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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易凤(柒梧)-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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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凌锡进正殿宫门时被挟持茗萼出来的赵信河阻拦了住,他尖起嗓音道:“阮司乐不可擅闯太后寝宫!”阮凌锡甩开他,冰冷着面色硬闯了进去,长寿宫的侍卫紧随其后,欲把他挟持出去。
阮重看向侍卫,冷哼了一声,“阮二公子是来寻本大司徒的,退下去!”
侍卫左右看了一眼,便拱手一礼退了下去。
阮凌锡并不向阮太后及阮重请安问礼,伫立着冷声道:“父亲当初允诺孩儿,只要孩儿劝说煜煊在任命父亲为辅政大臣、辅佐幼帝朝政的圣旨上盖下玉玺,便放煜煊与孩儿出帝都,只是在利用孩儿么?”
阮重起身,拉住阮凌锡温色劝道:“为父的傻儿子,为父不日便能夺得皇位。为父年岁已大,为保我阮家千秋外代,是万万立不得幼儿为太子。你兄长已是废人一个,为父登基之后,便会立你为太子。你跟着那女童离开帝都,为父的江山交于何人?待你登基为皇,想要何种倾城绝色的女子没有!”
阮凌锡眸中带着痛色,“煜煊对你们而言已无了利用之处,你们便要对她与李太昭仪赶尽杀绝!她们母女相守不能相认十八年,如今知晓身份,却要生离死别,你们当真如此心狠手辣么!”
阮太后眸光因阮凌锡口中的李太昭仪带了狠色,淡淡道:“不,魏煜煊手中还握有六川军镇的兵符。眼下,她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你若是劝得她交出兵权,我便可饶她一命!”
急雪回舞,雪压枝桠,溟泠暮色下雪光乍现。勤政殿宫人从配殿中忙进忙出,太医们在殿外跪了数列,膝盖虽被雪水浸湿的寒冷,远不及身上因担忧丧命而出的一身冷汗。
看到小哼子领着萧渃急急跑进宫门,他们皆松了一口气,若是李奶娘无救,这罪过应也是萧若与夏长立、余涉所担。
勤政殿配殿内燃了十余盏宫灯,恍若白日;血腥味弥散,飘有香残之意。夏长立与余涉跪拜在李奶娘所躺的木床一侧,酱色的纱帐被铜勾挽着,李奶娘奄奄一息的样态映入萧渃眸中。
赵忠扶着欲倒地的煜煊,看到萧渃忙惊呼了一声,“皇上,萧太医来了,李奶娘有救了!”
煜煊抬眸看向萧渃,踉跄着上前跌倒在萧渃怀中,她清秀面容上的泪痕早已干涸,“萧渃哥哥,求你救我母妃!救我母妃!”
萧渃眸光因煜煊口中的“母妃”二字一紧,他望了一眼正在忙着为李奶娘止血的夏长立与余涉,二人若是真束手无策,他怕是也无力胜天。他重重颔首,“微臣定竭尽全力!”
夏长立与余涉为萧渃让开了位置,李奶娘腹部周围的血虽已被药草止着,却仍是“汩汩”外冒。
余涉擦着苍老面容上的汗,无奈道:“伤李奶娘的人,手下得极重,短刀悉数插进了腹中,若是强硬拔出,李奶娘也是存活不多时,怕是会立即丧命啊!”
萧渃让人举起烛台照明,细细察看了一番李奶娘的伤势。余涉所言非虚,李奶娘腹中所插短刀,已是无法拔出。他回首迎上煜煊殷切的眸光,摇了摇头。
煜煊双手紧握,眸中因余涉那句“伤李奶娘的人,手下得极重,短刀悉数插进了腹中······”聚起了怒恨。
李奶娘从昏痛之中醒来,痛楚令眸中景象支离破碎,她见萧渃对自己的伤势亦是束手无策,双眸中无奈却带了欣慰之色。她强抬手比划了几下,萧渃不解的看向煜煊,煜煊痛色看向众人道:“全部给朕退下!”
