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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易凤(柒梧)-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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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看着煜煊,“煜煊,你真的想好了么?你若是同我离开了,帝都便会大乱。我父亲觊觎皇位已久,其他郡王中亦有觊觎皇位者,多方兵马一定会攻进帝都。仅凭墨大司马手中的兵力是镇压不住的,对我大魏虎视眈眈的大齐等国亦会趁机攻打大魏,彼时,整个大魏国亦或许会陷入兵荒马乱之中。大魏国先祖们用血汗所打下的江山,有可能就此落入他人之手了。”
煜煊灵动的双眸回看着他,缓缓道:“凌锡,你心中也是相信,凭你父亲与我母后之力,不日,我魏家的江山定会落入你阮家之手,对么?”
阮凌锡缄默不语,煜煊继续讲着,“萧渃虽然说阮左光禄大夫无碍,但他只是为了助薛漪澜脱罪。你父亲心中知晓,我魏家江山正因无正统子嗣才会落得让人趁机用公主谎称太子登基。若来日他夺取了魏家江山,你便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舍弃皇位带我离开,你真的想好了么?”
阮凌锡伸手揽过煜煊,凉薄的双唇贴在她耳畔道:“煜煊,等离开帝都,我们便隐姓埋名;此生不论帝都发生了何事,不管大魏国如何兵荒马乱,皆与我们无关。明日午后,我在城外三十里处的树林等你。御前侍卫中多数是墨凡的人,眼下,不要再让墨凡察觉出什么了。”
说完,阮凌锡起身跳入水中,“噗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
岸边的御前侍卫听到声响,其中已有两人脚点水面,朝着声响的源头飞来,两个御前侍卫稳稳的落在小舟上。
煜煊拉扯了一下衣领,遮掩住脖颈处的伤疤,她起身,双手束在身后,压低了嗓音道:“是朕!”
两个御前侍卫听得煜煊的声音,又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了煜煊一身明黄常袍,立即跪拜下,拱手道:“属下见过皇上!”
远处水面有波澜生出,两个侍卫欲前往查看,煜煊冷声命令道:“起驾岸边!”
两个御前侍卫应着“遵旨!”拿起小舟上的船桨,朝岸边划去。
因有阮重的令牌,一身*的阮凌锡轻易出了皇城。待他回到大司徒府,府上人皆已歇息,他回到碾玉轩换下湿透的衣服,坐于书案前开始给自己母亲写信辞别。
他提笔,却顿住,墨汁滴在宣纸上,慢慢晕染,似他带着怯意的情感在蔓延。母亲一家早已被满门抄斩,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皇位正值唾手可得时,父亲真的会像昔日那般对母亲么?
“我不想,不想你娶其他女子!”
“凌锡,我好怕!我好怕死!从我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时,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都会梦到自己被墨凡一剑杀死,被踏在铮铮铁蹄下!从遇到你时,缠绕我多年的梦魇才渐渐消失······”
煜煊低泣的模样与话语萦绕在阮凌锡眸前,他紧捏住笔,不再犹豫丝毫。
几颗微星闪烁在夜空之中,上朝时辰将到,他处官员府邸的丫鬟、小厮们皆忙碌着。将军府书房内却一片萧瑟肃穆,墨凡双手束在身后,来回踱着步。他眉头紧锁,似一道道拧结的麻绳,固不可拆。
他已经去城门处旁敲侧击的问过薛漪澜,她待在皇上身边这一年,皇上可有异样。
薛漪澜从小混在军营中长大,向来不拘小节,只老实的答道,皇上除了有龙阳之好外,无半点异样。
墨凡眉头皱的愈来愈紧,薛漪澜的话,他无道理怀疑。倘若阮重与阮太后的一番阴谋能轻易露出马脚,自己如何会被蒙骗十几载。他一拳打在桌子上,怪自己当初不该因皇上册立阮灵鸢皇后,而轻信了她为男子的身份。
墨凡矫健的步伐声,不停的从书房内传出;似晨曦寺庙里敲击的晨钟,低沉有力。候守在外的翊辰与墨天向目目相觑着,不知墨凡此种样态是为何,为何唤了自己来,却仍独自待在书房。
斜倚在门框上的翊辰问墨天向道:“向叔,我父亲从皇城中回来就一直这样么?”
