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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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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公主也很通情达理,故而才在这里帮她说项。
四皇子却是大咧咧地一拍胸,道:“这有什么,等老七来了,我跟他说。再不行,我把你要过来,你跟着我罢。”
☆、第一百二十三章·一地春心
欣王的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四哥,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熟悉的声音,顿令翩羽扭头看过去。
只见周湛背着个手站在那里,一脸笑盈盈地望着众人。若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叫人注意到,他那高挑起的八字眉下,一双眯缝起的桃花眼里滚着片片阴云。
见他的眼扫来,无来由的,翩羽就是一阵心虚,忍不住就往十一公主身后缩了缩。
周湛被关在皇陵整整一年,这还是他回京后第一次在人前露面。十一公主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又看到翩羽缩着脖子躲到她的身后,便笑着抬眼,才刚要开口招呼,却是忽地就打了个愣神儿。
她以为她会看到那个她所熟悉的、浑身带着痞相的周湛,不想眼前站着的,竟是个高大挺拔的青年。虽看着还是那熟悉的眉眼,只那眉宇间的玩世不恭似收敛了许多,倒显出往日藏于其下的、一层令人不敢轻忽的冷冽气息来。
这暗藏的冷冽之气,配着那身嵌着江牙海水纹的五爪团龙白蟒袍,生生把个原本的顽童,衬成个如兰芝玉树般人物风流的君子来。
“七、七哥?!”十一公主忍不住一阵眨眼。
周沂那里也是半信半疑地确认了一声:“老七?!”
只不过隔了一年不见,这周湛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一年前,他还是个漂亮得有些雌雄难辩的大男孩,一年后,他竟已完全长成个不容忽视的英俊帅小伙儿了。
六公主也愣了一愣。她到底是几人中唯一一个已婚生子的,比其他几个都要多了几分老成,便笑着过去,围着周湛转了一圈,又拉着他的衣袖调侃道:“瞧瞧,都说女大十八变,怎么一年不见,你竟也变了这许多?看着真成个大人了。若是从背后看,都叫人不敢认了呢。”
周湛头一天当差,自然没什么正经差使,不过是走个过场认一认人,之后便甩手回来了。只是他才刚一回府,就听人说吉光跟着十一公主出门玩儿去了,他那里原还存了忧心,生怕他不在,叫那丫头吃了什么亏,便火烧火燎地赶过来救驾,不想迎头就听到他四哥在那里说要挖人,那原本因忧虑而压抑着的心火,顿时就叫一阵酸意泼得窜起漫天的火焰。
这会儿听着六公主的调侃,再看着翩羽眨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缩在十一公主的衣袖后面偷窥着他,那小猫似的谨慎神情,忽地又叫他心头的火“嗞”地一下没了烟气儿。
他默默叹息一声,收起外露的怒气,柔了眉眼,跟六公主客套道:“宝儿抓周,我竟错过了。”
六公主不在意地挥挥衣袖,“礼到就好,你人到不到无所谓。”说得众人一阵笑。
四皇子也上前一步,打趣着他,问着他头一天当差的感受。
翩羽身旁,田家九姑娘则忍不住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
她这一动,却是引得十一公主和翩羽全都扭头看向她。
田九早几年间就知道了家里的盘算,如今因着景王年纪渐长,她也到了岁数,这亲事眼看着就迫在眉睫了,怕是就算她再怎么不愿也抗不过这一朝去。她心里正忧虑着,忽见那二人双双看过来,顿时就恼了,皱着个眉怒道:“看什么看?”
十一公主也不怕她生气,凑到她的耳旁小声嘀咕道:“你不觉得,我七哥变得更俊了?”
一旁翩羽看着周湛,忍不住用力点了点头。
“俊不俊的,也不过是个纨绔!”田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转身丢开这二人,坐到角落里去了。她可不想引起这不靠谱的景王的注意。
田九这般说,却是叫翩羽心头一阵不服,见她去了角落里,她转身追过去,对田九郑重道:“我们爷不是纨绔,我们爷又聪明又能干,他就是懒了些而已……”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田九就跟被人用针扎了一般,忽地从椅子上跳将起来,竖着眉眼怒道:“好个奴才,竟要替你家主子拉皮条怎的?!”