赵忠领命驱散着殿内的太医与宫人,自己最后出去时,紧紧掩上了房门,候守在外恐旁人扰了殿内的幽静。
无了喘息在殿内的宫人,殿内烛光昏黄却透出溟泠的暗殇。风雪声似凝绝的琴弦,残喘着干涩之音。
煜煊跪在萧渃一侧,握起李奶娘的手,李奶娘动了动唇瓣,“母妃的女儿,母妃一生懦弱无能,才让你受人欺瞒摆布,受了这十八年的苦。听母妃的话,不要再同阮家人牵扯,同萧渃离开皇城,离开帝都。”
萧渃满面惑然,她看了看忽然开口言语的李奶娘,又看了看满面泪珠的煜煊;出言道:“李太昭仪,是何人伤了你?”
煜煊怔怔的先李奶娘之前开口,“是阮凌锡,是他伤了我母妃,是他,是他!”她跌坐在榻基上,口中痴痴念着,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萧渃蹙眉看向李奶娘,不解阮凌锡何故要杀她?李奶娘垂死的眸光亦是给不了他答案。李奶娘握住萧渃的手,皇城中,她唯一可托付煜煊以后的,也只有萧渃了。她吃力道:“萧渃,本宫从小看你长大,今日,本宫把煜煊托付于你,求你,求你带她离开皇城,保她一生无忧!”
萧渃迎住李奶娘的眸光,沉重的颔首,“李太昭仪娘娘放心,微臣此生定会用命相护煜煊!”
煜煊抬眸见李奶娘合上了双眸,她惊慌的看向萧渃,萧渃伸手在李奶娘脖颈处探了一下,合眸朝煜煊颔首。
煜煊指尖划过李奶娘冰凉的铜色面具,她曾听老宫女说过,先帝的李昭仪容貌绝色。她想要摘下那铜色面具,看一看自己母妃的容貌;面具却似粘连在李奶娘的面容之上,她手颤抖着用不上力气,试了几次仍是摘不下铜色面具。
萧渃捧住煜煊的手,帮她摘下了李奶娘面上的面具,萧渃出手捂住煜煊双眸时,她已把李奶娘如今的容貌收进眼帘。
高高耸起的烫伤疤痕占据了李奶娘左右面颊,凸显出“贱婢”二字,铜色面具与那疤痕粘连处冒出血滴,触目惊心。
她并不移开萧渃遮掩在她双眸上的手,却虚软的倒入萧渃怀中,淡淡道:“萧渃哥哥,这个人是李奶娘么?我只见过她的眼睛和嘴巴,如今她闭着眼睛,我瞧着嘴巴像她,可是面容怎么如此陌生啊?”
煜煊淡然的语气令萧渃担忧起来,他嗓音嘶哑道:“煜煊,我带你离开皇城好么?墨肃的人一定会护卫我们周全的!”
“贱婢”二字定是阮太后烙印在她母妃面容上的,她喊了十几年“母后”的人,却把她的生母折磨到如此地步。那她这十八年的帝王生涯算什么,不过是阮家的一颗傀儡棋子而已。
那她与阮凌锡呢?阮凌锡这两年来不止一次劝她听任阮重的话,留下遗诏任命阮重为辅佐新皇的辅政大臣。也不过是阮家利用她夺得魏家江山的一步棋罢了,如今阮重计谋得逞,便要对她母女下毒手了么!
“女儿家生来为棋子”这是阮太后曾亲口告知她的,为何那时她就不解何意呢!
煜煊神色平静,却面容苍白;她从萧渃怀中起身,挺直虚软的脊背,双手束在身后,盯看着李奶娘安睡的面容,语气平淡却笃定:“朕为何要离开,朕是大魏国的国君,整个大魏国都是朕的!朕不会离开!”
