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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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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这地步,梁子已经结了,她退让半步、留足颜面,沈氏就会待她好?
不可能的事!
就沈氏这性情,虽不到睚眦必报的地步,今日栽的跟头,往后也会找补回来。
倒不如以攻为守,叫她心生忌惮,还能安稳些。
遂冷笑了声,道:“伯母有手段打压我,我也未必没有自保的本事,到时候会不会又搬石砸脚,还不好说。用卑劣手段勾结外贼,对付自家人,这本就是十恶不赦的事。伯母今日既然过来,想必是伯父的意思,让你给晚辈赔罪认错,可见他的决心。我在府里没仇家,往后但凡栽跟头,都会先往伯母头上查。你猜,伯父更看重府里的安稳,还是伯母的颜面?”
傅德明更看重哪个?
换做从前,沈氏或许还会妄想丈夫维护她的颜面。
但昨日书房里,傅德明盛怒之下,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东西两院齐心协力,比夫妻父子都重要。若她再生事闹出罅隙,傅德明会如何取舍?
沈家还指望她提拔照拂,她若当真离了傅家,该如何过活?
沈氏简直不敢往下想。
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魏氏,拿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去冒险,着实不值当!
她攥紧了手帕,看着攸桐那安之若素的态度,恍然意识到,这个看似不抢不争、年少懒散的魏氏,有些事上看得比她还明白。而安分守己、偏居南楼的姿态下,也藏着刺人的锋芒——譬如那次在寿安堂与老夫人对簿、譬如这次借力打力。
涨红着老脸沉默权衡半晌,沈氏才站起身。
“这件事,抛开长幼尊卑,毕竟是我做得不对。伯母在这里给你赔罪。”
说着,竟自浅浅一福。
攸桐侧身,并未全然避开,见她有了顾忌,心里稍稍踏实,遂颔首道:“方才那些话,也是想提醒伯母,相安无事则两得其便,图谋不轨则损人不利己。我腿脚不便,就不虚留伯母了。”
沈氏哪还有脸留在这里,强撑着说了句“安心养伤”,便孤身走了。
……
沈氏走后,屋里便安静下来,外头夏嫂和杜双溪忙着做饭,攸桐则瘸脚跳到侧间,翻出那本涮肉坊的策划书,独自发呆。
去岁初入傅家,至今一载有余,许多事亦悄然变化。
最初和离的念头,始终未曾消却。
先前想着探清傅煜的态度再做定论,是因彼时府里相安无事,她多留数月,少留数月,并不影响。那等情形下,若执意求去,哪怕傅煜最终答应了,傅煜父子心里,也难免觉得她矫情天真,不顾傅家声名大局,暗存几分不满怨意,于她往后的处境无益。
如今,沈氏却给了她绝好的由头。
一个非但不会令傅家迁怒于她,甚至还会存几分愧疚的由头。
摆在她跟前的,也就只有两条路——
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干净利落地狠心离开傅家,或者为了傅煜那点情意,留在府里。
若留了,即便沈氏有所忌惮,往后每日照面,难免跟唇齿似的磕磕碰碰,非她所求。若走了,则得遂所愿,不留把柄,对傅德清和傅澜音姐弟的愧疚不舍便罢,唯一作难的是傅煜。
想到傅煜,眼前便立时浮现出他那张脸来。
震慑边塞的铁腕、威仪峻整的风姿,这个男人惊才绝艳,毋庸置疑。
从成婚之初的淡漠冷厉,到后来的照拂退让,直至如今……
