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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胭脂杀-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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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君听着这话,才发觉云千雪手边的桌案上,堆着小山一样高的酸梅核,自己的嘴里都忍不住的跟着发酸,道:“好好的吃了这么多,难免要吃絮了。快停了吧!”
云千雪不觉,这才停了手,胃里却还是难受,又吐了一回。见姜子君跟着她一直悬心,她便勉强打起精神,把姜子君赶回了倾香殿。
送走了姜子君后,云千雪的胃里也一直没好起来。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只当云千雪是梅子吃多了,又一直在吐,胃里自然要不舒服,全都没有上心。
到了夜深,云千雪强自喝了一碗鸡汤煮的粳米粥,才万般难受的躺下。
如此剧烈的害喜,连着两、三日都没有缓和。吐得胃里火烧火燎,让云千雪睡不好,也吃不下。太医与李香薷等人都是束手无策,只能用一些简单的法子,让云千雪稍微好受一些。
又是四、五日,眼瞧着云千雪自七月补上来的丰润,一圈儿一圈的消减,折腾的整个文华院的宫人都跟着眼底乌青,忧心不已。
这一日,云千雪的身子难得好受舒服一些,便让人小回子搬了贵妃榻到院子里去晒太阳。她躺在阳光底下,那如纸白的脸色,似乎要透明了一样,半点儿血色也没有。绿竹一边揉着云千雪浮肿的小腿,一边道:“小主可受罪了,如今眼瞧月份奔着七个月去,怎么还不能安生一些。”
云千雪有气无力的侧卧在榻上,这几日吐得怕了,便总是不自觉的含一块儿梅子在舌下,用酸味压着一些。“等出了八月,或许就好了。”
绿竹忍不住埋怨着说道:“以为李香薷是多有本事的人呢,也没见有什么好法子,让小主好受一些。”
云千雪懒懒的说道:“能有什么好法子,便是御医院的国手,对孕妇害喜也是束手无策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瞧见李香薷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进来。她清新如芙蓉一样的脸颊带着规矩的笑意,关切的近前问道:“小主这会儿胃里可好受一些吗?”
云千雪正要说话,胃里似是有什么东西要蹿出来,她一歪头,又开始呕起来。绿竹忙替云千雪顺着背,语气不善的说道:“你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不想法子给小主压一压!”
李香薷忙端上手里的瓷碗,送到云千雪的面前道:“奴婢用酸梅做的蜜水,里面放了几味益肝养胃,温和的药,小主放心的喝吧。许是能缓一缓胃里的难受。”
云千雪没接,指了指一边儿的小桌,让她先放下,道:“可见我这害喜是厉害了,往常吃一颗这梅子便好了。如今大把大把的吃进去,反倒吐得更厉害了!”
李香薷听着云千雪的话,心里存了一层疑惑,纳罕的说道:“照理说,实在是不应该的。这酸梅最是益肝养胃,怎么会越吐越厉害。”
云千雪听她这番话,也忍不住奇怪起来。她这几日被害喜折磨的完全提不起精神,无论是李香薷还是御医,只以为云千雪是因为吐得太多胃里才难受。现在云千雪细细的想起来,似乎每一次难受,都是因为这酸梅的缘故。
两人的眼色相交,一瞬间明白了各自的疑惑。李香薷很快的放了一颗酸梅在嘴里,那剧烈的酸味,让她的舌头在一瞬间有些发麻。她蹙着眉,无关紧紧的扭在一起,却并未将那酸梅吐出来。
绿竹瞧着,忍不住问道:“怎么,是这酸梅有问题?”
三人心里都奇怪得很,有孕时吃的酸梅能有什么问题,是最平常不过的东西了。
云千雪也不言语,只看着李香薷。
很快,李香薷便将嘴里的酸梅吐了出来,瞧着云千雪,神情复杂,静声道:“小主,这酸梅有问题。”
☆、第58章 机巧用心
李香薷说着,立时去给云千雪请脉。虽说这是她日日都做的事儿,可似乎得再看看,瞧准了才能放心。
绿竹有些难以置信,垂眼看过去。青翠如玉的瓷盘里盛着嫣红色的梅子,一颗颗被太阳照的晶亮透明。她想不明白,讷讷的问道:“这酸梅,能有什么问题?”
