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上京宫情史-第4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对。”
  萧邑沣嘟了嘟嘴:“我生病的时候,都是嬷嬷最着急。”
  王药急忙劝他:“不呢。太后不爱把欢喜放在脸上,她心里也是急的。你看,她派那么多御医,用最好的药给你治病,怎么不是喜欢你?”
  小孩子好哄,萧邑沣便笑了,点头说:“对!阿娘怀妹妹辛苦,我也很担心!我生病,她也很担心。都是一样的!”
  王药低头笑了笑:人和人还真不一定对等。不过完颜绰现在倒是对这孩子越来越好了,真能辅佐萧邑沣成为一代圣君,其实也是功莫大焉。想着她柔和看着女儿的眸子,王药隐隐又仿佛看到了另一双,心跳突然开始狠命地撞击胸膛。
  他的父亲王泳,是临安书香大族王氏的长房之子,一辈子只做了州牧级的小官,却恪守一切圣教之道,古老的家训中提过:四十以上无子方可纳妾。所以他父亲一辈子只守着母亲一个妻子,再无一个侍妾通房。所育四子二女都是母亲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小时候,王药或会仗着自己最小和哥哥们起些争执,母亲总是谆谆地跟他们讲兄友弟恭的道理。
  他的哥哥王茼,若有闪失,他王药第一个对不起父母双亲!
  王药想得目光迷蒙,一切仿佛都不在视野之内,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谁拉了拉,眼睛一眨,便是一串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倏忽泪珠便不见了踪影,只有皮肤上留着两道湿痕。
  他大觉尴尬,伸手要去拭泪,转眼见萧邑沣睁着一双大大闪闪的眼睛正在看着,这下更窘迫了,期期艾艾道:“臣念及往事,有些失仪了……”
  萧邑沣甜甜一笑,努嘴指指书:“仲父,这句我不懂欸,你教教我?”
  王药低头看书,小人儿的手捂在书上。他正在奇怪,定睛仔细一瞧,那只肉乎乎的小手捂在孔子的一句话“君子不器”下面——但是,把“器”字下面的两个口给挡住了。他软糯糯说:“喏,孔圣人都说了:‘君子不哭’,仲父可千万别哭呀!羞羞脸呢!”
  王药给他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呼噜了一下萧邑沣滑溜溜的小脸蛋。
  

  ☆、11。11

  秋马肥壮的时候,两国的战火终于又拉开了。
  幽州的晋军刚刚征召了一批新壮丁,虎视眈眈逼近交界处的燕山,在涿州以剿匪为名; 攻击了夏国的哨口。
  早就蓄势待发的边境线上; 只消这一个借口,冲突一起; 万马齐动。夏国的军马铺天盖地一样,沿着各条道路,向南推进。
  而实际上; 幽州并非主战场。两边都是暗度陈仓:李维励的精兵悍将全部集中在汾州; 而完颜绰在王药的建议下,大军并不正面开往汾州; 反倒从西北秦地先攻打后凉。后凉本就是臣属小国; 根本经不起打,攻陷了两座城池就开始喊冤。喊冤也没有用; 最后后凉再次立誓效忠,并把才十二岁的皇太子送到上京作为人质。
  而凉州一线的大门; 便大喇喇地向夏国敞开,若要从背后夹击汾州,易如反掌。
  晋国战局急转直下,汾州东西的州县,几乎不能抵挡夏国的骑兵,当最大的一座城池失守,溃败就像传染一样,蔓延到人心之中。
  而更为奇怪的是,从来都是以杀人不眨眼的野蛮行径示人的夏国军伍,前所未有的占领一城后,整顿士卒,严明军纪,不仅不杀人放火劫掠百姓,反而把军粮拿出一部分,分发给困坐城中,饥饿已久的百姓。就连降兵,缴获武器之后,除个别反抗的处死了之外,其他全数调入夏国军屯——在战争之时,也算是难得的仁政了。
  因而,同样弥漫到晋国人心中的:投降,或许活下来的胜算更大些。两国交界的这些地方,本来就是胡汉杂处,互相商贸往来交易频繁,并不存太大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普通士兵和百姓只想着平平安安、吃饱穿暖,管他上头当官的、当皇帝的宣扬的什么大义!所以之后,汾州其他州县打三五仗就落败,一落败就投降,等到过年之前,更是恨不得早点投降早点守岁,厌战的情绪更加浓厚。
  按照夏国习俗,过年又要“捺钵”,温暖的南方是首选,汾水、桑干河中的大鱼更是可以开丰盛的“头鱼宴”。完颜绰把上京的打理继续交给自己的父亲,带着小皇帝和已经四个多月的小公主到了云州——这地方易守难攻,消息传递便利,汾州和并州的军报可以第一时间递过来。
  汾州的李维励已经焦头烂额,但是夏国这里喜报连连,可以快快活活地过年。
  捺钵的行营在云州城外一处山谷里,依然像以往那样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千个毡包。最中间是皇帝和太后的行幄,周围一圈一圈被其他毡包保护起来,形成了严实的防护。桑干河上的坚冰被凿开一个个口子,渔网撒下去,静置一两个时辰,再捞上来就是满满一网的大鱼!