墨天向点点头,闷声道:“不知是不是阮重又威胁了皇上,让皇上不听大司马的谏言。”
翊辰双手环胸,不在意道:“不就是一个南宋使臣么!待我潜入大齐境内,一剑解决了他,再嫁祸给大齐,看他们如何联盟!”
墨天向微微摇头,“公子不可莽撞行事,一切还是听大司马的吩咐罢!”
翊辰挑了挑剑眉,“那我先回千金阁喝酒喽!”他刚转身,书房的门便打开了。
“进来!”墨凡高大的身躯挡着屋子里的烛光,肃穆的神色令看者心中发颤。
翊辰星目与墨天向对看一眼,皆缄默不语的跟随墨凡进了屋子里去。
书房内,烛光昏暗,堪比帝都的牢房阴森。翊辰刚在下位坐定,墨凡便扔到桌子上一枚令牌,青铜令牌上的“墨”字赫赫然,翊辰星目带着疑惑看向墨凡,当看到主位短腿案几上供奉的先帝御剑时,心中不免惊了一跳。
“父亲······”
“拿着这枚令牌,明日,你潜入皇城中,帮为父查清一件事!”
墨凡拳头微握置于案几上,身子佝偻下,似一尊屹立不倒的山峰。墨凡肃谨的面色令翊辰顽劣不起来,他把令牌放于胸襟中,“不知父亲要孩儿查明何事?”
墨凡似雄鹰般锐利的眸子倏地看向翊辰,“当今皇上到底是男是女!”
“啊!”
翊辰星目瞠圆,与双眸同样溢满吃惊的墨天向对看一眼,他不相信的唤了墨凡一声,“父亲!”
墨凡不再看他,垂首低沉道:“此事要秘密查探,不可声张!天向,你把肃儿以御前侍卫的身份送进勤政殿去。”
墨天向拱手应道,“遵命!”
翊辰还要再说些什么,墨凡声带疲倦道:“出去罢!”翊辰无奈的拱手行了一礼,便同墨天向往外走。
儿时逼煜煊脱衣验明正身的场景浮现在眼前,翊辰心中不免情感复杂着。
“我母亲说过,女子之身不可给男子看!这是我们墨家的传家宝,你若是女子,我便娶了你!”
想到自己用一枚从帝都地摊上买来的玉佩便激怒煜煊脱了衣服,如果煜煊真是女儿身,那自己岂不是早与她约定了终身?
墨天向关好门,一回首,看到翊辰英俊的面容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他惑然道:“公子在笑什么?”
“没,没!”
翊辰用剑柄挠了挠发束,掩起脸上的笑意,有些窘意的问道:“向叔,你说,要是男子看了女子的身子,是不是就得娶她啊!”
墨天向心中因墨凡的话带来的沉重散去,他笑道:“公子是与哪家姑娘私定了终身?难怪公子三番五次不经大司马允准,便私自回帝都。”
翊辰把手中的剑扔换到另一只手中,然后把胸襟中的令牌掏了出来,对着稀薄的月色看着,他剑眉星目舒展微皱,不知该如何回答墨天向的追问。
☆、第六十八章 白烟漫庭易容术
勤政殿内,赵忠端着十二道白玉珠旒王冕及一干宫人候守在寝殿外。他焦急的望着里面,自昨夜回来,皇上整个人就透着古怪。方今,既不让宫人进去伺候,也不出来。眼看上朝时辰到了,他轻声唤了一句,“皇上,上朝时辰到了!”
“在外候着,无朕的命令不许进来!”