李香薷也不立时回答绿竹的问话,而是让人捧来一碗温水,将梅子都倒在了水中。很快,那酸梅嫣红的颜色丝丝缕缕的从四面散出来,将整碗透明的水染得通红,似是混了血一样。李香薷这才与绿竹道:“你尝一尝,便知道这酸梅有什么问题了。”
绿竹被她说的莫名其妙,伸手沾了那水,含在嘴里。却只觉着是一阵倒牙的酸,倒是也没分出来旁的感觉。
李香薷瞧着她犯糊涂的双眸,冷然一笑,道:“这酸梅外面裹了一层红果的汁液,小主的肠胃一向不好,这么些日子吃下去,胃里自是受不住的。”
绿竹这才后知后觉,呀的一声感叹道:“小主,这红果可是活血化瘀的东西,吃不得。”
云千雪盘膝坐在榻上,神情是一如往常的冷清淡然。唇角衔着一抹微笑,尽管她面容极为恬淡。却让人在心里莫名的跟着凛冽,森然透着冷意。“也难怪我吃不出来了,舌头都被这酸味麻痹了,那红果的汁液又是小心翼翼的裹上去,谁能想到这一层呢。真是好机巧的用心,可难为下套的人了!”
李香薷神情也淡淡的,接着云千雪的话一笑,“索性,小主胃里受不了这个,这几日吃进去,多半也都吐出来了。倒是无碍的,只不过为保无虞,奴婢再给小主调一调安胎的方子吧。”
云千雪缓缓呼出一口气,没言语。绿竹怒极,立时就要起身,愤愤的说道:“小主,奴婢这就回给和敬夫人,让夫人给小主做主。”
“不能说,”云千雪若有所思的一笑,清凌凌拦住了绿竹。
绿竹重复着疑惑道:“不能问?小主怕她们做什么?”
云千雪十分有耐心的含笑,复又躺回贵妃榻上。阖目,莹白的脸颊迎着太阳光,被照的暖融融的舒坦。她不疾不徐,轻缓的开口,“怕?我要是怕,还怕的过来吗?约摸着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咱们不必着急,更无须打草惊蛇。先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安稳安稳,等的她们迫不及待,狗急跳墙!”
绿竹这才盈然一笑,晓得了云千雪的用意。
做的这么隐秘与精细,想来已经把善后的事儿也打点好了。便如之前云千雪小产是一个道理,这会儿急吼吼的追查下去,未必会抓出真正的幕后凶手。到头来,也是白忙活一场。若是要动手,就得攻其不备。绝不给下手的人有逃脱和反口的机会,否则如此匆匆忙忙的报上去,怕又是一桩启曌城的无头公案。
云千雪沉吟了半刻,一只手挡住双眼前投下来的阳光,提醒绿竹与李香薷道:“这酸梅照旧送过来,哪儿出的问题,咱们自己心里有个数,细细的盯着便是。香薷,你这两日的药看着一些,务必要让有心的人觉着,我这几日肚子大不安稳。等她们放松防备的时候,再一把抓住。”
绿竹与李香薷两人仔细的应下,也不再多说酸梅的事。
如此,启曌城上下都知道,云千雪有孕六月,仍旧害喜害的昏天黑地。偶尔会漏红,大不安稳的样子。这样的症状,一直过了八月十五也没有缓和。惹得不少妃嫔幸灾乐祸,私下里揣测着,云千雪的这一胎过不去八月,必定是要胎死腹中了。
便是连木兰行宫的妃嫔,也得了这个消息。
这一日,纯昭容颇有兴致,邀了木兰行宫同来的后妃去清音阁看戏。纯昭容有孕,很得皇帝的眷顾。平日里又是温婉和善的性子,抬手不打笑脸人,自是没人好意思拂她的面子,悉数去了清音阁。
台上戏子唱的热闹,台下的妃嫔看着也是兴致勃勃的。
那花旦一身华丽戏服,咿咿呀呀唱道:“沧海桑田一梦,人生如比秋凉。夜来花落满华庭,把盏各叹神伤。”
这一折戏讲的是那妇人中年丧子,与自己多年未见的姐姐叙话。她那姐姐虽然嫁的好,在家中无甚地位,常被被妾氏欺凌。两人遥想闺中无忧年岁,才生出这样的感叹。
话入个人心坎儿,难免拨动无法言说的心思,泛起不同的感悟与酸楚。
顾临怡听着,感怀身世,一阵失神。却是被“呕”的一声,拉回神。
这声音是坐在另一边的诚贵嫔发出来的。她此刻一只手捂着口鼻,厌恶的挥着手中的绢子与宫女道:“什么东西都敢往上端,快给我拿下去!好好的糕,那么大的猪油味,那厨子也该打!”
