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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色宫墙柳-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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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有何不适?”
皇帝扬了扬脸,吴书来会意,领着殿中伺候的宫人悄然退下。皇帝道:“今年夏始,江苏连月下雨,山洪暴发,眼下雨已然停了,可瘟疫肆虐,民不聊生。地方药材稀缺,大夫医术不精,使瘟疫越发猖獗。朕有意从御医院遣调几名太医去支援,秦爱卿以为如何?”
既是为国为民之大事,秦院使哪里敢驳圣意,便道:“皇上心怀百姓,臣等自当竭尽全力。”皇帝点点头,道:“你年纪也大了,舟车劳顿,况且瘟疫极易传染,朕怕你撑不住。”
秦院使听皇帝抚恤,越发感恩戴德,叩首道:“皇上是天下之主,有命于臣,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皇帝微微一笑,道:“朕留着你还有用处,舍不得你赴汤蹈火!”停了一停,又道:“朕知道御医院有好几位年纪轻,身体好,医术也不错的御医,不如就派他们去罢。万一不得当染了什么,总仗着底子好,也能勉力一治。”
秦院使自是求之不得,便道:“皇上所言极是。”略略思忖片刻,道:“臣以为黄元净、任席坤和简玉衡三位御医不错,都是年轻体盛,资历颇深,况且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对往后医术上的长进也有好处。”
此话正合皇帝心意,遂浅笑道:“如此甚好,由你安排便是。”
翊坤宫里热闹非凡,尔绮腿上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坐在小厨房的廊下盯着黄二切洗羊肉片、牛肉片、猪肉片。黄二笑道:“我的姑奶奶嗳,大冷的天,您就进去烤火罢。这儿有我盯着,您只管把心吞到肚里!”尔绮扬眉笑道:“我倒不怕你做得不干净,料你们也不敢,这可是为着万岁爷预备的,有一点骚,都饶不了你们——我瞧着你们是觉得有趣儿,想跟着学一学,等我到了年纪,出了宫,好歹还能有门手艺不是?”
黄二手上麻利的做着事,眼睛还盯着底下刷洗的宫人,嘴上却奉承道:“不瞒姑奶奶,我还会点儿观相,就您的模样儿,往后定能嫁个好人家,连冷水都不用沾一点子,只管当主母奶奶,由着人伺候。”
尔绮乐得大笑,道:“嘴巴子比我还厉害!”
青橙站在花厅里瞧着宫人摆弄碗筷,置炭火,放铜吊子煮着汤锅,香腻的汁水沸腾翻滚,将那猪后腿骨里的骨髓都熬得浓稠稀白了。夜幕渐渐四合,屋中点了数十盏壁纱宫灯,火锅的香味儿散了满屋子,闻着都叫人直吞口水。牛肉片儿、羊肉片儿、猪肉片儿、蘑菇、菌菜、葱香蒜苗、辣子豆酱摆了一大桌子。
皇帝姗姗来迟,远远就笑:“今天可要大饱口福了。”见了满桌子的肉,愣道:“怎么?又能吃肉了?”青橙福了福身,请他入了座,正色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皇帝叹了一声,道:“立规矩的是你,破规矩的也是你!”
青橙道:“有口福的却是你!”
皇帝向来不怎么贪食,总是吃得五六分饱,饮两口清酒也就罢了。可今日却觉胃口大开,连吃涮锅的味道也不一样,实在美味至极,笑道:“你叫人往锅里放了什么,怎么味道和御膳房的不一样?”青橙陪着喝了大半盅酒,颊上飞红如霞,微有醉意道:“羊肉是同样的羊肉,牛肉也是同样的牛肉,所有的酱料,蒸煮的过程,都是依着御膳房的规矩,半分不差。但是,但是。。。。”她结结巴巴的,皇帝不得不凑上前,问:“但是什么?”