一声冷冽的圣旨传来,赵忠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明黄色的帷幔后,窗棂大敞,半点月光横飞下,与烛光相绕。煜煊穿着太监的酱色衣袍,盘膝端坐在平日里小憩的榻上。她令春风秋雨退到了龙榻后的小隔间里,李奶娘只在看到她自己动手穿了太监衣袍后便退了出去。
短腿玉几上放着她与阮凌锡数月来的信笺锦盒,这信笺自是无法全带走的,可她却不忍烧毁了它们。
疏星淡月深宫苑,孤寂殿庭夏日晚。李奶娘从配殿出来,借着宫灯看了一眼宽广的殿庭,满是身着铁衣的御前侍卫。我的女儿,不论同谁离开,能离开这是非之地,亦是幸哉。这样的衣裙,母妃每年都会为你做一件,如今,你终于有机会穿了。
李奶娘铜色面具下的双眸欣慰流露,她握紧了手中的包袱,垂首向寝殿走去。
煜煊正思忖间,帷幔掀动,李奶娘手中拿着一个包袱进来,她从信笺中抬眸,灵动双眸带着惑然看向李奶娘。
李奶娘打开白色的包袱,一套鹅黄锦丝衣裙铺展在玉几上。白色锦缎滚边,用金丝线绣着一簇簇菊花。
煜煊伸手触碰了一下柔软的锦丝衣裙,眸中闪出莹亮的喜悦,“李奶娘,这可是给朕的?”
李奶娘点点头,同样灵动的双眸慈爱流露。她伸手比划了一番,大致意思是说,这是早前我亲手为皇上做的,今日终于有机会献给皇上了。皇上出了帝都以后,此生便不要再回帝都,不管大魏国有什么事情发生,皆不要再回来。
煜煊面上的喜悦僵硬住,她看向李奶娘,冷冽道:“朕何时说过朕要离开帝都?”并非她不信任李奶娘,生母尚且对她时冷时热,她虽知李奶娘一心待她,离开帝都此等大事,整个皇城中,她只信萧渃。
李奶娘愕然惊住,她跪下,慌乱的摇了摇头,又忙磕头认罪。煜煊心中生出不忍,柔和道:“起来罢!朕想一人静一静!”
李奶娘跪拜后起身出去,微佝偻的背影带些落寞。煜煊抬眸望了她一眼,依旧是普通的发髻,只簪了一根木簪子。那铜色面具是粘在面容上的,取不下,煜煊有时候心中存着疑惑,自己儿时到底是如何顽劣,能把李奶娘烧伤至此。
她盯看着玉几上的鹅黄衣裙,心中叹着,李奶娘的针线功夫竟如此好,丝毫瞧不出针线痕迹,浑然似一剪而成。这衣裙不是宫装,是帝都寻常女子常穿的样式,煜煊只见过几次而已,因心中钦羡,便记下了这些样式。
煜煊清秀面容紧蹙着,李奶娘是早盼着自己离开帝都么?脑海中浮现出阮太后冰冷厉色的面容,她心中竟想着若李奶娘是她的生母,那她定是天下最受宠爱的女儿罢!
煜煊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忙晃了晃脑袋,想要把那些荒诞的想法甩去。
窗棂投进晨曦之光,煜煊看了一眼天色,对外高声道:“赵忠,朕身体不适,令人唤萧院首前来!”
赵忠心中担忧煜煊龙体,又不能进去伺候,便令小哼子前往太医院唤萧渃。
小哼子一路跑到太医院,太医院的人明明告知他萧渃并未回自己府上,但他在太医院兜转了一圈,并未找寻到萧渃。
有太医说萧院首许是在旁边的宫殿中,小哼子又慌忙跑出了太医院。太医院院落旁边是一处废弃的宫殿,掀尽了宫砖,似田野间的土地。仅有正殿一间,为萧渃独用的屋子;其余三面皆用宫墙围着,院庭中种着些草药,是太医们平日里研习医术所用。
小哼子扣了几声宫殿门,无人应,他便自顾的推门进了去。殿庭中青草味道浓郁,又有些稀奇古怪的草药散着异味,混合在一处,小哼子不禁用袖袍捂紧了嘴巴,嘟囔着,“萧院首!”
正殿的门也合着,小哼子怕回去迟了惹师傅责骂,便自顾推门进去了,屋子里,漫天的草药烟雾飘散着。小哼子想起听宫人讲过,萧院首最喜钻研奇怪的医术。他心中有些忐忑的,在烟雾中找寻着萧院首的身影。
一帘白纱帷幔之后,有白色衣袍轻舞,小哼子一手掩着鼻子和嘴巴,一手挥手驱散着烟雾,向萧渃走去。
萧渃跟前是一高腿长案,像是在做着什么;身侧的炉子上,放着一口锅,“咕咕”冒着浆糊似的白浆子。小哼子对着那口锅瞥了瞥嘴,驱散烟雾的手轻拍在萧渃肩上,“萧院首,皇上龙体·····”
“啊!”
