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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色宫墙柳-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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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朕想趁着年节,你又有了身孕,给你抬旗的恩宠。”青橙心中微动,正欲说话,忽而遥遥闻见踏步之声,她挣开皇帝怀里,朝他嫣然笑道:“先吃了东西再说。”
尔绮手中用雅致的豆绿色玻璃菊瓣碟,装着四块小巧的梅花样点心。她行了双安礼,方道:“此乃将新栗煮烂,用糯米粉揉团,再加上瓜仁、松子及晨起摘的嫩梅花蒸之而成。有栗香、果香还有花香,恭请万岁爷尝一尝。”
青橙接过盘子,道:“你们都下去。”尔绮应了“是”,领着屋中众宫人退下。皇帝捡了梅花蒸栗粉糕,吃了半块,方笑道:“味道果然新奇。”青橙道:“是我昨晚上突然想的,还是尔绮心儿灵巧,我想什么,她都能做出来。”
皇帝道:“是你教养得好。”
两人促膝坐于炕上,青橙从袖中掏出帕子,替皇帝拭去嘴角的糕粉碎末,道:“抬旗不是小事,历来抬旗者,皆是战功赫赫的大臣重将。你是因我受了委屈,怜惜我才要给我抬旗。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已经没事了。”她细声细语娓娓道来,亦不为此高兴,也不是屈意推辞,她只是,已经知足了。
能得此圣宠,她心满意足。
皇帝攒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青橙百转千回,却想不出他的意思。她怔怔的望着他,看着他雄鹰一般锐利明亮的眼睛,道:“那是为什么?”皇帝紧了紧手心的柔荑,缓缓道:“朕是真心喜欢你,青橙。所以朕不想因着你的汉人身份,总是受人漠视,也不想你,总是站在同等位阶的高妃、娴妃身后。你是朕心爱的女人,朕早就说过,除了后位,你想要的东西,朕都可以给你。”
他忽然诉诸情长,叫她措手不及。
眼泪簌簌而落,她双手捂住脸,可泪水还是像喷薄的热血一般,从她的指缝里溢出,划过下颚,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掌心里。他却轻声笑了起来,道:“怎么总是和小孩似的,就爱哭哭啼啼。”青橙呜咽道:“谁叫你弄得我哭。”
皇帝直起身,将她揽在怀里,柔柔的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别哭了,小心宝宝知道,跟着难过。”青橙往他肩上蹭了眼泪,龙袍上用金丝绣着龙身龙爪,坚硬的料角硌得她脸疼,这种疼,亦是他身上的烙印,半响,她才止了哭,抹净了泪,道:“谁说我难过了?”又哽咽着问:“你吃了晚点心再走么?”
窗外天色已黑,掌灯太监站在廊下不敢进屋。屋里没有点灯,静谧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心里却很安稳,道:“不吃了,皇后那儿实在离不了人。”
他起身穿鞋,青橙想要伺候,皇帝却拂手,道:“你别弯腰,免得伤了宝宝。”又道:“这些天,朝中的事朕大半都在长春宫处置,朕原本打算过完年带你去外头的园子住几月,瞧着皇后的身子,怕是不能去了。”
青橙帮他抚平背上褶皱,送他至门口,道:“不能去就不能去,又不算什么,皇后的病紧要。”她还要送到外头,皇帝拦住她,道:“别送了,你的身子也紧要,皇后那儿已叫朕操碎了心,你就老实些,别再给朕添麻烦。在交泰殿的议事,你年前就不必去了,等开了春,路上好走了,再说。朕会遣人去跟娴妃知会,你不用管。”
吴书来已拿着玄狐端罩进来,替皇帝穿戴了,方在廊下扬声道:“万岁爷起驾了!”
