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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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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羽心头一跳,那笑容顿时一敛,防备地瞪着林敏敏,“夫人什么意思?!”——她,不会是看破了她女扮男装吧?!
“那个,呃,你……知不知道,女孩子长到一定岁数,就会来……呃,那个……”来自后世的林敏敏忍不住咧了咧嘴。古代是怎么叫“大姨妈”来着?对了!“……那个,‘癸水’。”
这两个字才刚一出口,翩羽的脸色就是一变。她有两个比她大的表姐,这种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她忽地一扯衣衫下摆,看着那块血迹不由就是一阵呆怔——这,是她来癸水了?!
她,成了真正的女孩子了?!
(“等她长大了,我会送她回家……”)
忽然,翩羽的脑海里荡起周湛曾说过的话。
再想到刚才他看着她的那种仿佛惜别似的眼神,她的脸色顿时一白——他,刚才在想什么?!
看着她脸色忽然发白,林敏敏也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翩羽,“你……你怎么了?”她问。
“我,我这是……来癸水了?”翩羽看着她,却又像是没看到她一般,茫然问道。
林敏敏点头。
忽地,翩羽心头一酸,眼里泛起一层泪光。可只眨眼间,她便用力将那眼泪给眨了回去。她回身向着林敏敏行了个男子的礼。
“夫人想是误会了,我是男孩,不可能有这种东西。我,我……我大概是哪里受伤了。”说着,她推开林敏敏的手,飞一般跑开了。
见她跑了,林敏敏不禁一阵为难,只得回去,把小吉光跑了的事告诉了她的主子。
翩羽的反应,也有些出乎周湛的意料。他挑着八字眉,抚着如今已经剃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一阵沉思。
林敏敏忍不住好奇问道:“可以的话,我能问问……”
她的话还没问出口,周湛便是一咂嘴,主动答道:“那孩子,是个可怜人。她以为她家人抛弃她,是因为她是个女孩的缘故……”
不,周湛心里很清楚,她不肯承认自己是女孩,定然是因为害怕他会送她走。
只是,他总不能留她一辈子。即便是自私如他,也做不到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她困在他身边一辈子。
“啧啧,可怜的孩子……”
他装腔作势地一阵咂嘴,摇着头走了。
此时,正好钟离疏写完信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周湛,便抬手冲他挥了挥,却不想,周湛居然都没看到他,竟就这么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尴尬
翩羽一口气跑回他们在侯府暂居的客院,见院里正好没人,便快速跑进正房的卧室。
从杭州回来后,她仍是住在周湛卧室外的碧纱橱里。她翻出一套衣裳,原打算就在这里换上,却忽地想到,既然是王爷让林娘子带她去换衣裳的,也就是说,王爷也知道她身上出了什么事……
想着周湛许随时会闯进来,翩羽一阵慌张,忙抱了衣裳往外走。不想她前脚才刚跨出门,后脚就看到无语无言两个说笑着进了院子。
翩羽心底一虚,一猫腰,抱着衣裳就绕到了屋后。
无语和无言正说笑着,忽地看到眼角人影一闪,谁都没看清那是谁,二人不由收了笑,严肃对视一眼。
翩羽并不知道她这鬼头鬼脑的模样引得那二人起了疑心,只蹑在屋角处,悄悄探头往院子里瞅。当她看到无言向着她藏身的地方过来时,忙不迭地转身躲避,不想一回身,就和从后面绕过来的无语撞了个正着。
“原来是你呀!”无语一把抓住她,又抚着胸口松了口气,“才刚我和无言就只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还当是进了什么贼人呢。”她低下头,这才看到翩羽怀里抱着的衣裳,“你这是……”
“呃,那个……”翩羽抱着衣裳,好一阵不自在。
她正想着怎么脱身,忽然听得身后传来无言的声音。
“你,不会是,来那个了吧?”
翩羽回头,就只见无言正指着她那被弄污了的衣裳下摆。
……
翩羽收拾妥当,满脸通红地坐在无言和无语所住的那间厢房里,无言贴心地给她递过去一杯红糖水,无语则好奇地伏在椅背上,望着她问道:“你这是头一次?”
