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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_兜兜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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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母细心万倍。”
  等陆晟起身走到内厅中央,淑妃似乎才回过神来,听懂了判词,往日娇弱的身体也变得异常矫健,猛地扑向陆晟死死抱住他右脚,流了满面的泪,淌了满腹的血,“爷,四爷,您当真不再见我了吗?您忘了长白山下为您煮茶的茵茵吗?您忘了茵茵有孕时您许过的诺吗?您都忘了,过去的一切您都忘了吗?”
  “唉……”陆晟长叹一声,疲惫至极。他缓了缓,弯腰将淑妃扶起来,看着她沾满泪痕的脸,心中毫无波澜,“朕许你的,样样都已做到,只是你,总归是要懂事的。”
  他碰了碰她的脸,令她仍有回归往日的错觉,但下一刻他已然松开手,走得毫不留恋,只留一扇缓慢合拢的门,将她的天与地情与怨都隔绝。
  雪又落,陆晟未上轿,孤身走在雪里。
  元安领一队侍卫太监在身后紧紧跟着,走到小花园时陆晟突然停下,转过身来对着元安,“你心中可有怨恨?”
  “奴才不敢。”元安大惊,仓皇之间跪倒在地,“奴才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只有陛下一个主子,对陛下只有感激之心,无从怨,更无从恨。”
  “感激?”怕不是没有,只是不敢罢了,但这话琐碎又尖酸,于事无益,自然不会从陆晟口中说出,他只略略笑一笑,一连说上两句好,“好,很好。”便似天边变幻无踪的云,转过身又是不一样的脸孔,令人参不透、看不明。
  元安在身后的小太监搀扶下战战兢兢爬起来,碎步跟上。
  新月如钩,照亮雪地一片莹白,靴子走在雪籽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远处传来更鼓声,陆晟问:“什么时辰了?”
  元安道:“回陛下,已是丑时。”
  “不早了……”陆晟眯着眼向前头看了看,问,“前面是景仁宫吧,走,上她那儿瞧瞧。”
  景仁宫的宫门早锁了,元安把门敲开,里头迎来一个瘦高个儿的丫鬟,吓白了脸,正要屈膝行礼,被陆晟拦了下来,径自迈过门槛,边走边问,“你们主子歇着了?”
  泽兰急忙跟上,“回陛下,一过戌时便睡了,贵主儿这段日子都睡得早,身子也懒得很,不爱动。”
  “噢?照例歇过午觉?”
  “歇过的,得睡上一两个时辰才够。”
  “呵,她这怎跟个熊瞎子似的,还有窝冬这习性。”陆晟将大氅解了扔给泽兰,自己个儿站在炭盆前头把身上的衣裳烘热和了,想起对面床里头藏着一头睡不醒的小熊就觉着乐呵,搓了搓手便开始打发人,“行了,都下去吧,朕坐一坐便走。”
  泽兰与元安相视一眼,低头退开。
  等他挑开纱帐,里头的人却已然醒了,正半坐在床上,拿一双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瞧他,直直瞧到他心窝子里。
  青青问:“四叔心里有事?”
  这下倒是陆晟被问得愣了神,在她床边坐下,才缓缓说:“无事,朕夜里路过,顺带进来看看。”
  青青道:“四叔不愿意说,那我便也不问,只是六皇子如今可大好了?”
  陆晟道:“他已无碍,只不过往后便要由皇后亲自教导。”
  青青看了他许久,也不知为何忽然流下泪来,连自己也惊讶,陆晟抹掉她眼角泪水,失笑道:“你哭什么?”
  青青怅然,“母子分离,总是让人锥心。”
  他捏了捏她下颌,“你今日倒是多愁。”
  青青握住他手腕,轻声道:“是这冬雪惹人愁。”
  她眼睑低垂,似秋后蝴蝶,颤颤巍巍惹人怜爱,他情难自禁,一低头吻住她柔软多情的唇,子夜缠绵,仿佛一颗冰冷的心也被炭火温暖,要将融化的满腔柔情都用这个吻递给她。
  陆晟轻轻抚弄她耳垂,隔了许久,忽而在最后一片雪落尽时开口说:“朕,并非无情之人。”
  这话大约不是说给她听,却也不自觉说给她。
  青青抬眼看他,问:“四叔是何意?”