☆、第九十六章 朱墙白地天地转
煜煊蹲坐在榻基上,头靠在李奶娘身侧,灵动双眸直直盯看着窗棂处,殿内除了烛泪滴落烛台的声响外,便是窗棂外扑簌的雪声了。
烛台上的蜡烛燃了一半,煜煊唤赵忠进来问了一次时辰,赵忠回禀丑时刚过半。
煜煊起身有些踉跄,候守在一侧的萧渃忙扶住了她,她看向萧渃,声音飘渺道:“萧渃哥哥,你说朕是在做梦么?”
她见萧渃肃谨着面容,自嘲的笑了一下,吩咐赵忠道:“唤春樱,风蝶,秋梧,雨扇来此!”
春风秋雨十余载首次出勤政殿,丝毫不知昔日与她们朝夕相处的李奶娘已死,四人面上皆带着欢喜与惊奇,瞧着宫灯照耀下扑簌而落的雪花。
春樱伸出纤纤玉手接了几片飞落的雪花,冰凉侵入肌肤,风蝶、秋梧、雨扇皆学春樱,感受着雪花的冰凉。
走于她们前面的赵忠回首,轻叹道:“四位姑奶奶快些吧!咱们勤政殿今夜儿可是出了大事!”
春风秋雨不明赵忠所言何事的随他进了配殿,当看到李奶娘衣裙沾染了大片血迹,昏睡于木床时,四人面上的欢喜与惊奇散去。
煜煊看向萧渃,“萧渃哥哥,劳你把李奶娘腹中短刀拔出,让她干干净净的安睡吧!”
萧渃颔首,唤了春风秋雨帮忙,待拔出短刀后,他便拎了医药匣子出配殿,让煜煊她们为李奶娘换干净衣裙。
殿庭中聚了不少长寿宫的侍卫,勤政殿外亦是聚了崔广的步兵,于这些只听任兵符调遣的将士而言,阮重所言的命令早已逾越了皇上圣旨。
寅时刚至,雪花亦落得缓慢了许多。煜煊从配殿出来时,望了一眼宫门外攒动的铁衣步兵。她哂笑着,阮太后兄妹当真把她当作无知无才的女子了。
临近早朝,在长寿宫待了一宿的阮重并未听得人禀告勤政殿有旨意传出,他怪责阮太后道:“这女童若是与我们为敌,怕是不好对付!不知你为何让她从小习帝王之道,学了一腹经纶,如今皆是用来与我们为敌么!”
阮太后容颜带些憔悴、倦懒,无力对阮重道:“郑飞清是先帝亲点的太子太傅,当初若不让他待在御书房教习她治国之道,如何瞒得过满朝上下!”
阮太后换了副口气,怪责阮重道:“你倒是把你的宠子教习得好,敢于违逆你我的意思!若是他答应哄劝魏煜煊交出兵符,你我还需待在这里静观其变么!”
阮重斜睨了阮太后一眼,自知理亏,便不再言语。
一夜风雪肆虐停驻,皑皑白雪遮掩着皇城内的金黄琉璃瓦,皇城内一切如常,皇上奶娘逝去未曾掀起一丝波澜。
碧空无日,寒风冷冽,雪花飏飏。煜煊盘腿坐于暖榻上,脊背坍塌,盯看着面前玉几,上面还有宫人未擦拭去的斑点糖杨梅汤汁。
赵忠闪进正殿门,拍净了身上雪花,方进了煜煊寝殿禀告道:“皇上,奴才前往太傅府把皇上之意告知了郑太傅,郑太傅说乳母之恩仍需谨记孝义,皇上下旨令帝都暂停嫁娶、钟鼓声乐一月并不违背祖制礼法,他明日早朝便会上奏。”
赵忠见煜煊面上愁绪未展,小心道:“皇上,李奶娘乃是先帝的昭仪,那便是李太昭仪娘娘,是要入得皇家陵寝的,您让萧太医寻一处山水极佳之地为墓地,实在是委屈了她老人家!”