许多事浮起,他在京城的那些小心思、在浴桶里的有意色。诱、在南楼的朝暮相处和嬉笑打趣,乃至那回借酒而来的亲吻、歉疚的话语、贴心的许诺,甚至抛开兵马副使的威仪冷厉姿态,抱着她冒雨回来,温柔照拂。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也早已不止动心那么简单。
但如今的情势,不破不立,若稀里糊涂地留着,往后会走向何处,攸桐实在没把握。这门婚事开始得狼狈不堪,藏在心里,终究是个心结。
而沈氏这个主动送上门的挡箭牌,又着实好用。
她沉默着坐在侧间,从窗户缝隙望出去,对着树影屋檐发呆,直至日头西倾,淡金色的光影从墙根慢慢挪到墙头,而后只剩霞光余晖、飞鸟倦还。小厨房里炊烟升起,传来丫鬟仆妇的低声笑语,屋里渐渐昏暗,攸桐恍惚想起一句诗。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她临窗坐着,竟自笑了笑,忽听外头脚步轻响,目光挪过去,就见傅煜走了进来。
第77章 和离书
暮色四合, 南楼里饭菜飘香,那道篱笆墙上, 地锦被晚风吹得微颤。
傅煜显然是从两书阁过来的, 换了身家常的鸦青色长衫,玉冠束发,锦带缠腰,身姿颀长挺拔。听见厨房里炒菜的动静,他往里面瞥了两眼, 透过窗户缝隙瞧见攸桐, 径直往侧间里来。
进了屋,便见她支颐坐在窗畔, 双眸灵动清澈,正笑盈盈睇他。
“夫君今日回来得倒早。还没吃饭吧?”攸桐问。
“手头事情不多,处置完就过来,赶着吃饭。”傅煜倒是坦荡, 见桌上摆着盘糖腌的枇杷, 随手取一枚吃了,又给她喂了一颗。他似乎心绪不错,见攸桐精神不太好,扶着她起来, 到望云楼那一带透气。
因攸桐问他近来是否忙碌, 便将近来做的几件事大致说给她听。
待一圈逛罢, 晚饭也已齐备, 热腾腾地摆上桌, 足以慰藉满身疲惫。
饭后琐事打点停当,周姑颇有眼色地将丫鬟都带了出去,在外候命。傅煜扶着攸桐进里屋坐下,见长案上摆着几个尚未拆封的锦盒,问道:“那些东西是伯母送的?”
“对啊,后晌送过来的,说是给我赔罪。”攸桐想着沈氏赔罪的态度,暗自撇嘴。
傅煜将她这点小表情瞧在眼里,唇角动了动,“她怎么赔罪的?”
“说几句话,认个错就是了,还能怎么赔。”攸桐身上夏衫单薄,因瞧着天色尚早,没到沐浴的时辰,便缩腿坐在榻上,双眸微抬,打量傅煜的神色,试探道:“不过我脾气不好,想着那日的事着实可恶,呛了她几句。”
“应该的,本就是她居心歹毒。”提起沈氏,傅煜的神情不太好看。
见攸桐屈腿而坐时,裙角下露出一段小腿,便盘膝坐上去,握在手里。
解开缠得层层叠叠的纱布,脚踝处的淤肿消了许多,只是膏药沁入肌肤,留了淡淡的泛黄痕迹,愈发衬得肌肤白腻,柔软如玉。傅煜的手指在她伤处轻轻摩挲,看伤势恢复得如何,另一只手握住那只软绵绵的脚丫,足弓纤细,脚趾秀气。
握惯了冰冷刀剑和硬邦邦的笔管,这般暖玉温香的触感,无疑是很不错的。
而昨夜同寝时他拥她在怀,半夜梦醒时触到她胸前,更是柔软得让人眷恋。
傅煜心念微动,不过如今不是良机,只能自持,便说起别的事,“今日大伯过来,说已将事情查明,伯母那等品行,不配当家管事。父亲的意思是想将这些事交在你手里。祖母那边我会去说,往后辛苦你一些,可好?”
攸桐有心事,原本瞧着他的的眉眼轮廓走神,闻言一怔,“让我管事?”
“嗯。”傅煜颔首,“放心,有我撑腰,伯母不会为难你。”
攸桐听他语气揶揄,会心一笑。
从他嘴里听到“撑腰”二字,还真是难得,不过——
攸桐迎着傅煜那双墨玉般的眼睛,迟疑了下,缓缓摇头,“这件事我不能接。事实上,今日伯母来过后,我想过很多事情,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说出来,夫君可能会生气,但我还是想跟夫君商量,行吗?”