  陆晟笑道:“并无他意,随口说说而已。年后北上,你宫里也要收拾起来,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又给皇后添麻烦。”
  “知道了,我困得很,还得再睡,四叔请自便。”
  “胆大包天。”
  “却也不是头一回如此,四叔只管记在账上,来日再与我算吧。”她扯高了被子,这就要蒙头大睡。
  只剩陆晟隔着被子教训她,“有你后悔的一日。”
  “只要不是今日就行。”
  “嘴硬!朕不与你争。明日大朝,朕还得回乾政殿去,你自好好休息,少睡些,当心把人都睡懒了。”
  青青含糊应着,似打发老嬷嬷一般将他打发走了。
  推开门,雪终于停了,天亮大约是个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换工作换城市,从涉外企业换到政府单位,事情太多,抱歉。

☆、第46章 46章

  青青第四十六章
  陆晟这一走便又是小半个月没消息; 他性子本就清冷; 年下更要忙着与户、工两部筹算开年河工及西南粮饷; 这些日子便连后宫的门都没踏过,镇日守在乾政殿批折子、议事; 想来白发都要多出几根来。
  相较之下; 青青过得实在逍遥。没了陆晟的打扰; 她恨不能一天睡上十二个时辰; 估摸着连吃饭都在床上解决才好。但就她这吃了睡睡了吃的懒劲,却没让她胖上一星半点; 除夕夜里对镜梳妆,反倒觉着下巴削尖; 两只眼显得越发地水灵; 初秋的池子一般照着这繁华又落寞的世间。
  泽兰本替她拢着头发,一晃神的功夫眼睛落在镜前,也不由得看得痴了; 呐呐道:“贵主儿生得真是好,难怪皇上那般喜欢。”
  打小儿这样的恭维听得多了; 青青当下倒也觉不出高兴来; 远远听见丝竹声响,便侧过脸往外瞧了一眼,却只瞧见院子里垂落的树影,她是赶早和皇后告过假,今日不必去凑热闹,但阖家欢乐之时; 听着前头满满的欢喜,她心中总是难免落寞。
  她散着头发,起身倚在门边,抬头望着被屋檐遮了大半边的夜空,忽然间莫名笑出声来,再回头看泽兰,“我若是没了,你们会如何?”
  泽兰被问住了,傻呆呆盯着青青,愣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贵主儿这说的是什么?这大过年的,您别吓唬奴婢。”
  青青笑道:“昨儿夜里我掐指一算,算着自己大约是活不长的,便提醒你们早做打算。”
  “奴婢……奴婢……”泽兰被她吓懵了,两只眼睛瞪得铜陵一般大。
  到眼下,青青反倒扮做云淡风轻,拨了拨头发,从门边走回来,“罢了,逗你玩儿的,瞧把你吓得……得了,我困得很,你们自己个儿凑一块热闹去吧,谁也别来扰我。”
  泽兰闷声应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前头陆晟一连忙了大半个月,忽然松下来精神便不见好,皇后是惯会看脸色的,瞧见他偶然皱眉,打心眼西透着不耐,自然吩咐下去令宴席早早散了。
  按例,陆晟今夜是要宿在长春宫与皇后作伴,他也不打算为任何人破例,只不过起身时嘱咐皇后,“酒喝多了,朕走一走散一散,皇后先行一步吧。”
  这一走一散便不自觉走到景仁宫,兴许是过节的缘故,景仁宫仍未落锁,窗户纸里透出暖融融的光,教人看着格外舒心。
  他一路未曾惊动旁人,身后只跟一个周英莲,走近了才发现,热闹的不是主屋而是耳房,他停在门口,周英莲上前去一撩帘子,把里头的人三魂七魄都吓得飞了天,顷刻间哗啦啦跪了一地。
  他等屋子里静上一阵再出现,瞧那炭火正生旺,花生糖果摆了一桌,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哆哆嗦嗦唯恐受罚,他瞄了一眼桌子角下头掉落的牌九,低声问:“你们主子呢?”