  篝火中,节日的喜庆气氛在阵阵鱼肉香气中一起腾起来,随营的契丹姑娘小伙儿唱歌跳舞,祭祀天神和土神河神,悠扬的乐声越传越远。
  王药捧着一盏马奶酒,一个人在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边独饮。天空是暗蓝色的,一枚一枚清冷的星子撒在上头,星光都是冷冰冰的。火焰越来越小,发出的橙色光越来越黯淡,“哔啵哔啵”慢慢回归于炭黑色了。杯盏里的酒水也越来越凉,除了入喉的瞬间会有热辣辣的暖意外,滑到肚腹后,也是凉涔涔的。
  一盏喝完,他茫然四顾,才发现人们也散得差不多了。铫子炖煮的鱼汤,慢慢停息了“咕嘟咕嘟”的声响,在渐渐熄灭的火簇上渐渐变凉了。
  他慢慢向正中最大最华丽的太后行幄而去,叹息是无声的,但终归让他胸臆间刹那充满了寒冷的空气。
  揭开门帘,里面是温暖的橙红色。火盆里是银丝炭,一点烟气都没有,帐篷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子,上面是织得漂亮的氍毹毯子。地铺四面垫着厚厚的皮毛,已经会翻身的小公主阿芍正愉快地在柔软的羊皮褥子上滚着,发出了“咯咯”的甜美笑声。
  老婆孩子热炕头,应该就是这样了。王药看着一旁凝视着女儿微笑的完颜绰,她很快恢复了身姿苗条的俏丽模样,但总觉得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只等她抱起翻过身结果翻不回去、哭唧唧的小家伙时,王药才突然顿悟:她的脸,不像以前那样总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阴毒,她的笑容是每一点都从心坎里出来的。
  她还是那个能够手挥五弦、目送归鸿,处置朝政绝不手软,指挥战争绝不心慈的太后。但她也蜕变成了一个在家里爱着孩子的温柔母亲。
  “你来了。”她抬头对王药笑了笑,抓着女儿的两只小胖手对王药挥一挥,“阿芍,叫阿爷!”
  这么点大,根本不会说话,但小阿芍很应景地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眯了,刚长的两颗米粒般小白牙露了出来。
  王药见女儿就是心化了一般,要紧上前揽住女儿亲亲,他的胡茬蹭在阿芍的脸蛋上,阿芍的小脸皱成一团,开始手舞足蹈挣扎起来。
  完颜绰笑得前仰后合,侧倚着地榻对王药道:“洗脸刮胡子——每天得刮两次,你看看你女儿这娇嫩的皮肤,只怕胡茬儿都能戳红呢!今儿我叫乳保单独睡在外面的毡包里——我俩陪阿芍睡好不好?”
