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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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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和当初大舅舅见到翩羽时一模一样的话。
  如今过了年,翩羽也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被舅妈那两下拍在身上原还没什么,偏后面传来凤凰的一声闷笑,她当即就红了脸,忙从马氏的怀里钻出去,退到安全地带,这才笑弯着猫眼道:“舅妈果然跟舅舅是一家的,连骂我的话都一样。”
  “你……”马氏被她这惫赖模样给气得两眼一瞪,那眼泪顿时就涌上了眼眶,过去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搂着她就号啕大哭起来。
  “你个不省心的孩子,我欠了你哪辈子的债,叫我天天替你提心吊胆,你倒好,竟在外面养得白白胖胖的,白叫我替你担了这么久的心……”
  她这一哭,如今已改名叫吉光的翩羽也撑不住了,抱着她舅妈的腰便也哭了起来。
  这娘儿俩一哭,六姐和两个嫂子这才反应过来,忙纷纷上前去安慰那二人,可忍不住也陪着一阵掉眼泪。
  大舅看看这哭成一团的女眷们,又扭头看向那马车,却是这才发现,他的四儿子也回来了,这会儿正缩在马车边不敢过来。
  看到四哥那模样,大舅舅是气不打一处来,从腰后掏出那烟袋杆就向着四哥扑了过去。
  四哥打小就见惯了他爹这揍人的架式,不过这一回他思量着自己并没有犯错,便不肯老实站着叫他爹打,大呼小叫地围着那马车就和他爹打起了游击。
  这一幕,王家庄的人早已见怪不怪,都嘻笑地看着,二舅舅顿了两下足,自觉拦不住发了脾气的老大,便过去拍着翩羽的肩,对马氏道:“大、大嫂,有话进屋说,外头冷。”又问着翩羽,“那、那人咋就放你回来了?”
  马氏也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翩羽,便忙收了泪,又扭头看了一眼那边仍在追打着的父子俩,骂了四哥一声“该”,便拉着翩羽嘘寒问暖地进了屋。
  这追打着的父子二人,早叫那坐在驾驶座上的老刘和凤凰两个看直了眼。三哥一向是家里对外的主力,便主动过去向着二人行了一礼,陪笑道:“让二位受累,送我兄弟和妹妹回来。快请屋里坐,这天儿虽打了春,可还冷着呢。”
  凤凰的眼仍盯着四处逃窜的四哥,老刘则回过神来,忙笑着应酬道:“有劳了。”说着,便扯着凤凰跟在三哥和讷讷无语的大哥身后进了院子。
  临进院子,凤凰又不放心地探头看了一眼已经逃窜得只剩下背影的四哥,道:“他,没事吧?”
  三哥笑道:“没事没事,我四弟皮实着呢。”大概是想着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实在有点吓人,便又解释道:“我爹这是看到我兄弟高兴的。”
  这么个高兴法,却是叫凤凰有些无语。
  这送人回家的活计,原没老刘和凤凰什么事,是吉光听说要回家了,便兴高采烈地跟红锦红绣姐妹两个吹牛,说着这时节山上有什么热闹,直说得老刘和凤凰这两个“城里娃”一阵心痒难耐。二人一合计,便跑到涂十五那里,只说如今爷既然要把吉光藏起来,那知道吉光下落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便以此为理由,抢了送他们兄妹回家的差事。
  且不说那里王家兄弟如何招待老刘和凤凰两个,只说丫丫同学被她舅妈和表嫂、六姐,以及看热闹的邻居簇拥进门,马氏忙不叠地帮她脱了身上那件白狐大氅,这才发现她里面还穿着件貂皮大袄,大袄下又是件精致的丝绵小袄,顿时便知道,这丫头在那王府里混得甚是不错。
  “真是的,怎么回来也不先报个信,我也好叫你哥哥们去接你,偏这样吓人一跳。”因有外人在,马氏不好细问翩羽,便一边抱怨着她,一边将那大氅交给大嫂三嫂。
  吉光调皮地一吐舌,“原就是要吓你们一跳的,若来了信,可就吓不到你们了。”
  六姐正和两个嫂子头凑头地看着那件稀罕的狐皮大氅,听了这话,伸手就要过去拧翩羽的腮,笑骂道:“小半年没见,你这调皮的劲儿倒更足了,可见你这趟出去没吃苦头!”说着,又对她身上的衣裳一阵好奇,摸着她衣领上的风毛道:“这是什么料子?”
