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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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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珠没有任何不好落在杜氏眼睛里,她也要这样一撇嘴,哟,这么大的名气,不过就是个她。

    这就失却尊重。

    失去人对人之间,基本的你敬重我,我理当敬重你。无端的自傲自大起来。

    后面去袁家闹,由这无端自大生出。

    也有几分压下袁将军夫人,杜氏就是这边城里女眷第一人的心思。所以她凭猜测和小巧儿的胡言乱语,就去和宝珠闹去了,是个想把宝珠威风打下来的意思。

    宝珠这就冤枉得不行,她有威风,也是她自己挣的,碍不到你府尹夫人头上。

    隐隐的,女眷暗争的心思出来,而宝珠还不甚清楚。

    吃了亏的杜氏,一面继续腹诽宝珠,一面往台阶上走。知事夫人出来,面色惨白,嗓音都支支吾吾,见到客人先问好也丢到脑后,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杜氏一愣,滞在原地。

    也有机灵和伶俐,往上一看,知事夫人本来桃花似的好气色,今天变成梨花白。寻思不是我吓的,就问:“你出了什么事?”

    上台阶来,笑道:“告诉我,我能为你排解的,我就为你排解。”

    知事夫人更结巴上来:“这个,那个,呃……”把一干子不利索的话全完,杜氏面色冷冷,也就明白三分。

    “怎么,你是不欢迎我?”

    知事夫人冲口而出:“您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场面骤冷。

    三月里春天,院子里有株夭桃发出花骨朵,那一点殷红似点在人心头,在得意人看来是甜,在失意人看来也许是痛。

    杜氏把个眼梢都气得吊起来,就在心痛。

    哆嗦着嘴唇:“你!……”半响,下面的满腔指责化成两个字:“你好!”一卷袖子,扭身就要走。知事夫人不安而又惊惧的叫道:“慢走!”

    杜氏怒而回身,步步逼问又回到台阶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把知事夫人下面两个字“不送”,硬生生压回咽喉。

    知事夫人是本地人,不见得怕外来的掌城官。主要是面对杜氏的怒火,想到前天还殷勤的对待她,变得太快自己也跟着别扭,而这个人又主要是不懂,知事夫人吞吞吐吐道:“办错事情了不是?国公府不是可以得罪的人家……”

    杜氏怒火冲天:“我几时得罪过他们家……”嘎然止住,哑口无言。

    一片未老先夭的绿叶随风飘落,卷卷展展的落到杜氏衣上,那半颓废的叶柄,好似杜氏此时心情。

    “袁家,也不是能得罪过的。袁家和国公家是嫡亲兄妹家,袁将军夫人颇受府中奶奶们喜爱。”知事夫人叹气:“您老随余大人在这里居住,当地要紧的人敢不知道?”板一板脸,把自己和她以前好的责任推开:“我可是告诉过您的。”

    心头如让重鼓擂动,扯动五脏六腑都是疼痛,迫得杜氏手掩身前,面无血色,但怒火犹在满眸:“怎么敢这样对我!袁家……”

    “您知趣吧,我们此地,国公府数代都在这里。我们家老爷选出官来,头一个不叩上司,要去国公府里叩拜…。”

    “为什么!”杜氏怒目。

    知事妻子难免鄙夷,这是说话中撵着话出来的神情:“我们家老太爷是以前跟前国公出过兵放过马,扯上关系,自然当上官要去叩他。就是你家余大人到任,没拜国公府过吗?”

    杜氏盛怒的气焰让打下来至少一半。哼哼叽叽说不出来。

    知事妻子猜测:“拜过?人家没多请您?”