海安见青橙眼圈儿红红的,惊道:“主子,你怎么了?”青橙一笑,道:“我没事,你去跟尔绮说一声,今晚上不用点心了。”她思绪混乱,欢喜过甚,身子轻飘飘的就像飞腾在半空之上,只想早早躺上床榻,细细的品味适才皇帝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说:
下一章,来一章更宠溺的,其实我是披着宫斗文的甜宠文啊。。。宫斗实在不是我所擅长,每一次斗争都写得我好累。。。【黄金联赛求票票哦,不如姐要下榜了,好丢脸啊】
☆、第一五七章:皇上真小气
数日后,雪停。 金光璀璨,皇城屹立于蓝天底下,雄鹰翱翔,白云片片似蓬松的棉花骨子,从翘檐朱壁后头冉冉升起。空气凉寒彻骨,风拂过,便如刀子一般剐在脸上。诚贵人在廊下给鹦鹉喂食,远远看见陆贵人来了,忙净了手,迎入院门口,笑道:“天还冷着呢,陆姐姐穿得这样薄,可别着了凉。”
两人相互行了礼,陆贵人道:“原本裹了斗篷,一路走过来,又觉得热,才脱了。”又笑道:“顺贵人今儿要出宫了,依礼该去送送,你要不要一同去?”诚贵人微微讶异,道:“不是说年后再出宫么?怎么…”陆贵人道:“是太后的旨意,说皇后病重,祈福之事刻不容缓。”
诚贵人哂笑,不再接话,携着陆贵人往屋里走。
宫婢上了茗茶,两人往炕上对坐,陆贵人冷得直打寒颤,道:“我怎么觉得屋里倒比外头还冷些?”诚贵人露出尴尬之色,道:“你也知道内务府的那些人,克扣份例是常事,姐姐你是宫中旧人,又是从潜邸随进宫的,自然不比我等选秀入宫的嫔妾。”陆贵人细细打量了,屋中果然只燃了一盆银炭,虽供有火龙,但热气太少,并不抵用。
陆贵人思及自己落宠、削去嫔位等事,亦是落寞,惺惺相惜道:“你也不必灰心,日子还长着,总有翻身那一日。”说给她听,亦是说给自己听。诚贵人黯然一笑,道:“有翊坤宫那位在,谈何容易。听说开了春,户部便会奏报八旗适龄女子的花名册,到时候,皇上哪还记得咱们。”正谈论着,有宫女进屋,屈了屈膝道:“主子,愉主子遣人来问,顺主子就要出宫了,您要不要去送送?”
诚贵人冷冷一笑,道:“说我身上不舒服,歪在床上才舒坦些。”宫人知道意思,遂出去传话。陆贵人眼珠子一转,假意道:“想来愉嫔也是好意,到底是太后下旨命顺贵人出宫祈福,面子上还得周全。”诚贵人并不知陆贵人与愉嫔间有过节,心底生了一股莫名的火气,道:“她当我是傻子呢,那日挑拨我去拨顺贵人的花草,而后自己又去顺贵人跟前讨好,那点子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有纯主子替我说话,倒是真心的,也不图我什么。”
陆贵人道:“愉嫔心机重得很呢,往后有什么事,你与我商量商量,别叫她利用了。”诚贵人温婉一笑,拍了拍陆贵人的手,道:“谢谢陆姐姐,往后咱们相互扶持着方好。”陆贵人回握住她的手,点头道:“说得正是。”
愉嫔歪在炕上,听着芷烟回话,道:“诚主子说身上不太爽利,奴婢瞧着倒像谎话,隐约陆贵人在里头说话呢。”愉嫔淡淡一笑,道:“她们两个,无恩无宠又无子嗣,正是惺惺惜惺惺,怕是有说不完的话罢。”话锋一转,气恼道:“到底是我看走了眼,本想倚着顺贵人在太后跟前露露脸,讨几分好,不想她自身难保,倒叫我与诚贵人生了嫌隙。”
芷烟宽慰道:“主子别忧心,失了诚贵人,您还有纯主子倚仗不是。潜邸的旧情,纯主子总是顾念。”愉嫔从鼻腔里“哼”了两声,道:“她自仗有盛宠,待谁都是爱理不理。近来我去给她请安,三回里竟有两回不见,架子摆得比皇后、娴妃还足。”略略一顿,蓦然狠声道:“我倒要睁眼仔细瞧着,看她能受宠多久!”