她这般说,显然是没好话。
傅煜却没否决,只抬眉道:“说来听听。”
“伯母为何对我下手,夫君想必也查过了,这其中的纠葛,不是谁一两句话就能压得住的。而那日的事情,也着实叫我心惊——寻了地痞拦路生事,伯母究竟已对我记恨到了何种程度!夫君知道我的性子,喜欢的事便是千难万难,也要尽力去试,但跟自家人耍心眼斗手段,着实非我所愿。若留在府里,往后即便有夫君撑腰,也未必能过得高兴。”
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傅煜已然能猜出来。
他神情微凝,想阻止她。
攸桐却半跪起来,将两只手搭在他肩上。
“夫君听我说完,好吗?”她抢着开口,声音柔软。
十六岁的袅娜美人,娇柔多姿,单薄的夏衫纱袖滑落,露出皓白的手腕小臂。她跪坐在榻上,腰肢纤细、胸脯鼓起,精致锁骨入目,是女人独有的韵味。满头鸦黑的头发挽成髻,悬着金钗珠花,衬得脸蛋小巧秀气。那双妙丽眸子里,目光清澈,带几分恳求的意思。
傅煜心软,将涌到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好。”他终是没阻止。
攸桐松了口气,想着后面的话,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傅家门第高贵,夫君更是人中龙凤。虽说外人觉得你性情冷厉、心高气傲得难以亲近,我却知道夫君其实很好,成婚后的诸多照拂,我也都记在心里。还有父亲、澜音和昭儿,对我也都很好。只是祖母规矩严苛、伯母心存怨意,我若留在府里,没法屈意奉承侍候,也会令内宅徒生不睦。”
她咬了咬唇,看到傅煜瞳孔微紧。
素来威仪冷厉,铁腕震慑千军万马的悍将,却在此刻,眼底露出一丝慌乱。
攸桐心里针扎似的一痛,却还是咬牙道:“就当是攸桐太过自私吧,人生百年,转眼也就到头了,我想在力所能及之处,尽量自在点。夫君很好,攸桐哪怕再活两辈子,也未必能遇到夫君这么好的。只是这门婚事,从一开始,便有许多的不如意。我们和离,好不好?”
声音到了末尾,轻柔却坚定。
屋里片刻安静,傅煜神情纹丝不动,握在她肩膀的那只手却不自觉地越来越紧,深邃的眼底,也渐渐有暗潮翻涌。
从前听了这种话,心里是被拂逆的恼怒,数次拂袖而去,不肯深谈。
如今却知懊恼无益。
成婚一年,攸桐是何性情,他渐渐摸了出来。和离这件事,也从最初的试探商量,变成如今的语气坚决。她不喜欢这座府邸,强留下来,也如金丝笼里的雀鸟,未必能高兴——他统帅千军万马、威名闻于朝堂,今时今日,却没法令妻子展颜欢悦,心甘情愿地留在身边。
攸桐在府里的拘束收敛、在外面时的自在烂漫,他都清晰记得。
涌上心头的不是怒气,而是失落、疼惜。
傅煜默然不语,攸桐则注视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
半晌,傅煜才道:“想清楚了?”
“深思熟虑,心意坚决。”
“不后悔?”
“不会。”
傅煜沉默。
他知道攸桐不喜欢这座府邸,从成婚之初便守在南楼里,除了跟流露善意的澜音相交,在寿安堂并不热络。而她在傅家所受的种种委屈,他也都看在眼里——其中许多还是他轻狂所致。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傅家没有善待于她,她不肯留下,他无从指摘。
而强留下来,也不过身在曹营,并非真心而已。
傅煜眼底暗潮翻涌,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将攸桐揽进怀里,叹了口气。
攸桐没动,任由他抱着。
这个怀抱,她是贪恋过的,而这个男人为她做出的转变,她也都清楚。
但毕竟府邸氛围如此,她总不能削足适履。
傅煜有他的骄傲和抱负,她也有——哪怕渺小而平淡。只是从前声名狼藉、四顾无依,她不知底细深浅,没有资格去争取而已。
……
屋里越来越暗,除了外面丫鬟往来的沙沙脚步,便只剩风动树梢。
傅煜抱她在怀里,手掌抚在她发髻,良久,才道:“和离之后,去做你那涮肉店?”