这话可就好说不好听了,翩羽的脸顿时就红了。田九也回悟过来,这句话竟等于是把自己也骂了进去,一时又窘又恼,伸手便要去推翩羽,恰叫慢了一步跟过来的十一公主给拦了下来。
田九看看十一公主,眼圈一红,背转身去不吱声了。
十一公主也听到了那句话。虽说往年间也有风声说宫里那位要把田九说给周湛的,田九当时也曾赌咒发誓说过不愿意,可因着各自年岁渐长,十一公主也拿不准这田九是否还是当初的心思,因此看到田九,叫她想起宫里那位的念头时,还曾在心底犯了好一阵子愁——若是叫宫里那位如了心意,这小吉光又该怎么办——她心里正兀自打着滚,忽地就听到田九这句话,她便知道,田九还跟当年一样的想法,心头顿时就是一落。
翩羽见田九红了眼圈,不禁一阵手足无措。十一公主拍拍她的肩,将她支了开去,小声劝着田九道:“你莫急,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他不点头,谁也逼不了你。”
田九听了,只默默咬住唇。
这边的动静,早叫那边应付着四皇子和六公主的周湛看在了眼里。见田九给翩羽排头吃,他顿时就拧了眉,有心想过去,又被四皇子拉着脱不得身,于是他只得扬声叫着,“吉光!”
翩羽听了,便丢开十一公主和田九,笑眉笑眼地跑了过来。
看着她那笑弯着的眉眼,周湛顿觉一阵身心舒畅,再没半点不满了。
他伸手拨了拨翩羽额前的长刘海,漫不经心地听着四皇子在那里长篇大论地劝着他同意叫翩羽在他的戏里参上一角儿,半晌才慢悠悠说道:“四哥想来也知道,我才回京就又叫人弹劾了。您自个儿想想,这会儿我还能放小吉光出来吗?就算我把她给了你,她终究还是在老爷子面前挂了号的,若真上了台,还不知道老爷子会如何呢。可别因这孩子祸害了你们辛苦弄出来的戏才好。”
四皇子周沂虽然不问政事,可耳目也不算闭塞,自然知道周湛回京前打人的事,也知道这件事关系着小吉光,更知道去年周湛受罚,有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着这孩子。想着若真把这孩子推到台前,不定真就触怒了老爷子,叫这孩子吃了苦头其次,把这好不容易辛苦搭起来的戏弄没了,就得不偿失了。想来想去,只得歇了叫吉光参演的念头。
六公主则笑道:“即便是不叫小吉光上台,帮着搭把手总可以吧。小吉光记性好不说,还会调配人,后台也少不得她呢。”
那年替太后祝寿时,抬上换布景,台下人员调配,包括他们这些临时演员们的妆容衣裳更换,有大半都是小吉光跟在红绣后面管着的。如今红绣那里已经不再登台,正经做起了班头,倒不好再叫了她来。有吉光在,就算不要她上台,台下她总还是个难得的帮手。
四皇子听了连连点头,求着周湛道:“这寿礼也算你一份儿。”
当初给太后贺寿的那出戏,因时间紧迫,大家又都是业余的,最后删删减减,竟只留了短短不到两刻钟的戏码。若以后世的标准来看,那出戏许只能叫作小品。而有了这么一回的底子,这一回贺圣德帝的万寿节,四皇子和六公主便有心想要做大起来,还专门找了个精于此道的老翰林,帮着重新编排了一出完整的《八仙献寿》的吉祥戏。
如今离着万寿节还远,且这是第二回了,也再不像上一回那么慌手慌脚的,众人且玩且乐着,倒很有些有板有眼的味道。
周湛往台前幕后瞅了一眼,又低头看看吉光,见她两眼闪亮,便知道她心里也是痒痒地愿意过来,虽心里不太愿意,终究舍不得看着她眼里的光芒暗淡下去,便勉强点了头。
翩羽咬着唇,脸上虽没有流露出什么喜意,可那微微踮了踮的脚尖,还是透露了她心里的欢喜。
见她欢喜,他也就高兴了,挑着那八字眉嘱咐她道:“不许淘气!”
想着她今儿竟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跟着十一公主跑了,他终究还是难免一阵气恼,便又喝了声:“以后我叫你过来你才能过来,过来后乖乖在这里等人来接,不许跟着人乱跑!”