  没人敢说话,好歹泽兰壮着胆子答:“贵主儿乏了,一早便歇了。”
  陆晟却道:“除夕夜,她一人歇着,你们好合着伙儿热闹?”
  这话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底下的人一个个的都快喘不上气来。人人心中警铃大作,想着今儿是活到头了,再见不着明天的日头。
  陆晟心头窜着一股火,莫名不知因何而起,但这口子总得撒出来,“周英莲——”
  “奴才在。”
  “等出了节,你将人领去敬事房领罚。”
  陆晟面色阴沉,周英莲也额外紧张,连忙弓腰应了,陆晟适才起身,眼看还是望正房去,周英莲忙不迭朝泽兰使个眼色,催着她赶紧起来,恭恭敬敬跟在陆晟身后,到门前时又听他问:“她近来可好?”
  泽兰答:“贵主儿万事都好,只不过今儿说了些奇怪话,听得奴婢心里七上八下的,总归是不安心。”
  “噢?她说了什么?”
  泽兰大约是急于表功,便也未想许多,直白答道:“贵主儿今日说,她兴许活不长,叫奴婢几个早做打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自古嫔妃自戕是大罪,她这一开口,兴许就是杀人害命。
  然则陆晟却意外地笑了起来,仿佛先前的怒火都让这一句话拨散了,整个人都松快起来,上前一步又退后,等一等竟然说:“罢了,朕明日再来看她。”
  说完便匆匆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泽兰,“皇上这是何意?莫不是我真害了贵主儿不成?”
  周英莲却道:“别瞎想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本就不该来这儿,否则便是将贵主儿推到风口浪尖上,皇上这是替你主子着想呢!你这榆木脑袋,今晚的事要敢往外透半个字,皇上饶你,咱家也绕不了你们!”
  泽兰立时跪下谢恩,等周英莲走远了才敢长长舒一口气,料想这一趟罚也大约是重不了。
  而屋子里已然入梦的青青,对这一切显然是毫不知情,梦里她仍想着一碟子甜藕,馋得几乎睡不着觉。
  如若时间能永远如此缓慢悠宁,或许能得永续,但一眨眼便到了北上祭祖的日子,此次出关,皇后留守宫中,陆晟身边只带青青一个,前朝后宫少不得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好在只要于国本无碍,陆晟亦非孱弱之君,他要在后宫抬举哪一个,便也由不得旁人啰嗦。
  只是这些事情传不到青青耳朵里,北上的路程走得比平常慢,抵达关外旧都时,天气似乎有了转暖的意思,浅草破土而出,带出一片绿油油春意。
  旧都宫舍虽空置多年,但惯常有人打理,花草树木都养护得当,院子虽小,进门时能让人瞧见一点绿意,于关外之地,也能算得上精致华丽。
  行程紧张,陆晟只在旧宫歇上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启程去望京华山上祭祖。
  雪融时节,山路泥泞,陆晟一行原本三千护卫,留一半在山下,另一千五跟上山,分驻山腰祖庙及山顶大佛寺。
  路上耽误得久了,到祖庙时已然误了时辰,忽而又落下一场没来由的大雪,积雪封山,只得在山中住上一晚另作安排。
  这祖庙虽说是苗,但为方便祭祀,已经在周围拓宽重修,大致已有行宫雏形。
  傍晚时陆晟才将事情交代清楚,再来寻青青时,她已用过饭,正眯着眼睛喝茶,活活就是这山间懒猫,正抱着肉爪子打瞌睡。
  猫儿吃饱了,主人却还饿着,周英莲另摆上一桌饭,供陆晟填肚子。
  “这场雪下得凑巧,正好让朕躲一天清净,也享受一日小十一的神仙日子。”他已吃到半饱,正抿着酒水暖身子。
  青青虽没有饭桌上闲聊的习惯,但陪他说上一两句却也无妨,“四叔若当真羡慕,我倒是乐意与四叔换着过的。”
  陆晟向后仰,换个舒适的坐姿,靠着椅背睨向她,“怎么说?小十一也想当皇帝?”
