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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易凤(柒梧)-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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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漪澜立即戒备着这男子,酩酊大醉的煜煊已踉跄着起身,她走向那男子,怔怔看着那男子许久。泪珠划过轻弯起的嘴角,她浅笑道:“凌锡,你果真放心不下我对不对?”
那男子亦温色笑看着煜煊,红绸迷眼,在心中却不得见,见了却似在天边。煜煊忽而想起什么,她转身从薛漪澜手中拔出剑,指向那男子,醉声问道:“为什么要利用我的感情,为什么要欺骗我?”
弦乐骤然停下,煜煊醉问声在殿庭中回响着,她清秀面容上的泪珠弹指落。
扶着煜煊的赵忠面容觑着,看向薛漪澜。薛漪澜双眸一紧,她手掌打在煜煊手腕上,煜煊手中的剑松落,她反手一掌,那剑直直插在那男子的大腿上,那男子立即吃痛得倒地,嘴里大叫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煜煊扶额,嘴角弯起冷笑,“你不是他!他是大司徒之子,是来日的太子,何须求得朕饶命!”她扶就着赵忠的手,脚步凌乱地离开宴席,苦笑道:“他正在忙着娶妻,怎会来这里?亦难怪宇文绾死后,他那么愤怒,是朕杀了他的心爱之人,他才偷得兵符,要致朕于死地!”
庆徽王听得煜煊的自言自语,想要紧走几步听清煜煊讲什么,薛漪澜却阻拦在他前面,踱步而行,令他不得近前。
院庭里,冷月高悬。明月虽与去岁相同,人却不相似,两地阴晴亦不可同时而知。煜煊仰首,月光似一层薄纱覆盖在她清秀的面容上,她看着清冷的圆月中似有影子晃动,喃喃自语道:“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不,是君主好逑!”
庆徽王越过薛漪澜,拱手向煜煊道:“皇上醉了,小王已备好下榻寝宫,这就带皇上去。”
煜煊回首,醉声问庆徽王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庆徽王不知煜煊何意,心生怯意道:“皇,皇上啊!”
似有梅花暗香传来,煜煊暗殇,冷月不知她心上事。她挥了挥手,对庆徽王大笑着,“对啊,朕是皇上,朕是大魏国的皇上。”她伸手指了指树梢影在月亮上的影子,对庆徽王道:“你看,那上面是不是有只兔子?”
庆徽王附和道:“皇上说有,那便是有!”
煜煊满意的拍了拍庆徽王的肩膀,指着圆月道:“那你把那只兔子给朕捉下来,朕要问问她,广寒宫那么冷,她一个人怎么待得住。那么多年的等待,她如何等得下去!”母妃曾告知她,圆月中有一只玉兔,因偷下凡间与凡人相恋,便被罚在月中的广寒宫独自一人待了上万年,尚不知要待到何时。
庆徽王面容觑着,他挥手令自己身后的护院上前,厉色对他们吩咐道:“去,把月亮上的兔子给皇上捉下来!”
护院们面面相觑着,这月亮上哪有兔子,就算有兔子天那么高,月亮是挂在天上的,该如何捉?
煜煊摆了摆手,对庆徽王道:“不,朕要你亲自去捉,你不是说朕是皇上么!朕的命令你就要听!”她扶就着赵忠的手,踉跄着朝游廊走去,嘴里嘟囔着,“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庆徽王面带苦意,望着渐渐随行皇上远去的宫人;护院们不知所措的问他,“王爷,这兔子咱还捉么?”
庆徽王扯了扯自己的胡子,厉色大骂道:“捉,捉,皇上让捉,咱们不捉,那不是抗旨么!”他声音又高了许多,“还愣着干什么,把王府里所有的梯子都给本王搬来!”
一夜醉酒安眠,醒来随头痛不已,但亦好过了相思难寐之苦。煜煊用完早膳,散步时穿过庭院,见庭院里高高耸起着许多梯子。她不免有些疑惑,问赵忠道:“庆徽王这是在做什么?”
赵忠与薛漪澜相看一眼,隐忍不住笑意,煜煊狐疑地朝梯子上端望去,庆徽王挂在最上面,不清楚的话语传入煜煊耳中。
“皇上,小王给皇上请安了!请皇上莫要治小王无礼之罪。皇上,这天亮了,月亮没了,兔子也没有。皇上,小王在这上面等着,待天黑了,小王一定把兔子捉下来给皇上。”
煜煊蹙起眉眼,问赵忠道:“兔子,什么兔子?”