  这是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就是有点辛苦也是甘之如饴。王药自然同意,洗了脸,由宫女伺候着刮面濯足,再回头看看,玩累了的小阿芍已经睡着了。
  地铺极大,狼皮打底防止潮湿,上面是羊毛褥子,阿芍睡的地方又铺了硬些的毛毡子,以免她伏着睡鼻子嘴会陷进去,而两个大人当然直接睡在松软软的羊毛褥上。完颜绰穿着胭脂红色的寝衣,抖开被子铺好,对王药说:“好了,暖床的人,你的活计又开始了。”
  王药手还是冰凉的,身体也不热,完颜绰又心急,一小会儿就钻进被窝去,顿时皱眉道:“天,冰窖么?”
  王药不敢用冰凉的手指碰她,自己哈了哈气说:“在外头的时间太长了……”
  完颜绰剜了他一眼:“人家都告诉我了:‘啊呀,夷离堇一个人在外头喝闷酒,怔怔地想心事呢!’你看你,落在别人眼里,简直是个傻瓜……”而一双小手,顺着他的胸膛游移上去,到脸颊检查了一会儿:“嗯,刮脸刮得干净,就是皮肤有点吹皴了,你们南方人这水灵灵的皮肤,还真不耐风雪!”
  话是这么说,那皮肤下骨骼的完美,那肌肉软硬适中的手感,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香和着他的烟墨气息,完颜绰心里醺醺然,也如醉了酒一样,身子滑了滑就靠过去了。“却疾……”她埋头在他胸前,软软地唤他,手也不安分地从他腰侧的曲线一直往下、往下,时不时停下来抚摩抚摩,身子也扭两下,期冀着他的反应。
  他本能地有反应,但是犹自怕手冰了她,只能用唇吻,唇也偏凉,格外显得她的脸颊火热。完颜绰抬起星光熠熠的双眸看看他,笑道:“焐了这么会儿,还是冰的?你难道没有找处火堆边儿呆着?”
  他自失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完颜绰知道他心里的担忧,柔情似水地靠在他怀里说:“别担心。形势一切都很好,军报你也都看到了,汾州不值一击,很快就会入我囊中。我不要洛阳,但可以兵临城下,跟晋国要要价。”她深知王药的心思:“你说,把你父母家人都送我们这里来好不好?又或者,逼着他们以赵王为质子,除掉你的这个后患?”
  这些打算,目前倒真不是无望实现。王药心里顿时松乏下来,热血澎湃,只觉得浑身也暖起来,他摇摇头说:“我父母家人未必肯到其他国家,但是赵王势力衰减,确实可以免掉我哥哥的危险。阿雁,你真好!”怕手凉,只拿胳膊穿过她腋下揽着,然后用她最喜欢的方式吻她。
  她生第一胎,没有经验,伤口有些大,养了一百多天,今日才第一次叫他沾边儿。
  王药满怀着报答之意,生恐她有些微的疼痛,极力克制着自己小腹里要爆炸一样的感觉,慢慢地滑过她的肌肤,柔得缎子一样的皮肤,跟着他的节奏微微颤抖起来。“却疾……”她喃喃的,“憋了这么久,辛苦不辛苦?”
  王药心里暖融融的,他知道她的所好——女人家喜欢男人强势,但并不是真的喜欢粗鲁。他握着她柔软的双臂,使她上身不能动弹,双腿霸道地把她分开,却慢慢磋磨探究了半天,才一点点挺进。两个人都开始“呼哧呼哧”喘气,微暗的烛光里彼此凝视。她眉间微蹙,嘴角漾出笑,他便用力;她眼角一抖,倒抽口气,他便停下来。直到慢慢其滑如油,才一起往顶峰赶。
  事毕,身体足意了,心理好像还未曾完全足意。完颜绰枕着他的胳膊,蜷在他怀抱里,脚趾蹭他的腿:“还是偷情那会儿来得刺激!”
  王药的手已经滚暖了,在她光光的背上抚摩着:“老夫老妻了,还谈过去丢份儿的事儿!”
  “丢啥份儿?”完颜绰笑道,“等春暖花开了,草原上最美的时候,我们把晋国的那帮混蛋制伏住,我们去北边捺钵,草地比这羊皮褥子还要柔软,带着青青的芳香,头顶上就是蓝天白云,穹窿似的裹着大地,数百里都没有一个人,天与地都是我们的!”