萧渃受惊转身之际,手上托着的人头令小哼子蹲坐在地上。他指着萧渃手上托着的人头,“皇上,皇上,皇上!你谋杀了皇上!”
萧渃温润似玉的面上显出冰冷,他把手中的人头扔于旁边的锅里,瞬间,人头不见只冒出了一个骷髅头。他面容重新显出温润似玉,出手扶起小哼子,“快随我出去,这屋子里有迷烟,会令人产生幻觉,看到假象!”
小哼子双腿已经惊吓的站不起来,萧渃干脆拎了他出去。
出了正殿,无了漫天的白烟。小哼子瘫软在石板上,依旧木讷惊恐着面容,指着萧渃道:“你杀了皇上!”
萧渃轻笑道:“吴公公是被迷烟迷了心智,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我问你,你今晨起可见过皇上?”
小哼子痴呆的双眼,盯看着萧渃,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从勤政殿过来的,是要为皇上请太医的,皇上还好好的待在勤政殿。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结巴的怪嗔道:“萧,萧院首,怎么净喜欢研习这些吓人的东西!”
萧渃扶起他,温色道:“吴公公来找在下可是有要紧事?”
小哼子扶正项上的帽子,口齿伶俐了许多,“皇上龙体违和,请萧院首快快随咱家前往勤政殿。”
听到煜煊生病,萧渃忙回太医院携了医药匣子随小哼子前往勤政殿。
一路上,殿宇楼阁威严,春夏之景繁芜,萧渃心中喜忧掺半。他终于想到永绝后患的法子,用易容之术,把煜煊的面容易到男子的身上。找寻时机,让墨凡验明煜煊正身,墨凡再无不信之由,亦不会再怀疑她的身份。
可为何偏偏这个时候,煜煊却生病了?因走得愈来愈急,萧渃的脚步变得凌乱不堪。
煜煊寝殿外整齐的侯列着伺候皇上梳洗的奴才,萧渃不免加快了步伐,心中愈加沉重。赵忠迎了上来,“萧院首,许是昨夜皇上泛舟游湖染了风寒,您快些进去吧!”
“泛舟游湖?”
萧渃蹙起眉眼,重复了一遍赵忠的话,昨日煜煊刚受过墨大司马的惊吓,如何会有闲情逸致独自一人泛舟游湖。忽而想起自己昨夜赶去锁黛宫时,阮凌锡早已不见了人影。他心中苦涩着,是否阮凌锡便是那一颗灵丹妙药,可以医治煜煊所有的惶恐与孤独。
赵忠见萧渃踟蹰不前,忙掀帘挥了挥手上的净鞭请他进寝殿里面。
盘腿端坐的煜煊见萧渃进来,急忙唤道:“萧院首,快快坐下!”
萧渃迟疑了一下,把手中的医药匣子放置于玉几上,不经意间瞥看到煜煊与阮凌锡的信笺,他手指抽动了几下,单手束于身后,候立在煜煊身侧,“弯月尚悬于天上,皇上唤微臣前来,可是有急事?”煜煊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只眼下晕染着淡淡乌青,怕是一夜欣喜未眠,并非染了风寒。
煜煊伏于玉几上,向前探着身子,附在萧渃耳畔,把自己要与阮凌锡远走高飞、离开帝都一事告知了萧渃。
萧渃束在身后的手紧握着,骨节发出微弱的声响,似他整个人般温润。煜煊灵动的双眸闪着殷殷期盼,萧渃知晓,她是要自己带她出皇城。
出帝都?与阮凌锡?自此她与自己便再不能相见?
萧渃后退了一步,痛色遮掩了温润似玉的面容,许久,他语气有些虚弱道:“皇上,微臣已经找寻到欺瞒墨大司马的法子了。且可一劳永逸,自此墨大司马不会再怀疑皇上的身份。”
煜煊起身,指着撑在架子上的明黄龙袍,前后的龙衮图腾栩栩如生,似腾云驾雾而飞。她看向萧渃,“那朕可以穿它多久?纵使墨凡无法奈朕如何,其他人呢!纸包不住火,若仍是待在帝都,朕的命早晚都要丧在这龙袍之下。”
萧渃只觉胸腔内有一股热流似要喷浆而出,他压抑住,口齿间血腥味弥漫。许久,他温润似玉的面容有些苍白,无力道:“皇上若准备好了,便随微臣出皇城罢!”