青橙顺势攀上皇帝的肩,将唇贴在他的耳边,打了个酒嗝,低声道:“但是我心里有你,记挂你,想你,一边准备膳食的时候,就一直想着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说着说着,不知何故,就忽而落下泪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委屈,百般杂味涌上心头,经不住就靠在他身上,轻轻抽泣。皇帝酒品甚好,知道她醉了,便拍了拍她的背,以示抚慰。青橙断断续续嘀咕道:“皇上。。。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么?还是。。。还是。。。”喉口泛酸,胃中翻滚,不等皇帝反应,她就一口吐将出来,弄得皇帝满手秽物。
海安在旁侧伺候着,早已吓得心惊胆颤,哆嗦着上前,道:“皇上,奴婢。。。”皇帝却摆了摆手,道:“别说话。”青橙阖着双眸,像是坠入梦境一般,在他耳侧嗦嗦叨叨。他从未见过女子喝醉的模样,虽吐了他满身,竟未觉得恶心。他很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如梦中喃语,微不可闻。
宫婢们早已端了温水进屋,海安道:“皇上,让奴婢给您净净手罢。”
皇帝道:“你扶着纯主子进去换身衣,给她洗把脸,朕让她们伺候就行。”他欲要松开青橙,让海安扶着,不想,青橙忽而使了力气,死死的揽住他的脖子,就是不肯撒手。海安不敢使蛮力,急得额上满头大汗,又怕伤了青橙,又怕恼了皇帝。
到底还是皇帝宽宏大量,道:“算了,就让她抱着吧。”海安为难,道:“皇上的衣衫脏了。。。”皇帝看了一眼,不禁瞪了瞪青橙,无奈道:“你主子倒好,脏东西都吐在朕身上,她自己的衣服倒干净得很。”说完,任由她挂着自己的脖子,伸手将龙袍的扣子解开,手忙脚乱的把外衫脱了,又净了手脸。
他拿了巾帕小心翼翼的擦净她的脸和脖子,将她抱至床榻。两人相拥而卧,她就像小孩子一样缩卷在他怀里,手上揽得紧紧的,生怕稍一放松,他就会不见踪影。他让她枕在臂膀上,轻柔的替她取下朱钗,松了发髻,她身上氤氲着一丝淡淡的香气,那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安定祥和,便也静静的、无声无息的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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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皇上到底是相信主子
青橙次日午间方醒来,头上疼得厉害,挣扎着坐起身,往窗上一看,天色阴阴郁郁,可闻见狂风乱作。 屋中火龙烧得滚热,暖绵绵的,花架案几上摆着御花园烘焙的牡丹芍药、杜若石榴,香雾迷蒙,繁花似锦。
当值的宫婢掀帘入内,屈了一膝,捋起榻前帷幕,笑道:“主子,身子可觉舒坦?”青橙嗯了一声,坐在床槛上。宫婢忙半跪着伺候她穿鞋,青橙慵懒道:“海安呢?”宫婢含笑道:“启禀主子,万岁爷宣召,海安去了养心殿回话。”稍稍一顿,又道:“尔绮说主子昨儿醉了酒,怕是胃口不好,便亲自到小厨房瞧着熬白粥。”
说话间,有宫人端着巾栉、金盆、痰盂等物进屋伺候洗漱,一时尔绮端了白粥来,青橙勉强吃了小半碗,依旧觉得头疼,便恹恹的靠着迎枕发杵。尔绮怕她闷,就让太监将狮子抱了来撒欢。狮子一下一下的舔弄着青橙的掌心,逗得她酥酥麻麻的,有了些许精神。
养心殿中,皇帝立在青玉大案后,持笔写着大“福”字,一点一撇,极为刚劲有力。吴书来躬身垂手站在旁侧,低着头,一语不发。海安常见御驾,便只行了双安礼,皇帝笔下不停,醇声道:“你是纯贵嫔跟前的人,朕还是信你的。”
海安微微一凛,她心思灵巧聪慧,边揣摩着圣意,边屈膝道:“谢皇上。”
皇帝终于搁了笔,抬头凝望着她,一双黑眸烁烁而望,似要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她连忙止住胡思乱想,再不敢暗忖。揣摩半响,皇帝方道:“纯贵嫔性子仁厚,从不肯苛刻下人,她是主子,宽以待人自是好的。但——翊坤宫里难免有闲杂人混入,窥视庆云斋的一举一动,你是纯贵嫔身侧最为得力之人,当好好警惕着才是,别让阴险小人钻了空子。”
若是没根没据,皇帝断不会如此挑白了说。海安惊恐万分,慌忙跪下道:“是奴婢失责,往后定当好好管教底下人。”皇帝挥手让侍候笔墨的太监退下,道:“你往后仔细瞧着,只要不是青橙跟前的人,一概不许在庆云斋里头进出。厨房那边,也要上心。”
青橙越发惶恐,道:“奴婢遵旨。”
话头一转,皇帝问:“青橙起身没?”