“嗯。杜双溪和夏嫂的手艺足够,管事和账房也找好了,是许婆婆的孙子。”
“我说过要帮你,不是假话,都派人去寻店面了。”傅煜在她发髻间蹭了蹭。
攸桐唇角微动,“夫君的好意,攸桐很感激。”
“那之后呢,”傅煜声音微顿,语气像是打趣,却颇僵硬,“改嫁吗?”
攸桐抿唇,阖眼靠在他胸前,“不必非要嫁人,日子过得舒心点就成了。好在夫君和父亲英明,永宁麾下太平无事,可以容我栖身。进傅家一年,夫君和父亲是何品行胸怀,攸桐也能瞧得出来,即便和离了,也不会亏待魏家,对不对?而我留在齐州,京城那边想来也不会失约。”
这便是试探的意思了。
傅煜扶着她双肩坐起来,注视着他,目光深沉。
“我再怎么心胸狭隘,也不会恩将仇报。”
说完了,只觉万千念头压在心上,胸口滞闷。生平所遇大事险境无数,再艰难的际遇,他都能理清头绪,镇定化解,是恩是怨,清算干净。唯有这女人的事,下不得狠手,说不得重话,明知她心狠无情、舍弃于他,却仍不舍得强留束缚,甚至到如今,违心纵容。
——为傅家计,和离绝非好事,私心里,他亦不愿放她出府,致南楼空荡,形单影只。
但若以蛮力强留,他舍不得、不忍心,亦不屑为之。
傅煜想问的还有很多,却终没开口,只再度拥她入怀。
……
傅煜幼时习武、熟读兵法,虽没有闲心碰诗词雅集,却也读遍史书,文武兼修。
寻常的公文命令皆挥笔而就,一封和离书,却耗费了他四天的时间才粗粗写就。将废稿尽数丢在旁边的火盆燃尽,他瞧着最后一稿上的凌乱字迹,抬笔时如有千钧之重。两道刀削般的眉毛紧皱在一处,傅煜面色凝重,提笔誊往白绢时,落笔滞塞。
往日种种,亦在脑海纷乱翻涌。
新婚之夜她端坐在绣榻上,凤冠霞帔,丽色无双,当时不曾留意,此刻却记得分明。
锦衣玉食娇养的姑娘,于洞房花烛会有多少期盼?背负着满身骂名远嫁而来,年才十五的少女,又会有多少忐忑畏惧?而那时的他却满心不耐,随手扯落盖头,轻慢冷淡。甚至存着偏见,言语无状。
因果之论,不外如是。
蘸满墨的笔尖落在白绢,傅煜每每念及,便如有蚁虫噬心。
最后一个字落笔,他丢开狼毫,沉眉站在案后,按在桌案上的骨节微微泛白。
只等墨迹干涸,指尖僵硬,他才回过神,将那白绢收起来,往斜阳斋去。
第78章 决意
斜阳斋里, 傅德清伤势已恢复了许多。
不过伤筋动骨尚需百日, 他伤得太重, 险些丢了性命,这会儿虽能拄拐下地走动, 却也不敢太费力, 闲时只坐在书房里,翻看各处舆图和山川地势。
傅煜进去时, 傅德清才翻完一卷, 坐在圈椅里活动筋骨。见儿子神情沉郁,便往椅背靠着, 道:“怎么,魏天泽肯松口了?”
“他还没动静。”傅煜沉声。
傅德清不以为意, “那就先关着,不差这几日。魏建那老贼心狠,咱们查到的八成没错,等他肯自己招了, 后面才好办。”说着,索性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朝傅煜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这次来, 是为攸桐。”傅煜眉目稍沉。
傅德清“哦”了一声, 意味深长, 没等他细问, 便见傅煜伸手, 将一段白绢抖开,铺在桌上。那上头浓墨如银勾铁划,分明是儿子的字迹,而起头的几个字,更是令傅德清惊得险些扭了胳膊。
“和离?”他诧异地抓过白绢,粗略扫了一遍,“不是赌气?”
