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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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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至极的小妇人,那妇人就作着身寡妇打扮。且那寡妇还带着个同样长得很是漂亮的八、九岁小丫头。报纸上不是说,长公主也有个女儿吗?还说她那个女儿不仅打小就知书达理,还传了长公主的美貌。我敢跟你们打赌,那母女俩,定然就是这长公主母女俩!”
“又瞎说!”桌上有人笑道,“人家带个女眷,咋就叫你看到美貌不美貌了?啊,定是你老毛病又犯了,想着去勾搭人家,才叫你看到的!”
“哈哈,”矮胖青年一笑,“还真叫你猜着了。为了这,我差点大正月里挨了我老子一顿打。”
“所以你才记得那么牢。”有人笑话他道。
这时,就听有人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却是家里有人在徐家做工的那人——“我隐约听我兄弟提过,当初四老爷第一次落榜后,在京城的什么贵人家里谋了个西席的职位,我记得那仿佛就是个什么伯爵府里。”
“这下就齐了!”矮胖青年一拍巴掌,笑道:“我猜啊,事情定然是这样的。徐大才子呢,那一年落榜后,就在长宁伯府谋了个差事。然后呢,那长公主又是守寡多年,看着咱们徐大才子英俊潇洒,卓然不凡,也就动了‘妾意’。偏咱们徐大才子家里是个大字不识的黄脸婆,看着那天仙似的长公主,也一时控制不住,就动了‘郎情’,总之,那么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顿时,有人笑道:“哟,你居然也知道‘卓然不凡’和‘郎情妾意’?!”
“别打岔,听我说。”那青年挥手笑道,“然后呢,许是这奸情叫那长宁伯府给看穿了,为了体面,只好不吱声,悄悄把咱们那位徐大才子给辞了——这就是咱们四老爷怎么会在会试前几个月突然回家来的原因。可那长公主旷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如意郎君,哪肯放手,就这么大正月里追了过来。可到了咱们县城一看,哟,人家家里有个黄脸婆呢!于是这奸夫淫妇就一合计,干脆弄个什么意外,把那黄脸婆给弄没了,也就能成全他们俩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叫桌上的众人一阵挥手,“胡扯胡扯!”
那青年抬高声音笑道:“哪里胡扯了?合情合理。不然怎么这么巧?前脚四老爷才刚进京,后脚四奶奶就出事了?且更妙的是,连前妻留下的那个余孽也一并处理了,省得留着碍了长公主的眼。要知道,那可是杀母仇人……”
“越说越不像了!”顿时,桌上就有人笑道:“你该去给锦绣班写本子去。那《闲话月刊》上可登着广告呢,人家如今花重金悬赏优秀剧本。我看你这胡诌的本事,定然能拿到那笔赏金。”
“就算他敢写,怕人家锦绣班也不敢演,”有人接话道,“这可是诽谤罪!”
“别人不敢演,这锦绣班定然敢,”又有人道,“你们不知道吗?这班子可是景王殿下在后面撑着腰呢。那位不靠谱王爷,啥事不敢做?”
见这些人要把话题给扯开,那矮胖青年忙摇着手,又把话题给扯了回来,道:“我说啊,四奶奶娘家找过来,不定就是到了如今才刚回过味来。就像你们才刚说的,这一出,怎么看都跟那《秦香莲》里一模一样,不过一个是中了状元后才杀妻灭子,一个是中状元前就早谋划好了……”
“快打住吧,”有人反驳道:“要是按着你的说法,状元公当年就该跟长公主成亲的,哪能等上这么些年?!且当年为了替妻女守制,他可是连那一年的科举都放弃了。”
“得了吧,才刚死了媳妇就又另娶,且他媳妇还死得那么离奇,这不是找着叫人疑心嘛!”青年挥手道,“不是我说,那个徐世衡,平常就惯会惺惺作态,什么守制,不定是避嫌才故意做出来的姿态……啊,对了,我听说,那贡院开门放举子们入院会试的时候,总要喊上一句什么‘有冤报冤,有恩报恩’,不定徐世衡也是作贼心虚,才不敢参加那一年的科举的,偏叫你们一个个说得他如何情深意长……”
“你这臭小子!”顿时,便有个年纪大的站出来,一巴掌拍在那青年的后脑勺上,骂道:“就知道满嘴跑马!自个儿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偏还叽叽歪歪尽把人往坏处想。那状元公的为人,在座的谁不比你清楚?且那报上还能说谎骗人怎的?!报上都夸状元公是当世少有的真君子,偏被你说得十恶不赦一般!咱乡里好不容易出个人物,竟叫你编排成这样,我看你就是存心欠揍!”