纯昭容离着诚贵嫔最近,听见她这样说,一边好意递了茶盏过去让容佳钰压一压,一边含笑提醒她道:“咱们桌子上都是一样的,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猪油味。”
被训斥的宫女也很觉得委屈,撇了撇嘴小声道:“这都是娘娘往日最爱用的,怎么今日这样大反应。”
听着宫女这样说,纯昭容柔柔一笑,提醒道:“别是有喜了吧?”纯昭容这番话落,将在座后妃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敦妃最先含笑,叹道:“咱们这些人都是没生养过的,纯昭容如今正怀着,许是真的呢,”她说着,盈盈一笑,对着容佳钰的贴身宫人道:“还不快去给你们娘娘请御医来瞧一瞧?”
那宫女且喜且惊,忙不迭的应了,打发人立即去请。
容佳钰心里也是一动,只不过没得着御医的准话,自己也不敢高兴的太早,只道:“不过是被一块糕恶心的,哪儿能那么巧。”
舒昭仪似笑非笑,直直问她道:“容妹妹的月信可来了?”
容佳钰被问得双颊一红,有些尴尬的压低了头,小声道:“这个月好像还没到日子……”此时,倒是她身边第一得力的宫女采芷“呀”了一声道:“娘娘,您的月信已经晚了两天了。”
贤妃不冷不热,瞧不出是喜是忧,淡然道:“等太医来瞧一瞧就知道了。”
“在木兰的这些日子,属纯妹妹与容妹妹侍寝的时候多。双喜临门,也是有的。”嘉妃缓缓的开口,那语气隐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众人各怀心思,却免不得要说一些好听的祝福话。唯独顾临怡端坐在自己的座上,对一边的热闹是充耳不闻,只专注的看着那出戏。只不过台上的戏子唱了什么,如何都进不去她的耳朵,尽管她极为用力专注的去听,却仍旧是聋了一样,一字一句都听不进去。
很快,便有两位御医被请来了清音阁。为保无虞,两人都细细的诊过脉,才敢确定容佳钰委实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在座诸人,虽说都是满面堆笑,极为欢喜的样子。可心里却如同听着这戏的滋味一般,各有忧虑。
诚贵嫔有孕,早早的退了席。纯昭容,也不能劳累,看了几出戏,也作罢。
众人一时作鸟兽散,各自回宫。顾临怡走在最后面,瞧着诚贵嫔与纯昭容的仪轿被欢欢喜喜的抬走,其它人的背影,再欢喜都只落得个萧索寂寥。不由揉着笑的有些僵硬的脸颊,讷讷道:“太后赐的坐胎药,当真是好药。又一个有孕的!”
卉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便也不敢多言语。
等顾临怡回了金莲映日,晌午该用的坐胎药就摆在暖阁的炕桌上。那精致的描画着山水鸟兽的珐琅瓷碗被投进窗子的日光照的很是灼目。顾临怡看着双眼发涩,叫了卫菡萏道:“你把这碗东西喝下去吧。”
卫菡萏不晓得顾临怡发生了什么,才刚出去看了一回戏,回来便这般失常,有些不安,嗫嚅着道:“这,这是太后赏给娘娘的,奴婢不敢。”
顾临怡眼波冷冷的看向卫菡萏,硬生生道:“喝,本宫给你了,你就给本宫都喝下去!”