翩羽尴尬得都抬不起头来,涨红着脸嗫嚅道:“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对不起。”
无语抬头和无言对视一眼,弯着眼眸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吧?好歹咱们天天一处同吃同住呢。”
翩羽惊讶抬头,就只见无语和无言两个都笑眯眯地望着她,她这才知道,原来她的那点“秘密”,根本就不能算是秘密。
“你、你们都知道?!”
那二人双双点头,无语弯着眼又道:“连长寿爷都知道呢。”
顿时,翩羽一阵羞窘,弯腰伏在膝上,将脸埋进臂弯里不肯抬头了。
她这模样,逗得那二人又是一阵笑,无言道:“我们哪会怪你,这原也不是你的错,定是爷的主意。”
可不就是周湛的主意嘛!
翩羽红着脸一阵咬牙。
*·*·*
等周湛追过来时,就只见无言和无语两个小声说笑着,从她们所住的厢房里出来。他忙过去问道:“可看到吉光了?”
无言和无语两个赶紧冲他行了一礼,又同时回身指向她们所住的那间厢房。
周湛丢开这二人便要过去,可只走了几步,便又住了脚。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忽地又是一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只是,他才刚往院门口走了两步,又再一次停住。顿了顿,再次一转身,向着厢房走了两步,然后又犹豫着停下脚步。
他这般犹豫来回,叫无言和无语两个也是一阵茫然,对视一眼后,都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周湛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似下定决心一般,抬脚往厢房过去,却不想寡言忽地跑来,说是京城有信来了,侯爷请王爷过去。
这消息令周湛的眉微皱了一皱,抬眼看看那房门紧闭的厢房,藏在袖中的拳头一握,毅然一转身,对无言和无语道:“给吉光送点红糖水去。”说着,便抬脚往院外走了。
寡言一阵眨眼,见王爷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才抽着空扭头问无言无语,“小吉光怎么了?”
“没什么,感了点风寒。”
回答他的,不是无言和无语,而是他以为已经转身走开的景王周湛。
又转回来的周湛对无言无语道:“叫她回碧纱橱去睡,没事你们谁都别去打扰她,今晚我有事,不回来住,你们……”
他顿了顿,似不知道该怎么交待一般。
无语忙机灵地向着周湛屈膝道:“我们会照顾好吉光的。”
周湛听了,微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厢房门,这才转身走了。
虽然没见到翩羽,他却直觉地知道,这时候的她,应该不想见到他。而他……
他也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
这件事,如敲了警钟般,叫他忽然意识到,他的时间不多了……
*·*·*
京城的消息叫钟离疏挺满意的。
当然,周湛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沧澜阁里,钟离疏坐在书案后,一双光着的脚就那么毫无顾忌地搁在书案上。
他的斜对面,周湛仰面朝天躺在那张来自西番的长沙发里,一边懒洋洋地把玩开合着一把扇子。
“你有何打算?”钟离疏问。想了想,他又幸灾乐祸一笑,“亏得我成了亲,少了个被人算计的机会。”
周湛嗤鼻一笑,“跟你相比,人家应该更愿意算计我吧。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我都比你更有价值才是。”
钟离疏看着他眯了眯眼,才缓缓说道:“其实吧,我一直觉得,‘那位’其实一直都挺护着你的。”
这个话题,令周湛手里的扇子微顿了一顿。他抽着唇角冷淡一笑,对钟离疏的话置若罔闻,只接着他们刚才讨论的事又道:“长宁这边的事,你最好加紧安排,老爷子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旨意一到,咱们就得走了。”
钟离疏不由就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地将双脚从桌上放下去,撑着手肘问周湛,“你为什么来长宁?”
周湛翻着眼看向他,“不是你写信叫我来的吗?”
“你可不是个谁招手就会过去的乖孩子。”钟离疏笑道。
顿了顿,他站起身,走到沙发前,往那茶几上一坐,望着周湛又道:“若说你是不放心我吧,我自觉我还没那么大的脸面。所以,我觉得,你之所以会过来,与其说是担心我,倒不如说是担心那位‘老爷子’。你担心我会坏了‘那位’的事,叫‘那位’……”
“啧,”周湛一咂嘴,打断他道:“你想多了。”
钟离疏却自顾自又道:“我可听说,‘那一位’身子骨最近有些……”
周湛一挑眉,扭头看向他。那带着淡漠的眼神,顿时就提醒了钟离疏,眼前这位少年看着不管如何爱胡闹,骨子里的他仍是大周的王爷,且,传承的还是“那一位”的血脉。
他立马投降地一举手,表示他不会再往下说这禁忌的话题。
周湛这才转开眼。
“那么,”钟离疏双手抱胸,眯着个眼又道:“你有何打算?听说这一回的人选可是两不靠,想来‘那位’也很乐见其成。毕竟,你跟哪一边沾上关系都不好,‘那一位’可不乐意看到这种情况。”——至少在他还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不会乐意看到眼下这种平衡被打破。
“这有何难,”周湛翻身坐起,“既然各方都满意,娶了就是。以前你不就说,这不过是往后院里放个人的事吗?何况我那王府里正空着呢。”
“咦?”钟离疏一阵诧异,“你怎么又变了说法了?上次问你,你不是还说,不愿意牺牲不相干的人吗?”