言辞其凌冽,叫芷烟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娴妃奉太后的懿旨,携顺妃、舒嫔、愉嫔、王贵人、金贵人往西华门送顺贵人的轿舆出宫。行至宫街,巧有太监疾步击掌而过,众人知道是御驾临幸,遂下轿避退至墙脚恭候。不过多时,便有两行墨衣虬袍的太监靴声橐橐行来,娴妃忙屈膝行礼,她低着头,余光望去,却发现竟有两台暖轿,心里咯噔一响,浑身都觉不自在。
帘子被风卷起,青橙不经意的往外看,只见有数名女子立在宫墙一侧肃立,她们的袍子在风里起舞,皆低眉垂眼,叫人看不清神色。海安随轿,问:“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青橙轻声道:“没事。”卷帘随风落下,断隔了外头的一切。
到了乾清门,依然是旧年的景色,天街宽广深远,遥遥可望见气势磅礴的太和、中和、保和三殿在金光熠熠的太阳底下,流泻着一圈又一圈的橙黄紫蓝。两侧屹立着阳刚霸气的鎏金铜狮,狮身积满了厚雪,白色连绵至保和殿门,北风贴地席卷,细碎的雪花扬在空中,如春日柳絮。皇帝裹着杏黄金丝绣龙纹披风,一手揽在她的肩膀,问:“冷不冷?”
青橙往他怀里依了依,道:“不冷。”又道:“咱们去踩雪罢。”
皇帝摇摇头,道:“你肚中怀着宝宝,岂能在雪里走?凡事要多计量些。”青橙昂着下颚凝望着他,含笑道:“不怕,你不要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顺着你的脚印踩过去,绝不会有事。”皇帝瞪了她一眼,道:“然后任由你在后头玩雪糊弄朕?”去年她偷偷塞了几团雪到他的脖颈里,还惦记着呢。
青橙嘟嘴,忸怩道:“皇上真小气。”
皇帝见她失落,便问:“你真的很想踩雪?”青橙振振有词道:“那当然,一年里头,能与你来看雪,唯这一次而已。”皇帝望向碧蓝的天际尽头,万物此起彼伏,却是如此的辽阔寂然,叫人心生敬畏。他道:“既是你所愿,朕便成全你。”
又往前走了半步,半蹲了身子道:“上来吧。”
青橙愣了愣,他是皇帝,她就算再放肆,却也总是秉持着分寸。几乎是本能的往后退去,她低声道:“我不敢。”皇帝反脑看她,笑道:“怎么?刚才还吵着要踩雪,让朕不要小瞧你,眼下才一会子,就害怕了?”青橙道:“你是九五至尊,我。。。”
皇帝道:“你就权当我是背着妻子踩雪地的凡夫俗子罢。”他居然自称“我”,青橙想起去黄河巡游的那段日子,明明说是假扮丫头,可他却总称呼她为夫人。皇帝道:“咱们失去过一个孩子,朕不想有第二次!”
她慢慢的贴近他,他的身材高大,肩厚背宽,臂膀刚劲有力,伏在上面暖绵绵的,又舒服又安全,一点都不用惧怕摔倒。吴书来见了,忙甩手让宫人们通通背过身,自己躲在铜狮后头,低眉垂眼,只敢用余光留神。
皇帝起了身,哎呦一声,吓得青橙道:“最近补着身子,比先前又胖了许多,你要是背不动了,就放我下来。”皇帝舒眉大笑,道:“朕每日都会练库布习武术,你即便再长二十斤,朕也背得动你。”青橙嗔笑着往他肩上一锤,道:“我才不要长二十斤!”皇帝道:“长二十斤又怎样?尽管安心,朕不会嫌弃你。”青橙双臂环紧他的脖子,轻声道:“到时候长了三四层下巴,你不嫌弃,我自己也要先烦了。”
天街的雪是干净无暇的,整整积了数天,皇帝下旨不允人清扫,臣子宫人路过也皆是绕道而行。天地落寂无声,皇帝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心中了然澄明,好似世间所有的一切红尘喧嚣皆已消逝,唯有背上的她,还有耳侧温热幽香的呼吸。
青橙道:“在邯郸大名府的客栈里,你曾答应教我弹琴,可还记得?”