  王药呆呆地听她描述着,虽然“赢得青楼薄幸名”,但他还从未想过欢好还能是这样的,一时只觉得真的天地广阔,万物无碍,人在其中,既不冲突了这广袤的自然,也不畏惧着这广袤的自然——大约最美好的自由莫过于是吧?
  完颜绰吃吃地笑着,抬着笑脸捏他的脸:“傻了么?”
  王药傻乎乎地问:“你胸前什么湿漉漉的?”
  完颜绰伸手一摸,脸微微红了红:“死鬼。是你女儿的饭食。”
  王药愣怔片刻明白过来——哺乳期里两情相悦时,确实会这样。他立刻涎了脸,缩下去道:“你有一阵没喂阿芍了,这放馊了没有?我先尝尝罢。”
  他的舌尖,几乎引起了她又一次战栗,推拒踢打了几下,浑身便软下来,任凭他胡作非为。刚刚弄得胀痛不适,本能告诉她不能再一次了,可心里又不听身体的,愈发渴盼起来。
  到头来还是孩子救了她。小阿芍半夜肚子饿了,蹬了蹬小腿儿,把身上的丝绵被子蹬到一边,然后响亮地哭起来。完颜绰一瞬间清醒了,踢了踢王药:“别闹!还有和孩子抢食吃的爹么?快抱阿芍来吃奶!我亲自喂。”
  王药悻悻的,只能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到一旁抱起他圆嘟嘟的小女儿,一摸尿布湿了,先换尿布衣服,三下五除二弄干净了,又立刻把哭得伤心惨烈的小人儿抱到母亲怀里。
  小家伙滴溜溜的眼睛瞥到母亲的胸,哭声戛然而止,随后是“咕嘟咕嘟”喝奶的声音。王药在后头为完颜绰披着衣服,掖着靠枕,犹恐她腰酸,亲自在后头托着。他赤_裸的胸膛暖烘烘的,抱着妻子孩子心里也是暖烘烘的。这样子寻常的幸福,完全没有皇室的烙印,大约是他梦里曾经追寻过的。所以他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再睁开,然后感觉心里欢喜得发酸——睁眼后一切都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fangdao

  新春佳节之后,两国正式举兵,吃饱喝足过得愉快的夏国,轻易地大胜忧思不断的晋国。夏国的金狼旗一座座插在汾水两岸的州县城池上; 势如破竹。眼见着黄河北岸已经被金狼旗插满; 洛阳隔河相望。
  洛阳是南边晋国是四京之一。洛阳受到威胁,顿时整个南边都快炸了锅。汴京的朝中; 一次次征调人马,拼命赶赴黄河南岸,把守四镇; 调集战船; 连民伕都快不够拉了。天寒地冻的时节,凿了冰又拉纤; 把百姓们折腾得够苦!
  完颜绰每每看着一片大好的战报; 就雄心大起;不过回到帷帐中,开始陪小女儿玩耍; 看她开始会翻身,又能摇摇摆摆地坐着; 心里的火焰就熄灭了——再推进战火,势必是两国之间的惨战。一旦过了黄河,中原地区一马平川,攻不易,守也不易。若不能步步为营,吃下去的骨头就会鲠嗓子,那时候,要么拿下长江以北的所有地方,要么,还不如多要点好处,乖乖退守黄河。
  她这里在踟蹰,晋国方面可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但知李维励调集了所有残存的兵力,从汾州南边的山旮旯里集结出来,打算配合黄河边的援军,破釜沉舟再战一次。
  “区区七万伤兵弱兵,跟我四十万大军抗衡?”完颜绰在作为朝堂的行军奚车上笑道,“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放他们过来,等到了并州城下,背腹包抄,一举歼灭。”她指着沙盘,下达了太后懿旨,小皇帝也郑重其事地分发虎符,调遣将军,许诺了功赏,激励得士气一直旺盛的夏国将士个个摩拳擦掌,踌躇满志。
  王药朝堂之上并不做声。但太后下朝之后,他第一个登上奚车,在她的沙盘边仔细地看。
  “我今天的部署,有哪里不对吗?”完颜绰虚心地求教。
  王药点了点沙盘的一角:“这里,我没明白。”
  完颜绰一看,他指的地方是壶关,她笑道:“没碰壶关,还不是为你!反正这样一座小城,将士不过一两万,现在孤悬着,也不成威胁。等两国和谈好后,再顺顺溜溜放他出关就是。不好么?”