  乡下人连丝绸都不常见,故而如今见了翩羽这富贵的一身难免好奇,大嫂和三嫂也和一群乡人一起,研究着翩羽才刚脱下的那件大氅。
  翩羽也不以为意,对六姐笑道:“我也不知道,只听红绣姐说,那件是狐狸皮的,我身上这件是貂皮的,倒是比里面那件丝棉的还要暖和。”
  六姐道:“那你可穿对了,我记得你一向畏寒的。”
  姐儿俩这边拉着闲篇,那边乡邻们则好奇地看着那雪白的狐皮,有人道:“我还没见过白狐狸呢。”
  众人都怕自己粗手粗脚地弄脏了那皮子,连接过大氅的大嫂也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外面的大红绸面,不想忽然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来,竟摸上了那雪白的狐狸毛。众人扭头一看,却原来是左邻五奶奶家的媳妇儿。
  翩羽没在意,六姐见了便有些不高兴。偏那媳妇儿摸完后,竟是一撇嘴,带着三分不屑道:“过年我回娘家时,看到我娘家那个嫁到京里的侄女,身上也有这么一件,毛可比这件厚多了,听说值五十两银子呢。”又问着翩羽,“丫丫,你这一件能值多少钱?”
  “不知道呢。”丫丫弯着眉眼应她一句,便转身拉着六姐笑道:“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来,这会儿在车上,还没拿下来,等回头找出来给你们。”又对刚才那妇人笑道:“四婶娘,我也给你们带礼物了,回头给你和五奶奶送去。”
  别人见马氏一家都簇拥着翩羽在说话,都知礼地寒暄两句后,就纷纷打着招呼走了,只有那四婶娘的眼珠子,仍一个劲地往那大氅和丫丫身上扫来,直扫得六姐心里一阵不耐烦,转着眼珠对丫丫笑道:“也亏得你这时辰回来,再晚一点,我们还得给你重新做饭。”又扭头问着四婶娘,“婶娘要留下吃饭吗?我给你带把米?”
  马氏不由就瞪了六姐一眼。
  六姐却只笑眯眯地看着四婶娘,直笑得四婶娘脸上一阵讪讪,又和马氏闲话了两句,这才走了。
  人一走,马氏的手指头就戳上了六姐的额,“把你惯得没个规矩。”
  六姐撇着嘴一阵小声叽咕,“还不知道谁没规矩呢,也没见别人伸手,偏她就去摸了。”直说得马氏又冲她一阵瞪眼。六姐则转了笑脸,抱住她娘的胳膊撒娇道:“我这不是怕四婶娘把丫丫的东西也给顺带走了嘛。”说着,冲着翩羽一阵挤眉弄眼。
  这四婶娘爱沾小便宜的毛病,村子里人人皆知,翩羽也知道,便也上去抱着马氏的另一只胳膊,冲着六姐挤眼道:“她还好啦,比花花姐可好多了。”
  花花是四婶娘的女儿,和王明娟一样大的年纪,却是和王明娟一样,都是好吃懒做的。比王明娟还不如的是,她还眼皮子浅,看到别人有什么好东西,便要想着法子坑蒙拐骗了去。
  六姐笑道:“也亏得她跟五奶奶走亲戚去了,不然今儿你这一身还不得叫她爱了去。”
  见这二人说着别人的歪话,马氏不乐意了,舍不得打翩羽,便伸手去拍了六姐一下,皱眉道:“背后莫论人是非!”