说得众人一阵笑,也纷纷附和着喊打。
这边,周湛见听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说道:“走吧。”
翩羽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眸却仍是那么空洞飘渺,直看得周湛眉头一皱,伸手过去拉起她,又说了一遍:“走了。”
许是在他们听别人闲话的时候,涂十五等人已经各干各的活计去了,等周湛拉着翩羽走出酒楼时,就见门口只停了周湛的那一辆单人马车。见他们出来,小厮寡言赶紧上前打开车门。
这一回,那新来的“小子”终于没再被主子拎着个衣领了。只是,看着这“小子”被王爷拉着一路踉踉跄跄过来,寡言忍不住还是眨巴了一下眼。
被周湛推上马车,又看着他在对面坐下,翩羽这才眨着眼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你不是说,你娘叫你不要轻易下结论吗?那我们就亲眼去看看。”周湛道。
而,虽然这会儿她在看着他,虽然她仿佛一副神智清醒的模样,周湛却是知道,其实她仍是魂游天外。他顿时一拧眉,拿扇子用力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
翩羽不由“哎呦”一声,捂住额,再抬起眼时,眸中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清澈。瞪着周湛,她不由就是一嘟噜嘴儿。
周湛却是撸起衣袖,给她看他胳膊上那仍清晰可辨的指甲印。
“真是的,”他道,“你不是属狗的吗?怎么竟长了双猫爪子?!”
☆、第二十八章·云里雾里的消息
马车在一间颇具规模的大客栈门外停了下来。
隔着那雕花窗板,翩羽看到,涂十五等人早已列队等候在客栈的门前了。
小厮打开车门,周湛下了车,那涂十五才刚要迎上去,不想身后有人等不及了,却是性急地抢出一步,窜到周湛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显然,此人带来的消息叫周湛有些不快,只见他微一侧头,拿扇子在掌心拍了两记,又晃了晃脑袋,示意那人退下,这才抬腿往客栈里走去。
那人向着周湛叉手一礼,退后一步,等周湛走出三步后,他才转身准备跟上。只是,他才刚要转身,却是恰好和被周湛堵在身后的翩羽撞了个眼对眼。
见翩羽一眨不眨地大睁着一双猫眼看着他,那少年顿觉受到了冒犯,只眯眼给了翩羽一个警告的眼神,便高傲地一扬头,转身跟了上去。
站在马车的脚踏板上,翩羽望着那人的背影,却是连眨了好几下眼。若不是那少年正好跟她撞个眼对眼,她险些就要以为,这人也跟她一样,是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了。
那孩子看着应该比她略大一点,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甚是纤细单薄,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更是叫人过目难忘——却不是因为那漂亮,而是因为这漂亮很可惜地被毁了。
在那少年的脸上,从左额头至右脸颊,横着一道细线似的红色刀疤。那刀疤显然毁了他的右眼,故而他在右眼上罩了个银制眼罩。那明晃晃的银眼罩原本就够引人注目的了,偏那孩子还又在上面錾了朵景泰蓝掐金丝的菊花——简直就像是在招摇着,叫世人都去注意他脸上的疤一般。
见她看着那少年的背影一个劲地眨着眼,红锦眼珠一转,凑过来道:“那是凤凰。”
