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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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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周湛顿时一阵仰头大笑,却是忽地又是一收笑容,望着翩羽正色道:“我这人,从不相信任何人。而且,我也从不让任何人欠我的债——当然,我也从不欠任何人的债。”
  翩羽的淡眉不由就是一皱,道:“那你说怎么办?我身上是没钱的,”她看看老掌柜,“且还欠着房钱呢。”
  顿时,周湛又被她的直爽给逗笑了,道:“那么,我们看看你身上什么最值钱吧。”
  一旁的老掌柜听周湛这么说,不禁替翩羽一阵担心,有心想要帮翩羽,可想着周湛刚才的话,只得望着他们一阵欲言又止。
  涂十五看出,这老掌柜是个老实厚道人,便背转身,凑到掌柜的耳边小声安慰他道:“放心,我们爷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老掌柜看看他,显然并不怎么相信这话。
  那边,翩羽则是低头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伸着个脚,指着脚上的木屐道:“大概就这个最值钱了。这是我娘给我买的,好像是花了二十文钱。身上的衣裳原是五哥穿不下的,怕不值几文……”
  “哈哈……”顿时,周湛又是一阵爆笑,连红锦都背转身去,捂着嘴一阵笑。
  翩羽却是被他们笑得有些恼了,道:“我早说了,我身上没钱的!”
  周湛道:“你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不好吗?”翩羽抬着下巴道,“说话拐着弯,叫人猜来猜去却猜错了,不是更麻烦吗?”她瞪他一眼,又补充道,“还很讨厌!”
  周湛不由拿拳头遮着嘴,却是又笑了起来。见翩羽在那边瞪着他,他忙忍下笑,道:“好吧,我们就直话直说,我不信你有钱赔我,那么,不如就把你赔给我吧。”
  “啊?”翩羽一阵茫然。
  “你给我以工抵债吧。”周湛道。
  翩羽不由就是一阵眨眼,显然很是吃惊。
  “怎么?”周湛一阵冷笑,“不愿意?”又道,“说起来还是我吃亏了呢,你这么个小人儿,能做什么工?!”说着,那眼往翩羽身后一瞄,却是满怀恶意地将王明娟兄妹打量了一圈,拿扇子一指他们道:“要不,你们三个一起给我做工还债吧。”又扭头去问涂十五,“这三个,若是留在咱家做个小厮丫环什么的,大概多久能还上那五千两银子?”
  涂十五道:“若是短契,怎么也要个七八十年吧。长契嘛……”他一摇头,只笑而不答。
  却原来,大周立朝之初,是不承认奴隶制的,可随着世祖皇帝离世日久,渐渐的,很多曾被废除的陈规陋习便又换了个名目回来了。那所谓的“长契”、“短契”便是如此。所谓“短契”,其实就是前朝的活契,只要雇佣双方都同意,随时都能解除合约的。而那“长契”,说白了,就是变相的卖身死契,由雇主一次性给予雇工身价银子,除非雇主同意,否则那长工就只能一辈子给雇主卖命。
  王明娟听了不由倒抽一口气,急急道:“为什么连我们也要给你抵债?!又不是我们闯的祸!”
  “可你们是一家人,不是吗?”周湛笑眯眯地道。
  王明娟忽地就是一窒,不由扭头看向翩羽。
  翩羽也在看着她,一双猫眼清亮如水。
  王明娟垂了垂眼,忽地又抬头对周湛道:“你只是不相信我们会赔你钱。可就算你扣下我们三个,那钱也要过好多好多年才能补上,倒不如你放我们去京城,只要找到翩羽她爹,我们立马就能还你钱……”
  “可我不信你们。”周湛挑眉道。
  “我知道,”王明娟道,“所以,不如我们这样,押一个人在你这里,其他两个去京城拿钱,等你收到钱,再放那一个走。如何?”
  翩羽和周湛的眼不约而同都眯了一下。
  周湛看看翩羽,托着下巴问王明娟:“那以你的意思,押谁在这里?”
  王明娟不由就看了翩羽一眼,道:“能让我们商量一下吗?”
  周湛耸耸肩,却是往那圈椅里一靠,“好。”
  王明娟看看四周,又道:“我们想单独商量一下。”
  周湛一挑眉,“我说过的,我从不相信人。打这一刻起,除非你们赔我钱,否则一个都别想离开这房间。”
  王明娟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便拉过翩羽,凑到王明喜的身边,压低声音小声道:“如今之计,也只有翩羽你留下了。”
  翩羽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她还没开口,就听那王明喜道:“不行!”