十一公主哪能不知道这一声儿是喝给她听的,拉着翩羽的手笑道:“七哥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拉着她出来的。”说着,又和翩羽说起那些戏服来,拉着她去后台看戏服了。
周湛这里看看翩羽,又扭头看看那边的田九,那八字眉又是一挑,便向着田九那边过去了。
四皇子和六公主正在讨论着排戏的事,一回头,见刚才还在身后的周湛和吉光、十一公主竟都散了,四皇子便左右找了一下,看到了周湛,又听人说吉光和十一公主去了后台,便也不以为意,正要再跟六公主说什么,就看到六公主看着周湛那边一阵歪头浅笑,便也跟着调转视线看过去,一边问道:“六姐看什么呢?”
抬眼间,他就看到,周湛正站在田九的面前,低头和田九说着话。田九抬着头,望着他回着他的话。
那二人,一个松青的襦裙,一个雪白的蟒袍;一个似枝头嫩柳,一个如临风玉树,看着端的是相配。
“听说,宫里想把她说给他呢。”四皇子看着那边低声道。
六公主道:“田家虽不好,九儿倒是个好的,也能配得上老七了。”
顿了顿,又握着手道,“原先看着老七就觉得他长得不错,没想到在皇陵关了一年,身上倒更多了一份内敛的味道。只怕这模样出去,什么‘京城四公子’之类的,都要往边上靠,给他让出一头了呢。”
周沂则不无嫉妒地道:“都说‘男不坏女不爱’,还不知道他要勾得多少春心碎一地呢。”
别处春心有没有碎一地尚且不知,若是他们此刻回头,定能看到,十一公主身旁,早有一个小人儿的春心,已经碎了一地。
你道哪个?
可不就是翩羽嘛!
她跟着十一公主在后台逛了一圈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这“赏心悦目”的一幕,那心里虽还懵懂着不知一个“情”字,却已无师自通地先识得了一个“醋”字的精髓,当下直酸得她一阵牙根发紧,眼眶发涩,不自觉间就捏紧了拳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壁咚
十一公主那里知道田九不中意周湛,翩羽却是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宫里有意要把田九配给周湛,如今这般看过去,连她自己都觉得田九是那么的漂亮,和周湛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偏这周湛又是个爱美人儿的,这模样的田九,看在周湛眼里,岂不就是拔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又低头看向自己。
田九如今已经十七了,胸前曲线玲珑,翩羽自个儿却怎么看都仍是竹板一条。虽说中间有个小小突起,不注意看几乎看不出来,倒像是那竹板中间的一道竹节似的。
翩羽的情绪不由一落千丈。
那边,四皇子欣赏完了那一对,一扭头,看到十一公主和翩羽出来,便把翩羽也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一年不见,不仅老七变了,小吉光也长开了呢,看着倒越来越像个姑娘家了。”
这句话,顿叫翩羽抬起头来,既有些被人夸赞的得意,又有些怕人看穿的担忧,还有些半信半疑,便伸着手臂,看着自己道:“我、我哪像个姑娘家了……”
“这会儿看着是不像,”四皇子装出副个中老手的模样,捏着手指作了个拿画笔的姿势,在翩羽脸上虚虚比划着,“等上了妆,勾了眉眼,再换了戏服,也就能有个八分像了。”
翩羽这才失落地发现,原来人家是这个意思——而这句话藏于底下的那层意思,可不就是说,她骨子里还是不像个姑娘家……
翩羽顿时一阵心灰意冷。
四皇子是发烧级的票友,且他学的还是旦角儿,偏他生得高大粗壮,上了全套的妆容也不像个旦角儿,此时看着翩羽那纤细的骨架,忍不住就是一阵羡慕,又弯腰凑到她的跟前,研究着她的眉眼道:“我说你到底怎么长的?这小模样生得可真好,亦男亦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叫人扒着他的肩头,一下子把他从翩羽的眼前甩了开来。
四皇子没防备,险些被甩了个趔趄。吃了一吓的他扭头看去,就只见周湛拿扇子敲着掌心,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凑那么近做什么?不会是想要调…戏我们家孩子吧?”
周湛挑着个眉头坏笑的模样,顿叫原本让人印象一新的如玉君子形象破了功,一下子就打回了之前那个惫赖少年的原形。
四皇子眨眨眼,指着他笑道:“这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老七。”
又对翩羽道,“我原打算叫你扮个蓝采和的,偏你主子不肯让你上台,如今我还得重新再想人选。”又对众人道,“你们都帮着想想。”
翩羽这会儿心情很是烦躁,只恨不能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静上一静,哪里还能帮着想什么人选。偏她此刻又是在人前,且周湛还在看着她,她虽不明白心底那烦躁从何而起,却本能地不愿意叫他知道自己那混乱的心绪,便垂了眉眼,在唇角含了笑意,只装作个无事人儿一般,一本正经地立在十一公主身后。
她到底是用心跟红绣学过的,真要伪装起来,还真不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只不过她这一手巧活儿,却是终没能逃开周湛的眼。
周湛只一眼,便察觉出她的不对来,心下不禁暗暗奇怪。才刚十一公主拉着她去后台时,一切还都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她突然就不高兴了?