又故意压低声音,吓唬翩羽道:“那人最是小心眼儿不过,他丢了一只眼,就最恨别人看他的那只眼。你刚才那一眼,不定已经叫他记恨上你了。你可小心了,今儿晚上我劝你还是关窗睡觉比较好,省得叫他翻窗进去,挖了你一只眼去。”
翩羽看看她,先是惊吓地眨了眨眼,然后又冲着她感激一笑,甚是天真明媚地道了声:“谢谢姐姐提醒,姐姐真是个好人。”便跳下马车,向着周湛追了过去。
红锦自个儿就是个演戏的出身,因此,翩羽的眨眼,以及之后那声道谢,不由就叫她疑惑地歪了歪头,一时有些搞不清到底是她骗到了这丫头,还是那丫头反过来戏弄了她。
而,打她身边跑过去的翩羽则是悄悄吐了吐舌——那少年看向她的眼神固然不友善,可红锦说话时眼底闪过的光芒,也不见得就比那少年友善多少。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翩羽觉得,她还是跟牢那位“王公子”更加妥当。至少她的这位主子,对她不曾抱有什么恶意。
因此,虽然明明注意到周湛的那些手下,似乎都是按着一定的规矩秩序排在周湛的身后,翩羽仍是不管不顾地插队进去,却是挤开那个独眼少年,排在了最靠近周湛的位置上。
听到身后的骚动,周湛一侧头,就看到了这阵骚动的根源。他不由就冲着翩羽一挑眉,翩羽则还了他一个讨好的眼神——若是再吐着个舌,就更像是只摇尾巴的小狗了。
周湛的眉一飞,却是微一摇头,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
那客栈老板这时候才接到小二报的信,等他急急赶过来时,周湛一行人正要往那二楼上去。看着这位主儿的气派,客栈老板便知道,这早早派人过来包下整个一层天字号房的客人,定然是个出身不凡的贵客,不禁一阵顿足,才刚要追上去搭话,却是叫赵允龙领着几个侍卫把他拦了下来。
周湛则是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旁若无人地打客栈里一众好奇人等的中间穿了过去。
和昨儿在长寿城的客栈里一样,快到客房门前时,原本跟在后面的那几个小厮丫环,全都快速而安静地从翩羽他们身旁掠了过去,却是正好赶在周湛到达那天字壹号房的房门前,配合默契地替他打开了房门。
只是,这一次,这四人并没有先行进入房间,而是如雁翅般,分左右垂手侍立在那房门的两侧,只恭送着周湛一个人长驱直入。
周湛身后,涂十五等人也全都自动在门外站住了。
当然,只有翩羽除外。
众目睽睽下,对王府规矩一无所知的翩羽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紧跟着周湛进了那房门,却是叫红锦和那少年不由就相互打了个眼风。
进得房内,还不知道自己又犯了规的翩羽忍不住又是一阵眨眼——就只见这长山客栈的天字壹号房里的布置陈设,竟跟那长寿城里的地字壹号房里一模一样!若不是这间客房的朝向和大小与那间客房截然不同,翩羽差点就要以为他们是又回到了长寿城里!
她忍不住抬头看看那窗上挂着的金丝竹帘,又低头看看竹帘下铺着细麻桌布的方桌,以及桌上那套细瓷茶具,和那只细腰美人觚——美人觚里,甚至和长寿城的客栈里一样,插着几支荷花。若不是那荷花的颜色和之前那几朵略有差别,翩羽差点儿就要以为,连这些花也是从长寿城那边直接搬过来的了。
而至于说,那横在内室隔断前的八扇黑漆填金仕女屏风,不用说,自然是原样带过来的。
就在翩羽瞪着双好奇的眼四下里张望时,周湛似忽然想起什么,正要转身吩咐门外的人,却是不曾想到翩羽会跟在他的身后,当即两人便撞了车。
几乎是本能地,周湛一甩手,就把翩羽如根羽毛般甩了出去。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反应过来,却是一伸手,又把她抓了回来,拎着她的肩一阵皱眉,道:“你跟进来做什么?!”