  她是一片热心。王药自然知恩,拱拱手却又皱皱眉:“壶关孤悬不怕,怕就怕……”
  他怕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斥候打探到李维励一路奔袭到并州附近时,那七万的大支队伍突然凝滞不前,又打探到曲折蜿蜒的山脉谷地中,藏身着晋国的士兵。年还没有好好过,先迎来一阵倒春寒。完颜绰在云州大营里捧着手炉,望着漫天的大雪,愕然道:“李维励还真做得出!这样的雪天,让士兵在没法安营扎寨的狭窄谷地里过活?这得死多少啊?”
  从山谷两头逼近的主意还在探讨中,斥候突然又传来一个惊天消息:孤悬着的壶关,突然城门洞开,杀出一支青布包头,拿刀拿枪与拿锄头镰刀并存的队伍。马匹极少,全靠双腿,在湿淋淋的春雪泥泞地里突然攻袭靠得很近的并州。
  斥候舔着干裂的嘴唇:“举的旗子,上面大大地书一个‘王’。”
  王药已经色变,而周围懂得形势的那些众臣,也无一例外地瞥向了他。
  王药霍然站起身,问道:“那么,出壶关攻袭的人,为首的是谁?”
  斥候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完颜绰:“现在还不知道,短兵相接了一下,并州刺史记得太后的吩咐,下令闭锁城门,见机行事。抓了几个人进城审问,消息暂时没有传到。”
  帐帷里寂静了好一会儿。完颜绰捧着茶杯啜了一口奶茶,发声道:“这难道是坏消息么?大家坐下就是。”
  确实暂时还没有任何值得惧怕的地方,众朝臣和平日一样,又席地盘坐,有人提议:“现在离并州最近的莫过于耶律将军。发旨让他飞驰到并州城下,几千人大概就能杀这帮子晋国兵一万人。”
  完颜绰瞥了瞥坐在那里闷不吭声的王药,有些心疼他,故意道:“并州城坚,无惧这样小的一支队伍。并州粮食充足,据守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他要做这个跳梁小丑般的英雄,就让他做吧。再看看情况吧。大军劳动,又是这样的天气,我可舍不得耶律将军和他手下的兵!”
  商议好事情,朝臣退尽了,王药依然跪坐在地上的毡垫上,凝视着氍毹毯上的回旋花纹,眉间明明没有颦起,却显出折痕来。完颜绰上前道:“犯愁呢?”
  王药抬头看看她,她正伸出手放在他面前。他无声一叹,拉着她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去看看阿芍,也许换换心思?”
  王药依言跟着她走,到了后面寝卧用的大毡包里,阿芍已经和哥哥玩上了:她坐在羊皮褥子上,萧邑沣拿小偶人朝穹顶上一抛,她就“咯咯咯”笑着仰倒了,后脑倒在软软的长羊毛上,一点都不疼。萧邑沣笑着说:“啊呀,又倒了。来,求哥哥把你拉起来!”
  小姑娘用谁都听不懂的语言叫喊一阵,萧邑沣听懂了一样,老成地点点头:“嗯,朕明白了,皇妹想要平身。好吧,皇妹平身。”然后拉着妹妹两只小手,把她拉了起来。又晃了晃刚刚接在手里的偶人:“看,他又飞了!”
  “刷”的一下,偶人又飞上穹顶,而小姑娘又傻乎乎地大笑着栽倒在羊毛褥子上。
  完颜绰看得前仰后合,拊掌道:“两个小把戏,淘气得可怎么好?”回头看王药,他目光沉沉,嘴角略勾了勾,一点笑意也没有。她不甘心,抱过女儿放在他怀里:“阿芍,亲亲阿爷呀!”