卫菡萏不敢违逆顾临怡,只得硬着头皮,将那酸苦的药喝了下去。顾临怡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卫菡萏,在晌午皇上小憩之后将点心小食送过去。
卫菡萏喏喏应下,目送着顾临怡回内殿去歇着。
诚贵嫔有孕一事回禀给了皇帝后,霍延泓似乎无喜无不喜,循纯昭容的例晋诚贵嫔为诚淑仪,又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
原本这一夜,皇帝该去永恬居瞧一瞧诚贵嫔。可顾临怡用过晚膳,便听外面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她心下奇怪,却也是忍不住一喜,立时起身往外去迎驾。
霍延泓一身家常的青色锦缎金银祥云缠枝菊金龙纹便袍,提着衣襟阔步进了门。玉冠束发,清俊更胜平常,朗朗眉目,衔着一抹温暖的浅浅笑意。顾临怡未敢多瞧,低眉问了安道:“皇上万福金安。”
霍延泓未说话,颔首免了她的礼,慢悠悠的进了次间。顾临怡缓步跟在身后,神情万般纠结不愿。最后就在随着霍延泓踏入次间的一瞬,转首睇了卉春一眼,将眼风落在了廊下静立着的卫菡萏身上。
☆、第59章 册封宫女黄金大赛200票加更
皇帝落座,很是随意的捧了斟好的茶用了一些。瞧着暖阁的炕桌上摆着一盘棋,回首将那茶盏撂下,盘膝坐上去看。也没注意顾临怡特意让卫菡萏进前伺候,只是颇有兴致的盯着那棋子,温和地笑与顾临怡道:“坐上来吧。”
顾临怡心里止不住的一阵感慨,似是回到了昔年东宫对弈的光景。她忙侧身坐上去,笑道:“这会儿过来,皇上可用膳了没有。”
霍延泓顺手拨着黑濯石的棋子,闲闲道:“戌时同柳逸铮几个在松风斋用了一些,这会儿倒是也不饿。”她瞧着棋盘上的局势,与顾临怡笑道:“你这一盘棋,黑子已经失了大半江山,是输定了。”
这一盘棋原本是顾临怡照着棋谱摆下的,自己随性走了走,若是霍延泓不说,她还不觉得,细细的瞧过去,只觉着事事皆不顺,连着一盘棋,都下不好,不觉红了眼,道:“瞧瞧臣妾,什么都做不好。”
霍延泓见她竟没来由要哭出来似的,不解的蹙眉,道:“不过是寻常玩乐罢了,倒惹得你这般慨叹。”他说着,拂了拂手,将桌上摆着的棋子抚乱,“不喜欢,收起来不看便是了。”
顾临怡一怔,原本这几日就总爱多思多想,伤春悲秋。如今听了霍延泓这话,只觉着自己便是被他抚乱,要收起来的棋子。当即嘴唇有些发白,勉强一笑,道:“臣妾又不是皇上,心里厌烦,便能随性丢了。”
霍延泓不以为忤,只是澹然含笑,“一盘棋而已,怎叫顾妃生出这么多的忧思?叫人收起来也罢。等想起来的时候,再拿出来解闷。”
顾临怡晓得方才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了,便低眉顺眼,不再说旁的,让卫菡萏进前,将桌上的棋盘拿下去。
卫菡萏今日正巧穿着与皇帝颜色相近的祖母绿宫装,袅袅婷婷,像透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芙蓉一般清丽的脸庞,似是粉里透红的花盘,娴静温婉。
霍延泓若有所思的一笑,随性叹道:“到底是顾家的好家教,她见罪了你,你倒是肯留着她近身伺候!”
这话听在顾临怡的耳中,不禁眉心剧烈的一颤,直觉着霍延泓这一番话里有话,似是讽刺她一般。她当即扬了扬眉,转眼清凌凌凝着霍延泓道:“皇上抬举她,臣妾又怎么敢为难她!自然好好留着。”
“是朕抬举她,还是你要抬举她?”霍延泓面上无波无澜,一只手百无聊赖的转着手指上的扳指,似笑非笑,仿佛什么事儿都漫不经心的样子。那嘴角向一侧翘起,让顾临怡瞧在眼里,深觉其中有嘲讽的意味。
自皇帝将卫菡萏救下来,亲自送来顾妃这里求情之后。卫菡萏便总是被顾临怡安排,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对卫菡萏其人,未有什么厌恶。只是不喜欢顾临怡这般自作聪明的试探,又或者是带着心机的算计。可他又好奇的很,很想看一看,顾临怡在心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顾临怡被这一番话问的登时沉了脸,面上全是不痛快的屈辱样子。她心想,原本就是你对她特别眷顾怜惜,我顺了你的意,如今还是我的不是?
