嗽几声,然后抿出一口血来,单薄惨白的唇瓣间像是缝了一根红线。
邓淑妃大骇,连忙对端王道:“快去叫曹太医!”
端王忙不迭的点头要走,却被旭王猛地攥住手臂,那人眼睛血红,呲牙咧嘴道:“老三,不必去了……我歇歇……就好了。”
邓淑妃见势,也只好作罢,随即对旭王道:“老大啊,你父皇想要修缮西城的那座万民塔。”化开一抹欣慰的笑,“他说,这事交给你了。”
旭王满眸震惊,激动之下竟然撑起身子:“当真?”
邓淑妃赶紧将枕头竖起来垫在他的背后:“当然是真的,否则放你出来做什么。”
旭王接过手帕擦了嘴角的鲜血,凌乱的发丝随着门缝吹进来的风微微摇曳,同时,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颤抖着手从被子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来,往前递了递。
邓淑妃自然记得,包住他的手指攥成拳头,低冷道:“别冲动。”
旭王现在理智稀薄,满脑子都是复仇:“江淮算计我,邓回原是她的走狗!”
邓淑妃咬牙,手指细微用力:“命签的事,你现在还不能发作。”
旭王恶狠道:“母妃,如今……我倒了……咳咳。”稍微停顿两下,“慕容老狗……和李侃元那个老贼……皆弃我而去,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邓淑妃到底是在后宫倾轧多年的老人,遇事不比儿子莽撞,细心劝导:“正是因为这张命签是最后的底牌,所以才要在最正确的时间出手。”
“什么时候是正确的时间?”
“至少不是现在,你要吃一堑长一智,若是现在还去找江淮的麻烦,怕是你父皇要彻底禁你的足了。”
“儿子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留着她?”
邓淑妃眸光暗中显精,往上给他拉了拉被子:“因为慕容秋。”
“慕容老狗?”
“你父皇是要他俩在朝中互相牵制,以求平衡。”
旭王思忖着,因病痛而空白的脑子好容易转过弯来:“那我现在怎么办?”
邓淑妃道:“先把病养好,尽心去办万民塔的事情。”
旭王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轻轻点头。
养精蓄锐,只待时机。
……
……
相思阁,苦药味飘溢的老远,在院子就能闻到。
骆完璧躺在床榻之上,冗长的发丝凌散在身侧,那墨黑的颜色显得脸颊更加苍白,犹如冬初结在石头上的霜晶,她睫毛颤动,气息稀薄,仿佛随时能归天。
皇帝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握着她冰冷刺骨的手,脸色憔悴亦狼狈,而同样是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的,还有旁边还有皇后,瞧着夫君如此失意,她难过非常。
“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皇帝抬眼,两颗眸子上织满了血丝,回头吩咐秦戚:“叫老大的动作快些,那个万民塔月底就要成形,修缮的越快越好。”
秦戚点头哈腰的应了,转身出去,正好碰见过来的江淮,那人问道:“崔呢?”
秦戚摇头道:“崔太医和其他几位太医正在太医署里焦头烂额呢。”回头不安的看了看殿门处,放低了声音,“听他们说,美人这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先天恶疾根本没办法医治,大家心里都是明镜的,可谁又敢来复命呢。”
江淮蹙眉,挥手叫他离开。
径直走入殿中,拐进寝殿瞧见床上那个魂欲离去的人,登时换上满面愁容,但不得不说,骆完璧即便是病了,也是这么的动人心弦,怪道皇帝寸步不离。
“皇上。”她担忧道,“您和皇后娘娘还是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微臣照顾。”
皇帝充耳不闻,生怕床上那人被吵醒,谁知骆完璧睫毛一动,果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是那两颗黝黑的眸子上好像浮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虚弱道:“……水。”
不等在旁的多数宫人动手,江淮赶紧取过花桌上的水壶来,好在里面的水还是温的,拿起旁边的茶杯,是梨山窑的影青釉,边沿儿有着些许的口脂印记。
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拿新的了,赶快斟了一杯递过去。
皇帝接过,扶起轻飘如纸的骆完璧,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将手中的水杯小心翼翼的递到她的嘴边,一点点的喂了进去:“完璧?”