赵忠附耳,把昨夜发生的事告知了宿醉未醒的煜煊,煜煊挠了挠发束,面带愧疚地冲庆徽王大声道:“王爷快些下来吧,玉兔昨夜已在梦中告知了朕,不必王爷捉它下凡了。”
庆徽王心下松了一口气,腿脚发软的从上面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往下走。煜煊心下存着愧疚,不待庆徽王下来,便命崔广快快启程离开了庆徽王府。
因河昌只在初冬降了一次大雪,河昌境内早已无了冬日的冰寒之气。
临近河昌,虽日头渐暖,煜煊的风寒反而更重了,终日咳嗽不停。薛漪澜随侍在金辂一侧,打着万分的精气神,不敢有一丝松懈。随行官兵皆是阮重的人,仅有少数是她调教出的御前侍卫,再有便是兆泰王的眼线。
不分敌友,于薛漪澜而言,除了她自己,金辂后面随行的人皆有可能变成敌人。她已在出帝都那日便送了书信回夷川,眼下只盼着哥哥能收到书信,及时带兵赶来支援她。
河昌之地周围的雪早已消融,只有干裂的寒风吹着,刺刮着随扈天子的官兵、宫人。偶有几只寒鸦悲鸣着落在干枯的枝桠上晒着短暂的红日,再有便是金辂的辘辘之音与官兵们无力的脚步声。
薛漪澜策马上前,与带路的崔广并齐而行,“崔校尉这是要把皇上带往何处,前面可不是什么郡王封地的首邑吧!”
崔广面不变色道:“咱们已经在河昌境内了,若是连夜而行,那明日黄昏便能赶到兆泰王府;但皇上龙体违和,末将担忧圣体,便命人到前面的驿站,吩咐了他们接驾。咱们修整一日,晚两日赶到兆泰王府也无妨。”
薛漪澜想开口呵斥他两句,“如今你崔广的权力已凌驾于天子之上了么!要代天子行权!”可想到纵使自己骂了,以崔广性子,亦是不还口,却仍不会改变主意。
因早有前行官兵告知了下一个驿站接驾,待煜煊等人到达驿站时,已是方圆数十里皆被肃清,无半点人烟。驿站的下人也被止步在后院柴房,不得上前扰了圣驾。
深林夜寂静,明月不相照,今夜是那些人下手的最好时机,薛漪澜警惕十余天的心悬在了嗓子眼。用膳时,薛漪澜让赵忠拿银针、银筷把每块肉都验了一遍,方敢送于煜煊食用。听得屋子外有脚步声,薛漪澜立即拔剑备着。
煜煊笑看她道:“朕一路吃喝玩乐,算是阮重待朕不薄,朕若是死在此地,也值了;帝都现在有墨凡在,阮重想要夺得皇位已不是易事,你不必如此担忧朕的生死。”
薛漪澜听得煜煊看透生死的话语,不满的看向她,“从我爷爷时,我薛家便誓死护卫魏家,不管皇上是男是女,只要我薛漪澜活着,便不会让那些贼人伤皇上分毫。”
煜煊看向面色毫无惊诧之意的赵忠,赵忠憨笑了两声,“奴才跟了皇上这么久,前些日子又生出了这许多事,奴才亦是能猜得一二。”他拍了拍胸脯,“奴才的心跟薛统领的心是一样的,皇上是皇上,奴才伺候着您,等皇上不是皇上的时候,奴才还伺候着您,奴才这一辈子都伺候着您!”
薛漪澜冲赵忠撇了撇嘴,赵忠冲她瞪了瞪眼睛,二人皆别过头去,谁都看不惯谁。
庭院里的脚步声愈来愈多,薛漪澜握剑的手愈来愈紧,她戳开一格窗户纸,瞧着外面层层护卫的官兵,又瞧了一眼那些候守在外的宫娥、太监。闪念之间,心中渐渐有了对策。
宫人撤膳之时,赵忠跑着下了木梯,对院子里巡逻的崔广道:“崔校尉,皇上风寒未除,需要沐浴驱病!”