顾临怡这样想着,便浑然忘记了自己安排卫菡萏接近霍延泓的用意。只莫名的,将这些年自己的委屈如数的含在口中,咬唇,硬生生笑向霍延泓道:“臣妾能怎么抬举她,也不过是皇上喜欢瞧见她,臣妾便让皇上多瞧一眼。若是皇上看不够,便是让菡萏去御前当差也是使得的。臣妾屋子里的人,皇上喜欢谁,臣妾都舍得。便是臣妾身边的卉春也不碍,端看皇上乐不乐意。她们在皇上跟前儿伺候,能让皇上多吃一块糕,多喝一碗粳米粥,如此,便是皇上给臣妾的恩典了。”
这番话全是顾临怡赌气说出来的,更是讽刺卉春送糕点去御前,霍延泓便如数都退了回来。这些日子卫菡萏去送,霍延泓竟留了下来。
霍延泓盯着顾临怡的双眼,眼神一点儿一点儿的冷了下来,却是未发火,到底捺住了性子,只是幽然一笑,轻飘飘的反问了一句,“是吗?”
顾临怡咬牙,面色极正,端然的垂首,大方又得体的说道:“正是。”
霍延泓松了松方才有些蹙起的双眉,忽然朗声笑了起来。笑的顾临怡立时心口发虚,可奈何自己端着架子,如何也下不来。忍不住回问霍延泓道:“皇上笑什么?”
“卫菡萏,”皇帝也未理睬顾临怡,只神情温和的唤了卫菡萏一声。卫菡萏原本就在一边儿伺候,听着顾妃与皇帝剑拔弩张的对话,一颗心吓得扑通直跳。这会儿听见皇帝唤她,惶恐的应了一声,跪地道:“是。”
霍延泓竟亲自起身,笑的温柔和暖,亲自扶了卫菡萏一把。那一双手厚重而有力,端着卫菡萏纤弱的手肘,让她不得不跟着站起来。
“朕赐封你为正七品宝林,赐居……”霍延泓一只手微微握拳,放在额头上敲了敲,很快,笑了起来,悠然道:“先住在烟波致爽殿,”他语顿,似乎又想到了极好的什么,越发笑意盎然,与卫菡萏道:“至于回宫,既然顾妃抬举你,回去之后你便与顾妃同住在未央宫吧。”
这么大的变数就在顷刻之间发生,卫菡萏如遭雷劈一样,半晌都怔怔的回不过神。此时,倒是守在一旁,半晌也未敢开口的尹航催促着卫菡萏道:“卫小主,还不快给皇上谢恩!”
霍延泓却是一笑,拦住了卫菡萏,一把将她送到顾临怡的面前,道:“谢朕做什么。卫宝林,好好的给你主子叩三个响头,也算全了顾妃对你的提携之情。往后再见面,可就不是主仆,而是后宫的姐妹了。”
顾临怡心中似是泛起了滔天的巨浪,将她的心拧了又拧,转了又转。她早就晓得,从自己宫里册封了一个宫女是没脸的事儿。自己打算着,打算着,如今真到这个时候,当真是说不出的悲痛欲绝。可她却不想被霍延泓小看,她不能丢了她的自尊和骄傲,也不能丢了顾氏的尊贵脸面,仍旧仰着脖子。
卫菡萏被吓得不轻,怯怯的进前跪下,对着顾临怡拜了三拜。顾临怡止不住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的端坐在炕上。
霍延泓朝着她无所谓的一笑,缓声道:“主意是顾妃自己定的,往后,可别后悔!”他说着,一双大手拢住了卫菡萏的手,近乎是拖着,将她拉出了金莲映日。
顾临怡坐在木炕上不言不语,知道圣驾走远了,卉春才含泪,心疼的唤她道:“娘娘,皇上走了!”顾临怡此时双眼通红,看着那炕桌上卫菡萏还未收拾好的棋盘,一扬手,狠狠的将棋盘扫在地上。黑白二子,登时落在地上,摔得四散。
霍延泓直出了金莲映日,上了轿辇才松了卫菡萏的手。卫菡萏心里忐忑不定的跟在尹航的身边,对忽然而来的宝林身份,有些手足无措。
回了烟波致爽殿,霍延泓兀自进了东次间,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皇帝未安排,尹航便将跟着回来的卫菡萏安排在了东跨院。
过了一更,尹航约摸着霍延泓从金莲映日带回来的气也该散的时候,才敢去询问霍延泓道:“陛下,新封的小主,今儿个晚上叫不叫侍寝?”