海安缓了口气,毕恭毕敬道:“奴婢出来时,纯主子还未起身。”皇帝点了点头,随即道:“那你回去罢,免得她叫你,你又不在。”海安跪了安,却身而退。吴书来觉得皇帝还有话要吩咐,遂并不敢动,依旧垂首而立。
过了半盏茶时辰,果然听皇帝道:“吴书来。”
吴书来向前走了两步,恭谨道:“奴才在。”
皇帝往菊瓣盖罐中拾起小银勺,慢里斯条的搅在和田碧玉缕雕花熏炉里,沉水香燃的白雾袅袅扑鼻,他眉心蹙了蹙,道:“将翊坤宫上下所有的宫人、及她们的家世、朋友、什么时候入的宫、在哪些地方当过值,通通给朕查一遍。如若有可疑之人,立即调出翊坤宫,交给慎刑司好好儿拷问。”略略一顿,又厉声道:“此事隐秘,当直接禀告于朕,任谁也不许插手。知道了么?”
吴书来早早料到必有此出,眼下也未诧异,了然答:“奴才遵旨。”
海安回到翊坤宫,行至庭中,看见内务府的人抬着数十株红梅移入廊下,王进保累得满额大汗,气喘吁吁的指手画脚,好不热闹。海安笑道:“难为王公公亲自来送梅花,你诸事繁忙,让小太监搬过来也是一样。”王进保堆笑道:“实在客气了,给纯主子办事,全交给他们,我实在是不放心啊。”尔绮“呦”的叫了一声,刻意嘲弄道:“原是王公公来了!”又朝海安道:“主子叫你呢!”
上回青橙失宠时,尔绮问内务府要冰块,与王进保吵了一架,两人便结下了梁子。如今青橙圣眷正浓,王进保哪里再敢与尔绮争论,总是谄媚奉承,时有巴结纳贿。尔绮往廊下扫了一眼,道:“今日贡的花倒算好,还有香味儿。只是就这么十株有什么用,连外廊都不够摆的。哦,我知道,定是你们偷懒,不肯多移些来。。。”话还没完,海安打断道:“就你话儿多。。。”又朝王进保道:“有十株也是够了的,主子并不计较这些。你们要是忙完了,就回去罢,大冷的天,实在辛苦。”
王进保嘿嘿笑着,道:“谢海安姑娘体谅。”遂领着太监们哆哆嗦嗦去了。
青橙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将两人唤至跟前,道:“王进保是内务府的主管太监,势力盘枝错节,得罪他并没有好处。”她有意震慑震慑尔绮,寒声道:“你刚才如此待他,就不怕积怨成多,他反咬你一口么?”
尔绮满不在乎道:“奴婢有主子护着,才不怕他呢。”前头皇后要打她,主子都能拦下来,还怕小小一个内务府的奴才不成?却听青橙喝道:“你跪下!”尔绮愣了愣,竟反应不过来。倒是海安先跪了下去,道:“主子别生气,尔绮的性子就是如此,但她忠心耿耿,别无二心。”青橙硬着心肠道:“跪下!”尔绮倏地眼圈儿红了,噗通跪在地上,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海安低声劝道:“快给主子认错!”
青橙气道:“你还不知悔改么?”