翩羽原正走着神,被周湛那么一撞,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眼前一花,有那么一瞬仿佛连身体都飘了起来似的,可眨眼间,她就又被人按回了原地。定睛一看,见周湛恼火地瞪着她,她忙扭头看向身后,这才发现,其他人竟都规规矩矩守在门外,就她一个人跟了进来。她忙一吐舌,缩着肩便想从周湛的手掌里挣脱出去。
不想周湛一拨拉她的肩,又拿那扇子抵着她的肩胛骨,将她直抵到那墙上,喝道:“站着!”
翩羽不由一咬唇,大睁着一双猫眼乖乖贴墙站好。
见她如此乖顺听话,周湛一时倒不知该怎么折腾她了,想了想,干脆再次无视了她,扭头对门外的涂十五道:“这里可是长山最好的客栈了?”
“是。”涂十五应道。
周湛点点头,又吩咐道:“过个一刻钟,把这店里的老板给我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涂十五低头应了一声,便转身吩咐手下去传话了。
这时,那个叫“凤凰”的少年则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片,望着周湛道:“爷是这会儿就看,还是等一会儿?”
周湛一皱眉,不悦道:“你就不能让我轻省一会儿?!”
凤凰好像并不怕惹他不高兴,咧着口白牙笑道:“爷不是常说,早死早超生吗?早点做完了,爷也能早点轻省些。”
旁边,红锦不由就伸手过去在那少年的头上拍了一巴掌,却是惹得那少年冲她瞪起眼。
看着那二人相互怒视着,周湛不由就拿扇子敲了敲额头,叹了口气,伸手道:“拿来吧。”
凤凰又示威似地瞪了红锦一眼。仿佛他天生就是个急性子,连路都不肯好好走,只一下子就窜到周湛身旁,将手里的那叠纸片递了过去。
拿着那叠纸片,周湛往窗下的椅子里一坐,一边草草翻着那些纸片一边道:“可有什么急的消息?”
“没了,就那个。”凤凰应着。见周湛又皱起眉,少年忙道:“绣儿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哼,”周湛冷哼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又头也不抬地道,“你跟绣儿说,叫她帮我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是。”凤凰应着,却是忍不住好奇,扭头看向翩羽。
此刻,翩羽正像个木头人似的贴墙而立,安静得叫人不小心还以为她只是这屋里的一件家具摆设——那模样,粗一看,倒跟府里久经训练的下人们有得一拼。
凤凰不由就眨了一下眼。他一向管着景王身边消息的传递,所以他自然知道这徐翩羽的身世来历,也知道她到景王身边不过才一个晚上,且也没经过训练,因此,她这仿佛受过训练般的站姿,却是叫他好一阵疑惑。
见一向聒噪的凤凰忽然不吱声了,周湛不由抬起头,便恰好看到他走神看着翩羽。于是,周湛也下意识地顺着凤凰的目光看了过去。见翩羽那有模有样垂手而立的姿势,他顿时就是一抬眉——显然,这孩子是注意到了无语和沉默他们的规矩,这是活学活用上了。
他不由又是一摇头。其实在马车上,看着她有模有样地学着他泡茶,他就注意到了,这孩子很有灵性,不仅观察力强,似乎模仿能力也不弱。
他又摇了一下头,低头翻了翻手上的纸片,问凤凰道:“怎么没有南边的消息?”