煜煊倏地看向赵忠,眸光冷冽:“朕不是说过,昨日是朕感念李奶娘哺乳之恩,慌不择言。皇城之内,若是有谁敢提昨夜之事,即刻杖毙!退下!”
赵忠怯懦着退下,转身叹息李太昭仪娘娘命途悲舛。
连着三日,煜煊不准宫人在勤政殿内掌灯,整个勤政殿漆黑恕O魷c候守在殿外,恐煜煊忧思伤身。
寒风飒飒,浸入阮凌锡身上端罩,他立于勤政殿宫门外,望着未掌宫灯的殿庭内,唯有雪光照明。他无法上前觐见,李奶娘死于他身侧,已成了他与煜煊间的火海鸿沟。他亦无法脱开罪责,李奶娘受伤那日,郑尚宫在煜煊一行人离去后来到碧云宫,手中拿有字条。
暮烟,请到碧云宫一叙,李蔷毓。
阮凌锡对着淡薄的月光展开从郑尚宫那里要来的纸条,若是昔日,他得了纸条,那煜煊和李奶娘还可过得天伦之乐的日子,而如今正是这纸条夺了李奶娘的命。
他无法怪罪一个死去的人对自己的诬陷,李奶娘爱女心切,才会想要让煜煊不再与阮家往来。
晨曦微亮,宫人受托洗漱器皿候守在宫门外,赵忠挥起净鞭让宫女们进了正殿去,阮凌锡方动了动僵硬的双腿,膝盖处传出竹节折断的清脆响声,他缓慢挪动着步子离开了勤政殿。
三日后,煜煊下朝令龙辇拐向了西隅门处。百官出皇城之际,正值李奶娘棺椁往皇城外运,萧渃与中常侍李满紧随其侧,料理着入殓事宜。
煜煊龙辇止步于西隅门,百官见皇上在此,亦是不敢随意走动出皇城,只得为马车上的棺椁让开了道路。
李奶娘棺椁顺利运出皇城,坐于龙辇之上的煜煊望着一干身着缟素的宫人,哭声悲戚,却面无表情。她双手在扶手上紧紧抓着,喉咙内似有铁钉流窜,痛楚直直冲向双眸,虽有十二道白玉珠旒遮挡,她却不敢落泪,心中话语似荆棘一字字扎着。
母妃,如今大权尚握在阮太后兄妹手中,若是女儿一意孤行把您葬于父皇身侧,您定不得安寝。请原谅女儿不能为您正太昭仪之名,百官让道相送,只求能补偿一丝您十八年所受的屈辱。
暮色时分,萧渃回勤政殿复命,告知煜煊,李奶娘安寝之地,山水聚集,幽静恬淡,煜煊心中方得了一丝宽慰。
当萧渃问她以后如何时,煜煊清秀面容上却显出沧桑笑意,“你不是告知朕,母后宫中药味浓郁,如今,朕也应去探望母后一番,以尽孝道!”
“末将参见皇上!”
薛漪澜铿锵有力的问安声在殿庭中响起,萧渃看向煜煊的眸光带着担忧,“煜煊,凭你之力如何斗得过阮太后及阮大司徒!听太昭仪娘娘的话,随我离开帝都吧!”
煜煊起身,一掌拍在玉几上,灵动双眸满是凄楚笑意,“朕不过是要去给母后请安,萧太医随朕走一遭罢!”她双手束在身后,挺直脊背出了寝殿。
薛漪澜一身崭新统领服跪拜在殿庭内,煜煊站于石阶上看着已阔别两年的她,依旧英姿飒爽,带着不输于男子气魄。
煜煊上前扶起薛漪澜,墨凡远在漠北,无法立即召回,她也只有薛漪澜这个武将可依靠了。她贴于薛漪澜耳畔,“皇城中的侍卫多数是兆泰王及阮重的人,想个法子替朕警醒他们一番!”