  阿芍还不懂得啥叫“亲亲”,扒在父亲身上,一笑就流口水,流得王药前襟湿漉漉的。王药爱怜地看看她的小嘴:“阿芍又长牙了?”掏出手绢帮她把口水擦了。但是旋即转头对完颜绰道:“我有些想法。”
  完颜绰的笑容凝在脸上,好一会儿才出声,吩咐乳保和宦官把小公主和小皇帝都带回他们各自的毡帐里去。然后她整整衣服坐下来,好整以暇地问:“说吧,我听着。”
  王药跪坐在她的对面,虽然是坐,显得很是恭敬,他踟蹰了好一会儿才说:“阿雁,我想说说我哥哥这个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完颜绰含着一点冷冷的笑意点头,“你说。”
  “小时候,家塾里王姓孩子们一起读书。我是亲兄弟里的老幺,但堂房里还有几个弟弟,随着我猴天猴地地玩,捉弄先生,上房下河,无所不为,先生的戒尺,父亲的板子,不知道挨了多少!”王药像是浸在很深的回忆里,嘴角含笑,“但是三哥虽然只比我大两岁,却从来不随我们这批小的一起玩。我每次见他,都是在努力读书,读得不算特别有灵气,但是一直努力着,积少成多,也按部就班地考上生员,考上举人,考上进士;从教谕开始,做到州县,再转京官,一步步向上爬。”
  “我曾经笑他禄蠹,觉得他这样子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意思。他却很认真地告诉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不为有益之事,人与草木无异;若留一二有用事业,即便与草木同生,也不会与草木同腐。(1)”他的眸子转过来,“我三哥不像我这样喜欢骑马练剑,一直是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样以文就武,有些奇怪,但也不是绝无仅有的。晋国那里,对文官一向大度,也不会轻易命文臣转武将送死。”
  “所以……”完颜绰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但还是顿住了,等王药自己说出来。
  王药一点都没有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说:“所以总归是我三哥自己请命来的。至于是报国赤忱还是被逼无奈,却不得而知。既然必须来,那么,不立功劳就是与城同存亡……不……甚至不是与城同存亡,而是要以死殉国!”
  完颜绰盯着他眸子里的水光,荡漾着决绝的神色。她心里一震,未等王药下面的话说出来便抢先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两个人彼此凝视着,呼吸起伏,心思宛转,都落在对方眼中。
  “虽然是乱军之中,也不是没有办法活捉。总归叫他们小心一点便是了。”她终于把手挪了开来,并且提出一个建议。
  乱战之中活捉一个人,远比杀掉一群人要难得多,可能要付出多少条人命的代价——好在她统御一国,这点牺牲也付得起。
  王药缓缓地摇头:“但是,只怕未必有用。”
  “试一试。先试一试。”完颜绰劝他,语气里宛如带着一丝丝哀求,“你一定也不是希望他求仁得仁吧?”
  王药一把抱住她,抱得紧紧的,一句话都没有说,热烈地去吻她的颈侧。可他的热烈不同与往常,仿佛是悲怆凝结成的、爆发出的。不知过了多久,完颜绰感觉颈侧有一点点湿,手摸过去,果然是他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1)向张謇先生致敬。

  ☆、fangdao

  并州城外很快厮杀开一场惨战,城里的士兵冲出城外,围困逼迫城外打着“王”姓大旗的一帮人,先用骑兵把几千人冲散; 再包围成一小群一小群; 步兵跟在重甲马匹之后近前拼斗。因为是贴身肉搏,打得极其惨烈; 这些青布包头的兵卒也相当英烈,有的浑身被砍得都是口子,血肉模糊; 尚撑着最后一口气在战斗。
  而这群人中间围着的一个; 个子高高,看看着清瘦文弱; 虽也拿着一把刀厮杀; 可是那刀舞得全无章法,眼见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 他也终于被几杆长槊打飞了武器,又被几根槊杆扠住; 挨了几下狠打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的雪泥里。夏国的小武官骑着马慢慢踱过来,剑指着那人的脸问:“阁下可是姓王?”
  那人颇有刚骨,“呸”地一声吐掉嘴里血与泥沙的混合物,横目道:“我是姓王。”
  “单名一个‘茼’字?”