崔广看了一眼煜煊下榻的厢房,思忖片刻,拱手道:“末将这就命人去烧热水!”他唤来驿丞,去令人挑了水到伙房烧。
此驿站为一处水马驿站,但河昌旱灾多年,驿站水源亦是稀缺,天子沐浴自是不能取河水烧之,驿丞便命人取了平日里烧茶的水,拿去煮沸,以供天子沐浴。
冬日沐浴,要烧炉子暖房。崔广令人抬了四个火炉子到煜煊下榻的厢房,薛漪澜把崔广的一举一动皆收入眸中,而崔广此举正中她下怀。
赵忠在外训斥着那些拎热水进厢房的太监,时不时得出来进去,水热水冷搅得那些太监们个个晕头转向。
因木梯沾了水,有太监上木梯时脚下一滑,把手上拎的滚烫热水倒于木梯下的官兵身上。官兵惨烈的叫声穿透寂寥的庭院,两个官兵捂着自己的面容,在地上来回打滚,铁衣沾了热水,久久不能退却。
霎时,薛漪澜训斥官兵惊扰圣驾,崔广训斥太监蓄意谋害官兵,二人争执未下,便有太监跑出来大叫,“着火了,皇上下榻的厢房着火了!”身后拎水的太监皆跑了出来。
待崔广跑上木梯时,厢房内烧着的四个火炉子已被火势包围了一个。薛漪澜大喊着护驾,那些太监与官兵混乱在一处。崔广迟了片刻,命令官兵去驿站外的河中挑水,太监们也在薛漪澜的命令下跟随官兵而行。
火势渐趋大了起来,崔广只让官兵去挑水,并不派人进去救煜煊。薛漪澜气恼地与崔广拔剑而战,“崔广,你是要弑君么!身为护送皇上的步兵校尉,竟然不进大火中救皇上!”
崔广边接招边冷笑薛漪澜道:“薛统领怕是也没有那般忠心护主吧!为何不自己去救皇上?”
薛漪澜哑言,把一腔怒火全挥在宝剑中。
扮作驿站下人的邢远,跟随在驿丞身侧,见薛漪澜和崔广只顾打斗,皆无前往厢房救出皇上之意。他思忖再三,轻点一下木梯,便飞上了厢房。冲进火势熏天的厢房中,里面却空无一人,他慌忙之下又退了出来。
薛漪澜与崔广停下手,皆一脸肃穆的瞧着飞下来的邢远。邢远回首看了一眼火势蔓延的阁楼,“皇上,并未在里面!”
崔广大惊失色,探清虚实后,立即向那些尚守在院子里的官兵道:“上马!跟随本校尉去护驾!”
庭院里少了崔广的人马,立即空旷了许多,火势亦渐渐被水压制住。庭院里的光黯淡下来,灰烬随风而扬。
邢远走向薛漪澜身侧道:“薛统领一心护主,我家王爷亦是一心护主。还请薛统领代我家王爷向皇上表以忠心,也省得你们势单力薄,难以敌阮大司徒所派刺客!”
薛漪澜对着邢远啐了一口,厉色道:“皇上若是进了你们兆泰王府,还保得住皇位么!”她冷笑着从御前侍卫手中接过马鞭,一跃上马,尾随崔广而去。
驿丞上前向邢远道:“邢将军,咱们的人马已备好!”邢远颔首,随着驿丞大步朝院子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章 凤显真身名元儿
身穿太监衣袍的煜煊和赵忠出了驿站,趁官兵混乱之际朝相反方向跑去。为躲藏崔广等人的追捕,二人一路磕磕绊绊,亦不知朝着那里而跑。
煜煊虽想寻着来时的方向,跑出河昌地界,但她身处皇城禁苑十几年,赵忠亦是在皇城中当奴才当了十几年。二人辨了一会方向,却朝着河昌首邑广兆跑去。
一轮冷月隐在铅云之后,煜煊与赵忠的影子凌乱在一片枯草干树之中。身后渐渐有马蹄声铮铮传来,赵忠扶着煜煊加快了脚步,喘息道:“皇上,咱们得快些,不知追的这路人马是崔校尉还是兆泰王的!”