“这一回可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说起来,那位也该算是我的表妹呢。章回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的吗?表哥注定是要娶表妹的。”
他这冷嘲热讽的口吻,令钟离疏一阵挑眉。
“啊,瞧你这神情,”周湛笑着站起身,“我只说我不愿牺牲无辜的人,可若是对方明知道一切,还坚持要那么做,我好像也没理由反对。唔,至少,‘无辜’这二字,是用不到那位长史大人身上的。”
他以扇子一敲钟离疏的肩,“我说新郎倌,天都快黑了,你还不回去?”
钟离疏盯着他看了良久。即便是他们二人打小就相识,即便人人都说,他跟景王殿下关系最为密切,可钟离疏自己却能深刻感觉到,即便周湛确实是把他当作朋友的,他在他的面前,仍是有所保留……
也或许,这世上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过周湛的所思所想吧……
亦或者可以说,他从没让别人了解过他的所思所想。
“既然知道我是新郎倌,”钟离疏不满道,“那你干嘛还把我从家里拖出来?”
“啊,对了,我跟你那个副手约好了,明天起,叫他教我驾船,所以今晚我打算就住在船上,不回去了。”周湛笑道,“至于说,为什么把你从家里拖出来……到码头这一路就我一个人,人家会害怕的。”
周湛双手抱着扇子,学着小姑娘撒娇的模样,侧着肩头一阵乱摇,直摇得钟离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周湛说要学驾船,还真就认真地学起驾船来。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胆子太大的缘故,才刚知道如何调整方向,就大胆妄为地想要甩开师傅逞强,于是,那飞燕船便毫不犹豫地撞上了浅滩。
虽说船体受损不严重,可听着也够吓人的,至少把景王殿下的那些从人们都给吓着了,包括翩羽。
初潮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偏翩羽还没做好那样的心理准备。且,偏偏这件事情,还是被周湛头一个发现的……
翩羽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面目去面对他才好……
而周湛他……
虽说自打那以后,他们二人就不曾再见过面,翩羽却觉得,他应该是知道她的尴尬难堪的,所以他才会避了出去。
而一想到一向无所顾忌的他,竟会顾忌着她的心情,不自在的翩羽忽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甜蜜。
之后的几天,周湛都在忙着学驾船,很少回侯府,就在翩羽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周湛到底是怎么想的时,撞了船的周湛被气愤的钟离疏拎了回来。
虽说老刘给周湛把过脉,也说了他基本无碍,被吓着了的翩羽仍是不放心地围着他一阵忙前忙后,直到夜深人静,各自安歇。
等第二天二人起了床,翩羽小心翼翼打量着周湛,见他竟似忘了之前那件叫人尴尬的事一般,她这才松了口气——显然,他是不想提那个事的。
而她,自然更不想提了。
于是,二人便这么假装着天下太平,直到京城传来圣旨。
随着招威远侯还朝的圣旨一同到来的,还有圣德帝给周湛的一道口谕。
这一切,都如当初周湛所预料的那样,他不禁得意洋洋地向钟离疏炫耀着他的消息灵通,钟离疏却把他拉到一边,笑道:“兄弟,商量件事。”
*·*·*
因侯爷的婚事而耽搁在长宁的靖国公府诸人,也打算跟着威远侯府进京的船只一同回京。
直到大家都上了船,赵老太君才发现,威远侯钟离疏和新娘子林敏敏竟没在船上,代替钟离疏的,则是那不靠谱的景王周湛。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老太君拧眉问。
“唉,”周湛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我也不想在这里,可谁叫那家伙苦苦求我来着,我这人啊,就是心太软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知道,那天钟离疏和周湛商量的是什么事——这钟离疏,竟把众人全都托付给周湛,他则带着新娘子,驾着他的那艘小游艇先行一步了。
“小吉光呢?”英娘望着周湛身后。就她的印象来说,这二人几乎是焦不离孟的。
“那孩子呀,太闹腾了,我受不了了。”
周湛回头,看着紧随在他们那艘船后面的、他的那艘飞燕船。
他的那艘飞燕船上,翩羽正抓着船舷,如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般,隔着茫茫海水,眼巴巴地望着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为时已晚