  王明娟瞪着她哥哥道:“你的意思是你留下?!将来你可是要科举做官的,难道要被人知道你曾经卖身为奴?!”
  “可丫丫她……”
  “翩羽她还是个孩子,只要我们不说,以后谁会知道这事?再说,这祸原就是她自己闯下的。”说着,王明娟又看向翩羽道:“你别怪我,这也是没办法,谁叫你闯下这大祸。且,你别说我多心,我想着,若是留下我,不定你爹不会愿意为了我这么个跟他没关系的人赔那么一大笔钱呢。是你就不同了。而且我看着那人好像也没有看出你是个女孩,只要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他看破了行迹,这事儿对你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影响。我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你放心,我跟哥哥一定会找到你爹,我们一定会带钱来赎你的,你就当你只是在这人这里玩几天的。”
  她看向翩羽,就只见翩羽沉静着一双眼眸定定望着她,那眼神,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一般。
  王明娟诚恳地和她对着眼,将手放在翩羽的手上,道:“你相信我,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翩羽看了她良久,微微一叹,推开她的手,扭头对周湛道:“祸是我闯的,我愿意以工抵债。不过这事跟他们两个没关系,而且你也说错了,我跟他们其实不是一家人,他们姓王,我姓徐,你没道理扣他们下来跟我一同抵债。”
  直到这时老掌柜才知道,原来这三个孩子竟不是一家人,不由一阵惊讶。
  周湛那边却是正中下怀,忙冲着涂十五打了个手势,嘴上却说道:“就你一个人的话,那我可要吃亏了。”说着,又装腔作势地看看老掌柜,摇头叹道:“好吧,看在老掌柜替你求情的份上,我就吃了这亏吧。不过,”他拿扇子一指翩羽,“咱们也就只能签长契了。”
  顿了顿,又道:“你可想好了,”仿佛怕她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一般,他又进一步解释道:“也就是说,签了长契,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了,就算你爹拿钱来赎你,也得看我愿不愿意放了你。”
  翩羽盯着他道:“你愿意吗?”
  周湛冷笑着一合扇子,“你觉得你值个五千两银子吗?”
  翩羽咬着唇不吱声了。
  见她不吱声,周湛便往下这个话题,将那扇尖一转,指着王明娟兄妹道:“你真相信他们?!”
  “翩羽……”顿时,王明娟在翩羽身后小声叫道。
  翩羽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周湛用力点了一下头,道:“这件事上我相信。”
  “这件事……”周湛看看她,再看看王明娟,忽然一笑,小声道:“有意思。”又扬声道,“好吧,看来这会儿我也不得不相信你的相信了。”
  在周湛说着这如绕口令一般的话时,那边涂十五已经快手快脚地写好了契约,又给老掌柜看了一遍。看着那契约,老掌柜担心地对翩羽道:“孩子,你要不要再想想?”
  翩羽对老掌柜感激一笑,道:“我娘说,做人要有担当,祸是我闯的,后果自然要由我来担。”又安慰老掌柜道,“没关系,不过是委屈几天,等我爹来赎我,我就自由了。”
  那边,周湛忽然又道:“掌柜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同意你爹赎你,你该怎么办。”
  他观察着翩羽,翩羽也在看着他。半晌,她才咬着唇道:“那我给你做一辈子工还债就是。”
  二人默默又对视了一会儿,周湛对涂十五一挥手,道:“后面再加上一条,只要她同意让人赎她,我就同意放了她。”
  这奇怪的条款,不由就叫众人一阵惊讶,翩羽也疑惑地偏了偏头,涂十五倒是不以为意,很快便在后面加上了这一条。
  签了字,画了押,翩羽原以为自己会心里难受的,可此刻看着那拇指上红红的印泥,她竟只是有些茫然。
  “翩羽,”王明娟眼泪汪汪地望着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的。”
  她过来拉起翩羽的胳膊,回头怒瞪着周湛道:“现在你满意了?我们可以走了?!”