“咳咳······咳咳······”
热汗冷风交加,煜煊风寒发作,一张口吸入了冷气,便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她双脚似石块般抬不起,被赵忠拖着前行,身上已分不出是汗水亦是霜露之水。
赵忠见煜煊已无了体力,扶着她到一处草木尚隐蔽处,从袖袍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笑着对煜煊道:“那日皇上前往萧府,奴才陪同皇上到药房时顺手拿了一张这个,那时只觉好玩,便存了下来,没想到今日还能用着。”
煜煊借着昏沉的月色,被那人皮面具惊了一跳,她不解得看向赵忠。赵忠却不假思索的从袖袍中掏出了一瓶平日煜煊粘贴假皮囊用的药水,他把药水撒于人皮面具上,慌乱着把面具贴于自己脸上。
随后他脱下自己的酱色衣袍,露出一身明黄衣袍,连带着墨肃的玉佩亦佩戴在他腰间,他笑了笑,“皇上,薛统领说这个计谋后,奴才便偷了皇上的衣袍穿在里面,这玉佩奴才虽瞧出来对皇上很重要,但奴才觉得远没有皇上的命重要,便一块偷了来。皇上,咱们是人,哪能跑得过那四个蹄子的马。”
他说着落下两串眼泪,“皇上,奴才,奴才以后不能伺候皇上了。皇上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以后有气就撒出来,别窝在心里,把自己窝病了。皇上,不要再回皇城了,若是阮大司徒抓到您;那李太昭仪娘娘白白丧了命,绾左昭仪、萧太医皆是白白丧了命、皇上,您要替他们好好活着啊!皇上,奴才去了!”
煜煊面色通红,喘息不止,她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开了口,怔愣着不知该说何,赵忠已经跑了出去,一身明黄衣袍在溟泠月色下尤为显眼。
片刻后,铮铮铁蹄从煜煊身侧踏过,追着赵忠离去,崔广的命令声响彻在煜煊耳畔,“把皇上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把皇上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把皇上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晃动的火把下,数十匹马踏起滚滚烟尘,把道路上堆积的枯叶扬起,崔广的人马渐渐隐在枯叶尘烟后。
煜煊跌坐在地上,蜷起身子,紧紧咬着臂弯,眼泪肆意流淌在湿凉的衣物上。赵忠,伺候了她十余年的忠仆,也被牵扯进这场阴谋中。她指甲陷入掌心,双眸满是愤怒瞪看着渐渐远去的崔广等人。
待万物俱寂,她想找薛漪澜,却不敢回去驿站,恐遇到阮重和兆泰王的人。兆泰王抓到她,会逼她禅位,崔广抓到她,会即刻杀了她。
煜煊脚步踉跄的朝与崔广相反的方向跑着,却两步一跌倒,多半是在爬着前行。她爬起来,头脑昏沉的往前行着,耳边响起马的嘶鸣声。她想看清是何人,火把下,却只见一束发的金冠,便昏厥在马蹄下。
魏煜澈见一小太监突然昏厥在自己马前,忙下马把她扶了起来,他无意间碰到煜煊的手,滚烫得惊人。借着随从沈名手中的火把,他看到煜煊满面通红,便把她抱上了马,吩咐沈名道:“这个小太监染了风寒,咱们先去德馨居!”
沈名问道:“二王子,咱还去水盂驿站么?”
魏煜澈看了马上的煜煊一眼,皱眉道:“小太监一定是皇兄身侧的近侍,与其咱们同邢远般无目的的找,不如先救了这小太监,她一定知晓皇兄的下落。到时,咱们再去救皇兄也不迟。”
途中,沈名领命与魏煜澈分开,惶急慌张的去了广兆城内携大夫来德馨居。
大夫为煜煊诊脉、开药方后,细心交代道:“二王子,这位姑娘的风寒拖得太久,恐一时半刻醒不来。”
姑娘?
魏煜澈盯看着床榻上的煜煊皱了皱眉眼,沈名先他之前开口戏谑道:“大夫,你老糊涂了吧!这明明是个公公,怎么能说是姑娘呢!”
大夫早听闻了二王子是个草包,今日一见,果真不假。他摇了摇头,晃着双手无奈道:“这小人诊脉,还能分不清男女?”他叹了一口气,拎起医药匣子,便出了厢房门去。
见大夫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沈名挠了挠耳朵,对同样困惑的魏煜澈苦面道:“二王子,这大夫八成又把咱俩当草包了!”