☆、第六十九章 匕首突显磷火燃
煜煊欣喜的坐回榻上,她拿出一卷早已书好的圣旨锦布,“这是把宇文绾贬为庶人的圣旨,待宇文相拓从南宋国回来,你便秘密告知他,让他备好一切带宇文绾离开帝都。”
虽然阮凌锡未提及宇文绾,但煜煊知晓,若宇文绾没有安身立命之所,他纵使为了保她的命,同她离开帝都,亦是心中挂念着宇文绾的。
萧渃神情木讷着,把圣旨锦布收好于袖袍中。他高声对赵忠交待着,“赵公公,皇上优思缠身伤了龙体,需要静养几日。你去禀明太后,询问朝堂之事该如何?”好在煜煊的寝殿一向不允准宫人随意进出,待有人发现煜煊不见时,她应早已同阮凌锡离开了帝都。而阮太后不会不知煜煊与阮凌锡的事,于她而言,煜煊越是在意阮凌锡,她掌控煜煊就会越容易。
隐约之中,他总觉得,纵使自己不交代李奶娘,李奶娘亦是会拖延众人,让他们晚些发现煜煊不见一事。
皇城戒备森严,想要代理国事的人又比比皆是,皇上失踪此等大事,待朝臣们争论出计策,纵使四面八方皆派遣人马,也是无人会追回女儿身的煜煊。
赵忠领命而去,此等大事,他不敢交于手下的小奴才传话,与长寿宫的言辞往来,若是一步差池,便是万丈深渊。
煜煊把那些信笺用一块大锦帕收好,藏于胸襟中,她低头看了一眼鼓鼓的胸襟,抬首冲萧渃羞意一笑。
萧渃眸光瞥向他处时,瞧见了置于玉几上的鹅黄衣裙。他把它折叠起来,放进了医药匣子的下层,面上显出温润的笑意,“走罢!若是碰上墨大司马上朝,那咱们便无法出皇城了。”他把医药匣子交于煜煊手中,转身朝外走去。
转身之际,萧渃心中的痛色吞噬红了他的双眸,千番挣扎过后,依旧是这样的结果么?他守了她十几年,依旧要把交于他人么?
第一步,萧渃踏的沉稳有力,不给自己片刻的犹豫。一旦踏出了勤政殿,一旦踏出了皇城,他与煜煊此生便无了相见之机。亦或许,再相见时,她已为人妇,更有甚,会为人母。
煜煊扶稳帽子,低下头,跟随在萧渃身后往外走去。每走一步,心中都惊跳一下。
李奶娘透过配殿的窗棂,望着跟随在萧渃身后的煜煊,她灵动的双眸留下两串泪珠,大颗的泪珠碎裂两瓣,一瓣在面具内肆意流淌在面容上,一瓣在铜色面具上晶莹透亮。
女儿,母妃的公主,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十六年了,母妃有好多话想同你说,母妃真的好想听你喊一声“母妃”,可是此生咱们母女情缘已尽。若真的有来生,母妃决不会再如此懦弱,让你被人欺骗、利用十六年。
母妃的公主,母妃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你从今以后的自由。
她握紧袖袍中的匕首,泪珠从倏地瞠圆的双眸落下,眸子中闪着坚毅,她心中发着暗誓。母妃的公主,你放心的离开帝都罢,母妃会为你断后的。
皇城宫殿屋脊上的琉璃瓦牢牢锁住了晨曦,一路上所遇宫人皆是手提灯盏,照着脚下尺寸之地。有人居住的宫殿掌着大宫灯,但煜煊未纳多少妃子,六宫多处闲置,无人随扈身侧的煜煊,第一次知晓了皇城中的冷寂。
临近西隅门,她双腿竟有些发抖。心中曾想过无数次,自己是如何离开皇城的,如今,却是萧渃一句话,便轻易的带自己出了皇城。
墨天向带着倒换的御前侍卫,从西隅门方向而来。行在墨天向一侧的翊辰,远远的望见萧渃,便立即低下了头。
萧渃放慢了脚步,与身后拎着医药匣子的煜煊错落,遮掩了她一半的身影。
墨天向借着宫灯,眸光巡视了萧渃与低头的煜煊一眼,他盯看着萧渃道:“萧院首怎么这个时辰出皇城?”