尔绮跟在青橙身边已久,早已养出了刁蛮的性子,哭丧着脸道:“奴婢并没什么错,不知要悔改什么。”她认定了青橙不会罚她,故而胆大包天起来。连海安也被吓了一跳,轻呼道:“尔绮!你怎可如此和主子说话!不要命了么?”尔绮终于眼泪双流,哭道:“奴婢待主子忠心不二,恨王进保也是因着主子落宠时,他欺负过咱们。奴婢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青橙听她哭诉,心已软了九分,却故意板着脸道:“你以为王进保是谁?在宫里能坐上主管太监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还是内务府。他掌管着宫中所有人的吃住用度,连皇后宫里的人都要待他客气三分,你又算什么?再说——”她顿了顿,道:“我都咽得下这口气,你有什么咽不下的!你咽不下也要给我咽下去!”伺候青橙两三年了,海安还是头一回见青橙生气,瞧着她的架势,与素日相比,可真是判若两人。
尔绮早已泣不可吱,噎声道:“主。。。子。。。”
青橙实在不忍心,只得背过身不看她,道:“等想好了再叫我主子,你要是不好好改你张狂的性子,撵出庆云斋也没什么大不了。”
尔绮一听到“撵”字,骇得浑身颤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利索,道:“主子。。。奴婢改。。。奴婢一定改。。。求主子不要撵。。。奴婢走。。。”
海安想青橙此番,定是有缘故的,便不再插嘴,静静瞧着形势。青橙仁善,不习惯严厉的样子,缓了语气,柔声道:“你要是肯改,自然还是我的好尔绮。好吧,你自己回房去好好想一想,洗把脸,再来屋里伺候。”
尔绮感恩戴德,连连磕头道:“谢主子宽恕!谢主子宽恕!”待尔绮走远了,屏退了众人,青橙方问:“皇上召你去养心殿问什么?”海安遂将皇帝同她说的话一五一十禀明了,又笑道:“皇上将主子放在心坎里,事事都亲自过问。”青橙浅浅的扬起笑道,道:“不用他说,我也明白,咱们这庆云斋,只怕各宫都安插了眼线。”
海安怔了怔,扶着青橙坐到炕沿,用白玉牡丹花盏倒了杯香茶,捧上前道:“主子何出此言?”青橙将茶盏放在手心玩弄,道:“别说皇上跟我说了什么,就算是简大人,若是没人添油加醋的出去胡说,又怎会传遍六宫?更何况,传言归传言,皇上再怎么相信我,难免心存芥蒂,那背后奸诈之人的计谋也就得逞了。”
梅花的落影映在薄纱床上,枝节横斜,朵骨长于树梢,随风而漾,如一幅清新娇俏的水墨画。青橙静静的望着,叹道:“我也不能总倚仗着皇上,万事都不操心。想一想,上回尔绮在延禧宫被打,引出简大人之事,若是皇上不信我,我只怕早被打入冷宫了。”
海安道:“皇上到底是相信主子。”
青橙敛住目光,抿唇一笑,露出两只浅浅的梨涡,道:“身处宫中,唯有这一点能让我慰藉。”又道:“往后我自己也要小心谨慎些,别再让人钻了空子。”
到了掌灯时分,皇帝宣青橙到养心殿侍弄笔墨。换过衣衫,重新绾了发髻,坐上暖轿,正要起步,忽而听见“汪汪汪”一顿乱叫,不等众人反应,狮子已自个窜入了轿帘里,扑到青橙怀里撒娇。
养狗的两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追来,跪在雪里道:“奴才侍候不周,请主子恕罪!”青橙抱着狮子,道:“被跪坏了膝盖,起来吧。狮子机灵得很,怪不得你们管不住。”
两个小太监连连叩首谢恩。
青橙道:“我带着狮子去养心殿,你们跟着便是了。”两个太监应了“是”,遂恭谨随在仪仗后头。才到养心门,停了轿,狮子窜得飞快,一灰溜功夫就扑到了皇帝怀里。皇帝作势要打它,道:“你个小东西,你来凑什么热闹,尽坏朕的好事!”青橙入了殿,屈膝请了安,见皇帝和一只狗计较着,笑道:“它可聪明得很,好像知道我要来养心殿似的,挣脱了链子,窜到暖轿里,伸长了舌头舔我的手,让我带它过来。”