“不是。”傅煜拿手指捏着眉心,“深思熟虑过的。”
这话着实让傅德清惊诧。自打娶了魏氏,先前虽有许多磕碰矛盾,这半年里,情形却显然不同了——尤其是他这儿子。去岁此时议亲成婚,傅煜全没将妻子当回事,甚至还说要当摆设,态度淡漠,哪怕是过年前那阵子,夫妻俩也相敬如宾。这半年里,却时时到南楼留宿用饭,抽空带着魏氏出城散心,暴雨里抱着她回南楼,这些事他都听说了。
这种事发生在素来不动于女色的儿子身上,无疑是罕见的。
傅德清还当小夫妻俩能日益和睦,瞧见这个,登时愣住了。
将和离书前后看了好几遍,他才道:“是你闹脾气,还是你得罪魏氏了?”
傅煜摇头,见桌上有凉了的茶水,竟自倒了一杯灌下去。
“攸桐的性子,父亲想必也能瞧出来,无意于内宅权柄,若旁人不犯到她头上,也不喜与人起争执。她嫁给我,在府里就没碰见过好事。伯母这回行事,更是叫人心惊。外面局势如何,不必我说,父亲虽与伯父齐心协力,但这一两年,府里终须分个主次。兵马、政权的事,伯父拎得清,但伯母——”他顿了下,看向傅德清,“大嫂的事摆在那里,父亲该明白。”
“你伯母这事,确实麻烦。”傅德清叹气。
沈氏嫁入傅家二十余年,养了三个儿子,跟丈夫的关系也颇和睦。
于傅德明而言,他是亲兄弟,沈氏是结发妻,在傅暲兄弟眼里,母亲更是亲于叔父。
偏巧沈氏妇人之见,目光短浅,今时今日,尚且捏着内宅的权柄不愿放手,往后若得知傅家图谋大事,焉能轻易甘心?那妇人虽能管好内宅的事,却听不进劝,傅德明态度摆得那样明白,却还是在韩氏的事后,对攸桐打起了主意。
傅德清若为此事深究,难免令子侄寒心,于军中生出罅隙。
但傅德明显然也作难——结发二十年,感情终究不浅,若不是生死关头,哪能下狠心?
傅煜瞧着父亲的脸色,知他所想,续道:“这回伯父说要将内宅权柄交给咱们,是他明事理,但伯母岂会轻易听从?此事因攸桐而起,伯母岂不记恨?她若留在府里,明面上是接内宅权柄,实则是活在夹缝里。父亲与我在府里的日子有限,伯父照顾不到内宅的事,她跟祖母又……若碰见事,难免麻烦。”
“是我考虑欠妥。”傅德清也知道老夫人跟攸桐八字不合,颔首道:“咱们不在府里,她夹在中间,怕是防不住你伯母。若稍有不慎,怕会伤及两院情分。”
“比起她,祖母喜欢大嫂,肯照拂提点。从前伯母管着内宅,祖母不好偏心,如今既要交出手,父亲跟祖母说清利害,就好办了。且大嫂毕竟寡居,伯父不会再让旧事重演。”
傅德清沉吟片刻,道:“这主意不错,不过这个——”
他扣了扣和离书,“没到这步田地吧?”