  六姐冲着翩羽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翩羽笑道:“是我的不是了,不该穿成这样回来的。可红绣姐姐怕我冻着,非要给我裹成这样,我也没法子拒了她的好意。”
  马氏忙道:“你身子弱,原该裹严实些。”又问着她:“那个什么王爷,怎么就肯放你回来的?还有老四……”
  才刚提到老四,就听得那门帘一响,四哥被他爹揪着耳朵进来了。
  四哥捂着耳朵唉唉叫唤道:“丫丫你快跟爹说,不是我们自己溜回来的,是王爷放我们假回来的!”
  翩羽一看,忙从炕上跳下去,拉着大舅舅的胳膊道:“真是王爷放我们假回来的。”又回头对马氏笑道:“王爷如今在皇陵替太后守灵,不需要我跟着,就放我回来看你们,还叫我在这里等着他来接我。”
  大舅舅这才松了手,到底又踢了四哥一脚,道:“那是丫丫,不是你。”又道,“只许你在家歇一晚,明儿就给我回去!做人得有诚信,咱们既然答应了王爷还债,就该老老实实做到。”
  翩羽哪能不知道她舅舅的脾气,知道他是怕他们占了王府的便宜,便又拉着大舅舅的胳膊一阵撒娇,笑道:“王爷也答应四哥留下呢。”又道,“四哥如今可有能耐了,他做的娃娃,听说外头有人出价出到六百两银子一个了呢。”
  王家人听了一阵惊奇,六姐不知详情,便问道:“什么娃娃?”大舅舅则是一脸不信,“就那么个木头人儿,能值那么多?”
  却原来,如今四哥做的那些傀儡小木偶,竟已成为京城有价无市的俏货。且不说对外去卖,光是景王不小心应承出去的,如十一公主和靖国公府等那几家相熟府邸的订单,就已经叫四哥有些应接不暇了。偏四哥还跟他大姑父一样,是个标准的手艺人性子,只愿精雕细琢,也不肯失了手艺人的本分去随意将就,因此如今成品竟只有那么两三件,却是叫外面的人更加趋之若鹜。
  而王大舅之所以恼四哥,不过是怕四哥那臭脾气惹恼了王爷,叫王爷赶了他,带累丫丫受苦,且他还记得,当初王爷说过什么保密的因由。
  四哥这才有机会跟他爹解释道:“我原只想送了丫丫回来,我就跟车回去的,是大管家说,如今名头已经打出去了,便不需要我再守在府里,只要我能按期做出东西来,在哪里做都无所谓,我这才回来的。”说着,摸着被打疼的胳膊一阵委屈。
  马氏这时候才想起来心疼儿子,拉过四哥就把大舅舅一阵埋怨,又细细问了兄妹二人在王府里的事,听着王爷对他们都很好,却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又提起另一半的心,皱眉道:“这个王爷,他到底图个什么?”
  四哥回答不出来,吉光则是一阵沉默,看着周湛命人给她做的狐皮大氅道:“许是孤单寂寞的吧。”
  自从知道了丫丫的下落后,王家人对这景王的事也着实打听了一番,这会儿一家人自然也知道,这景王虽说是个王爷,说白了,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罢了。那马氏一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由叹道:“也是,再富贵又如何,还不如我们这一家子,虽没什么钱,到底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第九十二章·红玫瑰和白玫瑰

  古诗有云:二月春风似剪刀。
  通向坟山那条道旁的大古树虽不是柳树,这时节也已经开始有了一层几乎肉眼不可辩的蒙蒙灰绿。
  远远站在山道的顶上,看着那株大古树,翩羽不由就想起去年夏天,王明娟在这树下等她的事来。她甚至还记得,那天她就站在这里看着坡下的王明娟,想着如何蹑着手脚过去吓她一跳……
  从那天到现在,算来也不过才半年有余,却是叫她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来。谁能料得到,当初被她莽莽撞撞从山石上拖下来的少年,居然成了她的主人;而原本亲亲密密总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的王明娟,则跟她成了陌路,且还改名叫了高明娟;至于她自己……
  她的名字则更多。
  在王家庄,她是丫丫。在王府,她是吉光。而归根到底,不管叫什么名字,她还是她,那在坟山埋着的王氏和状元公徐世衡的独生女儿,徐翩羽。
  将背上的竹篓用力往上提了一提,徐翩羽挺挺肩,慢慢往坟山的方向走去。