那人喝了半杯便推开了,顺势握住皇帝的手,气若游丝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要死了。”
皇帝心如刀绞:“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
一旁的皇后也连忙伏了伏身子,心酸道:“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说罢,素手搭上皇帝的肩膀,轻声安慰,“皇上,您彻夜未眠,臣妾去给您煮碗粥垫垫肚子。”
皇帝也不看她:“去吧。”
皇后起身往出走,兰挚随后,前者修长的尾指扫过她的手背,这丫头趁人不注意,拿过方才骆完璧喝水的影青釉的那个茶杯,将上面干涸的红色口脂印,一丝不留的擦去。
然后,重新放了回桌上。
第557章 一曲肝肠寸断
骆完璧的病情日趋加重,皇帝的火气也越来越大,近来的常朝会亦是心不在焉,退朝之后便没日没夜的守着那人,人都是肉做的,很快他也病倒了。
朝政由宁容左暂领,算是没乱了大阵脚。
太医署的数十位医官彻夜不眠,还是没能瞧出骆完璧的毛病,江淮那日去看崔,这人整个瘦了一大圈儿,和诸位医官米水不进已有两天两夜了。
若是骆完璧死了,他们怕是得陪葬。
阖宫气氛凝冷,终结在霜降的那天。
……
……
相思阁的阔院里,墙角的干枯树枝上结着透明的霜晶,满地的褐色残叶飘零,随着深夜的冷风细动,发出的响声。
片刻,有一双脚落在上面,将层层枯叶碾碎。
百里是一往如常的黑袍银面,他见相思阁里空空如也,便没跃窗,而是径直从正殿大门走了进去,一路慢步穿行到寝殿,拨开眼前的水晶帘,立于原地。
架子床外围着两层轻薄的纱帐,云雾般的层层叠叠中,一条玉白如藕的手臂探了出来,想要去够旁边小桌上的帕子,可指尖扫过,却见那月白的帕子滑到了地上。
百里走过去拾起,顺势撩开幔帐,入眼是骆完璧惨白的脸。
那人似是料到他会来,接过帕子捂唇轻咳几声,震得耳边发丝零落在颈侧,那极黑的发丝和雪白的肌肤相衬,美的有些凄凄。
好久,她才跌手在侧,抿了抿嘴唇,气若游丝的说道:“你来了。”
百里眼尖,即便她飞快的攥紧帕子,还是瞥见了那一抹红,遂道:“你的病……”
“胎带顽疾,无药可医。”骆完璧话音轻轻,似柳絮般疾瞬消散,“劳你费心许久,我怕是不行了,看来那个老郎中当真是一语成谶了。”
她说罢,伸手向百里,笑容稀薄:“扶我起来,给你弹琴。”
百里没有动作,冷冷垂眼:“我不想听。”
骆完璧低下头颅,发丝倾泻如瀑布,在那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冗密黑润的睫毛颤抖如筛,强压下抵不过天命的恐惧,苦笑道:“今日不弹,再无可期。”
纤柔的小臂无力垂落,被一只手掌接住。
娇嫩的肌肤剐蹭过那坚硬的薄茧,骆完璧的心内忽然空荡,她一手抓着百里,一手撑着床柱子,赤脚下了地,那白嫩的脚指在寝裤口处若隐若现,好似云中白鸽。
长阙琴她带进宫了,就架在不远处。
轻步走过去坐在木凳上,骆完璧小心翼翼的掀开上面的绸布,露出那架通体古棕色的古琴,它光泽微泛如腊,上绷着七根直直的弦丝,像是倒竖起来的刀锋,触手冰冷,仿佛一下便能割开人的指肉。
骆完璧转头看着百里,眸光微亮:“高山流水?”