    她笑了:“这是难免的,新官到任,能呆多久还不知道。呆得下去的,我们这城里的人才认得他,也才认得家眷。”在此把自己标榜一番,用个夸耀的口吻:“我呀,我是看好余大人成天的外面辛苦,是个好官儿,我才对您这般客气。”

    杜氏瞪住她,让她的话颠倒心思。

    新官到任,要怵地头蛇。这是历朝历代从古到今,都会出现的事情。杜氏也知道,杜氏更知道她的丈夫不是轻易离去的人,所以放心的摆架子。

    她要是三天两月的就想走了,她也知道凡事情上留人情。

    “袁将军夫人我是没有多会过,人家城外还有一处地方,什么时候回城,住多久,我们也不知道。她的人品啊,我也不好说,但国公府却是来往过的,国公夫人以前不得意,现在多和气。奶奶们管家务,我们这城里看了几年,也没见争什么。就是最近听到四奶奶和五奶奶闹意见,她们同一个房头,争东西也有可能。但不管怎么说,国公府诸奶奶们对袁将军夫人十分和好,她们说句话儿,全城的官眷都不敢再和您走动,你是个外来的,岂有为个外来的,得罪我们本地的乡亲…。”

    ……

    坐在轿子里往家回,余夫人泪落满颊,也挡不住耳边知事妻子的话嗡嗡作响。

    “这事情让您办的,只怕你们家以后买米粮都价儿比拉车卖苦力的人要高…。”

    杜氏愤然反问:“你们这城里规矩好,那我来问你,袁将军去年我家老爷到任就没有见过,袁将军夫人却有身孕,这就是你们城里的好规矩?丈夫不在,妻子能有?”

    知事妻子更是冷笑。她冷笑的面容,眼角儿斜飞,让杜氏在心中暗骂,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知事老婆,你怎么敢对着我摆这样的面容。

    还有她的鼻子里也冷哼一声,活似北风冬天让她收走,在今天放出来。

    还有她的话,更让余夫人心头寒冷。

    “袁将军夫人有了,也没藏着掖着。国公府和她自家婆婆都欢欢喜喜,自然是袁将军的孩子!”

    杜氏快要跳脚:“也没见他回来不是!”

    “你当回来要拜你家,要往你面前去?”知事妻子索性更明显的不屑于她,甩个大白眼儿过来:“你怎么想?你敢污她名声?”说着轻蔑地一笑:“难怪国公府打发人送信,说你为人不端,声明府中不和你走动。难怪,”

    杜氏的心往下沉下去,知事妻子冷淡地道:“您倒不想想?袁将军的行程,会敲锣打鼓满地里让人知道吗?我们这里是边城,不是京城。不是圣旨一下,众人皆知谁家的丈夫要搬师,这地方无事还出奸细,谁会到处张扬会了自家丈夫。他袁家要是戴了绿帽子,他自己个儿愿意,要你操的什么心!”

    一层一层的话,是一张一张的遂客令,杜氏站不住脚根回来。在轿子里要放声大哭,又由知事妻子的话听着,好像全大同的人这就不待见自己,只能掩面轻泣。

    哭了又哭,耳边翻来覆去是那几句话:“将军行程要知会你吗?要出奸细的,你怎么敢乱打听?……你是个外来的,岂敢乱得罪我们的乡亲……。”

    昏昏沉沉的,杜氏回家去。

    ……

    青铜暗刻麒麟纹的三足香炉里,丫头才换过百合香,袅袅由窗屉下面升起,微风过来时,恰好吹遍满厅,让坐的人生出尘之感。

    宝珠、赵大人和余伯南说到心意相通的地方,会心的微笑起来。

    适才一直在说话,丫头们不敢乱进来。见这是个机会,宝珠伸手去端茶水,她有孕不用茶,一直是小贺医生开的各种如红枣汤之类的东西放在茶碗里,红荷给宝珠送上去,红云给赵大人送上去,红朵给余伯南换上热茶。

    这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也正是好说话的时候。宝珠从眸底窥视余伯南的笑容满面,觉不出他会不悦自己的话,也就徐徐而言。

    含笑若明珠:“世兄,有一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讲?”

    余伯南错愕,旋即失笑。见面前的宝珠笑容楚楚,眉眼儿无不精致清晰,却灿若烟霞中一团光华般,失神于她的笑,也失神于她的话。

    “四妹妹当我是外人吗?”余伯南抱怨。

    宝珠抿一抿唇:“你不会生气吧?”