  虽说明儿才是她娘的忌日,翩羽却觉得,她应该多去看看她娘。何况去年夏天她原就跟王明娟说好要去看她娘的,却因着她爹的事叫她失了信,如今她回来了,自然该补上失信的那一回。
  六姐和舅妈原都说要陪她过来的,翩羽却想跟她娘单独呆一会儿,便劝阻了众人,独自一人上了山。
  转过山角,再爬上一道矮梁,那片向阳的山坡,便是她娘的坟茔了。
  昨晚下过一场春雨,直到此时天色仍是阴阴的,翩羽一边小心避让着地面上的水坑,一边往她娘的坟前过去。等她抬起头来时,这才惊讶地发现,她娘的坟前竟立着个高瘦的人影。
  料峭的春风下,那人一只手垂在身旁,一只手扶着墓碑,仿佛在跟那坟里的人低语着什么似的正垂着头。那远远的树下,似乎还站着个老仆。
  翩羽的眉不由微微一蹙,她再没料到,她娘的坟前竟会有人。只是这人的背影一时叫她分辨不出来人到底是谁。她忙提着短袍下摆绕过一排灌木,歪头看向那人埋在墓碑前的脸。
  而她还没能看到那人的脸,就只见那人的肩微微耸动起来,那低垂的头也渐渐靠在了墓碑上,看着仿佛是在落泪伤心的模样。
  翩羽忍不住就重重走了两步。
  偏那人似正哭得专注,竟没听到她弄出来的声音。
  她只得清了清嗓子。
  那人才忽地如受惊般从墓碑上抬起头来。
  而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忽地就令翩羽浑身一僵。
  这在她娘亲墓前痛哭流涕的男人,竟是她爹,徐世衡!
  徐世衡看到她也吃了一惊,忙背过身去擦去脸上的泪,又转过头来讪讪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翩羽冷着一张脸瞪着他,“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徐世衡被她瞪得一阵尴尬,低声下气地对她解释道:“前些时候风声不对,我怕你吃亏,就去找景王,想要接你回来,偏王爷说他已经把你送走了,又不肯告诉我把你送去了哪里,我正着急着,却是没想到你竟会在这里。原来他放你回了王家……”
  他的话,却是叫翩羽听得一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道:“王爷不过是放我个假,等替太后守完灵,他自会来接我。”
  她的说法,也叫徐世衡一阵皱眉。翩羽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这一回景王受罚全是因为她。也亏得圣德帝只轻描淡写地罚周湛去替太后守陵,且所用的理由是“尽孝”,而不是那些弹劾奏章上的罪名,不然连翩羽也讨不到好去。
  显见着周湛把翩羽送走,是不想她被裹胁进这件事去,如今见她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徐世衡一时也拿捏不准是否要告诉她实情。
  就在他犹豫之际,翩羽冷冷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娘才不愿意看到你呢。”
  说着,却是再不肯看向徐世衡,转身将背上的竹篓卸下,又看着那坟前徐世衡所供的香烛祭品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把那些东西推开,只将她带来的祭品一一在坟前摆好。
  她那里专心摆放着祭品,徐世衡则默默打量着已经好久不见的女儿。
  就只见这会儿翩羽仍做着男孩的装扮,头上是那仿佛千年不变的马尾辫,长长的刘海覆着眼,身上一件青莲色内发烧的及膝短皮袍,脚上一双羊皮小蛮靴,显得甚是英姿飒爽,却是叫徐世衡看得一阵皱眉。
  想着前段时间的弹劾风波,他那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以前他只担心翩羽的行为会带累到他的名声,经此次风波,他则实实替翩羽捏了把汗,生怕这孩子的任性害了自己的性命。
  此时翩羽已经摆好了祭品,正在那里向着王氏的坟叩头行礼。
  看着那坟,徐世衡心头一阵抽痛,暗叹一声:罢罢罢,只算这孩子是我此生的冤孽了。想着,便也随着翩羽一同向着那坟弯腰致礼。
  翩羽磕完头,一抬头,却是才发现,那徐世衡竟跟着她一同向着她娘的坟在行礼。她心头顿时一阵火起,过去便是一推徐世衡,怒道:“你做什么?!你还有什么脸来给我娘见礼?!我娘也不要你的假好心,她不想看到你,你走!”