皇帝提着一只狗腿,放在高高的奏折上,道:“趴着,朕不叫你动,就不许动!”狮子呜咽着稚声稚气“汪”了一声,果真一动不动。逗得青橙笑道:“它怕你呢!”皇帝道:“朕是天子,它当然要怕朕!”说完,一把将青橙抱在怀里,边解扣子,边使劲儿往她脖颈里拱。
青橙懵了,道:“不是说侍弄笔墨么?”又推了推他,道:“宫人们都在呢。”她的力气小了又小,皇帝压根不放在眼里,反觉是欲迎还却。养心殿的宫人都是千锤百炼的,见了此等景象,皆不慌不忙的往外退,还记得把门带上。
皇帝嘟囔道:“朕昨儿抱着你,可忍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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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就说添补宫中用度
青橙早已想起昨日醉酒的景象,羞红了脸,道:“我在圣前失仪了。 ”皇帝几欲将她揉进身体里,洋洋一笑,道:“偶尔撒娇,朕倒觉新鲜。”她的唇瓣柔软芬芳,就像茉莉花熬的蜜露,清香如兰,甜而甘醇。他细细的逗弄汲取,顺着青玉大案,斜斜的倚靠过去。
狮子乖巧的蹲坐在折子上,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狗嘴大开,吐着舌头流口水。青橙总觉是有人瞧着,便畏手畏脚,皇帝轻咬在她的耳垂,弄得她浑身颤栗,禁不住“啊”的呜咽出声。狮子看着又像是欢喜,又像是哀怒,便“汪”的叫了一声。
皇帝正得兴儿,边顾着动作,边摸索着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狮子的头,以示抚慰。狮子耷拉着眼皮去舔皇帝的掌心,可皇帝拧不开里衣扣子,便收了手。狮子顺着他的手,踩着小短腿跳下折子堆,双脚往青橙肩上趴去。
青橙半身躺在大案上,耳侧忽有热气呼来,遂推了推皇帝,道:“狮子。。。”皇帝应接不暇,道:“别理它。”不理归不理,它却知道得寸进尺,伸出舌头舔完青橙,舔皇帝,还用两只狗爪子紧紧的虏住青橙的衣衫,叫人伸不开手脚。
皇帝气闷不过,一掌扬在它身上,狮子忙不迭的滚到地下,倒不知示弱,反“汪汪汪”围着两人不停的吠叫。皇帝可没有好脾气,他倏然起身,衣冠不整的拎起狮子,开了门缝直接扔了出去。幸而狮子全身都是毛,又机灵,像弹簧般落在地上,也未受伤。它立在门槛前叫个不停,还用短腿不停的啪嗒着门,侍养的两个小太监从旁处闻见声响,一顿手忙脚乱后,才将它抱走。
至夜半,有宫女蹑手蹑脚的进暖阁,恭请青橙移步后院围房。皇帝也醒了过来,将青橙揽在怀里,道:“冬夜寒彻入骨,今儿就歇着罢。”明黄暖帐后又笼着一层红霄纱帐,灯架上晕染着几枝黯淡的烛光,如薄雾一般映入龙榻。青橙往他怀里挤了挤,低声道:“妃嫔不可在龙榻上过夜,可是祖制,太后若知道了,岂不让我难堪。”
皇帝道:“朕不许人说,谁还敢多嘴不成?!况且让海安去围房守着,旁人定然以为是你在歇息,谁会知道。”青橙还是坐起身子,道:“纸如何裹得住火?况且敬事房的太监可在外头眼睁睁的瞧着,管谁说露了嘴,都是阖宫皆知。”皇帝说她不过,只好由着她,又吩咐道:“你穿着朕那件黑狐罩端,暖和些。”
青橙点了点头,方随着宫人出暖阁。
外屋虽也烧着地龙,却到底不如寝屋,青橙暖洋洋的出去,猛然被寒气一扑,不禁打了个哆嗦。次日晨起,回到翊坤宫,青橙晕沉沉的,发髻上连摸都摸不得,一碰就疼。心道不好,该是扑了寒。连忙命海安去御医院宣了简玉衡来。
简玉衡隐约听说了后宫的荒诞之言,行为举止比往常更多了些谨慎生疏。他诊过脉,开了药方,直待青橙送他出了门,方道:“请纯主子止步。”返身走了几步,却又折身回来。
青橙问:“怎么了?”