    余伯南斩钉截铁:“不会!”差点就要加上“此生不会,永远不会”,但有赵大人在侧,无时无刻不紧盯余伯南,防备到满溢在他的面上,余伯南后面半句话就咽回去,屏气凝神来听宝珠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余伯南虽说出像是他永世不渝的话,但他并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他没有狎玩,没有借机轻薄宝珠的意思。只有那心头一点以为已凝固干涸,却在重逢宝珠又剥离出伤口的旧情爱燃烧着他的心,让他要对宝珠所做的一切都尽心又尽力。

    曾经,他是多么的不尽心不尽力,自以为可以得到宝珠。得不到后又患得患失地铸下大错。一切的离开,总不是没有缘由的吧?

    余伯南曾这样想,苦苦问过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宝珠的他,烦恼失落愤怨后,他平静下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听从宝珠愿意做的事情,为她尽上自己的心意。

    这份心意来得晚了些,但却能弥补余伯南对年青荒唐过的内疚。存在于他自心的内疚,割痛的是他的心。

    赵大人没有回避,宝珠没有让他走,他就有责任和义务监督住余大人不要做错事。是男儿的,你又曾青梅竹马,更要拿得起放得下。没有人,也不要落个登徒子坏名声。

    宝珠声明这话是对余伯南说的,赵大人就眼观鼻,鼻观心,慢腾腾的呷起茶来。

    悦耳的语声一出口,余伯南和赵大人全亮了眼睛。

    “我的丈夫,成就了我。”

    气定神闲的宝珠悠然道来:“没有他,我应该是宅中的普通人,没有他,我领略的将是普通的一个家,”

    小儿啼哭,也许还有公婆不喜,也许还有妯娌们不和,也许还有亲戚间的打扰。宝珠是很理解过掌珠的,大姐掌珠的烦忧与她的个性有关,但她遇到的亲戚公婆等等,也确实不如宝珠。

    “没有我丈夫,就不会知道边城战乱繁华需力争。没有我丈夫,就不会知道人心诡谲咫尺无间千里遥远。没有我丈夫,就不会这般疼爱孩子们吧?”宝珠在这里,笑得眉头飞舞,似无数飞天在眉间。

    宝珠打小儿没有父母,遗憾让她会很疼爱她的孩子。但她不知道她以后的丈夫,以后的家庭是不是接受她的孩子,会不会以宝珠的孩子为宝。

    所以宝珠要说:“没有表凶,就不会这般疼爱。”孩子们若是长辈不喜,父亲不爱,当母亲的心也会大大打个折扣,受到伤害不是?

    不由自主的,宝珠嫣然。桃花早开尽在宝珠面上,染出那三分秀色七分深情的眉头,映出那一寸缠绵一寸温柔的面颊。

    相思从来不打招呼的来,而在场的两个男人全让这相思击倒。赵大人暗自敬佩,小袁兄弟念书功夫件件不比别人差,娶个老婆也要强人一等再压人好几头。

    余伯南则心头豁然开。

    原来。

    原来爱着别人,才是最喜悦的那一个。原来是这样……他低低喃喃地自语着,赵大人也想着心思,都没功夫去监视他。

    下一刻,宝珠话头指向余伯南。柔声道:“你不要嫌我多事,事实上,你过得好,我也就能安心不少。你呀,你也要成就你的妻子才好。”

    “我的心,早乱了,我再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看别人。你让我怎么办……”余伯南苦恼的抱住头,垂在自己膝盖上。

    他轻泣出声:“我不能忘记你……”

    “扑哧”,宝珠一笑。打趣道:“你呀,别把我说得跟眼珠子似的。”余伯南抬头欲要表白:“我是真心……”

    “我重要?能有你的父母亲重要?我重要,能有你的功名前程更重要?我的重要,也不过如此。而你,没有拿你的妻子当成父母亲一样的家人看待,才有今天的事情。你成就了她,让她欢欢喜喜的,她也就不会歪心思乱想。”

    宝珠说过,赵大人心服口服的称是。本来对余伯南持病毒隔离态度的赵大人也语声和缓:“余大人,二爷一片心思为你,为你过得好,你可不要再任性胡为,把二爷名声拖累。再我奉劝你一句,这是在这里,二爷肯恕你,我也还能为你担待几分。这要是在京里,”

    赵大人爽朗地大笑:“寿姑娘养在宫里,是何等的尊贵。宫中能任由二爷由着你们夫妻胡吣?”