  她推着徐世衡,偏她个子原就比同龄人娇小,哪里推得动他。那徐世衡身子微微一偏,便躲开了她的手,直气得翩羽的眼圈都红了。
  见她眼里含了泪,那徐世衡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却是又扶着那墓碑,哑着声音对着那碑后的坟茔道:“小妹,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说着,竟当着翩羽的面落下泪来,直把翩羽看得个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见她发呆,徐世衡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呜咽道:“我错了,我真知道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娘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偏我被糊涂油蒙了心,竟就是看不到,误了你娘的一生,也误了我的一生。翩羽,原谅爹好不好,爹错了,如今爹就只有你了……”
  这番话,直听得翩羽一阵呆怔,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却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徐世衡的心路变化。
  一开始,当翩羽以男孩的模样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徐世衡和长公主一样,生怕翩羽这出格的行为影响到他的仕途。可后来经历了翩羽拒绝认父和替母鸣冤后,在生气心痛之余,翩羽的那些话到底对他还是有些触动和影响的,他不由就想起当初他和王氏才新婚时,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美好的时光,之后就算他因介意着王氏的低微出身而对她时冷时热,那王氏却是始终对他一往情深。只是那时候他不知惜福,总觉得他和长公主之间才是真正的心心相印,只是因为那王氏的存在,才令他们不能圆满而已。
  而当他果然如愿和长公主结为夫妇后,他自觉自己是一心一意地对长公主和高明瑞母女。他视高明瑞如己出,即便不奢望长公主也能如此待翩羽,至少觉得她应该也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照顾他的孩子一二,却不想那高明瑞几次三番主动挑衅翩羽不说,且还叫他无意中听到长公主气急之下要拿翩羽替高明瑞出气的话。虽说他也知道这是长公主的一时气话,可多少仍在他的心底留下一些小小的介意。偏他一向又是个温文之人,即便心底存了不满,也绝不会主动说出去。而这一回的弹劾风波,他因替翩羽担惊受怕,便求着长公主到时候在圣德帝面前替翩羽开脱一二,不想长公主答应之后,竟又说翩羽的性情需要好好教导,又说什么希望翩羽这回能受到教训等等的话——若是换作之前,不定徐世衡还能跟着附和,可因着心底存着的那点小介意,长公主的这番话,却是叫他不由感到一阵心寒。
  而心寒之余,他不由就想起王氏来。王氏哪怕出身再低,那心肠总是很软,即便别人犯了错,她也总愿意给别人机会改正。偏他如今竟失去了她,叫他想要挽回她也不能……
  翩羽被徐世衡抱着,心里一阵疑惑不解。此时的她还年少,自然不明白,这世间有一种人就爱追着天上的月亮跑,若是那月亮入了怀,便变成了一个发霉的大饼。这种现象,后世被一个叫张爱玲的女士称作“红玫瑰与白玫瑰”。
  之前,在徐世衡心里,那长公主是一枚白玫瑰,王氏不过是掌心里的蚊子血;如今王氏死了,偏他对长公主又生出那么一点介意,于是那死去的王氏便变成了朱砂痣,长公主则渐渐干扁成了衣领上的饭米粒。
  徐世衡抱着翩羽抒了一回情,见她竟难得地没有推开自己,便觉得他的真情许是打动了翩羽,便推开她,盯着她的眼又道:“以前都是爹不好,没能护住你和你娘,如今爹也只有你一个了,爹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护住你,你什么都不要怕,以后就只管跟着爹就好。跟爹回家吧,翩羽,啊?”