凤凰收回视线,笑道:“正要跟爷说呢。侯爷带了口信来,怕是不到月底就能进京了。”
“这么快?”周湛不由抬起头。
“是呢。”凤凰弯着眉眼笑道,“听说打着给太后送贺礼的旗号,各方都优先放行了。”又道,“好像还打西番进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呢。”
周湛缓缓点着头,一边心不在焉地继续翻着那些纸片一边道:“也好,这下老吴他们该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又抽空抬头对门外的涂十五道,“这事儿你留意一下吧,别再来烦我了。”
“是。”涂十五应道。
话说,翩羽原就是个好奇心特重的人,这会儿听了满耳朵这没头没脑的话,却是勾得她一阵抓心挠肺,忍不住就展开了各种想像。只是,她到底见识有限,联想着酒楼上听到的一些话,有些事能叫她想明白,可更多的,却只是叫她听了个云里雾里。
不一会儿,周湛那边就如走马观花似地翻完了手里的纸片。仿佛走了一趟两万五千里的征程一般,他长出一口气,将那叠纸片往凤凰怀里一扔,靠在那椅子里长叹一声:“终于看完了。这回没有了吧?”他瞪向那个少年。
少年看看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再次提醒道:“就是才刚跟爷说的那事儿了。”
显然,虽然他再三点醒着周湛,周湛却仍是不乐意去理那件事儿,只不高兴地一噘嘴……等他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是学自谁时,不由就横了那始作俑者一眼。
虽说翩羽模仿着那些丫环小厮们的模样规规矩矩站着,可到底只是山寨版的,学了个表面而已,那双眼睛仍是不老实地一个劲儿东瞅西瞧。见周湛的眼带着不满向她横过来,虽然不知情由,她仍是讨好地冲着他一阵眨眼,却是眨得周湛回了她一个警告的眯眼,她这才咬着舌尖垂下眼去,继续装她的木偶。
而她这多变的表情,则在不知不觉中竟叫周湛的郁闷消失不见了。他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命凤凰下去,却不想转眼就换了涂十五夹着个账册走了进来。
看着涂十五递过来的那厚厚一本,周湛不由就扶着额一阵呻吟,“还没到月中呢。”
“差不多了。”涂十五笑着,坚持地把那账册往周湛面前又推了推。
看看那账册,周湛抬眼道:“我能不能就只看最后一页?”
涂十五宽厚一笑,嘴里却说道:“爷自个儿订的规矩。”
顿时,周湛就有些恼羞成怒了,拿扇子一敲那册子,蛮横道:“你就只记得爷的这句话!怎么就不记得爷还说过,爷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说着,却是不管涂十五那无奈的眼神,果断地翻到最后一页,只看了一眼那最下方的一行数字,便笑道:“不错嘛。”又道,“我记得我年初有过承诺的,就按我的话办吧。”
“是。”涂十五笑着,当着周湛的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往那最后一页上盖去,又道:“这一下,下面的人该开心了。”
“我看,是你该开心了才对。”周湛翻着眼道。
“我也开心。”涂十五承认道,便夹了那账册退了下去。
接着涂十五后面进来的,是红锦。
见红锦进来,周湛一阵惊讶,道:“你那边又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红锦笑道,“不过是班子里来信,说是两出戏都排得差不多了,问先报哪一出上去。我觉得,这事儿得由爷来定。”
“哪一出有什么要紧的,”周湛的手肘撑在那木桌上,抚着眉道:“不过是给老祖宗贺寿,凑个热闹罢了,反正她也……”说到这,他的话尾一顿,神情微微一黯,又叹了口气,坐直身体道:“还是你心细,倒是我错了。”又道,“我知道了,等这里的事一了,咱们回京就定下来。”
他的那一停顿,却是叫红锦的神色也跟着黯了黯。虽然周湛那边已经挥着扇子叫她退下了,她仍是站在那里一阵犹豫,叫了声:“爷……”
周湛抬眼看看她,忽地一笑,撑着下巴道:“怎么?又多愁善感了?”又挥着扇子道,“好了好了,要伤春悲秋,回你自个儿房里悲去,爷我最烦这一套了。”
红锦张张嘴,似还想要说什么,就听得涂十五在门外轻咳一声,禀道:“客栈老板来了。”
她只得一咬唇,屈膝一礼,退了下去。
一旁,翩羽忍不住就歪了歪头,却是对眼前这位“王公子”的好奇心更重了起来。
见她看过来,周湛不由也挑着那八字眉,和她一阵对眼儿,直到客栈老板进来向他行礼问安,他这才移开视线,却是并没有给那个老板回礼,只高傲地扬着脖子,一脸不耐烦地道:“这就是你这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了?”