萧渃面容温润似玉,比拟四月春风,“昨夜绾夫人不小心落了水,又是太医院整理案档之日,待在下弄好,已是深夜,皇城门已关闭。我便索性在太医院待到了现在,等着城门打开。”
墨天向眸光从萧渃身上,移到了为萧渃拎医药匣子的煜煊身上,他甚少能细细看当今圣上的容貌,于他而言,秀气懦弱的皇上与那些娇媚小太监的容貌无异。身侧的翊辰担心自己被萧渃发现,忙用剑捣了捣他,他对萧渃点了点头,“萧院首好走!”
萧渃也颔首,神色如常的朝西隅门走去,心中却是第一次盼着这条路冗长,要用一生来走完。
出了西隅门,远离开城门侍卫,煜煊回首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十六年的皇城,宫墙巍峨、楼台高筑,明黄黄的琉璃瓦在红日的映衬下益发气势磅礴。
她看着萧渃,失神道:“朕真的要离开皇城,离开帝都了么?朕倒觉得这像一场梦境。”
萧渃看着她,温色道:“走罢,等出了帝都,你才能真的安全!”
煜煊点点头,扶稳了项上的太监帽子,嘟嘴道:“当了十几年的皇帝,突然间不做了,朕反倒还有些不习惯。”
萧渃缄默不语,袖袍中的手紧握,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她总要换了这身行头,才能出安然出帝都。
长寿宫中,赵忠把煜煊伤身一事告知了阮太后,阮太后心明神会的与茗萼对看一眼,“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勤政殿照看皇上。赵信河,去闻政殿传哀家懿旨,就说皇上龙体违和,朝堂政事由阮大司徒与墨大司马代为决策!”
赵忠走后,茗萼把玉几上的茶盏递给阮太后,担忧道:“皇上怎么会突然病了,眼看要国婚了,可千万不要影响了太后与阮大司徒的大计。”
殿中花瓶里插着许多荼蘼花,虽是昨日插的,香味却历久弥新。阮太后嗅着荼蘼花的香味,轻笑道:“她到底年少,见了阮凌锡这般倾城的男子,少女情怀如何藏得住。”
茗萼陪笑着问道:“不知阮二公子到底中意哪个?奴婢看啊,那绾夫人与阮二公子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阮太后放下茶盏,伸手摘了一朵荼蘼花,长长的指节掐破花瓣,花汁沾染在手指肚上,湿润一片。她盯看着残破的花瓣,不在意道:“男人最是花心,眼中见不得花,看到就想沾染一番。”
茗萼应着,“太后的意思是,绾夫人被阮大公子玷辱之前,便与阮二公子有染?”
阮太后双眸从荼蘼花中抬起,迎看着茗萼,缓缓道:“哀家说是,那便是了!”
茗萼立即会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吩咐下去,想来不出半日,这宫里皆会传遍,阮二公子昨深夜才离了锁黛宫。”
阮太后眸带满意的对她颔首,“如此一来,她跳水一事,便与哀家无关了,不过是舍不得旧情郎离宫罢了!”
旧情郎?
风吹残花满地红,唯有荼蘼压枝散清香,荼蘼花虽是暮春之影,却暗藏春心。阮太后盯看着指肚的双眸变得柔和起来,她耳边撕摩着络尘那日的话语。
“蘅芜草独立生长,何处比不得那些要依附蜂蝶传粉、方能开出美艳花簇的花?”
“蘅芜草虽坚韧,却是最需人疼惜的,小人不过是不忍它枯萎于繁盛之期而已!”
蘅芜,多久无人唤过她蘅芜了。阮太后双眸的柔和化为痛楚,心中喃喃着,“先帝,为何你从不把蘅芜看在眼中,为何你眼中一向只有那开出美艳花簇的花!倘若不是蘅芜,您的江山早已落入了魏临佑的手中,您打下的大好河山也早已如同河昌般民怨四起。”
先帝,络尘。
阮太后双眸倏地睁开,看向茗萼厉色道:“我皇城中难不成没有其他花了么!为何哀家的寝殿要插满荼蘼花!”