皇帝稍一思忖,道:“记得。”青橙将脸往他后背颈里偎依着,道:“答应的可要算数,我还记着呢。”皇帝道:“朕知道了。”青橙安然的闭上眼,冬日暖阳薄薄的洒在身上,鼻尖是他淡淡的龙诞香,他走得平稳笃定,踩在雪里,嘎吱一响。周围静静的,冷风拂过耳侧,亦是无声无息。她真想,要是永远走不到尽头,那该多好。
顺贵人走了,启祥宫也空闲下来,里头耗费千金的玻璃房修了大半,撤亦不好撤,建又不好再建,倒让娴妃为难。舒嫔、愉嫔等去了,只顺妃在屋中闲话。她道:“这事先别急,我估摸着,花了这样多的银子,总不好半途而废。等哪天皇上心情好,你随口问一句就是了。”
娴妃取了髻上沉重的攒珠金钗,搁在锦锻妆盒里,道:“宫里的好东西,总是先往翊坤宫里送,那样大的几块玻璃,用了做窗户,不知多亮敞。”
顺妃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娴妃仰着脸,任由宫人卸妆,嘴上道:“纯妃有孕,依着皇上的意思,是要在翊坤宫里再拾掇出一块地儿建两间宫殿给未来的皇子、公主做寝屋。既等着皇上开口,不如我先提一提,拆了那几块玻璃放到翊坤宫去挪用。”
顺妃道:“你又是何苦?纯妃还不一定受你的礼。”
娴妃漠然道:“她受不受不紧要,紧要的是顾全皇上的意思。顺贵人的事,已经让他生了气,总要做点什么挽回。”宫人们进进出出的摆弄,顺妃立在旁侧看着,忽而想起初次遇见娴妃时的光景。她穿着胭脂色绡绣软绸长裙,在梅林里翩翩起舞,明艳动人的朝着皇帝娇笑。皇帝顺着拍子抚掌,好似什么也瞧不见了,眼里只她一人。她也曾得万千宠爱,也曾一见倾心,可到头来,却还是要揣摩他、算计他,为着他的女人委曲求全。
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撕碎这繁花似锦,挣脱这富贵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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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要不是你要学琴
一日一日的逼近年关,天气反倒暖和了,至小年时,已如初春和煦。 皇后渐渐能起身用膳,皇帝欣慰,往长春宫越发走得勤。年下琐事繁冗,帝后祭拜供奉之礼犹多,太后下了懿旨,命娴妃替代皇后随驾左右。五妃共同协理六宫,到底是以娴妃为尊。
封了玉玺,皇帝不再理会朝政,军机处的大臣亦停职回府过年。内务府预备了诸多绣花荷包,里头放着金如意、银如意、玉如意等,任皇帝随意赏赐。到了大年三十,皇帝又命人将乾清宫里雍正爷生前所有遗物造了名册,依着亲疏官位赏给王公大臣们做念想。
开春到了四月间,皇后病愈,皇帝顾忌她身子骨弱,后宫之事依旧由五妃同理。善柔领着魏宛儿进殿,道:“主子,宛儿来了。”宛儿恭谨跪于地,屈膝道:“主子万福。”皇后软软的半倚在炕几上,睁眼望去,只见年方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墩身半跪,一身浅墨绿缀小花的春绸宫裙,鬓上斜斜压着两朵粉白蔷薇,素雅淡静,举止间亦有七分纯妃的容格。
皇后温婉一笑,道:“平身吧。”
宛儿柔声回道:“谢主子。”她盈盈而立,面色微敛,没有半点局促不安之意。皇后注视半会,方道:“听善柔说,我病了这段时日,一直是你在皇上跟前伺候。”宛儿毫无异色,平顺道:“是。”皇后越瞧越合心意,她先前将自己的婢女送与皇帝,委以重任,结果却总是不令她满意。眼下瞧着魏宛儿,却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把握。
皇后道:“吴书来昨儿跟我说,你在御前伺候得很好,想调你到养心殿当差。”又饶有趣味的问:“这可是你打的如意算盘?”魏宛儿稍稍思忖,便知皇后话里的意思,连忙跪下身,道:“奴婢不敢,请主子娘娘明察。”