  而翩羽只不过是因一时疑惑才没有推开他,如今见他这般切切,她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一向是个敏感的人,因此她多少能感觉得出来,这会儿至少徐世衡自己是相信他对她所发的誓言的。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又好奇瞅了徐世衡半晌,仍是不明白他这变化的由来,只摇头道:“我答应了王爷,要在这里等他来接我的。”
  她的话顿时便令徐世衡的眉拧了起来,道:“你不知道吗?王爷被勒令替太后守陵,那里除了太监宫女们,闲人是不许入内的。”
  翩羽不禁大吃一惊。就她所知,景王不过是在皇陵替太后守灵而非守陵——这“守灵”和“守陵”虽一字之差,却是谬之千里。一个是自发的孝道,另一个,则是人人皆知的惩戒手段。
  “他做了什么?!”她不由反手抓住徐世衡的衣袖,急急问道。
  她这着急的模样,顿令徐世衡的眼也跟着眨巴了一眼,便把那弹劾的事给翩羽说了一遍,又道:“你可千万不能再跟着他了,若是被人发现你的存在,他的那些罪名可就算是落在实处了。你若再跟着他,害了你自己不说,也会害了他的。”
  翩羽听了,不禁一阵失魂落魄。她竟不知道,周湛送她走,竟还有这些隐情。
  *·*·*
  那徐世衡原是偷偷来扫墓的,既然撞见了翩羽,且如今他也有心想跟翩羽修复关系,又见她听了周湛的消息有些怔怔的,也不放心她,便亲自将她送回了王家。
  那王家自然是不欢迎他,马氏便如她当年所说的那样,见着他就拿一把大扫帚将他给赶了出去,最后还是大舅舅见天色已晚,徐世衡主仆没法子下山,这才忍着怒气收留了他一晚。
  等翩羽渐渐回过神来,细细一问,这才得知,因太后和先帝合葬的事,他们这些皇亲贵戚们全都来了皇陵,所以徐世衡才能抽空过来给她娘扫墓。
  而命周湛守陵的旨意;虽用的是“彰显孝道”之类不相干的官面文章,可在明眼人看来,景王失宠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要见王爷。”
  月底,当老刘来复诊时,翩羽第一句话便如是说。
  老刘一阵摇头,只说了一句,“到时候王爷会来接你的。”
  想着王爷的处境,想着是她给他惹来的祸事,翩羽便乖乖地没再说什么。
  

☆、第九十三章·赶集

  二月过去,三月的暖风一吹,原本冻得泛白的土地渐渐软化为一片温润的油黑。向阳的坡地上,那树顶草尖悄悄萌出一层浅绿的新芽,春天果然应期而至。
  往年到了这个时节,为给乡人春耕做准备,各乡镇都会轮流举办春季大集。三月十二,便轮到了岔口镇的大集。
  岔口镇,是离王家庄最近的一个小镇。当年翩羽跟着王明娟兄妹逃家时,原就是打算往那个镇子去的,只是最后竟误打误撞直接去了长寿城。
  这一日,天还未大亮,大舅妈马氏早早就收拾妥了,站在那院子里冲着房门紧闭的厢房大着嗓门叫道:“六儿,丫丫,快些,还得赶路呢!”
  而同样的一声儿,几乎回荡在王家庄每一家的小院里。马氏这么叫唤时,便听到左隔壁的五奶奶和右隔壁的串儿妈也在这么叫着,三个妇人隔着那矮矮的墙头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同时乐了,又相约着等下一同出发。
  三人正拉着家常时,那厢房的房门开了。马氏见当先跑出来的翩羽竟仍是一身男孩儿的装束,不由就是一阵拧眉,道:“你咋又穿回你哥哥的衣裳了?你带回来的那些漂亮衣裳咋不穿?”