按照威远侯钟离疏的说法,景王周湛那艘经过改造的飞燕船,是可以直接沿内河驶进京郊码头的。
可因周湛如今正代替钟离疏招待着同船而行的靖国公府众人,即便到了通海码头,他也不好抛开一船的客人独自驾船先行回京,故而只得命他的飞燕船也一同泊在了通海码头边。
这权贵之家出行,往往都讲究一个舒适惬意,在海上颠簸数日,赵老太君等人只觉得甚是辛苦,便不愿这般再急着赶路,只叫人包了客栈,决定先行住下修整一番再回京。
翩羽随着众人下了船,一回头,就只见数日不见的周湛,正殷勤地扶着赵老太君的手臂踏上栈桥。
自周湛从皇陵下来后,这还是他俩头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翩羽只觉得一阵心潮激荡,那眼里顿时便看不到其他人了,只随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往站在她身旁的寡言怀里一塞,转身就向着周湛跑了过去。
周湛正一边扶着赵老太君下船,一边跟老太太插科打诨着,不想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栈桥上的翩羽。
他看到翩羽猛地一转身,那扎得高高的马尾扬起,又落下;他看到夕阳的余辉映在翩羽的眼睛里,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他看到她头也不回地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寡言怀里一塞,便这么义无反顾地向着他冲了过来……
翩羽猛地扑到他和赵老太君的面前,竟似没看到老太君一般,只笑弯着眉眼,冲着周湛脆脆叫了声:“爷!”
周湛默默凝视着她。若不是此刻赵老太君的手正牢牢扣着他的手臂,他不定就忍不住,也学着她的模样,就那般毫无顾忌地冲她伸出手去……
见她欢快地围着自己,周湛只觉得胸口一阵蜜蜜的甜,还有一阵闷闷的痛。那里,似有什么东西正压抑不住地往外流着、泄着,令他想堵也堵不住……
“这孩子,”忽然,耳旁响起赵老太君的笑声,“只怕给他插条尾巴,就该冲人一个劲地摇尾巴了。”
周湛眨了眨眼,费力地从翩羽脸上移开视线,看向赵老太君。
就只见赵老太君看着翩羽笑道:“瞧瞧这模样,像不像只冲主人撒欢的小狗?”
翩羽一呆,竟是这才注意到赵老太君,忙不迭地冲着老太太吐着舌尖歉意一笑。
那探出红唇的一点舌尖,顿令周湛的呼吸为之一抖。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悄悄避开赵老太君看过来的眼。他觉得,此刻的他,怕是没那份功力去维持景王周湛惯常会有的表情。偏那赵老太君差不多已经活成了人精,他不能保证此时的他,会不会被这毒舌老太看穿了端睨。
赵老太君回头随意睨他一眼,虽未必就看穿了他心头的秘密,却显然是一如既往地对他颇不待见:“难得这孩子有双这么干净的眼,你可别糟蹋了这孩子的一双好眼。”
直到老太太扶着孙儿孙女的手下了栈桥,翩羽才皱着眉头问周湛,“老太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觉得我配不上你的意思。周湛暗道。
这赵老太君,是个有着极强是非观的老太太,周湛一直都知道,老太太对他这游戏人间的态度极为不满。且,在立志把他掰回正道这一点上,老太太的干劲堪比圣德帝。
*·*·*
这些日子,翩羽和周湛虽说是一路同行,却因不同船而一直无法相见。这短暂的分离,叫翩羽觉得甚是难熬。虽然明知道他就在前面的船上,她仍感觉仿佛和他相隔千里般的牵肠挂肚。
如今终于结束了旅程,如今她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周湛的脸,翩羽忍不住便一个劲地围着他打着转,甚至抢了所有近身侍候周湛的机会。
周湛沐浴毕,那衣襟尚未掩好,翩羽便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般,急切地推门而入。见他掩着衣襟一脸的诧异,她的脸微微一红,便上前一把从他手中抢过毛巾,又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一边细细替他擦拭着湿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不在的这几天,她身边所发生的事。
“……两艘船离得那么远,我都看不出来,那船上到底哪一个是你。本来我想,或许爬上桅杆你就能看到我了,可船长死活不让……”
她如一只小喜鹊般一个劲地叽叽喳喳着,周湛则悄悄握紧了拳,任由心底的某处,随着心跳一下下地细细抽痛着。
分开的这几天,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想得最厉害的时候,他恨不能跳下海去,游回他的那艘飞燕船……
而想到这只是才分开几天,他就如此煎熬,之后还有一把漫长的时光……