    宝珠的劝,赵大人的连哄带镇,让余伯南纠结无处可解。

    宝珠的劝好似当头棒喝,偏又柔和的余伯南更陷入一张深网。相思的网在当事人越变越吸引人,余伯南更无力阻拦往下滑落。要滑落时,又层层荆棘刺,个个上面写着你还是人吗?你毁人名声?你全为自己?你……这个自私鬼儿。

    赵大人的劝,相比之下来得世俗而又简单。

    对面的宝珠正色端庄,含一点亲切如待兄弟的笑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娇美,但是水中月镜中花相隔意味十足。

    迷惑出现在余伯南眸中,他如观优昙花般沉醉。随即,痛下决心,这情丝是到斩断的时候。再也不能给宝珠任何拖累的时候。

    “砰!”

    解下腰间透雕青玉仙果瑞草佩,余伯南愤然往地面一摔。玉登时裂成数片,碎玉叮当铺落地面。

    “我若再有半点儿记挂旧情,给四妹妹添麻烦,有如此玉!”

    ……

    日光斜斜照在袁家大门上,把匾额上“大将军府第”字样照得光辉万丈。赵大人和余伯南并肩走出,余大人坐轿,赵大人骑马。

    这就要分开,赵大人带笑拱手:“余大人快人快语,佩服佩服!”脑海里佩服的却是宝珠。二爷才是最能干的那一个。

    她对余夫人来闹,气也不气?一定气的不行。但二爷不说生气,也不指责。她说“我的丈夫成就了我”,劝余大人好好料理自己的家。你夫妻和顺,自然不会有邪气生邪火,二爷也就得安宁。

    赵大人发现宝珠一系列的勇敢聪明机智以外,又发现二爷相当的会办事情。难怪她的丈夫疼她,她的婆婆爱她,她的亲戚们国公府里说到训大奶奶,没有一个“不”字出来。

    他所想的,是余伯南要说的。

    余伯南满面羞愧止不住,拱手笑得惭惭:“大人放手!兄弟我虽不敢称大丈夫,也要效法那一言九鼎的人。”

    “痛快!”

    “正是!”

    两个人和和气气的分了手,赵大人往街的另一头走,心中放下无数心事。不然这余大人死拧着出不来,没准儿回家还和老婆生气去。他那老婆气不气,赵大人是不管。但闹大事情,让二爷名声蒙尘,赵大人不是没法子见袁训,他是没办法去回太子殿下。

    殿下关切的不仅是袁训,更关切二爷,而且对二爷有了,殿下总是来信问了再问。什么胎动可好他也问。

    这是太子对中宫的孝心,但问得赵大人每每看信张口结舌。他自己老婆胎动他都不知道,何况是别人家的老婆?

    让他回信总添犯难。

    余伯南则心头轻快。

    他纠结是宝珠瞧不起他,纠结在面对袁训他输了人丢了面子。宝珠为他点醒眼前明亮。以后还是旧知己家,也可以常相往来,但深爱的是自己丈夫,虽不是正色,却是明言相告。

    在宝珠心里像不是那丢人到家的人,余伯南喜滋滋儿上来。

    ……

    “母亲,就是这样。余家曾向我家求亲,祖母未允。”宝珠恭恭敬敬站在袁夫人面前。

    杜氏跑到家里来闹,宝珠来向袁夫人解释。

    袁夫人微微一笑,日光从她眼角下流过,她还是一贯的温和,却带出一片飞扬。宝珠暗暗后悔,母亲生长在这天高地阔的地方,也早有容纳世俗的胸怀。自己不该拿这事来打扰她,但……该解释的总要解释不是?