魏煜澈瞥看他一眼,“你要是不说话,或许他们只觉得我是草包!”他走向床榻,把昏迷中的煜煊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而后眸光盯在了她脖颈处微微卷翘的假皮囊。他俯身,小心翼翼的扯下假皮囊,两指夹着假皮囊,对着烛光细看,不由得叹道:“天下竟有如此高明的手段,大夫若不诊脉,我还真瞧不出来!”
沈名伏在煜煊身侧,看着她脖颈处的疤痕,惊诧道:“二王子,这个公公还真是位姑娘!”
魏煜澈一手把沈名揪出很远,吩咐道:“去叫柳儿、璃儿来伺候,咱们也出去,不可污了这位姑娘的清白之名!”
沈名顺从地点点头,拿着大夫的方子便跟随魏煜澈出了厢房门,关门之际,他偷瞄了一眼煜煊,依旧想不明白,公公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姑娘。
儿时的梦魇纠缠不清,墨凡、阮重、兆泰王那些讨伐她的人轮番上阵。血流勤政殿,血染帝都城门,血漫高台,她一次次被斩于刀剑下。母妃、萧渃、宇文绾、阮灵鸢,这些因她而死的人,泪流过她的血,浸染一片。
身子似被火烤着,煜煊在一个个梦魇中无法走出。待她醒来,已是三日后,她费力睁开双眸,却嗓子干哑疼痛得让她无法开口。
柳儿见她睁眼,立即欢喜地对璃儿道:“姑娘醒了,快些告诉二王子去!”
煜煊脑子一片混沌,灵动双眸黯淡无光,她无法细细想柳儿是何人,亦是未听清柳儿所说的话,虚弱地指了指远处桌子上的茶壶,“给朕拿茶来!”
煜煊嗓子沙哑,柳儿只听得她说了个茶字,便端了茶盏来给她。煜煊一口气喝了数杯茶水,方觉得喉咙不再干哑疼痛。
璃儿领着魏煜澈进来厢房,煜煊方想起了刚刚柳儿所言的“二王子”,她手中茶盏掉落,打湿了锦被。
柳儿慌忙拿起茶盏,抖落着锦被上的水珠,恐弄湿了煜煊身上新换下的衣物。魏煜澈紧走两步,扶住了坐立不住的煜煊,柔声道:“姑娘发热昏睡了三日,刚醒来,不可久坐着。”
煜煊渐渐恢复神彩的灵动双眸紧盯着魏煜澈,河昌境内的二王子,她自然晓得眼前的便是兆泰王之子魏煜澈,想不到赵忠假冒她,救她一命,她还是落入了兆泰王的手中。她一把推开魏煜澈,冷起眉眼,厉声道:“你们想怎么样?告诉你父王,想夺皇位,他是不会得逞的!”
魏煜澈俊秀的面容带些悲戚,他挥手令柳儿与璃儿退了下去,两指从袖袍中捏起假皮囊,看向煜煊柔声道:“姑娘是我皇兄的女人,是么?想要替我皇兄遭此劫难,我虽敬佩你的痴情,但还是要告知你,我皇兄已经驾崩了!”
他坐于桌子旁,声音低沉了下来,“如今,皇上驾崩于我河昌境内,我父王亦是拖不了干系。他应对各方声讨还来不及,如何还会觊觎皇位!”
听到赵忠为自己而死,煜煊身子支撑不住,斜倚在床栏上泪如雨下。她又失去了一个与她相识、相亲的人,阮重又杀了一个她在意之人。她双手紧紧攥拳,一拳捶打在锦被上。她是大魏国的君主、大魏国的皇上,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死去,无能为力。
魏煜澈看向泪眼婆娑却怒意昭然的煜煊,“皇嫂若是想回帝都,王弟可派人护送您回去。”
回帝都?煜煊双眸动了动,她尚不知外面是何情形,如今墨凡无官职、无兵权,大魏国近一半的兵权握在阮重手中。她回去,只会再害了墨家。与其莽撞的回去,倒不如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方时,她定要把这些命从阮家一一讨回。
她擦了擦眼泪,看向魏煜澈,“我不是你的皇嫂,我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宫女,我叫,我叫······”她口吃片刻,随意讲了一个名讳,“我叫元儿,曾经与兆泰王见过几面,请二王子救我一命,若是眼下兆泰王得知王府中有皇城的人,定会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魏煜澈闻言,宽慰她道:“你不必忧心,这是我在城郊的别院德馨居,父王从不踏足。你且安心在这里养病,日后的打算,等你养好身子,再想也不迟!”