  “娘快别说了,我牙都快磨穿了,这丫头就是不听我的。”六姐跟在后面撇嘴道。她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粉色衫子外面围了件青底镶着粉彩蝶绣花边的兜围子,端是衬得她面如桃花,眉目秀丽,叫马氏看了一阵点头。
  翩羽这时早跑过去抱着马氏的胳膊一阵撒娇,笑道:“红绣姐姐给我准备的那些衣裳好看是好看,可件件都那么精细,看着哪像个庄户人家穿的。我若真穿那么一身过去,还不定叫人怎么把我当个耍猴戏的盯着看呢,倒不如我这一身利落。”
  五奶奶的孙女花花正好也出了屋,听到翩羽的话,立马两眼一亮,跑到那墙边,踩着个木桶就从墙头伸出脑袋问着翩羽,“丫丫,你既不穿,不如借我穿吧。”
  她话音未落,就被五奶奶恨铁不成钢地从墙上拉了下来,对翩羽笑道:“别理你姐,她开玩笑呢。”说着,低声骂着花花“眼皮子浅”,就推着她去了厨房,一边又对马氏笑道:“你们可是吃了早饭再走?走时可记得叫我们一声儿。”
  马氏答应着,便和女儿、翩羽互瞅一眼,也笑着进了堂屋。
  只有花花娘心疼女儿,跟在五奶奶身后嘀咕着:“不就是借身衣裳穿穿,又不是不还。”直气得五奶奶一阵肝痛,拍着桌子就发了一通脾气,直说孙女花花是被她娘给带歪了,又罚四婶留下看家,不许跟着去逛大集。
  四婶早就打扮了一身新,就想着去那集上在人前现上一现,如今被罚留在家里,她哪里肯依,偏五奶奶是个脾气硬的,在家从来说一不二,连花花看到她娘递来的眼神,也不敢跟着求情,就怕惹了她奶奶不快,带累得自己也不能去逛大集。这么闹了一番,那四婶到底还是眼泪汪汪地被留下看家了。
  且不说隔壁五奶奶如何教训媳妇孙女,只说马氏这边,她也在教训着翩羽。
  堂屋里,马氏将一只馒头递给翩羽,看着她那一身男孩儿的衣裳皱眉道:“以前是你年纪小,我们也就没拘着你,可过了年你都十三了,转眼就是大姑娘了,可再不能这般任性胡来。今儿也就罢了,许你最后一次,以后可再不许你胡乱穿你哥的衣裳了。听到没?”
  以往翩羽被晒得黑黑一团时,叫马氏都不小心拿她当个男孩看待了。且她一向对孩子心软,翩羽撒两回娇,她也就妥协了,只随着翩羽的喜好,任由她那般自作主张地做了男孩儿家的装扮。可这回翩羽一身女儿家装束回来时,却是突然就提醒了马氏,自家外甥女儿竟不知不觉间已长成个大姑娘,于是她便开始刻意管束起翩羽来。
  翩羽冲着六姐吐舌做了个鬼脸,回头见大嫂和三嫂都是一副家常打扮,便好奇道:“嫂子们不去赶集?”
  她不过是这般随口一问,谁知大嫂竟忽地红了脸,又见马氏和三嫂冲着她笑,大嫂顿时受不住了,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出了堂屋,连大哥也把个脑袋低低地垂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六姐一脸茫然问道。
  马氏笑道:“你大嫂害牙,你爹、你叔叔和你大哥他们都不去,总得留人给他们做饭,只得你三嫂留下了。”
  “大嫂害牙?”翩羽忙道,“可是上火了?我那里有刘叔留下的去火的药丸子,等一下我找出来给大嫂吃下去,应该也就没事了。”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三哥的一口粥险些喷了出来,连两个舅舅带舅妈三嫂,包括六姐在内,人人全都笑了起来,直笑得翩羽一阵莫名其妙。而见她这一副呆呆的模样,众人不由笑得更欢了。
  四哥隔着桌子伸手一顶翩羽的脑门儿,道:“你个傻子,不懂就别乱说话。”
  六姐眼珠一转,按着四哥的手笑道:“这么说,四哥懂?”
  四哥那千年不变的木板脸竟忽地一红,拍开六姐的手道:“就你懂?!”说得六姐也红了脸。
  最后还是大舅威严地咳嗽两声,说了声:“快吃,时辰不早了。”众人这才停了说笑,赶紧吃了饭,收拾了准备出门。
  这大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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