  周湛挥着扇子笑道:“你们是可以走了,她,”他一指翩羽,“可不行。”
  “为什么?!”王明娟尖叫。
  周湛摇着手里的那一张契约,只挑眉不语。
  王明娟还想说什么,翩羽却已经从她手里抽回了胳膊,对她道:“你们走吧。记得叫我爹来赎我就好。”
  王明娟原还想要说什么,那边周湛已经不耐烦了,一挥手,便叫人把他们兄妹给赶了出去。涂十五和红锦则是客客气气地把老掌柜送了出去。
  等屋内没了人,周湛这才扭头看向翩羽。
  自打签下那纸契约后,翩羽就一直靠着那木桌站着,这会儿仍是低头看着指尖上的印泥发着呆。
  “你可真是个笨蛋。”周湛道。
  翩羽抬起头。
  就见周湛此时已经从那张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低头望着她道:“那两个人,一直在利用你……”
  “我知道。”翩羽打断他,又垂下头去瞅着那拇指不知在想什么。
  “你知道?!”周湛不禁一挑眉,顿了顿才想起下午两人在街上的对话,便道:“对,你说过,你知道。”忍不住又好奇道:“既然知道,你居然还……”
  再一次,他的话又被翩羽打断了。
  “我娘说,”看着拇指上的印记,翩羽道:“在别人证明自己不可信之前,应该给人机会证明他是可信的。可如果事实证明那个人真的不可信……”
  她一顿。
  周湛不由歪了歪头。
  “吃亏上当只一次。”翩羽抬头道。
  

☆、第二十二章·亏本买卖

  梆梆梆。
  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三更的梆点。
  周湛低头研究似地看了徐翩羽半晌,才后退一步,似不理解地一摇头,咕哝道:“有意思。”
  他这看似矛盾的表情和动作,顿叫翩羽也冲着他一歪头,以同样探究的目光看着周湛道:“你也是个怪人。”
  这对话,直叫刚进门的红锦一阵眨眼——显然她没听懂。
  不过那两人似乎都明白他们各自在说什么。二人一阵对视。过了一会儿,周湛才一眨眼,转身走回屏风前的圈椅旁,扶着那椅背道:“这么说,你相信你爹一定会来赎你?”
  “当然。”翩羽点头。
  “啊,”那扇子再次在周湛的指间如风车般转了起来,他歪头看着翩羽笑道,“说起来,我倒是忘问了,你爹叫什么?他可有那么多的钱?五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翩羽咬了咬唇,虽然觉得她给她爹丢了人,到底还是老实答道:“我爹叫徐世衡。”
  “徐世衡?”周湛又是一歪头,却是看着站在门边上的红锦道:“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红锦看他一眼,配合地一低头,恭敬答道:“今年的恩科状元,就叫这名字。”
  “啊!”
  “当”地一声,周湛拿扇子一敲椅背,“是了是了!我说怎么听着耳熟呢,原来是他……嘶!”
  他似想起了什么,忽地倒抽着气,回头望着翩羽道:“你是说,你是他的……”他一顿,“你到底是小子还是丫头?”
  翩羽看看他,不高兴地一噘嘴,“我当然是女孩!”——却是显然没把王明娟的交待放在心上。
  周湛不由就飞了一下眉,将她上下打量一圈,又道:“多大了?”
  “十二。”
  “十二?!”显然他不信,便探着脑袋,拿扇子上下一指她,“瞧你这小不点儿,最多也就十岁。你没说谎?!”
  “我从不说谎!”翩羽抗议地瞪起眼。
  “啧,”周湛一咂嘴,“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话顿时把翩羽给弄糊涂了——说谎才是坏习惯好吧!
  “啧啧啧,”周湛又是一阵咂嘴,拿扇子指着翩羽对红锦道:“若是个小子,长成这样倒也无所谓,偏又是个丫头片子……啧啧啧,将来怕是嫁不掉了。”又道,“有人说过你长得很丑吗?”
  “有。”翩羽赌气地瞪着他。
  周湛则是一阵惊讶——说实话,除却那黑黑的肤色,细看这徐翩羽的眉眼,其实还算过得去。他之所以说她“丑”,有大半不过是出于他的恶趣味罢了。
  “谁?谁说你长得丑的?”他不禁一阵好奇。
  翩羽却是嘟着个嘴儿垂下眼去。
  周湛看看她,也不再追问,而是忽地又“嘶”了一声,拿扇子指着她颤声喝道:“你、你、你是个丫头?!”
  他这故意发着抖的声音,顿叫翩羽抬起头来,却是一阵不解,“是啊。”她道。
  “是、是那个状元公,徐世衡的女儿?!”
  “是。”她再次点头。
  “你确信?!”周湛追问。
  翩羽不由又是一阵不满,噘嘴道:“这哪还有假冒的!”
  周湛看着似有什么问题想不通一般,只困惑地歪了歪头,顿了顿,又再次问她:“你真是他亲生的女儿?!”
  “当然!”