善柔亲自搬了檀木圆凳,置于宛儿身侧。皇后浅笑道:“无论你敢不敢,既是入了皇上的眼,便也没什么好追究。你起身坐吧。”宛儿心下疑惑,不知皇后是何意,比起落坐,倒不如跪着舒坦,她伏地道:“奴婢不敢。”
皇后很满意她的卑谦恭顺,道:“你愿意跪着就跪着罢。”又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愿意去养心殿么?”宛儿脑中划过一丝雀跃,越发谦恭道:“奴婢谨听主子发配,主子叫奴婢去,奴婢就去。主子叫奴婢不去,奴婢就不去。”
春木花深时节,门窗大敞,清风里含着若有若无的幽香暖意,阳光薄薄的映入屋中,皇后挪了挪身子,鬓上细碎的凤钗流苏便在那光里,闪烁跳跃。皇后道:“想必你也知道,御前伺候的人,多半会得皇上宠幸。”她眄视着地下脸面贴地之人,悠然道:“但若在宫里没得倚仗,就算一时得了宠幸,后头也往往不得善终。”
魏宛儿道:“奴婢虽愚,却忠心侍主,将来无论奴婢身在何处,都唯主子马首是瞻。”实在一点就通,叫皇后不由得直起身,虚扶一把,笑道:“快快起来罢,别跪坏了膝盖,崴着脚去养心殿。”善柔搀住宛儿手臂,道:“主子让你起身说话,亦是恩典。”
话以至此,魏宛儿心知肚明,忙谢了恩起身,听皇后训话。
内务府贡了春茶,娴妃命人先送了两罐往翊坤宫。青橙起了兴致,命尔绮在海棠花下摆炉煮茶,又命教引嬷嬷抱来永璋。永璋已经快两岁了,个头长得很高,身体壮实,说话牙齿伶俐,在青橙面前,亦能像模像样的抱拳请安。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叫“额娘”,青橙只觉心都要陶醉了,柔软得就像凋落的一片花瓣儿。
青橙蹲着身子,牵着永璋肉嘟嘟的小手,道:“昨晚上有没有想额娘?”永璋认认真真道:“想了。”青橙眉眼笑成了一弯月牙,道:“有多想?”永璋双臂环住青橙的脖子,歪头道:“很多很多想。”青橙听着愈发高兴,往他脸上亲了好几口,又抱着他走到亭子里,指着石桌上数十碟点心问:“永璋想吃什么?”
永璋嘟囔道:“桂花酥酪。”青橙欲叫海安端来,旁侧教引嬷嬷道:“启禀主子,晨起时三阿哥已经吃了一碗半的酥酪,到底是牛奶做的,火气旺,不能吃多。”永璋却已俯身往桌上的酥酪碗里抓去,青橙不忍拂他的意,便道:“无碍的。”遂抱他坐在凳上,亲自喂食。
树荫深处忽而转出明黄身影,道:“你不能总惯着他,前头流了鼻血,御医便说是虚火太盛,应少食荤腥牛奶,多吃瓜果蔬菜。”众人忙起身行礼,永璋见了皇帝就害怕,反身往青橙怀里钻去。青橙却说了旁话,笑道:“午时还远着,怎么就下朝了?”
皇帝道:“今儿事少。”又朝永璋摆摆手,板着脸道:“你过来。”永璋畏畏缩缩,走到皇帝面前,道:“皇阿玛万福。”
看永璋吓得慌了神,青橙忙牵住他的小手,道:“除了额娘,世上最疼你的人就是皇阿玛。”皇帝原本想训斥两句,听青橙如此说,倒不好开口了,便道:“你别总惯着他,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总觉得他吃得不够好,没事便要给他补一补。朕小时候,先帝说吃什么,朕就吃什么,还不是身强体壮的。”
青橙睨了他一眼,道:“他还小着呢,你要训话也得等他过了五岁再说。”
皇帝本想说:过了五岁就晚了。嘴上却道:“酥酪是必须要有定量,他的膳食朕也要命御膳房的人好好瞧瞧,不能总依着他的性子喜好。”又挥手让教引嬷嬷上前,道:“天气又不冷,怎么给他穿这样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没事都要捂出痱子。去,抱进屋脱了两件衫子再来,小时候经得住凉,长大了身子才好。”
教引嬷嬷们吓得面色惨白,应了“是”,就抱着永璋回了道德堂。
皇帝又摆出另外一副脸色,笑道:“朕带了样好东西给你。”他朝吴书来使了眼色,吴书来从身后的仪仗手中取了紫檀木黑色漆盒,小心搁在石桌上。他赏的好东西实在太多,每隔几日吃的用的玩的,不停的往翊坤宫里送。有时内务府会记档,有时压根就无人知道,都是皇帝私底下给了青橙。
青橙见怪不怪,问:“是什么?”