客栈老板忙赔笑道:“正是。”
周湛冷哼一声,鄙夷地看看四周,“也差太远了。我怎么听说,你这客栈里应该还有个更好的地方?”
老板忙摇着手道:“再没了。不瞒爷说,这天字壹号房,已经是我这客栈……不,是长山县城里最好的客房……”
“啧,”周湛又是不耐烦地一咂嘴,打断他道:“若是这样的话,长宁伯家的人眼光也太差了,这样的房间居然也能当得一个‘好’字。”
一听“长宁伯”三个字,老板立马恍然大悟,笑道:“原来爷跟长宁伯府上认识,”又道,“不瞒爷说,那年长宁伯府上的贵人过来,原是租的我家的后花园,却不是这客栈……”
再一次,不等他把话说完,周湛又挥着扇子打断了他。
“且带我去看看,”他站起身,一脸嫌弃地看看那些辛辛苦苦从长寿搬过来的家什,“这里哪能站得下脚?!”
说着,伸手揪过翩羽,拿胳膊圈着她的脖子,就这么拽着她,打头出了房门。
☆、第二十九章·故地
且说翩羽被周湛圈着脖子拉出房门,不用抬头去看,她也知道,这会儿她看着大概就跟个被上了枷刑游街的犯人似的。她不由得就是一阵挣扎。
顿时,周湛的扇子毫不客气地拍在她的脑袋上,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那客栈老板道:“你那院子在哪?头前带路。”
客栈老板赶紧答应着跑上前去带路,却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翩羽一眼,脑子里不禁一阵浮想连翩——这孩子,和其他那些衣着整齐统一的仆从小厮们都不同,虽然穿着身不合体的旧衣衫,可看着仿佛最得这位贵公子的宠爱。
老板不由又往翩羽脸上看了一眼。自诩见多识广的他,不禁就想起京中贵人们的种种癖好,听说就有那人家爱养些漂亮男孩,可偏这孩子的相貌,最多不过占了“有趣”二字而已,细看起来,甚至都还不如那个被毁了容的独眼少年。
而,周湛虽说年轻,那见识比起客栈老板来,怕是也不遑多让,见老板那么偷瞄着翩羽,当下便知道,这位是想歪了,不由一挑眉头,却是故意将翩羽又往他怀里带了带,跟逗什么小猫小狗似的,伸手就在她头上一阵乱揉。
翩羽原还有心要抗议,可虽然跟这位主儿才相处了那么半日,她多少已经认识到,这位爷就是个指东非要往西、指狗非要打鸡的性子,不定她越是挣扎,他就越是来劲儿,于是她干脆一垂眼,假装谁都看不到她一般,任由周湛扣着她的脖子,拉着她一同穿过那人来人往的客栈大堂。
*·*·*
从大堂的后门出去,是客栈的后院。后院的墙角,开着一道不引人注目的黑漆小木门。穿过那道木门,便是叫客栈老板深感自豪的那个小花园了。
打头走着的客栈老板站住,回身向着周湛躬身一礼,才刚要开口,就见周湛一挥扇子,以高高在上的腔调傲然道:“就是这里了?”