薛漪澜颔首,眉毛扬起,朗声道:“看末将的!”
寒雪未消,朱墙白地,令人心旷神怡。煜煊高高坐于龙辇上,却无了初下雪时赏玩的心境。不过一场雪的功夫,天地于她而言,已转了位置。
龙辇起驾长寿宫,薛漪澜与萧渃行在一侧,薛漪澜不知于萧渃与煜煊而言,李奶娘逝去是何等悲痛之事。她打趣萧渃道:“萧太医如今可是寒冬腊月如浴春风啊!”
萧渃面带困惑,不解薛漪澜此话何意。薛漪澜双手环胸抱剑,如今帝都的乞丐可皆是她的麾下,帝都官宦府院有一丝风吹草动,她皆能知晓。
她看向萧渃,沉色道:“是你府上的女主人总是行善事,不要怪本统领未提醒萧太医,卞陵的麒麟阁可是与兆泰王府的人来往甚密,萧太医不要为情所累!”
萧渃蹙眉看向她,“你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薛漪澜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吹散了萦绕在面前的寒气,紧走几步,先萧渃之前随同龙辇进了长寿宫。
在正殿门外当值的赵信河伸手拦住了进正殿的煜煊一行人,躬身道:“皇上,请容奴才禀告一番,您再进去!”
煜煊看向她,眸带冷色,“赵信河,你这个内侍官的位子是不想坐了么!”她余光看一眼薛漪澜,薛漪澜抬脚只用了一分力,便把赵信河踢下了石阶。
赵信河滚爬着起身,对正殿外的侍卫使眼色,侍卫们拔出剑欲与薛漪澜僵持,她从腰间拽下腰牌,亮于侍卫们看。那是墨天向曾佩戴的腰牌,禁苑侍卫统领,管辖着皇城内各宫苑的侍卫。
侍卫们犹豫之时,薛漪澜已护卫着煜煊、赵忠、萧渃进了正殿去。赵忠紧走几步为煜煊掀开帘子,珍儿慌忙藏汤药的景象映入进来的人眼中。
络尘候立在阮太后身侧,小声命令珍儿把那汤药喝了,珍儿只得照做,在煜煊未行到跟前时,闭眼把那汤药喝尽。
煜煊坐于阮太后一侧,冷笑道:“母后的药何故让这卑贱宫女喝下?”
阮太后压下面容上的惊慌,看向煜煊,“母后”引起她昔日对煜煊的母女情分。不过几日,那个曾温色唤她为母后的女儿已变成了如今这般冷漠。
☆、第九十七章 鼠目寸光不成器
络尘先阮太后开口,“启禀皇上,珍儿在为太后试药!”
煜煊笑着“哦”了一声,看向络尘,他丹凤眉眼弯起,韵味畅远悠长,虽妩媚却隐匿着男子英气,亦难怪阮太后大费心机的想要为一个贱奴生育子嗣。
她回首看了一眼萧渃,对阮太后道:“儿臣见母后凤体日日终不见好,特意命萧太医随侍,昔日这个被母后贬下的太医院院首也是比得夏院首的医术。朕本想着,让萧太医瞧一瞧夏院首所开方子,看是不是夏长立医术不精,方误了母后凤体康健。两个太医一同为母后诊脉,朕才可安心!”
阮太后寝殿多了几个高几,上面各式样的玉瓷花瓶插着红、绿、白不一的梅花。殿内香炉中燃着檀香,白烟轻袅,与各色的梅花相舞。物极则必反,阮太后此举虽是想遮掩寝殿内日日熏染的催孕草药味,却令殿内异味混杂,看在煜煊眸中,大有欲盖弥彰之意。
煜煊停下话语,嗅了一下殿内味道,实令人不适。她为难的看向珍儿,“可是如今汤药被宫女喝了,萧太医无法察看夏院首所开药方,要不,把夏院首寻来问一问方子?”