  大约是晚来天欲雪,酒酣人微醉的缘故,青青说话也越发放肆,竟在这件事上头也敢与他调笑“当皇帝,为所欲为,无所不可,谁不想呢?”
  “如若让你做一日皇帝,小十一最想干什么”
  青青皱起眉,认真思索一番才开口,“大约也没什么可做,我所求的,即便是皇帝也做不到,真是可笑。”
  陆晟道:“并不可笑,皇帝本也左右掣肘,进退两难,不过是身前身后想的风光罢了。”
  青青听来疑惑,更觉意外,“难不成……四叔也有倦怠的一日?”
  “一日,仅一日尔。”陆晟揽过青青,将她安放在膝头,低头蹙眉,来回揉捏着她软弱无骨的小手,忽而笑道,“这一日,朕只想做一富贵闲人,与小十一在这山间终老。”
  大约是因风冷云淡酒后留香,她竟听得鼻尖酸涩,忍不住要落下泪来,颤颤扶住他肩膀,她偷偷攥紧了他肩上衣料,“那……明日呢?”
  “明日?明日朕还是朕,小十一却不一定是小十一了。”
  “四叔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陆晟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啄一下,笑说:“明日你自然会懂。”
  他眼底光彩变化莫测,让人无从思索。
  青青正愣着,周英莲却闯了进来,满目焦急之色,“陛下,奴才有事要禀。”
  青青这就要从陆晟膝上下来,却教陆晟掐住腰,动弹不得,他望上一眼周英莲,“说——”
  周英莲苦着脸,眼看要哭出泪来,“陛下,宫里来的消息,六皇子……薨逝……”
  青青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握在她腰上的手力道突然加重,疼得她想逃,她回过头,撞见陆晟死灰一般的神色,心也不自觉跟着一颤。

☆、第47章 47章

  青青第四十七章
  青青初见他时; 他已是座上君王; 时时刻刻胜券在握; 绝不会有庞欢无措之时,然则当下; 这个双眼空洞; 面露茫然的男人令她感到既陌生又心疼。
  她起身站定; 却仍然将右手递到他掌心; 贴着他粗糙的掌纹,她似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丧子之痛突然袭来,几乎让他疼得喘不上气。
  青青反手握住他; 用了十分力道; 紧紧攥住他的手,蹲下身来看着他,沉沉道:“四叔; 四叔,先喝杯茶; 缓一缓……”
  陆晟在不自觉中亦握住她的手; 转过脸来,空茫的眼终于有了焦距,定定看着她,接了她递过来的热茶,端到嘴边却又放下,仿佛突然间醒来; 低声自语一般说道:“朕要出去走一走……”便甩开她,毫无目的地向门外走去,周英莲要追,却被青青拦住,“你只远远跟着,绝不要上前。”
  周英莲急出了满脸褶子,“外头正下着大雪呢,陛下受了寒可怎么好!”