    但解释过,面对袁夫人不带尘俗的笑,又像当媳妇的不相信她会相信自己。宝珠底气本就十足,在婆婆含笑中就更坚直。她宝珠怀的孩子是千难万难军营里得来的,谁敢怀疑自己?

    “你不来见我,我也要打发人叫你去。告诉你,我已告诉门上的人,不许她上门。”

    宝珠看着这个一年到头总是柔和大过锁眉的可敬的人,娇声地应下:“是。”

    “还有,”袁夫人更笑得和气,:“刚才吵闹的时候,舅父府上的人来送东西,也就知道。”

    宝珠没什么可内疚的,只抬了抬眼眸。

    “你舅母奉你舅父之命,让告知全城,以后都不和余家女眷走动。”

    宝珠失态的微张着嘴,欣喜还是有的。但也为杜氏作个暂时的惋惜。你呀你,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敢跑来胡闹?

    袁夫人轻笑取笑媳妇:“你是,你现在是两府里的宝贝,舅父蒙你所救,”宝珠陪笑说不敢。“舅母和妯娌们都和你好,不用我说话,也都看不下去。这里呀,到底是边城,有句话儿叫天高皇帝远,外来的官儿再现管,也得捏上几分。”

    袁夫人对宝珠眨眨眼,婆媳心知肚明。余大人的官儿,也还大不过袁训和国公去。现官不如现管这话,用不到这里。

    官员们会调任,国公府世代在此,才是真正的现管。

    “呜哇”,香姐儿醒了。

    去年六月里生的香姐儿,三月里是九个月。去掉小襁褓,一身粉色的小宫衣,是中宫从京中寄来。

    绣着四喜如意的宫缎衣裳,揉搓洗过不伤肌肤,才给香姐儿换上。此时她正扯着衣裳,哭得撕心裂肺。

    祖母和母亲围过去,袁夫人抱起她,心疼地问:“这又是嫌布料不好?”宝珠听着奇怪:“母亲,她会说话了不成?”

    袁夫人还没有回话,忠婆抢着告诉宝珠。喜欢得眉睫眯起全似连成一条:“小姑娘懂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

    聪明能干的二爷硬是没听明白,一个人懵懂。

    袁夫人补充完整。未语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昨儿晚上才开始的,给她换的是大红色的褥子睡,给她套的是杏花儿红的衣裳,衣裳上有柳青色有蓝色,她就哭个不停,把衣裳扯下来。你是没看到,心疼死个人。”

    打量着奶妈取一套娇黄色的褥子过来,换掉原本的。袁夫人忙道:“拿过来给我们看一眼,她若是还哭,这就不能给她睡。”

    宝珠握着嘴笑看女儿撇着个小嘴儿,看过两三个颜色的褥子,泪眼婆娑的点过头,奶妈们换到小床上,香姐儿再放上去这才不哭,给她一个果子,抱着啃的很开心。

    这孩子多挑剔啊?宝珠这样的想。袁夫人刚好对她在道:“这孩子正是我们家的人,我小时候用的东西,有半点儿不对我都不要。”

    宝珠赶紧收起自己心思,笑嘻嘻道:“那是自然的,外祖父母对母亲从来没有差过。”哄的袁夫人也很开心,宝珠告辞出门来。在外面独自窃笑,这般挑剔的孩子,也只有这个家里当成宝。

    这话有恭维婆婆之嫌疑,这是宝珠心结解开心情大好的油然真心话。

    远看天色爽朗出青黄白,就是有烦心事也一望而空。宝珠回房去,把余夫人来闹的事抛到脑后。

    ……

    奔逃,喊杀,纵马,乱呼。

    项城郡王有生以来,经过许多狼狈的日子。曾经以为地动山摇的痛,都不如今天来的深刻。他曾经想让别人哗变过,军营中磐石般的根基,除去兵,只能是兵。有朝一日翻天动地的乱下来,倒塌下来,不管王侯将相都将掩埋其中,化为骨,碾成灰。