霍延泓的桌案上,是新拆的一封信。他神情颇为复杂,倒是没听清楚尹航的问话,转头道:“什么?”
尹航是头一次觉得看不出皇帝的喜怒,不免有些慌了神,支吾着提醒他道:“卫宝林,奴才把卫宝林安置在东跨院了。皇上今儿个,要不要……”
霍延泓松了松眉心,抬头看了尹航一眼,似是深思了一番,并没有立时回答,又重新低头,将那桌上的信妥帖的收到案边的紫檀盒子里。这倒是为难了一向会看眼色的尹航,他只得无言的站在边儿上,霍延泓不说话,他也不敢言语。
外面敲了二更鼓,霍延泓放下朱笔,伸了伸胳膊,尹航才又婉转的提醒道:“皇上,该就寝了,是不是……”
霍延泓闷闷的哦了一声,合上折子。缓缓的起身向西稍间进,他一抬手臂,立时有宫女进前替霍延泓宽了外跑。尹航见皇帝只字不提卫菡萏,再也不言语。等御前的宫人伺候着皇帝梳洗更衣毕,才听霍延泓道:“叫进来吧。”
尹航刚听见,还有些没听懂,愣了愣才回过神,马上应了,喜滋滋的就要下去。却被霍延泓开口拦住了去路,只听皇帝这会儿悠闲的打趣说道:“怎么朕招她侍寝,你比朕还要乐呵?”
尹航跟着霍延泓时日长久,是端敏皇后在时,亲自给霍延泓千挑万选的随侍,关系照比常人自然更亲近。听着皇帝如此打趣他,尹航知道皇上心情极好,笑呵呵道:“皇上喜欢卫小主,皇上乐呵,奴才就乐呵。”
霍延泓微微挑眉,问尹航道:“怎么瞧出来朕喜欢她的?”
☆、第60章 侍寝之夜
尹航被皇帝问的一愣,竟有些回答不出来,只硬着头皮,陪着笑道:“奴才就是觉着,皇上您待卫宝林与旁人不同。”
霍延泓对他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却也不反驳,不再深问,只道:“叫她过来吧。”
尹航道:“奴才让卫小主准备准备,等……”
“有什么好准备的?”霍延泓捧着《资治通鉴》秦纪的一卷在手里,随意翻了两页。这是他从小的习惯,若是一人独寝,便会在睡前选一卷书来看。其中多半都是帝王之道的书。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见帘帐微微一动。卫菡萏独自一人,娇怯怯的进了屋子。她有些无所适从,走到离着霍延泓三丈开外,便跪了地,小声道:“恭请皇上圣安。”
霍延泓低低的“哦”了一声,没有将手里的书卷放下,而是翻了一页,漫不经心的说道:“起来,做吧。”
卫菡萏原本对侍寝之事就是一知半解,平日里后妃侍寝,总有年长的姑姑来教导一番,可方才尹公公叫她进来,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小心伺候。这一句让卫菡萏无比的惶恐不安,她坐在离着霍延泓不远处的小凳上,两只手绞在一起,眼睛也不敢乱看。
不经意的,她瞧着霍延泓歪在床榻上。眼神一滞,划过他俊朗的面颊。皇帝带着一贯的温和清淡的神情,嘴唇薄薄的微抿在一起,有天子不可触犯的威严弧度。明黄色的寝衣上,挨着喉头的两颗扣子微微散开,能明显的瞧见他结实的胸膛。卫菡萏的眼睛定在那扣子上,又觉着自己太过不知羞耻。很快,便将目光挪到了自己的脚尖儿上。
霍延泓看完三、四页才将书卷放下,歪头看着卫菡萏万般羞怯慌张的神情道:“朕又不能吃了你,做什么怕朕?”