  青青站在门前,远远望着已默然走出院外的陆晟,再向前追两部,站在月牙门对面,穿过门洞望见一袭苍白而脆弱的背影,长叹一声,“他大约巴不得能病一场……”
  她还在恍然中,身旁的周英莲已然哭了,一边抹泪一边说:“奴才……奴才心疼皇上……香火本就艰难,六个皇子,三个落地便没声儿了,前头两个都没活过三岁,原以为好不容易六皇子能立住了,谁晓得……老天爷啊,您可真是没长眼,这都造的什么孽,造的什么孽哟……”
  他拍着大腿流着泪,不知不觉雪落了满肩,鼻子也冻得通红,青青侧过脸看他,竟觉得滑稽,正想笑,忽而又感到悲从中来,无言可诉,等了许久也只能垂下眼,淡淡道:“这事谁也替不了他,该他疼的,一分也少不了,做什么都没用。”
  她说完便施施然提着裙角步上阶梯,叫泽兰同云苓两个丫头进来,把残桌收拾干净,等寒夜罩上屋顶,也未等到陆晟的消息,她靠在窗边翻书,遭遇到数月来头一个无眠夜。
  一本游记从头翻到尾,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青青终是耐不住,叫来泽兰,“你去跑一趟,问问周公公,圣上歇了没有。”
  泽兰应声去了,青青肩上搭一件鸦青色披风站在廊下,今夜月亮不肯露脸,山色浓黑,暗得让人看不了五步远。
  青青只稍稍站了片刻,才出门的泽兰便又折了回来,后头还跟着个圆脸小太监,这人她认得,是跟在周英莲后头当差的。
  果不其然,一见面,行过礼便开口,“奴才正要来寻贵主儿,没料想在路上遇着泽兰姐姐,便一道过来。禀主子,原是周总管差奴才来请贵主儿到正殿去一趟,圣上在里头一跪就是三四个时辰,不吃不喝的,周总管怕圣上熬不住,想请贵主儿去劝一劝,这冰天雪地的,贵主儿进去了,好歹让奴才们有个由头,能给圣上端盆炭火。”
  “走吧,我与你一同去。”青青答应得干脆,发髻上只一根白玉簪子,便提步走在小太监前头,急得泽兰差点儿喊起来,“主子好歹换身衣裳,梳过头再去,如今这……怕皇上瞧着不喜欢。”
  话到此,青青突然停住脚步,泽兰以为她听进去了,正琢磨着换哪一身好,却听她吩咐说:“你不必跟着了,去厨房把前儿赏的山参炖上,尽快送到正殿来。”
  说完便转身走,虽也瞧不出慌张来,但脚下步伐比平常快了不少。
  正殿修得恢弘高阔,远远看去满眼肃穆。
  此刻殿前灯火通明,周英莲在阶梯上急得打转,一见青青便仿佛见了祖宗奶奶似的,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贵主儿可算来了,奴才也是不得法了,只好装着狗胆去请贵主儿来,往后圣上若要怪罪,奴才便领了这罚,去下面孝敬亲娘。”
  青青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忍不住问:“进去这样久,也不曾叫过人?”
  周英莲苦着脸应说:“可不是么,奴才趴在门上听,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急死个人。”
  “知道了。”青青略略点头,心里有了底,正要上前推门,刚伸出去的手突然收回来,低头在鬓边抹了抹,无奈被夜风吹散的头发却怎么也不肯顺服,周英莲看出内情来,连声说:“贵主儿不必担心,您现在真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个样,梳端正了反倒不美。”
  青青让人窥破心事,到底有些窘迫,便低了头,随着一声闷响,迈过门槛,走入顶高地宽的陆家祖庙。
  眼前一排长明灯燃着微弱的光,神龛上香火供奉未断,烟雾盘绕,烧出一屋沉静幽远的香气。
  陆晟就跪在正中央,挺着背,一刻也不肯松懈。
  门关了,将风云冷山都隔绝在门外。
  内堂比她想象的稍好一些,但在这个时节,虽不透风,却也仍旧是冰窟一般地冷。
  青青立在原地静静看他许久,静静端详着眼前这位就连跪地都如松柏挺拔的男人,心中没来由地便对他生出一股敬意,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安慰,或许他早已经修成铜墙铁壁,无懈可击,她来不过自作多情,多此一举而已。
  她退缩了,方才那一身孤勇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近乡情怯,是患得患失。可恨他耳聪目明,她不自觉后退半步,他便已听出大概,“怎么?怕了?”