萧渃深知煜煊之意,纵使寻得夏长立前来,夏长立早已被阮太后收买,如何肯老实写出方子。煜煊令阮重带着大夫前来的一番苦心便白白废掉了,阮重仍不会同阮太后反目。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今日不该夏院首当值,此时再去寻他,恐误了太后娘娘病情。微臣在太医院二十余载,只需尝得点滴汤药,便可辨得太医院所有太医开的方子。”他看了一眼珍儿,“想来此时,汤药还在此宫女喉咙处,只需划开,取上几滴便可。”
煜煊起身,看了一眼珍儿所托金盘中干干净净的玉瓷汤药碗,她忽而大声对薛漪澜道:“取刀子,划开她的喉咙!”殿内袅袅白烟似被哈气所震,婀娜的身姿有些扭曲。
薛漪澜抱拳,朗声道:“末将遵命!”
她说着便拔剑,兵器摩擦声响在静谧的殿内格外响亮,薛漪澜所握剑刃泛着寒光,珍儿被惊得立即跪在地上,令人作呕的汤药受得一番惊吓,翻滚在喉咙处欲往外奔涌,她对着玉瓷碗呕吐起来。
薛漪澜心中偷笑一番,收回了佩剑,上前端了珍儿手上的金盘,她对着混杂着呕吐物的汤药碗皱了皱眉。
夜夜撕摩耳鬓的情分早已令阮太后与络尘心意相通,二人相看一眼,络尘欲出寝殿唤侍卫来轰薛漪澜出去,赵信河在外禀告“阮大司徒求见”的话语令阮太后眉眼冰冷起来。
她心中讥笑煜煊年少且过于天真,冷声对煜煊道:“皇上若想安然无恙,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煜煊笑看着阮太后,“儿臣是母后十月怀胎所生,母子情分深厚,定是母后安好,儿臣方安心,才可安然无恙!”她双眸冷意堪比殿庭中未融化的冰雪,十八年来的利用,十八年来的母女相守不能相认,如今母妃又死于阮家人之手;每一样,她皆要还于阮家人。
帷幔被赵信河掀起,一阵微薄的冷气吹入,阮重领着帝都内最有名的钟大夫前来,他一眼扫过寝殿内的人。
今早朝后,他刚至府上,煜煊便传旨让他寻得帝都最好的大夫前往长寿宫走一遭。心中早就疑心长寿宫药味浓郁的阮重,并未多想煜煊何意,便携了钟大夫前来。
阮重对煜煊行礼后,煜煊笑道:“舅父来得如此之快,可见是何等担忧母后凤体!”她挥手令薛漪澜把所托金盘置于跪拜着的钟大夫眼前,厉色道:“好好尝一尝这玉瓷碗中汤药,告知朕是治什么的!”
钟大夫用手肚蘸了一点汤药汁,薛漪澜忍着笑意的面容令他心中一惊,还未尝出是何种药物,便又忘记了味道,连忙强笑着又蘸了一点,方品出了其中有几味草药。
钟大夫跪地叩首道:“启禀皇上,此药为妇人催孕之方,只草民才疏学浅,汤药中所浮絮状为何种草药,草民未能尝出。”
蠢货,那是宫女的早膳!端着汤药碗的薛漪澜隐忍不住笑意,“哧哧”笑了两声,煜煊厉色看她一眼,她立即肃谨起了面容。
煜煊端起玉几上的茶,缓缓品着,她斜睨了阮重一眼,片刻间阮重的面色换了几次,她缄默不语,亦不看阮太后的面色。待喝完茶盅里的茶,她起身对面若雪霜的阮太后拱手行礼,“母后好生养着身子,儿臣就不搅母后歇息了!”