  翩羽恼了,不由瞪起一双猫眼——周湛顿时觉得,若她真是只小狗,怕这会儿就要呲着牙,发出一串威胁的呼噜声了。
  他赶紧一抬扇子,遮住那忍不住就要泄露出去的笑意,又抬起头来,装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怀疑道:“你……不会是他的私生女吧?”
  翩羽不由就怒了,沉着脸道:“我是他嫡亲的女儿!我娘是我爹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不是唯一的吧,”周湛立马反驳道,“我可听说,状元公如今又做了驸马爷呢。”
  顿时,翩羽咬着唇不吱声了。
  “好吧,你是状元公的女儿……嘶,”周湛忽地再次倒抽一口气,一脸惊疑地望着红锦道:“我怎么记得,这位状元公的妻女在十九年的正月里遭遇船难都死了?”又问红锦,“我没记错吧?”
  他这番作态,早逗得红锦笑弯了眉眼。好在她受过专门的训练,此刻只配合着周湛摆出一副正而八经的表情,道:“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而且,”周湛又道,“我还记得,每年清明大冬七月半什么的,报纸上总会有这位状元公纪念妻女的那些文章诗词呢,满京城的人都说……”
  说到这里,他忽地跳将起来,拉过红锦就往她的背后一躲,一脸惊恐地瞪着翩羽道:“你、你你你,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翩羽不由就被他气笑了——就算她再怎么天真,再怎么愿意相信人,别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在演戏,她总还能看得出来的。
  何况这位主儿,根本就没在认真演!
  她又是一沉脸,怒道:“耍着人好玩吗?!”
  周湛看看她,放开红锦,冲她眨着眼笑道:“当然好玩了。不然我怎么会玩得那么开心。”
  他往圈椅里一坐,摇着扇子看了翩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道:“不过,这事儿倒确实是真的,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徐状元公的妻女在十九年的正月里死了。那么,你这个女儿,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若他是那么正而八经地跟她说,翩羽怕是连一丝都不会相信他,偏他这么个惫赖模样,却是叫她心底隐隐动摇起来,只下意识就扭头看向红锦。
  看她一脸的不相信,红锦不由皱了皱眉,很是高傲地一仰头,道:“这种事,说谎也没意义,你只要满街一打听,或是找份报纸看看也就知道了。”
  顿时,翩羽后退一步,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们是说,我爹跟人说,我跟我娘,都死了?!”
  红锦和周湛同时点着头,周湛又火上浇油地加了一句:“就因着你们母女,你爹在京城才会那么有名,谁都夸他一句有情有义呢。”
  翩羽不由又眨巴了一下眼,茫然且疑惑地歪歪头,嘴里喃喃叽咕道:“还真叫娟姐姐给说中了……”
  周湛看看她,眼珠又是一转,将手肘往那扶手上一支,再次撑起下巴,一脸好奇地望着翩羽道:“你爹竟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哈!若是知道你还活着,那他这些年给你和你娘写的那些祭文,岂不就成了个笑话?!”
  翩羽仍在眨着眼,眼神里一片混乱。
  “这么看来,”周湛撇着嘴又道,“怕是我的损失要不回来了。”
  见翩羽仍是茫然眨着个眼,仿佛没听懂他的暗指,周湛便又是一撇嘴,往那圈椅的靠背上一靠,看着她又道:“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舅舅家。”虽然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翩羽倒也老实答道:“我娘临终前叫我在舅舅家替她守孝来着。”
  “好吧。”周湛摇着扇子道,“就是说,打你娘死后,你爹就再没跟你联系过,你也没跟你爹联系过,你舅舅也没跟你爹联系过,是吧?”
  翩羽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并没有回答他,只仍是默默看着他。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周湛咕哝着,再次翘起二郎腿,看着翩羽道:“这么说,咱们在山上遇到的时候,你是在你舅舅家了。对了,你可知道,你们乡里传说着,你爹是陈世美的事?”
  翩羽顿时一瞪眼,怒道:“胡说!我爹才不是什么陈世美!”