  青青也倔得很,不肯轻易服输,他越是说她怕,她便越是要上前,索性走到他身边去,却又不肯对着他们陆家的列祖列宗下跪,便干脆背对祖宗挂像与陆晟并排坐着。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开口,陆晟忍不住问,“不是特地赶来劝朕,怎么半句话也没见你说。”
  青青缓缓吐出一口气,下巴磕在膝盖上,瞧着仍是个半大孩子,“我原预备了一车子话要说,见了面反倒说不出口,想来都是说给世间俗人听的,不必在你面前白费口舌。”
  “我只当这是恭维。”
  青青莞尔,耳边碎发落下来,毛茸茸的越发像猫,“父皇没了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也活不长了,倒不如死了干净,三番四次摸着剪子,却下不了决心望喉咙里送,后来便哄着自己,定要手刃仇人,才算死而无憾,但日子久了,渐渐连父皇的模样也记不起来,大约人心都只自保,渐渐将痛苦的记忆都埋葬,留下的,也说不上开心,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咸不淡,模糊不清。所为爱恨情仇,从来都只是生者的欲*望,与已故之人再无关系。”
  她说完,仿佛终于卸下心中重担,却也不自觉伤感得流出泪来。
  陆晟仍然保持着直挺挺的跪姿,面向祖宗牌位,眸色漆黑,沉沉如此夜,“这一席话,你究竟是用来劝朕,还是说给你自己听。”
  “或许……两者皆有?”她丢去重负,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在烛光下更显柔媚,“我与四叔,都活的太累了。”
  陆晟仰起头,看向先祖画像,“朕,北抚辽东,南征乱贼,破真门关以取京师,守晋安以镇西北,平江浙、两湖,而未屠一城,朕自认对得起天地祖宗,然因一生杀伐过重,才至天地降罪于我、朕,令天下、令陆家无以为继,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但求天地明鉴,若要降罪便罪于朕一身,不可毁陆家万世之基业。”
  他说完,闭了闭眼,等情绪归于平静,才侧过身来牵了她的手,“见你来,朕心中很是安慰。”
  青青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忽而慌乱起来,低着头去寻蒲团底下明黄的绸布,直到他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拂到耳后,他或许将要说些什么,但一切都被周英莲的慌乱打断,被他领进来的除开陆晟的贴身护卫巴海,还有禁军统领于成双,他行过礼后匆匆说道:“陛下,山中有贼子谋逆,已与禁军缠斗起来,末将粗略估计,约不下三千人。”
  这三千人一出口,立刻把周英莲吓得一抖,他面色煞白,又听巴海说:“逆贼训练有素,有备而来,此地不宜久留,奴才斗胆请陛下移驾他处,由铁甲十三军护送陛下下山。”
  “山中大雪,道路已毁,他们四处设伏,便是你有通天的本领也走不出去。”陆晟神色淡淡,在周英莲进门时早已起身,此刻他逆光站着,长影铺地,如一尊怒目金刚,万事岿然不动。
  于成双急急来表忠心,“末将愿死战到底,但请陛下先退至山顶佛寺,待援军一道……”
  “不会有援军了……”陆晟良师一般指点于成双,“所谓有备而来,自是已将旧都驻军打点妥当,即便从京城请来援军,想来能破了旧都,再打上山来,也需十日光景,来不及啊……”
  于成双哑然,巴海吐出一句关外话来,“愿为陛下万死不辞。”
  大敌当前,臣下个个战战兢兢以图生机,陆晟却一反常态地悠然起来,先前丧子的痛苦已遍寻不着,他竟有闲心吩咐周英莲,“朕到偏殿歇会儿,去把棋摆好,朕要与贵人论一论棋艺。”
  他走上前,看着青青说:“前些日子你说你活不长了,是说活到今日不是?怎么?贵人算准了时辰要为朕殉情不成?”

☆、第48章 48章

  青青第四十八章
  话音落地时; 他最后一个眼神; 短促却寒冷刺骨; 刺得青青由内之外冷了个透底。她头一次对陆晟产生绝对的、令人手脚颤抖的恐惧,他的隐忍、克制、城府远超常人; 甚至远在青青意料之外; 这一年来; 除了床事; 她几乎从未见过他勃然发怒,但当前这一刻; 她深刻地感受到他的怒气……以及杀意。
  青青不自觉后退一步,陆晟大步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右手; 前一刻的杀气瞬时散了; 他嘴角竟还带一点笑,依旧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姿态,将她的慌乱犹疑通通收入眼底; 然则又如并未察觉一般,近乎温柔地牵着她往偏殿去; “朕棋艺不精; 与你对弈,恐需叫你一声先生。”
  青青恍然,“我当不起。”
  陆晟道:“朕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
  两人走到偏殿内,周英莲手脚利落,已将陆晟惯常喝的太平猴魁沏上; 玉石棋子也都摆放妥当,陆晟做一个请的手势,于青青对面落座,伸手抓一把棋子,哗啦啦落在棋盘上,仍是市井庸人办法,问:“双还是单?”