她加重了“身子”二字,听在阮重耳中尽是刺耳聒噪。她从阮重身侧行过时,浅笑道:“舅父辛苦十余载,可莫要为他人做了嫁衣,太上皇可比太后之父的权势大得多。”
阮重面如死灰的看她一眼,胡子抖动,眉毛亦气恼得拧巴在一处。
煜煊并不畏惧阮重,双手束在身后,冷笑着出了寝殿。
薛漪澜与萧渃紧随煜煊身后出了寝殿,她用手中剑穗挠了挠发束,蹙起眉眼思忖着,不过两年未见,今日的皇上怎么就睿智了起来,说话总是透着一股子玄机,听得她如坠云雾。
出了长寿宫,煜煊在龙辇上坐稳,并不开口吩咐赵忠去往何处。她抬首望着朗阔的天,碧澄澄飘过几朵白彩云,不由得想起了碧云宫。近日,她找了几个年岁老的宫女,询问了诸多关于先帝与李昭仪的往事。
有宫女告知她,“碧云宫”三字是先帝亲手书的,如今仰首望见碧天白云,大抵是父皇常日与母妃携手殿庭赏花、仰首望天所得宫名。
她垂眸带些伤怀,母妃已逝去半月之久,阮凌锡从未到过勤政殿求见,亦再未出现在她眸前。终是阮凌锡求见,她亦不会见他。可她心底仍是盼着阮凌锡能说得一句“李奶娘非我所杀”,她或许会信,或许不会像此刻这般仇恨他。
尘世间多少痴人,独自沉吟,阮凌锡此刻心会否似她心。
淡薄日光倾洒于煜煊清秀面容上,期间愁绪一目了然,萧渃抬首望着煜煊,温润似玉的面容亦带了寂寥。
薛漪澜眸光在二人面上来回游走,疑惑终不能解,他与赵忠对看一眼。赵忠望着煜煊心神游走他别处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咱去碧云宫?”
煜煊蓦然回神,摇首,淡淡道:“去冷宫!”若非茗萼相告知,她尚不知要被欺瞒、利用多少年岁。眼下茗萼受苦于冷宫,她去走一遭,那些见高踩低的宫人便不会过于苛责茗萼。
赵忠闻言立即挥起净鞭,高呼了一声,“起驾冷宫!”
冬日里四处寂寥,一点声响便可传至老远,空旷回弹在冰冷的朱墙上。
坐于窗棂处的阮太后听得赵忠所呼的“起驾冷宫”,不由得蹙眉哂笑,茗萼令她无法怀有子嗣,她如何容得下蛇蝎心肠的茗萼,早已令赵信河赐了毒药给茗萼。
阮重见阮太后面上露出哂笑,心中愈加恼火,他令殿内一干人退下,独留了络尘伺候在侧,他拍案而坐,“太后是想怀得一儿半女,再次垂帘问政么!”
殿内药味浓郁,阮太后每每嗅一下,便是满腹难以言喻的委屈。她起身,跪拜在阮重脚下,泪珠滑过脂粉厚重的面容,“兄长,当初父亲把我嫁于先帝,为得便是咱们阮家的荣耀、地位,兄长当初并非不知李昭仪何等受宠,先帝每月只为着祖制不可违,方到我宫中一晚。纵使她身怀六甲,皇上宁愿夜夜伴在她身侧,亦不愿到别的宫苑去。妹妹虽居月央宫,却堪比冷宫。王妃、太子妃、皇后、太后,争宠夺权二十余载,妹妹真的累了。方今日后,只想做一寻常妻子,与络尘育有一儿半女,神仙眷侣也好,贫贱夫妻也罢,听凭兄长之意。”
阮太后身着玫红暗花云锦衣裙,玫红本是娇媚之色,可穿于阮太后身上仍是透出年华逝去的殇意。阮重看向阮太后毫无欺瞒之色的双眸,她所言的委屈,他心中知晓。只是身为阮家的女儿,生来便享着富贵荣华的尊耀,承着后宫冷寂的命数,鸢儿不亦如此么!