“是,”老板忙弯腰应道,“正是这里……”
看着墙角那丛纯粹只是出于附庸风雅才胡乱堆砌起来的假山,周湛不由就是一挑眉,才刚要说几句不好听的怪话,那被他压在胳膊下,一路都乖顺听话的翩羽却是忽地一扭肩,挣开他的手,竟往前跨了一步。他不由就又是一挑眉。
只听老板在那边继续又道:“……这里就是当年长宁伯府的贵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叫周湛挥着扇子打断了。老板忙识相地住了嘴,偷偷抬眼看去,这才发现,这会儿那位贵人根本就没在看他。
周湛眯着个眼,歪头看着翩羽往前又走了一步。
站在庭院的中央,翩羽看上去很是困惑,先是往一侧偏了偏头,然后又往相反的方向歪了歪脑袋,好像有什么问题叫她想不通似的。
“怎么了?”周湛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立,也学着她的样子一阵东张西望,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啊?”翩羽心不在焉地应着,那双猫眼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那条铺着卵石的小径。就在周湛打算重复一遍他的问话时,她却忽地一眨眼,扭头看看假山的高处,然后,仿佛嫌那阴阴的天色闪了她的眼一般,她抬手按着额角,却是紧皱着个眉头,又扭头看向另一侧沿墙而建的一圈回廊。
周湛先还耐心等着,可见她瞪着那回廊竟半天都不曾回头,不由就拿扇子一敲她的肩,不耐烦道:“问你话呢!你到底在看什么?!”
翩羽这才回过头来。只是,那空茫的眼神却是立马就叫周湛知道,其实她并没有在看他。
此时,与其说是翩羽听到了周湛问她话的声音,倒不如说,她是被落在肩上的扇子所惊动,这才回过头来。
此刻,她脑子里充斥着的,全都是一些早已逝去的声音。在那片混乱的、你争我抢、纷纷想要占据上风的种种嗡鸣尖叫中,她仍能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孩在嚷着:“她打我!把她们都拿下!”还有个男人在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又有一个妇人道:“令嫒和先生长得真像……”
翩羽忍不住一阵哆嗦,捂着额头的手不自觉地蜷成拳,以指节用力按压住那突跳不已的太阳穴……
“喂!”看着眼前那张黝黑的小脸居然越变越白,周湛这才意识到不对,忙扣住翩羽的肩,用力一摇她,喝道:“回神!”
翩羽努力眨着眼,却是愈眨巴眼,那脑子里的声响就变得愈加混乱响亮,而那越来越响的杂音,渐渐地就唤起了那股她早已熟悉的钝痛。那钝痛,又一步步地被那越来越响的嗡鸣声催逼得越来越尖锐,最终直痛得她眼前一片花白,她不由就低喘一声,却是踉跄了一下,本能地伸手抓住周湛,忍不住一阵恶心,弯下腰去就干呕了两声。
周湛原本就有些洁癖,见她如此,顿时吓了一跳,不由就甩开她的手往后跳去。
这会儿翩羽的脑子里正刮着一场天眩地转的风暴,忽然失去支撑,她双腿一软,不由就跪了下来。
“跪下!”风暴的中心,一片白雾茫茫中,一个声音在厉喝:“难道你娘就是这么教养你的?居然还敢动手打人!还不给我道歉!”
“……别恨你爹,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你爹心里有多疼你,这会儿就会有多气你……”
紧绷的额上,仿佛有一只手拂过。
“娘……”
翩羽呻吟一声,却是蜷起身子,捧着那仿佛要炸裂开来的脑袋,一侧身,便倒了下去。
*·*·*
醒来时,有那么一会儿,翩羽以为她还在舅舅们的家里。脑子里仍存在着的钝痛叫她明白,她这是又犯了病。想着不能叫舅舅舅妈们担心,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却忽然发现,那眼皮仿佛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似的,竟怎么也睁不开。她试着想要说话,则发现同样也出不了声。想要翻身,也更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且那浑身上下,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一阵阵莫名的酸麻胀痛——这种感觉,却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翩羽不由就是一惊。
“如何?”
忽然,稍远处,有个略带公鸭嗓子的少年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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