  “哟!”周湛挑眉一笑,“还挺护犊子。”又道,“你爹是不是陈世美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一般人大概不会搞不清自己的女儿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吧。”
  又道,“说来也怪,你和你娘‘过世’那会儿,竟不是你爹亲自给你们打理的后事?事后这么些年,你爹也从没给你和你娘上过坟?就算他伤心过度,不忍心去看你和你娘的坟,每逢着清明节中元节什么的,总该派个人去祭扫一番吧?老是只在文章里祭奠你们娘儿俩,啧,”他又是一咂嘴,摇着头道:“真假。”
  翩羽顿时拧起眉,怒道:“你知道什么?!那会儿我爹在京城……”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叫周湛挥着扇子打断她,“啊,对了,那会儿你爹在京城。偏你们那个什么王家庄,离着京城足足有三百多里地呢,且还是那么个深山沟沟里。我去过,所以当然知道,那山路到底有多难走,进趟山出趟山又有多不容易。”——直说得翩羽一阵干瞪眼。
  他瞟了瞟翩羽,又道:“若是我没猜错,你这小不点儿该是偷偷从你舅舅家跑出来的吧?是打算去京城找你爹?啧啧啧,真是的,看着个子小,胆子倒也不小,你爹都不敢走的路,你居然就敢一个人往京城闯。”
  这阵冷嘲热讽,直刺激得翩羽一阵瞪眼,偏又无话可回,不由就鼓着腮帮怒道:“说得你多大似的!我看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周湛眨巴了一下眼,看着她笑道:“总比你大。”
  又道:“好吧,我们就且认为你爹在京城求学,很忙。不过,就算你爹很忙,应该心里也是装着你们母女的,不然哪能叫他写出那么些情真意切的断肠文章来?只叫满京城的人都夸说他是有情有义的当代君子。至于那些怜惜他的悲苦,围着他转,一心想要给你做后母的,听说更是大有人在。当然,最后赢得美人归的,是我那……是临安长公主。唔,这么说起来,你爹果然是挺忙的,忙得没空回家奔丧,又伤心得不愿意亲眼去看一看妻女的坟茔,唔,值得理解。至于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这个女儿其实还活着,嗯,更是情有可原。”
  他这一番正话反说,直气得翩羽一阵咬牙切齿,怒道:“你知道什么?!我爹也是被人骗的!”
  “哦,被人骗了。”周湛点着头道,“原来你爹跟你一样,都是个好骗的……说到这,”他忽地一岔话题,“我记得你是属狗的,是吧?虽说忠诚是个好品性,可盲目忠诚就不妙了。你那个表姐——是你表姐吧?光我看到的,就不止两三次那么又是欺你又是骗你了,你居然一直都那么忍着。我不禁有些好奇,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忍耐着,会显得你比她高尚?还是说,你存心想要试试你多有容人之量?”
  他托着个腮,那求证的眼神顿时激得翩羽更加愤怒了,脱口便道:“不是的!我只是可怜她!”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忽地一咬唇——这是一直在她心底存着的念头,却是从来不曾说出口过。
  “哦?可怜?”周湛感兴趣地坐直身体,简直是鼓励地冲着翩羽一阵眨眼。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且王明娟也不在这里,翩羽便抬着下巴直言道:“她不过是爱在我面前逞个强,好显得她比我厉害罢了,又没有什么真正想要害我的心思。且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她总会站出来帮我。不过是因为她不是我舅舅的孩子,又是那么个多思多想的性子,我才不好跟她计较那么多罢了。”又瞪着周湛道,“我只是这么想的,才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哦,原来你不是这么想的。”周湛却是讥嘲地一歪嘴,“可我怎么听着,像是你觉得你比她强,所以才那么高高在上地忍着她?”他看看她,“你是不是等着我夸你一句‘好孩子’?”
  顿时,翩羽就被他激怒了,瞪着他怒道:“你眼里就没个好人吗?!”
  “确实没有。”周湛“唰”地一下合上扇子,直直望着翩羽的双眸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人活着其实并没那么好。跟你说句实话吧,在我看来,你简直就是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你敢说,剥开那层虚假面具,你没有把自己放在比你表姐高出一等的地方去看她?!”
  翩羽一怔,忽地就说不出话来了——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可回头细想想,却发现,她仿佛多少确实是存在着那样一种心态的。
  见打击到了她,周湛不禁一阵得意,又展开扇子慢慢摇着,道:“好吧,闲话就到此为止,扯回正题。”
  翩羽不由就是一阵眨眼——她觉得这位公子哥儿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跟她胡说八道,东拉西扯地简直叫她抓不住一个主题。
  只听周湛道:“再说回你和你爹的事。”
  他看着她又道:“再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不信你爹会来赎你。”
  翩羽皱起眉,才刚要开口,周湛却是一合扇子,冲她摇了摇那扇柄,道:“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你爹若是真把你们母女放在心上,他早知道你还活着了。”
  那“放在心上”四个字,顿叫翩羽打了个愣神儿——这是她今天第二字听到这四个字了。
  周湛看看她,却又是倒抽了一口气,“嘶……就算你爹是一时失察吧,可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告诉你爹,你和你娘一起死了?把个大活人说成死人,就不怕你突然冒出来吓着你爹?不怕你爹知道后找他们算账?!”