络尘见状,忙跪拜阮太后身侧,对着阮重连磕三个响头,额上乌青渗出淤血,丹凤眉眼尽是凄楚,“阮大司徒要是怪罪就怪罪小人吧,小人本是俘虏,本该死于墨凡剑下,幸得蘅芜相救,才保全了这条命。小人此生心中只念蘅芜一人,若大司徒可成全我与蘅芜,小人甘愿自己净身,已绝大司徒所忧虑的后患。”
殿内香气熏绕,二人情意绵绵,络尘谦卑且妄自菲薄,阮重不由得软了心;凭络尘一个俘虏贱奴,不过是给女人做男宠的卑贱命,还能翻了天去不成。他起身,瞥看了一眼二人,冷声道:“你若是残了身子,本大司徒如何成全你与太后!”
阮太后感激的看向阮重离去的身影,络尘丹凤眉眼弯起,心中讥讽着阮重此人鼠目寸光,离了阮太后难成大器。
☆、第九十八章 盘中毒药心慈软
龙辇前往冷宫时,迎面碰上了两个拖拉着竹席的太监,竹席里所卷尸体的鞋子已不知丢落何处,*双脚在冰冷的宫道上摩擦着,道道划伤疤痕隐在沾了泥垢的雪下。
赵忠上前询问了一番两个太监,便回来禀告道:“皇上,茗萼姑姑是在李奶娘殁了的第二日没的,只宫里忙着李奶娘的丧事,中常侍让他们今日才送尸体去乱葬岗!”
煜煊想问,茗萼是如何没的,可转念一想,阮太后如何容得心腹背叛自己。她对赵忠道:“让李满为她找副棺椁,在乱葬岗寻一块地,把她好好安葬了!”她虽有心善待茗萼,可母妃被毁容一事茗萼亦参与其中,临死悔悟又如何弥补得了她母妃十八年的凌辱苦楚。
那两个太监得了圣旨,见龙辇已走远,便把茗萼的尸体随意扔掷在墙角下,去了李满的住处找他要棺椁。
夜色萧疏,勤政殿依旧黑黢黢一片。干枯枝桠在风中舞动,御前侍卫们的铁衣泛着寒光。
薛漪澜巡视了各宫苑的侍卫安排后,回来时被勤政殿的漆黑惊了一跳。奢靡华贵的皇上寝殿怎会一盏宫灯都不掌?月黑风高夜,于武将而言,是最需警惕的难寐之夜。她冷冷看了候立在勤政殿之外的阮凌锡一眼,便握紧手中的剑进了宫殿门。
她急急走向正殿,见萧渃候守在殿门外,一步跳上石阶,用剑柄戳了戳如磐石稳立的萧渃一下。
萧渃转身看她,她指了指宫殿外,疑惑道:“宫外候着一冰块,殿庭内立着一石块,皇城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渃摇首,既然煜煊未告知薛漪澜,那自是有她的道理,无须他多言。
薛漪澜见萧渃并无告知自己的意思,有些失落,小声嘟囔道:“既然萧太医放着府上佳人不陪,甘愿陪本统领在这里守夜,那本统领倒也乐意!”她靠于廊檐下的火炉子一侧,合上眸子假寐,双耳却听着黢黑殿庭中的一切声响。心中碎碎念着,太后想要生子,怕是皇城中又要有一番混乱生出,她定要护卫好皇上安危。
几日未再有大雪降落,堆积的厚雪渐渐融化。长寿宫中一如往昔平静,那日阮太后讪笑她太过天真,她的确太过天真,阮重并未因阮太后一心求子之事与阮太后反目。
思忖几日,她唯有用宇文绾之死,连罪阮灵鸢,牵连下阮重。
煜煊下诏令宇文绾来勤政殿侍寝,萧渃虽不知煜煊何意,却心知自己待在勤政殿外已然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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