简玉衡谨守礼仪,恭谨道:“今儿午时,微臣便要起身去江苏。”青橙一愣,道:“去做什么?”简玉衡回道:“江苏夏时发了洪灾,虽已至冬,但仍有瘟疫之祸。御医院遣微臣与旁的两位大人去诊疾,若是顺利,明年开春便能回来,若是不顺,也不知是何时了。”顿了一顿,又道:“纯主子放心,臣已托付好友莫沉弈照料三阿哥,往后也由他来给主子诊平安脉,他是臣亲近之人,主子大可信任。”
青橙急道:“瘟疫?会不会传染?”
简玉衡眉梢一挑,颔首笑道:“臣是大夫,自有对付的法子,请主子安心。”
青橙到底不能放心,忧虑道:“已近年关,你走了,府里怎么办?老太太哪里能过得好年。不如我去跟皇上求求情,再遣旁的人去罢。”
简玉衡忙道:“万万不可,主子别为了微臣让万岁爷生了隔阂,宫里头风言风语的,臣也听过一些。”略微停了停,换了称呼道:“再说,我也想回江苏看一看。若得闲空,还可去家里。。。姑母府上瞧瞧。”明明知道是生身娘亲,却也只能唤一声姑母。
青橙思及忧伤,便不再拦阻,唤道:“哥哥。”她从腰间取下倭锻绣莲花团荷纹的小香囊,递与简玉衡道:“回了家,将这个给母亲,就说我事事都很如意,皇上待我很好,请她和父亲放心。”简玉衡小心接过,收在袖中,定定望了青橙一眼,方却身而退。
简玉衡拐了弯,行至宫街,正要入甬道回御医院,旁处角门里忽而转出一女子来,她穿着天水碧丝绣宫装,双眸含泪,似有泣色。简玉衡满脸疑惑,却听尔绮道:“你。。。你把纯主子给你的东西还给我。”简玉衡怔了怔,不知她是何意思,半响才恍然大悟,道:“我认得你,你是纯主子什么的宫婢。”又问:“给你什么东西?”
尔绮几乎要哭了,只是强忍着,道:“刚才纯主子给你荷包,我都瞧见了。你若真心喜欢主子,就不该给她惹麻烦,她的针脚宫里很多人都识得,你也不能拿出来用,不如给我收了去,你也死了心罢。”简玉衡稍一思忖,便知这丫头是忠心侍主,怕自己与青橙的关系让人误会呢,不觉含了些许敬畏,道:“我要去江苏办事,纯主子托我送样东西给她母亲。”停了停,又补充道:“就是我的姑母。”
他笑道:“我待纯主子只有幼时的兄妹之情,绝无暧昧之意,尔绮姑娘放心罢。”尔绮先是诧异,转而又脸上红得通透,垂了眼,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甜腻道:“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简玉衡道:“在庆云斋听纯主子叫过你两次,便记下了。”
尔绮越发不敢看他,脑中空白如宣纸,糊里糊涂的,像飘在了云端上,什么也想不起来,嘀咕道:“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简玉衡不知她说了什么,便“嗯?”了一声,道:“姑娘还有何吩咐?”尔绮回过神,连连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不等简玉衡再说句什么,就匆匆忙忙屈了膝,小跑着往角门里去了。
简玉衡呆呆的看着那抹碧色的身影不见了,方淡淡一笑,提步而走。
到了年关,天气越发阴冷,日日大雪纷飞,至年二十四方停。皇帝封了玉玺,从乾清宫取出先帝诸多遗物,赏与众王公大臣做念想儿。又在养心殿赐宴,命人用雪堆了狮子、大象之类,志喜兆丰。过完年,开了春,江宁织造的春绸贡缎进上来了,皇帝选了一堆送去庆云斋,库房里实在太多物件,已经容不下了,海安只得禀告道:“主子,奴婢瞧着西配殿道德堂后头空着几间屋子,这些绫罗绸缎不如先存放在那儿,待咱们库房里挪出地方来,再搬回来就是。”
青橙正在摹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犹如妙笔生花,一气呵成。待她搁了笔,沉思片刻,方道:“你若觉得好,便使人搬过去罢。”