这么想着,他一挥扇子,对四皇子道:“那是你们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一句话,就在众人和他跟翩羽之间,划出道泾渭分明的界线来。
他一转身,拿扇子一敲翩羽的肩,说了声“走了”,便领着她施施然离开了。
看着他俩的背影,十一公主头也不回地对四皇子道:“其实我也很好奇,小吉光扮作个女孩儿是什么模样。”
她很想看看,除掉这身男儿家装扮,真正的小吉光到底生得什么模样,怎么就会勾得她那性情古怪的七哥,心甘情愿被关一年不说,且还这么一时一刻地放不下她。
田九过来了,正好听到她的话,便道:“上次那个秋香不就是她扮的吗?”
十一公主道:“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一年前这孩子还是一团孩子气呢,如今可是个……青葱少年了呢。”
她看看四皇子。
四皇子的身份在那儿,玩票学戏都可以,却是没法子真勾了脸谱作个旦角儿的装扮去过把瘾,此时见翩羽生得亦男亦女,早忍不住想拿她来练手了。见十一公主看过来,他岂能不闻弦知意,忙凑过去小声道:“妆容好说,可我这儿没适合她那个身材的戏装。上次她扮秋香,还是拿了你们的现成衣裳。”
十一公主也拿手遮着嘴,小声应道:“我回去翻翻我以前的旧衣裳……”
二人悄悄谋划着,不想头上各挨了六公主一巴掌。六公主笑道:“你们少打小吉光的主意,我看老七护他护得紧,你们可是知道他脾气的,惹毛了老七,你们一个个可都没好日子过。”
说到这,六公主忽然就想起之前周湛被人弹劾他豢养男宠的事来,又看看田九,心下觉得很有必要替周湛辩解两句,便又道:“老七也真是,口口声声‘我们家孩子’,他才多大的一个年纪,竟就想着给小吉光当爹还怎的。”
“这有什么,”四皇子笑道,“当初他为了小吉光在感恩寺扫了长公主脸面时,可还口口声声说小吉光是他养的狗呢。上次赵三儿把这话学给我听时,正好小吉光也在,气得小脸儿都绿了,那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哈哈……”
四皇子这里笑着,那边十一公主则把田九拉到一边,小声问着她,“七哥跟你说什么了?”
田九原自打看到吉光起,就一直绷着个脸,如今却绽开了一张笑颜。她也不瞒周泠,拉着她低声道:“景王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他看出了我不愿意,跟我说,他也不愿意,叫我别担心呢。”顿了顿,她又道,“刚才对小吉光发火,倒叫我很有些不好意思,你说,我要怎么补偿‘他’?”
十一公主看看田九,忽然觉得,周湛会去找她说这些话,怕就是因着之前田九迁怒于吉光的事……
*·*·*
且不说欣王府里的众人如何,只说周湛的马车里。
翩羽坐在周湛的对面,不时从浓长睫毛下偷眼瞅一瞅周湛。见周湛的眼转过来,她又赶紧装作个无事人一般转开视线。而等周湛的眼才刚一转开,她便又从睫毛下方偷偷盯着周湛看个不停,直看得周湛心下一阵皱眉,忽地一扭头,捉住她的视线,喝道:“你可知错?!”
翩羽被他逮个正着,不由吓得把背往那座椅里一靠,又听着这一声喝,这才想起她是未经他的同意私自出的府,便老实低了头,拿一只靴尖悄悄踩着另一只薄底靴的靴边。
她这乖乖等着挨训的小模样,叫周湛那想要发作的火气,竟一下子闷在肚子里,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可不教训她,他又知道,依着她那一贯打蛇随棒上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登鼻子上脸。亏得这一回把她拐出去的是十一娘,若是换作别人,万一再出个什么事,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他咬咬牙,硬起心肠喝道:“说话!”
那一刻,不用六公主说什么他像爹,他自个儿都觉得,他很有个大家长的味道。
翩羽又偷偷从睫毛下偷窥了他一眼,正想着要怎么替自己辩解,就见周湛又皱了眉,“要看我就大大方方地看,这么偷着看算什么?!”