傅煜作势喝茶,不愿说攸桐早有和离之心,便只道:“住在府里就避不开是非,于她无益。何况,当初是我轻慢冷淡,令她伤心。先前去京城,我看过她在外面的样子。”
傅煜顿住,想起攸桐那日傍晚在陶城街上娇憨轻快的模样。
剩下的话傅德清没再深问。
“这门婚事,最初是为了魏思道。魏家给的这些舆图,对旁人是废纸,于我们却是宝物。这回南下平叛,你也知道其中好处。至于你们之间,我不强求,魏氏在府里的处境我也清楚。你的事自己做主,只是须考虑清楚,别伤了跟魏家的约定,也别叫魏氏受委屈。”
“我明白,魏家那边,攸桐说处置好。父亲也别怪她。”
这便是为攸桐说话了。
傅德清稍诧,瞧着傅煜脸色郁闷,大约能摸到儿子的心事。
就傅煜这脾气,碰见个能动心的不容易,愿意退让到这地步,更是难得。
他将和离书翻了翻,提醒道:“想清楚再决定。若决意如此,我便请你伯父、伯母到寿安堂,将事情说个明白。”
傅煜颔首,心里似有些烦闷,推开窗户。外面松柏苍翠如墨,屋宇轩昂高耸,再往上,却不知何时堆了乌云,阴郁沉闷。他向来心高气傲,能令永宁帐下众将臣服,靠的也不是蛮力威压,而是凭本事气度,令其心悦诚服。
强留攸桐在身边,有隔阂与束缚在,终会不情不愿。
既然是打算真心相待的妻子,而非南楼的摆设,他当然盼望她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嫁得欢喜。
外面风声渐浓,闷雷滚滚,俄而便有暴雨倾盆,檐头雨水如注。
待暴雨过后,却是蒙尘洗净,天空湛蓝高阔。
傅煜推门而出,深吸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
当晚,傅煜仍去南楼用饭,攸桐亦以美食招待。
临走时,傅煜才将那封拟好的和离书给她,让她瞧瞧有无不妥,而后回两书阁歇息。
白绢上墨迹滞涩,看得出他落笔时的心情,攸桐看了两遍,叹口气,收了放在枕边,坐在床榻边发呆。内间里热水备好,春草来服侍她沐浴,叫了两声,攸桐才回过神。原本正带着烟波熏衣裳的许婆婆瞧见,多瞧了两眼。
她是看着攸桐长大的,跟着到了齐州,和周姑一道管着满院的丫鬟仆妇。
只是她上了点年纪,攸桐怕她累着,甚少请她劳动。
但许婆婆的那颗心,却时刻系在攸桐身上,留意照顾。
自打那日负伤回来,攸桐便添了心事,时常出神,许婆婆瞧得出来。而今晚她的神情,更是异于往日,许婆婆担心,等攸桐沐浴后坐在榻边擦头发,她便端杯茶进去,递个眼色,叫春草和烟波先出去。
攸桐见了是她,便起身道:“这些事交给春草她们便可,婆婆早点歇着吧。”
许婆婆添了皱纹的脸上笑意慈和,“天色还早,回去了也睡不着,想说说话。”
攸桐满腹的心事,不好跟春草她们说,更没法跟周姑提及,便请她一道坐下。许婆婆原是薛氏身边的人,上了年纪有阅历,早先攸桐初入傅家,处境艰难时,也常帮着排解。这会儿见攸桐黛眉微蹙,便接过栉巾,慢慢帮她擦头发,说些家常起居的事。
说到一半,因提起傅煜,顺势道:“这两日,我瞧着少夫人是有些心事吧?”
“婆婆果然细心。”攸桐抓住她的手,轻轻握住,往枕头下瞥了一眼,道:“有件事,我先前没跟人提起,不过如今总得说了。我……要跟将军和离了。”她取出那副白绢,轻轻铺在榻上,“和离书已写好,等明日禀明长辈,过了文书,这事儿就该定了。”
她说得声音颇低,许婆婆却是被惊得不轻。
“和离?”她压低了声音,“怎么忽然就要和离了?”
“也不是忽然,只是先前我没露口风。”
许婆婆愣住。在府里时,攸桐虽骄纵任性,但嫁到傅家,从种种行事来看,自家姑娘有主意,她瞧得出来。这白绢既然摆在跟前,想必事情是无可挽回的了。她抚着攸桐的头发,瞧她秀气的脸上神情低落,半晌,叹了口气。
“也罢。当初姑娘刚嫁进来,吃了那么些苦,我都瞧在眼里。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怨过,老爷和夫人怎么就允了这婚事——这府里虽门第高贵,但从主子到仆人,有几个拿你当少夫人看?我瞧着心疼,却也没法子。”
攸桐没说话,只苦笑了下。
当初那段日子是如何挺过来的,唯有她心里清楚。
即便看得开,能守在南楼安稳度日,但远嫁而来,被仆人议论、被长辈冷落,还要每日片刻不落地去问安当摆设,热脸对着冷屁股,谁心里能好受?归根结底,是魏家势弱,她又无处可去,为了过得安稳,只能谨慎应对傅煜,求个立足之地而已。
“好在,后来夫君肯照拂了,那些事不提也罢。”
许婆婆颔首道:“是呢,比起刚来的时候,将军确实好了许多。先前说涮肉坊的事,我记得你说,将军还答应帮忙?”