    他的骨头,也是一样的如此。

    此刻,他还没有成骨成灰,也气就要喘不上来。

    论力气,他还有。论精力,他还行。但无数士兵拥上来,一张张面庞是他熟悉过的有记忆的,压碎项城郡王的所有信心。

    他亲手带的兵,亲手培育虽不算太信任也给于官禄的将军,他们的阵前倒戈,是任何一个主帅的永生痛。

    他已经没有力气把罗松的名字叫着痛骂一万遍,他的痛骂早让罗松的话碾成碎片,化为满天的星芒。

    你阴险,你狡诈,你种种不好……这话换成梁山王来说,项城郡王都不会气急败坏乱了方寸。由他亲手栽培的人说出来,是最锋利且难以抵挡的利刃。

    一个字一刀,翻割开项城郡王的皮肉,直到见骨还不罢休。

    我命休矣!

    面对潮水般无穷尽扑上来的士兵,有自己的,也有苏赫的人。苏赫是不会放过这个就地歼灭项城郡王的机会,要知道他要打京城,少一个人就少一层阻力。

    死忠的人护住项城郡王,悍然还击,但也挡不住自己人和敌人杀红了的眼睛。

    哦,以前扣过军饷?

    哦,以前打过黑军棍?

    哦,以前……

    怨恨喷涌而出,刀剑也疯狂而上。“郡王,请上马,请您快走……”这是项城郡王在几天里听到的最多的话。他每每让人护着逃出去一段路,还没歇息多久,追兵雷霆般就至。他们现在不是打赢仗,而是想杀了他。

    终于有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有心累身累不想再作抵抗的时候。面对黑压压还不住扑上来的士兵,项城郡王昏花双眼已分不清他们的衣着是敌还是已。挥动双剑,把最近的一个士兵头颅砍飞,更仇恨的叫声出来:“他杀了钱大哥,杀了他!”

    他杀了自己的人,他自己的人更想杀他。

    摇摇晃晃酒醉般,项城郡王惨然望向似一眼到不了头的追兵。再望向身侧撞死力战的死忠们。他们有的只有一条手臂,有的失去了腿,还在地上挡敌直到再也举不动兵器。鲜血,浸润地面,直到项城郡王的脚下。

    “罢了罢了!”项城郡王大呼一声:“给我住手!”

    没有人听他的。项城郡王厉喝:“你们要我死,行,我死!放过我的人!”再无生望,横剑于身前,对着脖子就要狠狠一抹。

    有什么呼啸而来。

    “当!”把项城郡王手中的剑撞飞出去。箭矢上大力也把项城郡王的人撞得摔倒在地。乱兵涌上来,发了狂地叫:“踩死他!”

    “保护郡王!”几个死忠扑到项城郡王身上。

    远处,呼啸声更重的到来。

    无数飞箭狂风暴雨般至,黑铁长箭,比寻常的箭要宽,比寻常的箭要重。箭身上带着奇怪的重力,一箭穿过一个士兵,又穿透前面一个人的手臂,他往前就摔,最后钉在另一个人的脚面上。

    三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来,倒成一堆。

    龙家兄弟狂呼而来:“凡我儿郎,不许倒戈!家里有父母没有!这是带累家人!家里有妻儿没有,这是带累家人!”

    随同他们来的人早安排过,长声随后而呼:“项城郡王帐下,精勇将军收队!扬威将军收队!虎翼将军收队……。飞云校尉,收队!忠国校尉,收队!……。”

    呼声压过箭雨声,也压住乱了心智的乱军。

    “苏赫!”

    十几里外,铜锤高举,黑甲遮面。小王爷萧观带着人奔腾而至,狂飚悍马看上去似从云端而至。萧观狂笑大作:“哈哈,爷爷的这功劳是我的!”边策马边横眉左右:“都不许同我抢!小倌儿不在,不分功劳!”