卫菡萏不敢抬头,低垂着眼帘,怯生生道:“皇上不生气了?”
霍延泓忍不住一笑,似是忘了在金莲映日里的不痛快,反问她道:“朕做什么要生气?”
卫菡萏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禁帮顾临怡言语道:“其实娘娘也惦念皇上,只不过娘娘性子刚烈,才会惹皇上不痛快。皇上请别与娘娘一般计较。”
霍延泓哧的笑起来,奇道:“朕瞧着她待你也不亲厚,你倒是肯帮她言语。她若是惦记朕,那朕且问你,她何必把你整日整日的往朕的眼前送?”
卫菡萏心里发虚,这有意接近圣驾,魅惑皇上是什么罪过,她虽说进宫的时日短,却也是知道的。她哪儿敢将顾临怡打的算盘告诉给皇帝,当即有些紧张的跪地,道:“娘娘叫奴婢伺候,奴婢断断不敢违逆娘娘的意思。”
霍延泓听她句句不离顾临怡,皱眉哼了一声道:“别奴婢长奴婢短的,你如今是宝林,是朕的嫔妃,再不是她的奴婢了。”
卫菡萏抬眸,眼睛里噙着泪珠子,惊惧的点头应道:“是,嫔妾记住了。”
霍延泓神色稍缓和,又问她道:“顾妃私下里,没为难过你?”
卫菡萏虽是个懦弱的人,可也不蠢笨,心里清楚明白,纵然皇上抬举她,可往后在后宫里,她也万不能开罪了顾临怡。否则皇上一个瞧不见,自己便不晓得会沦落到怎样的悲惨下场。当即连连摇头,道:“没有,娘娘没为难过奴,嫔妾。因着嫔妾受了冤屈,比起从前,娘娘待嫔妾更好了。”
霍延泓瞧着她卑微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无趣,又问她,“你之前受罚,是在背后说了什么,惹得顾妃身边的宫人不痛快?”
卫菡萏三缄其口,只道:“只是说娘娘近日来似乎脾气不大好,卉春姑姑不许我们私下议论娘娘,所以要罚嫔妾。”
霍延泓低低的哦了一声,翻身扯了被子盖在身上,他头枕在双臂上。闭眼对着明黄的床帐,和缓的与卫菡萏说道:“你今日也受了惊吓,就睡在南炕上吧。灯烛只留下殿中央的,旁的都灭了。”
卫菡萏忍不住有些哑然,尹航方才唤她来说是要侍寝。可瞧着皇帝这般,似乎并没有让她侍寝的打算。她心里一酸,深觉自己方才话说错了,便是忍不住的一阵懊恼。却也不敢惊动皇上,只照着他的吩咐,将四面烛台都吹灭,单留下中央的两支蜡烛。
之后,卫菡萏和衣躺在南炕上,听着皇帝渐渐均匀的呼吸声,自己有些恍惚起来。仿佛这会儿躺在烟波致爽殿、皇帝寝宫里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她身上的薄被与炕上的软垫儿,似乎都萦绕着皇帝身上带有的龙涎香的味道。她躺在其中,恍惚间,仿佛被皇帝如此环抱着。她红着脸,忍不住想,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成为皇上的妃嫔。这样的想法,让她无比的羞愧,又是无比的向往。
这一夜,皇帝似乎睡得极好,可卫菡萏一夜都未睡。她几乎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色蒙蒙亮起来。帘子外面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很轻很轻。她心里知道,这是外面早早就开始备下洗漱的水,只等到皇帝醒来,便会鱼贯的送进来。
卫菡萏极小心的起身,将南炕上的坐蓐与引枕靠背都从新铺好,她一举一动都是静悄悄的,能多小心就有多小心,生怕惊动了皇帝,更怕让外人听见。
她心里明镜一样,这一晚上她进了皇上的寝殿,整个木兰行宫里的后妃便是都知道了。若是她没侍寝,那旁人只怕会觉着她的册封,不过是皇帝与顾妃赌气罢了。她原本出身微寒,已经足够让人瞧不起了。若是第一夜侍寝,便是原封不动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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