皇帝得意的笑了笑,接过铜质刻花的小钥匙,轻轻一扭,将木盖掀开,道:“昨儿外头的人进贡的,是千年古琴,名曰“九霄环佩”琴。”青橙瞧了瞧,是以梧桐作面子,杉木为底子,通体涂髹紫漆,有十三螺钿徽,腹镌细蛇纹。她将指尖落在琴上,轻轻一划,声音温劲松透,悦耳动人。再看琴足上,刻有二十三字楷书,道:“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苍海老龙吟。苏轼记。”
青橙不由道:“竟然是古物。”
皇帝斜眼望着她,叹息道:“若不是你,朕还舍不得拿出来呢。若是叫苏东坡知道,此琴被朕用来教学生,还不被气死,真是糟蹋了。”青橙笑道:“气死就气死,反正他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又摆正琴弦,随手弹了两下,姿势倒还在,就是手法忘得一干二净。
尔绮的茶煮好了,用御制的和田白玉杯装了,呈上前道:“皇上、主子,吃了茶再弹不迟,茶冷了就不好喝了。”皇帝却摆手,道:“不必,朕倒想先弹琴。”又道:“你们都下去,有什么事都晚些再说,朕不许有人来打搅。”尔绮答应着去了,皇帝站到青橙后头,开始讲述琴律种种。青橙小时学过,算是有功底的,皇帝稍一点拨,就了然于心。
皇帝得此好琴,却还未摆弄,心中早已发痒,遂道:“你坐到那边去喝茶,朕来试试手。”青橙笑道:“你可真是位称职的老师。”皇帝依登而坐,不必焚香而四周花香馥郁。青橙立在他旁侧,微风轻拂,吹落满树海棠碎瓣,纷纷扬扬落下,拂了两人满头满身。琴声丝丝缕缕而起,似勾魂,似陶醉,亦怅然,亦欢喜。茶香缭绕,青橙举在手里,却忘了去喝。眼前的男人穿着明黄的绸袍,身上似笼罩着天人的光辉,他指尖流动,音律像松间流落的泉水,明净清脆,能使人心旷神怡,如若无人之境。
一曲毕,青橙怔忡半响,方道:“皇上弹得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皇帝起了身,笑道:“等你学会了,朕就告诉你是什么名字。好了,今儿就学到这里,朕还要去处理朝事。”他一动,身上的落花便翩然落下。到了阶下,他叮嘱道:“那琴是古琴,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的,放在你那儿可要仔细看管着。别弄丢了,弄坏了。”
他难得如此紧要一样东西,惹得青橙笑道:“这样不放心,干脆拿回养心殿得了。”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要不是你要学琴,朕才舍不得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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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皇帝有意给你抬旗
送走圣驾,海安扶着青橙回屋,道:“主子,您的身子都已经快六个月了,还如平时一般起蹲起坐,实在是不行。 ”青橙轻轻抚摸着肚子,笑道:“不怕,稳得很呢。”忽从宫街外头窜出两个小太监,将青橙吓了一跳,海安斥道:“跑什么跑,前头还有刚出炉的热馒头等你吃不成?”小太监噗通跪下,道:“启禀主子,寿康宫传话,命主子速速前去。”
青橙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太监不敢隐瞒,垂首道:“奴才也偷偷问了传话公公,隐约是为着主子抬旗之事,太后生了气。”青橙心中混乱,忙入屋整理妆容,又换了衣衫,方坐轿往寿康宫。太后原要歇午觉,皇后无意间说了一句,道:“我病得久了,眼下宫里大半的事做不得主。连纯妃抬旗这番大事,皇上竟也未与我商议,只是知会我一声罢。”
太后闻之大惊,斥道:“一个汉人女子,父亲是小官小吏,无功无德,饶她再受宠爱,皇帝岂会拿国之大事当做儿戏,必定是纯妃恃宠而骄,给皇帝吹了枕边风。”言毕,随即宣了青橙召见。太后素有午歇之习惯,今儿没睡,平白添了八分戾气。
青橙挺着大肚,直直屈膝下去,道:“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道:“起身吧,赐坐。”又道:“你的身子六个月了吧?”青橙毕恭毕敬道:“谢太后关心,已经五个多月了。”太后点点头,论起了怀孕时该注意的膳食汤药,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蓦地话锋一转,问:“听说皇帝有意给你抬旗,已经将口谕下到了内务府。”
青橙心有所料,惶然不安道:“皇上年前时跟臣妾提了一提,但臣妾并不知有口谕。”
太后倏然收了笑意,道:“皇帝宠爱你,哀家也不拦着。但哀家早就跟皇帝说过,你是汉人女子,如今的位分已是天大的恩赐,要不是看你生养了三阿哥,哀家也不能同意晋你为妃。”顿了顿,又道:“你要谨守本分,不要逾越!”