周湛更加用力握紧拳。此时的他无比后悔,当初从皇陵下来时,他就该放手的……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这一点他一向都是知道的,却偏偏没能忍住一时的贪念……
所以,在船上时他就做了个决定,现在,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对了,”翩羽忽然一扒周湛的肩头,“爷可看到那群海豚了?那群海豚游到我们船边上来了,我趴在船舷边上往海里看的时候,一只海豚跳出来,险些就碰到我的脸了呢,可惜爷不在……”
周湛抬头望着她,她的声音却似极为缥缈,只有那可爱的红唇,在一开一閤着。
那他曾经以为极为可笑的红唇。
丫丫……
他默默叫着她的小名,将她从椅子后面拉过来,伸手环住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然后默默收紧手臂。
也许,现在放手,已经为时过晚……
蓦然被周湛一把抱住,翩羽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再次见到周湛,她太高兴了,以至于一直没发现,自下了船后,周湛就异常的沉默,几乎都没跟她说过两句话。
“爷也想我了,是吧?”她笑着,两只手抱住他的头,将脸颊贴在他仍湿着的发上。
“嗯。”周湛轻声应着,闭着眼,将她抱得更紧。
*·*·*
次日一早,休息了一夜的众人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直到这时翩羽才知道,周湛竟安排她和沉默等人乘坐他的那艘飞燕船进京,而他,则决定亲自护送靖国公府的车队从陆路回京。
“这是没法子的事,”早一步接到消息,已经在码头边等了好几天的涂十五解释道:“靖国公府光主子就七八位,再加上下人,王爷的船可搭载不下这么多人。”
看着那正在护送赵老太君上车的周湛,翩羽心头一阵说不清的忐忑,“那……我也跟爷一起坐车走吧。”她道。
涂十五伸手扣住她的肩,看着她摇头一笑,温言道:“爷有事要忙。”
等涂大管家转身去安排重新上船的事后,寡言凑过来一阵挤眉弄眼,“咱们晚上就能到京郊码头了,最晚明儿一早准能叫你看到爷,你还紧张个什么?”
翩羽一阵咬唇,她也不知道她紧张个什么,只是……她看向那一列马车。
此时周湛已经将老太君扶进了车里,一转身,便上了他自己的马车——竟是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曾。
无来由的,翩羽心头又是一阵不安。
她却是不知道,周湛上了车后,隔着那车窗玻璃,如何凝视她良久。直到老刘驾着车,跟上缓缓启动的赵家人的车队,直到翩羽被涂十五叫过去,直到马车拐了弯,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
果然如寡言所言,天将擦黑时,飞燕船进了京郊码头。
翩羽这才知道,景王殿下大张旗鼓地在码头边给自己新建了个船坞,且还在一旁配套又建了座别院。
因天黑了,涂大管家说趁夜路赶车不安全,于是他们一行人便住进了别院里。
洗漱毕,翩羽上了床,一时竟怎么也睡不着。她闭着眼想像了一会儿周湛这会儿在干什么,想着他应该已经到了王府,这个时辰不定都已经睡觉了,便一个翻身,又拍了拍枕头,默默对自己嘀咕道:“别想了,明天就能见着了。明天,就能到家了……”
这“到家”二字,叫翩羽微愣了一愣。
“家”,王府对于她来说,应该也不算是家吧……
舅舅家也不是家。
即便是以前徐家的那个小院,如今她娘亲已经不在了,那里也不是她的家了。
这么一想,她忽地觉得,倒果然是王府更像是她的家,因为那里,有许多她所牵挂的人。
家,睡意朦胧的她忍不住想着,许是因为那里有他,那里才会叫她觉得像个家……
*·*·*
第二天,翩羽起晚了。等她睁开眼时,就发现外面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她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跳下床,才刚找到鞋,忽地就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似乎是阿江的声音。
翩羽一阵诧异,忙打了帘子出去,就只见阿江捧着一叠衣裳站在卧室门外,许妈妈和三姑两个,一个在试着洗漱水,一个在摆着早饭。见她出来,三人都回身向她行了一礼。那一刻,翩羽差点就以为,她们还在山上的别院里了。
“你、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许妈妈见她身上仍穿着睡衣,便一扬眉,过去将她推回房内,责备道:“姑娘可不好就这么出来,快换了衣裳吧。”说着,回身拿过阿江手里捧着的衣裳递了过去。
那,是一套陌生的女装。
“这……”翩羽一阵眨眼。
“这是王爷特意给姑娘准备的。”许妈妈笑道。
翩羽又是一阵不解地眨眼——王爷准备的?!特意给她准备的?!女装?!他不是说,如果她想做回女孩,就要送她回家的吗?!还是……
他改主意了?!