“对啊,我也觉得意外。甚至这回答应和离,也在我意料之外。”
许婆婆便笑着帮她捋了垂落的头发,“将军这般男子,能做到这地步,确实难得。其实……”她顿了下,将那和离书收起来藏好,温声道:“夫人远在京城,管不到这事,我却是想劝你留下。将军虽冷硬,待你却好,如今已是这样,等往后感情更深,还怕没有你的立足之地?老夫人那里纵严苛,有将军撑腰,还怕什么?”
有傅煜撑腰,当然不用怕。
可是傅家密谋天下,傅煜肩上的担子极重,外面有许多事得用心料理。他愿意照拂帮助,是他的好意,她却如何心安理得地叨扰?
老夫人那性情,即便有傅煜顶着,也必定不喜她时常外出开店,总有龃龉隔阂。
南边乱事虽平,未必不会再有人生事,皇家式微,傅煜随时都可能披甲纵马上沙场,数月半年不回家。那是拿性命去拼的事,岂能心有旁骛,为女眷这点琐事分神?
尤其如今出了沈氏这件事,内宅里的纠葛更多,越往后,便越会触到傅家敏感的地方,沈氏不可能轻易妥协。
攸桐在傅家根基太浅,自问斗不过根盘踞二十年的沈氏,也不愿被沈氏拽入泥潭。
届时有了涉及长辈的风波,老夫人指望不上,难道又跟从前似的找傅煜父子来摆平?他那样的人,雄才大略,心高气傲,手腕本该用在对敌和朝务上,因女眷的事儿屡屡狼狈烦心,她看着都心疼。
倒不如早日抽身退出,留下老夫人料理沈氏。
后宅里安宁了,傅父子才能少些后顾之忧。
但这些话牵扯傅家最深的秘密,当然没法跟许婆婆说清楚。
攸桐终是叹气,靠在许婆婆肩上,“有许朝宗的前车之鉴,我总不能将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吧。”
从喜欢心动,到相许一生,中间隔着山海。
而她也不愿像初入傅家时那样,全然仰人鼻息,委屈时无处可去,没半点退路。
第79章 定音
和离的事夫妻俩既已议妥, 剩下的便是告知长辈。
傅德清有意借此事警戒沈氏, 便趁着傅德明得空, 将傅家众人皆聚到了寿安堂。除了长房的两位小玄孙年纪尚小,不宜来添乱外, 傅德明夫妇、傅晖兄弟和长房三位儿媳、攸桐傅煜和傅澜音姐弟, 悉数都到了。
寿安堂里坐得满满当当,仆妇们奉上茶果, 便听命退了出去。
这样的阵势甚是少见, 满屋的人各自端坐。
待屋门掩上,里外安静下来, 傅德清才起身,朝老夫人和兄长拱手, 而后道:“前阵子大嫂带几位侄媳妇和魏氏她们外出赴宴,大家都知道。那一日魏氏在路上碰见意外,险些遇刺丢掉性命——”说至此处,他顿了下, 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长房那边。
傅德明沉眉喝茶,不辨神情,沈氏低垂着头,作势拂袖。
傅晖兄弟想必是知道了内情, 各自不语, 三位儿媳却都面露讶然, 瞧向攸桐。
而在上首, 老夫人垂眉端坐, 隐隐叹了口气。
傅德清续道:“当初娶魏氏时,我曾答应魏家,会好生照拂,不叫她在府里委屈。如今,却是食言了,她在府里莫说安稳度日,竟有了性命之忧。修平和魏氏已商议过了,决意和离,今日请大家聚在母亲这里,便是为此事。”
这话说出来,除了当事人,满屋惊诧。
傅德明几乎是腾地站起身来,“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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