那人面具下的薄唇轻启:“高山流水。”
骆完璧挽起袖口,脂玉般的手指缓缓抚上琴身,按住那琴弦,再用指尖一拨弄,一道音调缓缓流出,在这冷寂的夜里异常突兀,化作箭矢扎入左边那人的心脏。
百里就那样站着,眸光一秒比一秒黯淡。
左手追上,骆完璧自知命不久矣,便拼尽心血弹奏着这最后一曲,而这长阙琴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心境,素来干脆的音调竟然生出些许连绵,一个音调流出,回音百转不散,于寝殿之中四面攀爬,织出一张又一张泠泠的网来。
清冷的月光从不远处的窗子里打进来,像是在铺就一匹白色的锦缎,百里站在上面,寒风打卷儿化作密麻的虱子,顺着他的裤腿上爬,不一会儿就灌满了全身,咬的好痛。
他往左挪了一步,骆完璧的发丝便不在飞扬了,她弹到动情之处,不自禁的合上了那双如世间明窗的眼睛,手下指法变换飞速,却一个音都没有弹错。
只是那乐曲越来越凄婉。
百里蹙起眉头,被这交织沉重的音乐带的迷茫,它起起伏伏,仿佛一双无法拒绝的大手,拉着自己穿梭在从未体会过的红尘百态之中,朦胧中,他似乎闻到了昙花香。
鲜血,白骨,腐肉。
花朵,藤枝,泥土。
他顺着这乐曲回到了过去,却是不一样的童年,那里有鸟语,有花香,挥手无垠蓝天为盖,脚踩大好山川为庐,一切自得,没有百里家族的勾心斗角,也没有血肉至亲的冷言冷语,更没有六道阁里的拼死密训。
他可以笑,可以哭,他就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木头,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依然记着十二岁那年,独自回到东晋,回到百里家族,亲生父亲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那眼中无尽的紧张和厌恶,还有那浓滚的杀意。
他会难过。
回去宗内,说给贺荣听,换来的只是这道神秘的伤疤。
他抬起手臂,瞧着那道近一尺长的粉色伤疤,丑陋而无法消除,亦如他今生的身份百里家的族外私生子,这是大家族的耻辱,是他身上拔不去的钉子。
‘崩’
百里猛地抬头,发现骆完璧弹到三分之二处忽然停了手,冰冷的视线往下顺着,瞧见那架长阙琴,那最中间的一根琴弦,断了。
骆完璧胸腔起伏,浑身被虚汗浸透。
这长阙琴可是中原神器之一,与藏仙铃齐名的宝物。
巨鳄的鳞甲为身,抻七根龙筋做弦,刀割不断,火烧不化。
传承了近千年,至今一朝崩断。
她颤抖着拿起自己的左手在眼前,那指甲的缝隙中,有腥涩的液体溢出来,顺着指身缓缓汇入掌心,呈如一块鲜红色的玉坠。
嗓中腥甜,她忍不住,一口血甩在那琴身之上,而那古棕色的木头像是活物,触到香甜的血渍,还不等看清,便疯狂的往其中渗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唯有琴弦之上,留下如露珠般的几滴。
骆完璧被痛楚穿透,有如肝肠寸断,无力的伏在长阙琴上,身子就像是方才她要去够的那张帕子,软软的,轻轻地,滑落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之上。
那净白的轻薄衣袖扫过一只黑色靴面,犹如温泉周遭,从黑色暖石上掠过去的雾气。
第558章 天涯何处觅知音
窗外月掩云后,天地间一片寂寂。
相思阁内,血气渐浓。
百里藏在面具后的眸子稍稍动了动,蹲下身子,伸手将那人抚在怀里,好像抓着一团将要飘逝而去的云彩,而那人得眉宇间满是清高的孤冷。
骆完璧这一口血吐出去,胸口堵得没有方才那般闷窒,但意识却是越来越薄弱,她抬起重如千斤的眼皮,瞧着百里,笑的惋惜:“我要……死了吗?”
百里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骆完璧疲惫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犹如擂鼓:“百里……我昨晚……梦到你了……你说……要让那昙花……遍野百里……连绵不绝……直到……我的脚下。”
她说着,口中又涌出鲜血来,全部淋洒在百里的黑色衣袍上,那人不嫌不弃,却仍是无动于衷。
骆完璧生生咽下另一口血,笑的欣慰:“你……如何……知道我……喜……喜欢……昙花。”
百里淡漠:“昙花只出现于夜晚,你和此花一样,我也从未在白日里见过你。”
骆完璧脑袋垂低,好像是笑了笑:“是……是吗?”