  到此时,青青业已定下心神,想来人生如走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既我是先生,理应让一步,请四叔执黑先行。”
  陆晟提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忽而勾唇一笑,“那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第一子落在星位,青青照旧占右角,几乎是按图索骥,然则他续走“三三”、“天元”,破了惯常规矩,杀气冲天。
  陆晟打破旧局,步步紧逼,青青仍守着自己的步骤,于棋盘之间与他耐心周旋,一炷香过去,局面焦灼,未分输赢,窗外的打斗声却越发近了,嘈杂的脚步与刀尖相接的铿锵令她分神,提子的手久久不落。
  “啊!”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哀嚎撞进耳里,仿佛是女人尖利鲜红的指甲一左一右奋力撕开耳膜,惊得她指尖一颤,听叮咚一声,白玉棋子摔落在棋盘上,碰歪了黑白子,撞坏了一局棋。
  陆晟头也不抬,默然将被撞得移了位的棋子重新布好,顺手捡了她那一粒白子,落在棋局中心位置,“举棋不定贻误战机,不若破釜沉舟,或能绝处逢生。”
  青青怔怔看了棋局许久,终是长叹一声,“你既已窥破全局,又何必再来试我?”
  陆晟适才放下棋子,身子向后靠,摆出一派悠然姿态,搭在金丝楠木扶手上的右手有节奏地敲打着光滑的方胜雕花,他闭着眼,仿佛在仔细欣赏窗外血与肉碰撞的厮杀声。
  隔了许久,他似乎才享受完毕,抽出空来看向对面已然认输却倔强不肯低头的人,“至多还需半个时辰,俄日敦便能攻上山,朕夺了他的江山,占了他的女人,这小子大约不会在讲叔侄之情,不过你,他能决心起事,也有你一份功劳,想来绝不会亏待于你,你又因何想不开,生出求死之心?”
  他一字一句问得缓慢,青青却能体会出内里的惊涛骇浪,然而她眼下累得很,大约是一局棋走到终了,人人披荆斩棘,精疲力竭,结局是输是赢已不再重要,她垂眼盯着桌上残局,木然道:“我心已变,无颜苟活于世,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也无颜去见父兄,我的身后事……但请四叔心慈,将我一把火烧了,或抛于江海,或葬于乱石,就此灰飞烟灭,不入轮回,亦无牵挂。”
  她将脑中想了多日的话说完,陆晟却半点反应没有,青青径自讥诮,“罢了,倒是我自不量力。皇上要赐我毒酒还是白绫?听闻皇上擅弓弦,我倒想试一试。”
  她宛然一笑,令春风夜雪都黯然失色。却教陆晟看得心中拱火,隔着小桌捏住她手腕,“你过来——”
  青青依言起身,未走两步便被他用力一拽,跌坐在他膝上,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横过腰间,将她牢牢困在怀中。
  慌乱间她瞧见陆晟漆黑深邃的眼,不自觉、又或者是注定,蓦然间陷了进去,窥见情深、亦窥见忍耐,她忽而心酸不止,眼泪涌出来,半点不由控制。
  “你给自己准备了什么?”
  青青将头上那根白玉簪子摘下,露出被磨得锋利的尾部,“这个——”
  陆晟接过簪子,一下拍在桌上,上好的玉,顷刻间碎成三段,落地时声响清脆,仿佛是少女娇嫩的呼救声。
  无论成与败,她当是一心求死,生而无趣了。
  陆晟盯了她许久,心底里气到极点,回过味来又觉着可笑,这一场大火点起来只在腹中烧上一阵便灭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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