于是翩羽一抬头,真个儿大大方方地盯着周湛一阵瞅。
周湛先还皱着个眉,可等他的眼落进翩羽的眼里,看着她那黑白分明的猫眼里,他自个儿那清晰的倒影时,他心头忽地就是一荡,直荡得那原想要给她个教训的念头,忽地就荡然无存了。
他忍不住向着她探过身子,将一只手支在她头侧的车壁上,整个人凑过去,盯着她那仅在咫尺距离间的脸庞。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拉上窗帘的车厢内光线更是昏暗。昏暗中,偏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像是会自己发光般,叫人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翩羽被他这突然的逼进惊得一阵僵直,又不敢太过明显地躲闪,只一会儿抬眸一会儿垂眼地忽闪着个眼,叫浓密的睫毛如扇子般不安地上下掀动着。
这忽闪着的眼睫,直闪得周湛不自觉地就握紧了拳,一股酥…痒难耐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就仿佛是那睫毛正轻轻搔着他心头的痒处一般……
他蓦地沉住呼吸,稍稍忍耐了片刻,等那莫名的瘙痒感退却,剩下的,便是一股令他心跳又沉又重,仿佛满盈了整个身心的,柔软而又温暖的感觉。
这不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却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只要靠近她,这种感觉便会无地自生。而……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这种柔柔暖暖的充实感,竟像是能叫人上瘾一般……
他不自觉地弯了手臂,整个人又向她更靠近了一些。
周湛的靠近,莫名就叫翩羽的心跳一阵失衡。她先还不停地抬眼去看他,可随着他的越靠越近,她的心跳竟越来越乱,整个人都如僵了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僵直着脊背不敢动弹,脑子里一阵糊涂一阵清醒。清醒时,她知道这情况不对劲;糊涂时,就只能感觉到浑身在发热,脸颊在发烫……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正拂着她的刘海,感觉到他撑在她头侧手臂的温热,以及他身上那如松针般辛辣冷冽的气息……
渐渐的,那清醒的部分越来越少,糊涂的部分越来越多,她不敢再抬眼,只垂着个眼,一只脚默默踩上另一只脚,两只手紧紧抓着座垫,心中若有期待,似有欢喜,也隐隐有些不安……
种种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叫她心头混乱成一团,无法解释,也不知该如何去处理……
于是她只得选择屏息静待。
只是,周湛那里却没有再往她那边靠近过去,只这么半弯着手臂,静静悬在她的上空,低头默默凝视着她。
这个距离,令他感觉舒适、惬意,心跳加速,浑身充满了因靠近她而带来的微微兴奋感,却又不至于叫他生出更深层的别的意动。他停在这个距离上,心满意足。
他心满意足了,翩羽那里却是紧张到不行。这个距离,很是能够压迫人,她虽不知道后世所谓的“安全距离”,却也本能地知道,他靠近她的这个距离,对于她来说,是个威胁。
她垂着眼,左思右想,怎么也猜不到这位爷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这一招,是他新发明的什么惩罚手段?
也对,就这么悬而未决,叫她一直这么提心吊胆着,果然是他这个荒唐王爷才能想得出来的刁钻点子!
翩羽又咬了咬唇,以英勇就义般的决绝蓦地一抬头,闭着个眼道:“你还是打我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乳臭未干
翩羽这蓦地一抬头,倒把周湛吓了一跳。垂眸看去,就只见她仰着个头,紧闭着个眼,竟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那原本就圆润饱满的下唇,才刚刚被她咬过,此刻红艳艳的,闪着些许水润光泽,一如那枝头已成熟的果实,单邀着人来采……
蓦地,原本已经散却的酥麻瘙痒,竟如大浪般铺天盖地袭来。周湛那含笑的眼眸忽地一沉,呼吸为之一窒,脑中只觉得一阵嗡鸣,忍不住就向着那红唇俯下身去……
俯得近了,便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正紧张地拂着他的脸颊。
他蓦地定住,抬起眼眸,将她那张紧绷着的小脸细细端详半晌,终究闭了眼,心头默默一叹,直起腰,抬手揪住她的马尾辫,毫不客气地用力将她的头往下一按,直到看不到她的红唇,这才带着三分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气道:“回去禁足一个月!”