百里轻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骆完璧浑身白的发光,轮廓也变得模糊,好像真的要羽化成仙而去,那可双眸子里,包裹着落落的神情,示意她仍然留恋着人间:“百里……我想……现在……你可以……把真正的名字……告诉我……行吗?”
百里道:“百里。”重复一遍,“百里。”
骆完璧无奈:“你……还是……不肯说。”
百里眼中黑沉,最终道:“百里策。”
骆完璧的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笑容疲倦:“你没……骗……我?”
百里轻轻摇头:“百里策。”
骆完璧沉默一瞬,柳眉忽然痛苦的蹙起,随之而来的是大口喷涌的鲜血,她眼中亮出久违的澈澄,伸手拼尽全力的攥住百里的衣领,呼吸剧烈倒抽,听着是那么的让人心惊胆战。
两秒后,言语出口,字字和死亡的镰刀你追我赶。
“百……百里……我生来……病重卧床……不曾……游览过……这俗世的繁华三千……咳咳……人生苦短……宵宵漫长……我曾……尝试着游走画中……却总是……在隔靴搔痒……自欺欺人……从来不能……真正的一饱……眼福。”
哆嗦着伸手去触碰百里脸上的面具,欲将其取下。
“莽莽……山川……悠悠云海……春花烂漫……夏雨如丝……秋风……裁鬓……冬雪如……玉。”她声音哽咽,忽高忽低的摸不准,“只是……我……福气太浅……不能亲眼……得见此般美景……唯有一愿……此夜……若能重见……你面具……下……的全容……就当做是……残生心愿……彻底了结……可以吗?”
百里先是寂不出声,随后点了一下头。
骆完璧笑容勉强,抚在那银制面具上的右手五指微微用力,却在最后一刻失去控制,像是乘云都起不来的风筝,刮过百里光洁的下巴,指缝的鲜血在上面汇出一道红色的痕迹,随即,轻巧的跌坠在地砖之上,有细微的咚声响起。
骆完璧合上眼睛的两秒后,那半块面具,自那人脸上脱落,掉在她的胸口。
月光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映照着百里的全容。
大好河山,尽数在你眼中。
我只看着你,就是看见了。
他的双臂被枕的麻木,而那人的尸身却在怀中飞快的变冷变僵,冷冽的视线扫过骆完璧美似仙人的容颜,便是死去,她也是这样的完美无缺。
完璧,完璧。
无憾,无憾。
本是镜中仙,却偏要游凡间,在尘世中辗转腾挪二十年,最终还是要归入九重天。
彼此相识相知相通相惜的点滴闪回在脑海,可不知何时,月色化作飞雪,一羽一羽的将他们掩埋,也将那琴声掩埋,更是将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掩埋。
等到他也死了,再没人会记得。
如此想着,百里伸出手指抹去她薄唇下的血迹,拿起面具重新戴在自己的脸上,却发现手臂上的那道粉色伤疤不知何时变得通红鼓胀,青紫的血管显出,蜿蜒似蛇,整只小臂红色一片,疼痛像是一只青蛙,在里面胡乱的跳动着。
故作不见。
他抽出手臂,将骆完璧静静的放回地砖之上。
明天一早,天竺就会发现。
骆完璧的死,将轰动整个中原,皇帝会震下天子之怒,而百姓则无辜同受。
面无表情的起身,将面具正了正,目光却始终不肯移动。
片刻,百里走过去将那架长阙琴拿在手里,撩开那道水晶帘,走了出去。
站在殿门口的石阶上,他脊背汗透。
耳边有入了秋季后的虫鸣,像是夏天最后的挽歌,它们匍匐在墙根的杂草之中等死,忽然,有虫扑向百里那双冷寂的眼,却在其中意外地发现了从未有过的寂寞。
知音不在,人去弦断。
世间再无这样好的琴声,也再无这样好的人,而正是因为有了骆完璧存在,他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体温,知道那不是冰凉刺骨。
只可惜,太美的东西到底是假象,虚化被岁月淘汰,留下来长存人间的,唯有真实的丑陋。
夙夜寒星,风萧萧起。
他被这霜降的冷气贯穿,步步踏血往前,却在临出殿门时,在那墙角发现了一朵白色的昙花,它仿佛栖息在那里的层云,只等着明日回归天蓝,又像是一盏明灯,想为他照清脚下的行路艰难,花瓣层叠晶润,亦如水晶,仔细看时,中间的花蕊上还有结的霜露。
朦胧中,花香清淡,无声的爬上衣袍,遮掩住上面的血味。
百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那雪白色的花瓣稍微失去生机,这才捧好长阙琴,信步出了相思阁的殿门,并且一次都没有回头。
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那昙花掉了一片花瓣,不多时,就全都落了。
寝殿之内,床榻之上。