    苏赫眉角跳动几下,这是他的盔甲。几时看到他几时恨。恨恨的一抖马缰:“后队挡住,我们走!”

    他是要大破中原,不是要在这里让困住。

    如果不是项城郡王军乱,想趁火打劫,苏赫昨天就应该离靖和郡王不远。

    他的人马浪卷云空般的退走,萧观紧追后面不放。龙家兄弟得已上前,从乱军中扒拉出项城郡王。

    好几个人压在项城郡王身上,项城郡王本就有伤又力竭,拖出来时面容沉静,好似久睡不能再醒。

    “醒醒!你不能死。还没和你算清楚帐!”龙怀城抽打项城郡王的脸,抽一下,项城郡王面庞摇动一下,带着他的头盔撞在地上当当几声。

    龙二马上取出装水的袋子,走过来道:“老八让开!”

    一股水流笔直冲向项城郡王,把他耳鼻眼外的泥灰也洗了一个干净。项城郡王失血而雪白的脸色露出来,在龙家兄弟齐齐的注视中,良久,缓缓的动了动。

    水珠,从他嘴角落到地上,也似怦然砸中龙家兄弟的心。

    互相使眼色。

    他竟然又活了?

    现在杀了他!

    龙二重重拧起眉头,似黑雾浓浓。

    龙三胸口起伏,似按捺不住。

    龙六眸中寒光似可欺下他的宝剑光。

    龙七双手抱臂,免得他放下手,就想上前去扼杀他。

    龙怀城好想一脚踹死项城郡王算了,但世子的责任,杀郡王的后果,还有要堂堂正正的让他为老大付出代价……让龙八收回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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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四十七章旧年仇恨

    龙家兄弟人人心中矛盾,都盼着项城郡王去死,又在战场上,四面不但有自己的人,也有一些项城郡王的人,就是没有项城郡王的人在,也有袁训嘱咐过不能擅杀郡王,这又不能亲手杀他。

    他还偏偏醒过来。

    龙三龙六龙七龙八一起白眼龙二手中装水的羊皮袋子。

    龙二搔搔头,压下声音道:“不是老八说的要他活着好算账。”龙三龙六龙七龙八的白眼儿齐齐放到龙二面上。龙二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笑:“现在咱们怎么办?”

    趁着项城郡王没大知觉,脚尖猥琐的在他脸上蹭上几道泥,龙二嘻嘻:“难道要当他的救命大恩人?”

    龙怀城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

    ……

    这是哪里?项城郡王觉得眼皮酸重涩难以抬起,眼前的一线光让他恍惚看到什么摇动着。打一个激灵,身疲软痛的他也无法动弹,只有耳边呼啸地回想起乱兵呐喊愤怒指责血肉横飞。

    “刘向!”这是他忠心的一个将军,在他面前被杀死。

    没有人应答。

    “钱衡!”这是乱兵中让卷走的将军。

    没有人应答。

    “罗松,你个狗娘养的……”乱动怒气,项城郡王呼吸急促起来。他看到面前金戈铁马光华刺眼油锅刀山场景狂舞,他看到数十年前死去的人曳曳而来。他的心往下沉。难道这是地狱吗?

    猛的,他眼睛大睁,见到灰色的军制帐篷顶子,黑漆四方案几上的烛火。这烛火透着眼熟,以项城郡王伤后又让踩踏的身体状况,要想上一想,才发现他沉浸在刚才地狱里的那点光,就是从这里而来。

    一个男人端正坐着,把后背给他。

    乍一看,项城郡王觉得自己不认得他。他有宽厚的肩膀,军中常见的好身材。他的盔甲镶金泛起富贵色,不会价值很低,也意味面前这人身体不普通。

    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出现小王爷得来的苏赫盔甲,那让人要流口水的盔甲是异邦所制,铸造的时候掺上别的物质,不需要用刀剑去试,久经阵仗的将军搭眼瞅过,就知道取这样的首级军功高。

    苏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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