煜煊松了一口气,她弯起唇瓣,冲魏煜澈婉然一笑。手不觉摸上了自己的脖颈处,心中叹着,定是逃命那晚无意间扯掉了假皮囊,不曾想却救了她一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凉亭寒风遇翊辰
皇上驾崩乃是关乎国脉的大事,魏煜澈虽不被自己父王重用,却私下为河昌的安定四处奔走着。自救了元儿后,便再未回过德馨居。
柳儿与璃儿皆是心思单纯之人,两日便与元儿混熟了。元儿从她们口中得知,魏煜澈甚少住在兆泰王府,长日久居德馨居,闲暇在府上时不是在书房练字,便是在练武场习武。
元儿心中对魏煜澈充满了好奇,墨凡曾言他虽与魏煜珩一母所生,却近乎痴呆,乃是草包一个。但她所见的魏煜澈,却不似听闻中那般愚笨。
少了赶路的颠簸,又有大夫诊脉医治,元儿的风寒渐渐好转。风寒未痊愈,元儿鲜少出厢房门,终日与柳儿、璃儿为伴。
柳儿、璃儿与春风秋雨的年龄相仿,每每见她们倆打闹时,元儿便会想起留在勤政殿的春风秋雨。不知她们现在如何了,当初留下她们在帝都,便是不想连罪她们,如今赵忠一死,她知晓她身侧的人,阮家皆不会轻易放过。
河昌的冬寒不似洛华雪花簌簌、风声飒飒,寒风吹过苦干的枝桠,听进煜煊耳中聒噪难以忍耐。
魏煜澈不来德馨居,她便无法得知外面情形如何;心中烦闷与窗棂外聒噪的寒风聚在一处,她面容虽无了病色,却渐渐被焦躁覆盖。她扯开窗棂上的幕帘,望向窗外的肃穆景色,不觉双手束在身后,眉头紧锁。
四周院墙高耸,她不明,为何她总是被禁锢在四方的围墙之内。在帝都被皇城禁锢着,出了帝都,又因不可轻易暴露身份,被禁锢在这小小的德馨居。
焦躁、愤懑渐渐涌到心上眉间,她扶住额头,清秀面容满是痛楚。
魏煜澈从窗棂处行过时,看了一眼举止男子态的元儿,他顺着她的眸光看去,绿萼苑里除了三棵绿萼梅,便无了其他景致。
璃儿带些担忧的话语传来,“元姑娘,您若是喜欢梅花,奴婢去折一些来放进屋子里,您风寒刚好转一些,万万不可大敞着窗子赏花啊!二王子知晓了,定要责骂奴婢等。”
魏煜澈嘴角轻弯起,让柳儿去取了一副笔墨颜料来,双手束在身后进了厢房内。他把煜煊面前的幕帘放下,柔声道:“元姑娘身子尚未痊愈,不可再吹了寒风。”
元儿蹙眉看向魏煜澈,从无人敢不经她命令便敢放下窗棂的幕帘,她不觉冷声道:“大胆!”
魏煜澈被元儿身上的气势微微震到,他回首看了一眼柳儿放于桌案上的笔墨颜料,走上前就着柳儿铺展开的宣纸,拿起笔,蘸了墨汁的笔尖回转着。
元儿随即反应过自己已不在勤政殿,更不是大魏国的皇上,她心怀忐忑走到魏煜澈跟前,想要看他在写些什么,眸中所见却是一棵花簇生香的绿萼梅树。
待一棵雪中绿萼梅画就,魏煜澈看向她,“你若是想看梅花,不必掀着帘子久看!”