那人周身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顺着露在被子外面的指尖流走。
空阔的殿里,只剩下那原本盖着长阙琴的绸布,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
……
昙花落了,骆完璧死了。
第559章 弑主
与此同时,侯府留心居。
卧房窗户开着,江淮伸出手去,接住那只黑羽金颈的乌雀,它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却生来没有眼睛,嗅到那熟悉的味道,像是抓树枝一般抓住她的食指。
江淮走去书案旁边,从房门处进来的北堂赶紧把窗子合上,瞧着那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窗户纸,蹙眉道:“今晚上可真冷啊。”
江淮漫不经心的应声,解下那乌雀脚上拴着的小竹筒,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来,她促狭心大起,递给北堂:“你瞧瞧。”
北堂不解,听话的捻开来看了一眼:“金像?”她抬头看着那人,“大人为什么要让宗主铸金像啊,还是旭王的金像?”
江淮拿回来打量一眼,随意的用桌上的烛火烧了:“还行,这几个月跟着檀儿读书识字,总算是没白费功夫。”
北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却又没敢生气。
江淮想了想,觉得应该在那金像后面刻些字,适时效果可能会更震撼些,于是又写了张纸条塞好,重新拴在那乌雀的腿上,出去院中将它放飞。
冷风突袭袖管,激的肌肤颤栗,江淮不快的蹙了蹙眉,刚想转身回去,左边忽然闪过一道银光,带着比北风还要冷上三分的寒意破空而来,直接抹向她的脖颈!
江淮瞳孔聚缩,在这样无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她根本敌不过那人的速度!
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绝望。
没想到她今日会命绝于此。
‘叮’
像是有飞针袭来击在了那刀刃上头,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下!
而同时,身侧有劲风扑起。
她猛地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居然是许久未曾见面的贺子沉,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掩在黑暗之中,一双眼里斥满了鲜红而清晰的怒意,低沉道:“百里,你要做什么?”
江淮闻言,惊愕的转过头去。
那个持刀而来要杀自己的贼人,居然是百里!
他意识到自己失手了,眸光凛然,转身想要离开。
可是贺子沉如何能遂了他的愿,左脚乍然蹬地而起,飞溅的泥土迸在江淮的裙摆,力道之大,犹如钢钉横穿脚踝,逼得她连连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贺子沉准确无误的抄过百里飞扬起来的黑色衣袍,那人眉头紧蹙,旋风般转身想要脱下,前者见势,抡着那衣袍用力兜转,缠住他未能完全脱出去的右臂!
贺子沉冷哼一声,攥着那转成麻花的衣绳往上一扬,再猛地往下一垫!
‘咔嚓’
冰冷的院子一下被这恐怖的断裂声斥满!
百里咬牙,大股的虚汗从额间流入眼里,他自知逃不过去,索性要和贺子沉死战,但断裂的右臂禁锢了他的动作,一剑刺出没能命中,反被那人抓住,迎面是坚硬的膝盖!
贺子沉没想要直接杀他,所以这一膝盖撞向了百里的肩头,冷冷月色笼罩之下,又是一道渗人的骨裂声漫出,等那人趔趄着后退的时候,左肩头比右边低了一寸还多。
江淮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几乎是眨眼之间。
她虽然知道贺子沉的武功高绝,但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日宁容左和百里在皇城的官道上交手,费尽浑身力气才换来两败俱伤,而眼下,招数如此变幻莫测的百里尚且在他的手下走不过一招,可想而知,幼年玩闹时他让了自己多少力道,和宁容左对峙时,又敛了多少杀意。
况且,这样的武功,在中原榜上还只是榜眼。
那迄今为止仍然稳居榜首的皇后,得有多厉害。
正想着,贺子沉不知道何时夺过了百里手中的刀,利落的抵在他的脖颈,剑眉挑着可迸溅山岳的怒意,一字一咬牙的说道:“你要弑主?”