青橙委屈难忍,像是一针刺在了心尖上,钝痛且惊惧。她顾不得有孕在身,慌忙跪在地上,道:“臣妾出身卑微,皇上宠爱臣妾,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并不敢逾越本分。”太后拍案而起,扬声道:“说得好,既是如此,你就自己和皇帝明说,不愿逾越本分,亦不愿抬旗受恩。”说罢,便扶着嫆嬷嬷往寝屋走,道:“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宫婢挑起门帘,海安见青橙神思恍惚的出来,急忙上前搀扶。青橙脚下一软,几乎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海安身上。海安担心,低声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青橙缓了半口气,道:“回去再说。”回到翊坤宫,青橙却什么也不愿说,只是歪在炕上,愣愣的望着窗外发痴。
夕阳渐渐垂落,淡薄的阳光失了温度,凉凉的映在脸颊。尔绮正要上前请示晚点心的名目,青橙却挥手叫了宫人进来盥洗,又朝海安吩咐,道:“去宣轿子。”海安问:“主子想去哪里?”青橙望了望外头天色,淡淡吐出几字:“养心殿。”
皇帝批完奏折,往西暖阁换衣。魏宛儿望着墙上的自鸣钟,到了点儿,就端了一壶龙井进殿。她低垂着头,高高举着朱漆盘,皇帝接了茶,一边喝一边往炕上盘坐,随手取了本杜子美的诗集翻阅。宛儿搁下茶盘,将青玉大案上的宫纱灯挪到炕几边。皇帝不知,正欲递杯子,便甩手撞在了灯台角。纱灯“咣当”掉落,火光灭了,蜡汁洒在宛儿手背,烫得她“啊”的一声惊呼。吴书来闻见声响,疾步入殿,却见皇帝执着宛儿的手在看,便又悄然退下。
宛儿头一回在养心殿伺候,羞得满脸绯红,慌乱不堪的抽回手,藏在背后。皇帝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宛儿跪到地上收拾,嘴上道:“奴婢失仪,请主子责罚。”
皇帝问:“手上疼不疼?”
宛儿愣了愣,心潮悸动,道:“回去擦点万油膏便好了,谢主子关心。”皇帝嗯了一声,又问:“你怎么到养心殿来了?”宛儿回道:“启禀万岁爷,前几日吴公公说御前伺候茶水的景桃姑姑要放出宫了,跟着学的几个宫女又不抵事,遂奏明了皇后主子。皇后主子瞧着奴婢曾在御前伺候过,便吩咐奴婢到养心殿当差。”
话是如此,皇帝亦知皇后的意思。
皇帝问:“听着你的口音,倒像江浙一带的人,怎会入宫来?”宛儿如实道:“启禀万岁爷,奴婢是江苏人,随父入京,是乾隆三年选秀入的宫。”皇帝若有所思,转脸翻开书,吩咐道:“收拾吧。”宛儿愣了愣,她原以为皇帝总还要说两句什么,毕竟她是皇后送来的宫女,言下之意,不明而喻。不料皇帝竟只漠然问了几句,便止了话。
青橙入养心殿,若无朝臣在,素来无需宫人通传。今儿却听吴书来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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