海安答应了,又道:“要不要知会内务府,毕竟正殿空着,名头上不好。”
有宫人端了温水上前,青橙净了手,接过尔绮呈上的官窑脱胎青釉盖碗,抿了一口杏仁茶,方从容道:“不必了,翊坤宫只住了我一人,皇上早就说过,不会再让旁人住进来,这翊坤宫大大小小的院落均由我处置。你叫人搬了去,如有人问起,就来回禀我便是。”
海安“嗳”了一声,便出去吩咐。
春暖时节,庭中新植了好些花木,桃红杏白相间,雕甍绣槛,隐在翠障藤萝之间,幽香阵阵,落英缤纷。每日尔绮都要仔细盯着宫人将庭中的落花碎叶早晚清扫两次,有时亦会叫宫婢折了鲜花做成各色各样的春饼,让主子尝鲜。青橙宽厚,时有赏给宫人们吃,因而宫人们也极愿采了花做各式各样的点心,饱饱口福。
自清理库房,海安捡出许多往年存旧了的贡缎绸布,一箱一箱的搬到庭中,叫人开了锁,摊开了暴晒。青橙站在廊下一瞧,满眼全是五彩缤纷的绫罗缎子,都是御贡,样样色泽鲜艳,质地极好。有些还参了金丝银线,在太阳底下折光。她问:“海安,这些布匹怎么发霉了?是不是库房太潮湿了?”
海安道:“库房里虽然不见阳光,倒还不至于潮湿。这些布匹是存了两三年的物件,要不是想挪到道德堂去,还不知何年马月才能拿出来瞧呢。”青橙随口道:“反正我也用不完,这些料子白放着倒要发霉,不如赏给底下人罢。”海安笑了笑,道:“我的好主子哎,昨儿才赏了新贡的缎子,今儿又赏,咱们做奴婢的如何承受得了!”
青橙想了一想,道:“不如你叫人抬到内务府去,就说添补宫中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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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将陆嫔绑了!
陆嫔率着宫人气势汹汹摆轿至长春宫,才至屏门,便嘤嘤而泣。 皇后原在里屋看春令进出用度,闻见善柔禀告,便急忙迎了出去。陆嫔拭了泪,盈盈跪拜,皇后亲自上前扶住,蹙眉问:“怎么回事?”陆嫔哽咽着,几乎不能说话,丫头忆香禀道:“回皇后娘娘,刚才内务府的人送了两箱子缎子给钟粹宫,陆主子瞧着颜色鲜亮,便想裁两套春衫夹衣。岂料奴婢们将那缎子一抖开,竟是满鼻的霉味。”
皇后携着陆嫔往里屋说话,两人皆坐下了,皇后方问:“都是江宁织造新贡的春锻,怎会有霉味?”忆香口齿伶俐道:“原本有一点霉味并没什么,晒一晒洗净了也是一样,陆主子宽厚仁慈,想着赏给底下人用就算了,懒得寻内务府的事端。却不想。。。”她欲言又止,似有极大的隐情,皇后不禁道:“有话尽管直说。”
陆嫔语气中犹还带着哀戚,呜咽道:“皇后主子,您最是通明达理之人。不怕您笑话,臣妾已有大半年未有侍寝——即便如此,臣妾也是皇上亲册的嫔位,那些狗奴才们见风使舵臣妾无话可说,但是纯贵嫔,她。。。”
皇后眼底划过一丝波光,问:“与纯贵嫔有何干系?”
陆嫔道:“忆香觉着臣妾受了气,便将那受霉的料子抬回了内务府,不问还不知道,一问臣妾可真是气愤不过了。王进保竟然用纯贵嫔堆在库房里几年不用了、已经发了霉的料子送给臣妾使。臣妾。。。臣妾。。。”已然说不下去了,抚面嘤嘤而泣。
忆香接话道:“依着奴婢所知,得了纯贵嫔料子的还有庆主子、鄂主子、武主子,她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了。。。”陆嫔红着双眼瞪住忆香,道:“何时轮到你嚼主子们的舌根了,咱们只说咱们的,还有什么脸面管别人!”又朝皇后戚戚然道:“忆香一心为着臣妾着想,说话失了分寸,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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