茗萼即刻跪下,惶恐道:“启禀太后,您早前日子说,荼蘼花败,再无春日,想要把春景在长寿宫多留几日。”
阮太后微微愕然,是啊,这话是她自己说过的,却忘记了。她叹了一口气,“把那锦盒拿来!”
茗萼知晓阮太后指的是装着先帝信笺的锦盒,她应着“是”,起身去拿了锦盒。
彼时天色尚不透亮,放置锦盒的地方在太后凤榻一侧,因隔着层层帷幔,太后的身影隐约的映进茗萼眼中。她心中突突的跳着,把袖袍中一个荷包掏出,荷包内装着一些络尘交于她的白麟粉。她用手指轻轻的撒了一点在信笺上,因心中忐忑,手抖动了几下,许多麟粉散落在信笺上。她轻声把锦盒合上,拿锦盒的手有些颤抖,脚下更是有些发软。
阮太后蹙眉沉思着,并未注意到茗萼的异状。信笺的年数久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堪,要对着烛台才能看得清。信笺的内容,阮太后第一次看,便已牢牢的记在了心中。可每次看,都要再把内容看一遍,像是先帝就坐在她对面,温色的说着信笺上的话语。
☆、第七十章 旷世姻缘离城门
茗萼取出信笺,从烛台跟前要递于阮太后时,那信笺便着了火。茗萼尖叫一声,丢了信笺,把同样惊呆的阮太后护在了身后。
窗棂处小憩的木榻上铺着锦垫,那信笺虽被茗萼丢在了玉几的那一侧,却烧起了一片锦垫。茗萼扶着阮太后下了木榻,大声冲外面喊着,“来人啊!着火了!”
寝殿外候守的宫人,先冲进殿内,看到火势大有蔓延之势,方才退出去拎水。
宫人们还未出寝殿,络尘早已两手提两个木桶进来,一下子便浇灭了欲蔓延的火势。火遇水后,发出愤怨的低燃声。
络尘丢下木桶,大步跨向太后,手掌一用力,把太后从茗萼的手中揽了过来。他丹凤眉眼蹙起,眸中担忧掺着凄楚,“蘅芜,你没事吧?”
阮太后深深陷在络尘眉眼所带的担忧之中,耳畔不停回响着那声“蘅芜”。茗萼面容僵硬了一下,便垂首出了寝殿,把一干宫人拦在了外面。帷幔在她身后,缓缓垂地,她双手用力绞着衣裙,手指似拧结在一起的麻绳般变了原本的模样。
日升三竿,萧府内的一切凸显在日光之下,愈发显得清冷、无生气。许久不来自己居住的院子,萧渃竟对这里有些陌生。院落中的柳絮轻飘飘飞舞着,萧渃身上的白袍亦轻舞着。他紧捏住袖口,袖袍中的女子首饰贴近肌肤。若今日不交于她,以后便无了机会罢?
厢房内,煜煊换上了那套鹅黄色的衣裙,萧渃的屋子里没有铜镜,她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只忐忑着走出了厢房。
候守在外的萧渃听到厢房门打开的声响,立即转了身来。十六年的皇帝生涯,养尊处优的日子让煜煊肌肤白皙胜雪。日光散在廊檐上,半落在煜煊身上,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似春日粉嫩桃花中的一朵馨黄桃花,绝世独立。
他不免看痴了。
煜煊见萧渃一直盯看着自己,便羞红了面容,垂首,小声的问了一句,“是不是不好看啊?”
萧渃回神,温色道:“跟我来!”
煜煊见萧渃转身离开,灵动的双眸带着惑然,跟随着他穿过长长的游廊,进到了一处名为宁心斋的院子里。
萧渃推开正厢房门,屋子里整齐的摆设映进煜煊眸中,卧房中有一精致的妆台,她知晓这是萧府女主人的屋子。可萧渃尚未娶妻,应是萧老夫人的卧房。屋子的物件虽一尘不染,却人气稀薄。
萧渃把处在愕然中的煜煊扶到妆台坐下,从铜镜中,煜煊看到自己依旧束着男子发束,与身上那鹅黄色女子衣裙相映衬,倒有些怪异。
她带些窘意,正欲回首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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