元儿拿起那幅绿萼梅,嘟了嘟嘴,“你倒是一点不谦虚,你这画得哪有梅花树上的梅花好看!”她刚刚并未有心情赏花,连眸中看得是什么都不知晓,亦不记得自己看过绿萼梅。
魏煜澈脸上一红,羞涩笑道:“是在下狂妄了,那我让柳儿去折些梅花枝来给姑娘赏玩。”
元儿摆了摆手,在椅子上坐稳,压低嗓音道:“算了,那些花儿若是折了也活不长久,还不如在树上,我还能多看它两日。”她垂眸看着魏煜澈所画的绿萼梅,只寥寥数笔,片片花萼分明,枝干苍劲有力,倒似真有暗香浮生。这副画作神来之笔便是那半遮半掩的梅花簇,让人不由得想起初含雪的梅花,这绿萼梅不似河昌之花,存了一份雪中梅的神韵,像及了帝都皇城的梅花。她不免心中思忖起魏煜澈是真如传言般愚笨不堪,还是大智若愚,心中亦开始防患着他。
她秀发垂下,旖旎铺展在天水碧衣裙上,蹙眉思忖的模样落入魏煜澈眼中,他许久移不开眸光。柳儿与璃儿相看一眼,面带笑意地悄声退了出去。
接连几日,魏煜澈都待在德馨居,元儿为了打探帝都的消息,便有事无事总往魏煜澈待着的地方去。
魏煜澈练字,她便候在一侧笨手笨脚的研磨,不止一次打翻砚台,弄得自己衣裙与他衣袍上皆是墨汁。
魏煜澈去习武,她便也跟着去,搬起刀不小心砍伤马蹄,弄得马儿受惊到处乱窜,她亦是吓得满练武场跑,最后腿脚发软得被魏煜澈抱着离开练武场。
魏煜澈因她的紧紧纠缠,总是面红耳赤,她自己也因屡屡出错,一见魏煜澈便连脖颈都是红通的。几日下来,想问的事,一件都没问到,她自己已是不敢见到魏煜澈,索性待在绿萼苑,哪里都不敢再去。
几日乱糟糟地相处下来,魏煜澈对元儿愈发好奇。他曾听过元儿受惊求救时的银铃般嗓子,但元儿总喜欢压低嗓音学男子说话。
沈名胡言乱语说元儿姑娘定是心仪他,他嘴上虽呵斥了沈名,心中却殷殷有些期盼。沈名不满魏煜澈的呵斥,便大着胆子,以魏煜澈的名义邀了元儿游德馨居的花园。
游花园时,二人一路无言,魏煜澈不时偷瞄着与自己一同双手束在身后走路的元儿。她似乎钟爱天水碧衣裙,虽是厚重的天水碧棉衣裙,但包裹着她瘦弱的身躯,婀娜之姿隐约可辨;她秀发随意挽起了发髻,未着任何佩饰,更显得清秀脱俗。她脖颈处用白帕遮着,应是女子爱美,才遮掩伤疤。
魏煜澈见元儿握拳咳嗽,男子气十足,他嘴角弯起转瞬即逝的笑意,每日与元儿待在一处,他便心下觉得是与男子待在一处。
暮冬与初春向来不易分辨,花园中有些早春的花儿已绽开,在瑟瑟寒风中孤零零得束着。
花园中的下人正在侍弄早开的瑞香花,见到魏煜澈行礼时,一株金边瑞香映入元儿眸中。魏煜澈在她身侧柔声道:“金边瑞香是瑞香中的佳品,亦是我这园子里唯一能与牡丹一竞芳艳的花品。”他本想提及洛华的牡丹,与元儿闲谈下去,元儿却连那金边瑞香也无了兴致看。
二人便又是一路无言,元儿不熟知花园,选了一条单行路,直直地通往了一处临水池的凉亭。一面临水,两面环假山,再无了岔路可走,她便坐于凉亭里想着帝都的人。
思前想后,却不敢去想阮凌锡是否已经娶妻,娶的是美是丑。一月不到的日子,她过得似一年那般煎熬,心中又隐约痛着,阮凌锡的妻子怕是已有身孕。
魏煜澈见元儿面带痛楚,以为她是倦乏了,便令柳儿煮了茶送于此处。柳儿把茶盏先递于自己的主人魏煜澈时,元儿却自然地从魏煜澈手上端过茶盏,柳儿见魏煜澈面上毫无恼意,反倒是笑意,不免私下与璃儿碎语着魏煜澈心仪元姑娘。
元儿垂首饮茶时,魏煜澈举着茶盏久久不饮,只盯看着举手投足间与自己无异的她,心中思忖着何故一个瘦弱娇小的女子,一举一动皆是男子姿态。
“二王子,翊辰阁主来访!”
前来禀告的沈名,见自家王子只盯看着元儿姑娘傻乐,不免加大嗓音又把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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