翩羽咬住唇,一双眼眸忽地变得闪闪发亮。
☆、第一百四十八章·空壳儿
这是一身轻薄的夏装。
水红的衫儿,白纱的长裙,端的把镜子里的人儿衬得跟一朵待放的荷花似的。
看着镜中的人影,翩羽莫名就是一阵脸红心跳。
不知道周湛看到她这一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当初她跟着周湛离京时,尚是春天,如今却已是初夏了。
她咬住唇,抬手默默压了压激跳着的胸口。
自下船后,周湛的神情就很怪,像是不敢看她一般。她原正不安着,偏他又命人给她换了女装……
他……这是终于愿意把她当个女孩儿看待了吗?
这点猜测,令翩羽的心跳一个劲地扑通着、期待着,又小心压抑着……
“姑娘?”
一旁,阿江叫了她一声。
翩羽回过神,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便回身坐到妆台边,由着三姑替她梳着头发。
一旁,许妈妈带着一脸欣慰看着三姑给她梳头,一边建议着:“姑娘的刘海长了,把中间遮着眼的那一绺梳上去吧,再用个花钿压住。”
三姑点头应着,阿江便和许妈妈两人凑到妆台边,从一个匣子里翻找着合适的花钿。
翩羽看看这围着她忙碌的三人,有心想要问一问周湛到底是怎么交待她们的,可提了好几口气,终究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那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
收拾妥当,翩羽被许妈妈她们簇拥着往门外去,就只见别院的二门外,正停着一辆没有标识的大马车。
翩羽脚下一顿,这才想起涂大管家等人。她才刚要开口询问,阿江已经跑过去,拉开了车门。
翩羽心头一跳,想着那车里许有人正在等着她,便又咬了唇,回忆着三姑所教的那套礼仪,垂着眼,提着裙摆,轻盈地上了车。
踩着那脚踏板,她飞快抬眼,见车厢里竟空空如也,不禁微愣了一愣,心头一空,这才失落地上了车。
许妈妈等人也在她上车后,跟着上了车。
这马车,不是周湛的那种单人马车,而是可容得下五六个人的大型马车。许妈妈坐定后,对翩羽笑道:“王爷说,只当我们是从山上舅老爷家过来的,也省得有人会说三道四。”
翩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时,不禁疑惑了一下,有心想问许妈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觉得周湛忽然叫她改回女装,定是有什么用意的,她怕她这般贸然相问,不定会坏了周湛的事……
既然是他的安排,她听从安排就好。
翩羽再次咬住唇,看着窗外,微笑着不言语了。
马车行驶了近半个时辰,便进了京城。沿着朱雀大街往西,翩羽以为他们会进皇内城,不想马车沿着皇城根儿拐了个弯儿,竟又向南驶去。
翩羽心下一阵诧异,抬眼看向许妈妈等人,见她们都是一副镇定的模样,想着这定是周湛事先安排好的,便放松下来,看着一路陌生的街景,又一阵心不在焉起来。
想着那人,她忍不住就想笑,又怕被许妈妈她们看穿笑话她,她只得咬着唇,努力压抑着心底那如冒泡般、压也压不住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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