周湛这一下真是毫不客气,把翩羽的头皮都给揪疼了。她抬手揉揉发根,又打睫毛下方瞅着已经退回对面座椅上的周湛,忍不住悄悄吞咽了一下。
虽然刚才她并没有睁眼,可仍是感觉到了他的靠近。且她还知道,有那么一刻,他靠得她极近。她还以为他大概想要咬她,或是想到了个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惩罚手段,不想他竟什么都没做,忽地又这么退了回去。
这不禁叫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可是,”她揉着发根,打手腕底下瞅着周湛,“你答应了几位殿下,放我去帮忙的……”
“答应的事就不能反悔了吗?”周湛双手抱胸,挑着那八字眉瞪着她。
翩羽撇撇嘴,往角落里挪了挪,不甘心地小声嘀咕了句“君子言而有信”。
“哼,”周湛一声冷哼,“你哪只眼看到我是君子了?世间既然存着‘反悔’二字,那便是说,答应的事就可以反悔,不然也不用特意造出这么两个字来了。”
这歪理,直叫翩羽默默翻了个眼儿。跟他这么久,她岂能不知,每当他这般胡搅蛮缠时,便是他心情不爽之际。
她思来想去,觉得他心情不爽,十有八…九怕还是因为她没打招呼就私自出府的事。又想着周湛虽然对她好,可说到底,她仍是王府的一个下人,虽说这次被拉出门,有她的不得已,可到底还是犯了规矩,便正了正身子,正而八经冲着周湛一阵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保证,没下次了。”
周湛默默瞪了她好一会儿。她每回都这样,知道错了后,从不像别人那样推诿责任,总是那么干脆利落的认错,偏她这认真认错的模样,竟也叫他看得是那么的心动,恨不得将她揽进怀里……
周湛之所以会有那不靠谱的名号,便是因为他一向随性惯了,这般脑子里动了念头,手上便真的伸过去,一把将翩羽从对面的座椅上拉过来,又将她转了个身,令她的背紧贴进他的怀里,手臂环在她的肩头,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幽幽叹息一声,嘟囔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翩羽突然被他拉过来圈进怀里,不由就眨巴了半天的眼——这会儿他们不是正在讨论该怎么罚她的事吗?
虽说她跟周湛一向腻乎惯了,可这么突然且不合时宜地被他拉进怀里揽着,她忽地就感到一阵不自在。无来由地,一股从不曾有过的感觉悄悄从心底泛滥开来。那感觉,有些酥麻,有些微痒,有些烫人,还有些颤巍巍的不安和……
欢喜。
她抬起头,想要去看周湛的脸,却是叫他按着她的额头不许她抬头。
周湛按住她的头,默默在她发心里印下一个吻,心头一阵纠结。哪怕他从来没喜欢过一个人,此刻他也已经明白,他对她的感觉,是叫作“喜欢”。喜欢她陪在身边,喜欢抱她,碰她,摸她,喜欢到想要永远留下她……
只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她是个男孩,他或许还能留她更久一些,也或许还能叫她陪在身边一辈子,偏她是个女孩儿。就如徐世衡所说,世人对女孩儿总是多有苛刻,他留不下她不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要叫她赔上一辈子……
这,非他所愿。他希望她的一辈子,能永远快快乐乐的,就像他偷偷从皇陵溜出来去看她,她从山坡上冲下来扑进他怀里时,那神采飞扬的模样……
忽然间,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她,把他从山石上拉下来,明明心虚着,却虚张声势地指责着他。他还记得那时候,太阳是如何印在她的身后,把她那小小的人儿衬成一个黑色的剪影……
怀里,那黑色的小剪影蠕动了一下。
周湛垂眸,就看到她微低了头,凑在他的胳膊上又是一阵乱嗅。他微微一笑,打趣她道:“可真把自己当狗了,又乱闻什么?”
翩羽抬头,疑惑地望着他道:“爷没发现吗?”
“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像松针的味道,很好闻呢。”翩羽道。
周湛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挑眉道:“我从不熏香。”
“我知道,”翩羽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说着,她从他怀里转过身,趴到他的胸前,闻着他的衣襟,歪头疑惑道:“不是衣裳上的味道。”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周湛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他再次发现,他是如此喜欢这种热血涌动的感觉——只要这种感觉不要太过激烈得令他失控。
他抬起头,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到掌心下胸脯的起伏,翩羽奇怪抬头,见他抬头吸气,便又歪了歪头,坐直一些,伸头过去,凑到他那锁骨凹陷处嗅了嗅,再歪歪头,又凑过去确认地嗅了嗅,才刚要说话,就看到那白皙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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