  那人愣了愣,犹疑了片刻没有说话,不过他不说,对面马上的人也晓得了,笑道:“王大人,请到并州城一叙吧。”
  自然,也没有他同意不同意的余地,槊杆松开,又马上绳捆索绑,勒了嘴,麻袋似的往马背上一丢,俘获回了并州城。
  王茼被扔进一间黑暗的土牢,每日三顿有人往他嘴里灌进牛乳粥和生鸡蛋,就算吃一半吐一半,也能保证一时饿不死。他只有在吃饭时的那些瞬间挣扎着大喊:“王茼一死报国而已,你们不用存着可以劝降我的心思。”然而这话如石入水,完全得不到回应,给他灌食的人一声不吭,完成任务后便抽身离去了。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呆了几天,隐隐记得被灌了十来顿饭,终于一天门洞开,光线涌入了很久也没有再次陷入黑暗。他已经浑身无力,被半拖半走地丢进一间干净屋子,绳索解开,衣服剥去,浸入浴桶里粗鲁地刷洗。王茼也已经无力挣扎,只能随他们去。旋即,他被带到一座搭建在城中空地里的巨大、富丽毡包中,中间的矮案上摆满了各式肥甘美味。人的本能,王茼的喉头本能地“啯”地一声,咽下了一口唾液。
  他正在自责之时,满心只是怎样逃避美食的诱惑,浑然不觉有人已经步履轻轻,站到了他的身后。
  “三哥……”
  王茼突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愣怔了好一会儿,硬忍着回头看一看的愿望,冷冰冰问:“来者何人?”
  王药心头苦涩,陪着笑转到他前面去,把自己最可亲的一面展现出来,蹲在王茼面前说:“三哥,是我——阿药。”
  王茼仔细地打量了王药半天,冷笑道:“这是我们家阿药?!是那个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阿药?是那个说‘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从今而后庶几无愧’(1)的阿药?”
  王药被他讥刺着,面不改色地自失一笑:“三哥,这是那个流连美色,被下旨谪贬并州、永不叙用的阿药。”
  大约这回答太厚颜无耻,王茼瞪了他半晌才说:“所以,你背叛国家就是有理的?!”
  王药平静地笑了笑:“三哥,泥犁地狱,我见得不比你少。当年并州战役,我为国效忠不比你少。原本在我们心中,契丹、靺鞨、党项等夷狄之族,就是野兽一般;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无。可其实,他们也是人,也要生存,也有七情六欲。贬低他们,只是为了我们自己做错事时好有个理由罢了。”
  王茼愣怔了一会儿,作声不得——他是读书人,岂不知弟弟说得并不错?但是这样的话要是承认了,错又是谁的?
  王药收了些笑意:“三哥,盟约已经签了,想着法儿撕毁,这不是夏国的错。撕毁了盟约,就不能指望着人家不出兵报复……”
  “可是,”王茼终于抗声道,“这毕竟是我们的国家啊!他就是错了,难道我们可以以子民的身份来惩罚他?”
  两下均是默然,有的事,是不为,有的事,是不能。王药叹口气摇摇头:“三哥,这些大道理说了也没用。但是,你是我嫡亲的哥哥,我总不能眼看着你牺牲。”他又殷切地看着王茼:“我不要求你投降,你只管等待,等到晋国投降,再订盟誓,就好顺理成章把你放回去。你不愿意跟我走,你可以在并州隐居;你不要我的钱,你可以找些给人写信、给人画画、教教孩子开蒙的活计。我只求你等一等,好么?”
  王茼惨然地看着他:“阿药,晋国不胜,我也只有一死。”
  王药目光凛冽,几乎想骂他,嘴角抽搐了一会儿,极力平淡地问道:“为何?”
  王茼问道:“你是不是当了夏国的高官?”
  “是。”
  王茼又问:“你是不是夏国太后的面首?”
  王药“嚯”地站起来,呼吸起伏了几下,才冷笑道:“不是。这必然是晋国方面对我的辱词——我们是夫妻。”
  “夫妻?”王茼反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