  顿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翩羽再次失口嚷道:“是徐家!”
  她却是不知道,周湛这么一阵东弯西绕,绕得她心神不宁、心思浮动,那目的就是要钓着她说出一些他查不出来的事。此刻听到“徐家”二字,就像是钓到大鱼的钓客一般,周湛忽地就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看着翩羽一阵眨眼。
  就跟这会儿他才刚想起楼上住着徐家人一样,他拿那扇子一指楼上,道:“哎哟,对啊,我怎么都给忘了?楼上可不就是状元公的亲眷……也就是说,是你的家人?!”
  “嘶,”他又倒抽一口气,拿扇子指着翩羽道,“刚才你捂你表姐的嘴,就是不许她说这个?!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你宁愿签这卖身契,也不肯向楼上你的家人求救?!”
  翩羽忽地就咬起唇,却是拧着脖子,再不肯说一个字了。
  周湛看看她,眼珠一转,往那圈椅的椅背上一靠,摇着那扇子对红锦道:“我看我们也不要等什么状元公来赎她了,直接上楼去讨要……”
  “不要!”他的话还没说完,翩羽就是一声尖叫,扑过去拉住周湛的胳膊就是一阵乱摇,“求你不要去找他们!我不要他们来赎我!我爹会来赎我的,求你耐心等一等,我爹一直很疼我的,他不会不管我的……”
  “所以你爹才一直不知道你还活着?”周湛打断她。
  翩羽一窒。
  周湛拿扇子在她手上敲了一记,敲开她的手后,才看着她道:“给我个理由。不让我上楼去讨债的理由。”
  翩羽扁扁嘴,眼眸中忽地闪过一道水光。她猛地背转身,抬手狠狠一擦泪,又转身道:“我娘,就是因为他们才会死的……”
  她简单说了一遍二十一年的正月里那天所发生的事,又咬着唇紧盯着周湛的双眸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信我爹会来赎我,至少我还在这里,我会一直乖乖呆在这里,我会老实做工还债,我不会逃跑,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你别上去……”
  “你是怕他们不肯出这钱,还是怕他们肯出这钱?”周湛道。
  翩羽恨声道:“不管他们肯不肯出这钱,我不愿意承他们那个情!”
  “所以你就专等着你爹来救你?”周湛一阵冷哼。他看看她,忽地拿扇子一敲她的脑袋,骂道:“笨蛋!”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一下还不解气,又重重敲她一下,再次骂了声,“小笨蛋!我见过最笨的笨蛋!”
  挨了第一下时,翩羽有些发蒙,直到挨了第二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忙捂着脑袋后退一步,瞪着周湛愤愤道:“干嘛打我?!”
  “我还打轻了!”周湛冷笑,“原以为你是个糊涂蛋,可如今细看,偏你又不是,偏还这么固执!我就不信你心里对你爹没一丝怀疑。”
  顿时,翩羽不吱声了。
  “下去下去!”周湛不耐烦地冲她一挥扇子,“算我倒霉,做了回亏本买卖!”
  

☆、第二十三章·走了

  被红锦领出地字壹号房,揉着脑袋的翩羽仍是一阵愤愤不平。
  那人,简直就是喜怒无常!
  她忽地一抬头,问红锦:“姐姐,那人,”她指指身后已经关上的门,“叫什么名字?”
  红锦不由就是一皱眉,拿眼角睨着她道:“没规矩!那是你可以指着问名姓的吗?”
  顿时,翩羽噘着个下唇不吱声了——其实打刚才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漂亮姐姐似乎对她有着一肚子不满。
  正这时,涂十五过来了。红锦迎上去,对涂十五道:“怎么安排这小……”她看看翩羽,似乎是突然才想起来,翩羽虽然穿着身男装,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丫头,便嫌弃地一撇嘴,又道:“也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竟会收留她!怎么安排她?”
  涂十五看着翩羽温和地笑笑,道:“还得先问问爷的打算。”又道,“眼下怕也只能你暂时带着她了。”说着,给红锦递了个眼风。
  翩羽在一旁看到,不由又是一噘嘴,道:“我才不会逃跑呢!”
  她的机灵,倒是有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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