江淮谨慎的走过去,将那刀拿的稍远一寸,一双毒蛇的眼紧盯着百里脖颈上的伤口:“他没想杀我。”
贺子沉斜睨着她:“他拿刀对着你。”
江淮淡淡道:“他若是真想杀我,方才也不会拿刀背对着我。”
贺子沉把刀又抵回去,面色冷寂:“别替他狡辩,他今夜必死无疑。”
江淮狐疑:“为什么?”
贺子沉震袖,一个白色的瓷盅扬在空中,江淮眼疾手快的接过,打开来一瞧,里面是条白色的母蛊虫,律动的正欢,看样子是完全醒了。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下意识的看向百里的手臂,黑袍脱下,内衫碎裂,小臂上的极长伤疤暴露在空气中,红肿之下粗了一圈,隐有青筋胀动。
江淮眼眸暗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百里居然动情了。
而身为十字阴阳卫,是绝对不能动情的,这是六道阁的铁律,违者必死。
江淮瞥眼贺子沉,低声道:“大师兄,难为你亲自来杀他。”
那人目视前方,道出缘由:“师兄是来看你。”说罢,将手中的银刀扔在地上,也不怕百里逃走,“顺道来杀了他。”
江淮皱眉,陷入冥思苦想,看着百里:“你不会是对我动情了吧?”
那人丝毫不给面子:“当然不是!”
江淮莫名其妙的吃个了闭门羹,脸色有些鄙夷:“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百里不指名不道姓:“她死了。”
江淮仍是不解:“谁死了?”
百里冷眼看她:“若不是你,她不会死。”
江淮已经不想为了个死人争辩,她活了二十年,手下性命无数,有罪的,无罪的,说不准哪句话没有说清楚,就让百里的心上人枉死了,遂道:“如果是我杀的,我向你赔礼。”
百里的眸光稍加闪烁,虽然骆完璧入宫是江淮的手段,但那人的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想来他怨恨的,不是骆完璧的死,而是江淮将她这朵昙花,置入了淤泥之中。
将她送入宫,便是在出手玷污。
贺子沉不愿再拖下去,拿过那个瓷盅扔给百里:“这是母蛊,当日父亲割开你的手臂,将公蛊藏了进去,如今这两条蛊虫都醒了,你也该上路了。”
第560章 七情六欲
剑锋所指百里咽喉,而那人并没有反抗,他冷静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只是脸前突然扑来一道微风,朦胧中有开扇的声音,意识中的刀剑并没有扎进自己的脖颈,百里缓缓睁眼,瞧见一只玉白的手背,正是它攥着的那柄两仪扇挡住了致命一击。
贺子沉将剑放低,严肃道:“盲儿,你知道这是咱们六道阁的铁律。”
江淮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自然知道。”
贺子沉低斥:“知道还这么不懂事。”
江淮疲惫的放下扇子,回头看了看百里,他那对红尘无所留恋的表情,像极了沉香,可后者是无所求而欲求死,他却是有所求而不能求。
深吸了一口气,黑夜月冷,她的情绪被结结实实的触碰到了,遂维护道:“人都有七情六欲,凭什么他要像尸体一样活着。”
百里闻言,一点点的抬起头来。
贺子沉也并非薄情寡义之人,既然都是年少时一同在六道阁长起来的孩子,没有趁着发怒时下手,如今理智重新归回高地,手里这把剑当真是举不起来了。
想了想,还是咬牙道:“凭他是十字阴阳卫。”
江淮不肯松口:“那又如何?”
贺子沉剑眉微皱:“盲儿,别为难师兄。”
江淮自然知道铁律不能破,但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百里死在自己面前,思忖片刻,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现在就走。”
贺子沉气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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