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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瀛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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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扫过陆青婵读过的书页,上头有她写的一行小字:众人昭昭,我独昏昏。
  用的是文徴明小楷,纤纤而挺拔,自有一番风骨,她的字也像她这个人,从骨子里便透露着几分清贵,可收尾却是平圆的,说字如其人当真是不假,陆青婵的为人和她的字很像,圆融又带着傲骨。
  萧恪在她方才做过的圈椅上坐好,他说:“今日是除夕,晚上该是家宴,宫里头人丁不旺,委屈皇嫂和我用这顿家宴了。”
  说是委屈,可萧恪的语气里没有什么委屈的意思,他也不等陆青婵回答,便对着方朔说:“传膳。”
  因为是除夕,两个人也没有再提之前的不快。
  皇帝的家宴自然是平日里比不上的,萧恪不是一个重享乐的皇帝,可林林总总的菜色端上桌,统共冷热碟子加在一起也有四十余道,老祖宗有食不过三的规矩,萧恪也并不在这上头逾越,一品菜最多两勺,绝不多碰。
  两个人坐在同一张圆桌前头,离得老远,有善站在皇帝身边给主子布膳,子苓便站在陆青婵身边给她布菜。萧恪的目光落在哪道菜上,有善便用汤匙取了,放在小碟里。
  有时候萧恪会指着某一道菜说:“这道菜不错,你也尝尝。”有善便也舀了一勺放进陆青婵面前的小碟里。
  陆青婵站起来退后一步跪地谢赏,萧恪眼中愉悦安然的神情变得淡淡的:“今日用的是家宴,你又同朕客气什么呢?”
  羊油宫灯爆出一个灯花,陆青婵平声回答:“皇上不以君臣自居,可妾自知礼不可废。”
  萧恪竟觉得心里有几分憋闷,桌上的菜是流水一样的山珍海味,他竟倏尔觉得有几分索然无味,他把筷子撂下,突然说:“朕记得,你原本不是这个性子的。”
  他十岁那年生母病逝后,他便住到了乾西三所,自从在兆祥所见过了陆青婵之后,后来又在夏至的家宴上见过她一次,她坐在毓贵妃身后的小桌上,吃了一品西湖醋鱼,她约么是不喜酸食,巴掌大的脸皱成了一团,趁人不备,便把口中的鱼吐进了帕子里藏好。而后又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茶。
  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便被他捕捉到了,她那活灵活现的神情和过去常常寡淡着一张脸的样子判若两人,陆青婵小心的环顾四周,却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陆青婵咬着舌尖赧然地对着他一笑。
  这个笑,萧恪记了好多年,甚至现在都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看着眼前灯火漫淡下的陆青婵,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两张脸重合。


第7章 水半夏(一)
  外头有雪融的声音,滴滴答答的水珠儿落在地上,像是流动的碎银子,细微的风拍打着直棂窗的窗纸,陆青婵轻声说:“那会儿,您也不是皇上啊。”
  两个人一时无话。
  萧恪停了筷子,陆青婵自然也不会再吃,奴才们撤了菜,又递来帕子给主子们净手,突然听见外头喧闹起来,庆节进来给萧恪行礼:“主子爷,十二爷来了,想给主子行礼呢。”
  偶尔的稚言稚语从窗外传进来:“方公公,皇兄不是住在乾清宫么,怎么今日却在昭仁殿了?”
  “老十二还没见过你这个皇嫂呢吧,今日正好也让他一道见见,宣吧。”
  庆节嗻了一声,而后不肖片刻,便走进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他头戴紫金冠,身上穿着褪红色的氅衣,衣上的四爪龙纹翻飞处云,颈间还戴着一个璎珞圈,年岁不过五六岁,一双眼睛却是极明亮的。
  “臣弟给皇兄请安,皇兄新禧。”他有模有样地行了礼,而后把目光落在了陆青婵身上,一时有些发懵,竟不知该怎么称呼。
  “萧礼,这是你皇嫂。”萧恪放在膝上的手指上戴着白玉扳指,他用另一手轻轻转了几下,平声说。
  萧礼心里还是有几分疑惑,孩子心性,把好奇都写在了脸上,可他依然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弟给皇嫂请安。”
  陆青婵有些无措,下意识就往自己身上摸,想找出点什么当作压岁钱,萧恪抬起手摁在了她的手腕上,隔着衣服料子,都能感觉到他手上的灼热温度传递过来,灼人的烫。萧恪有意忽视自己手中那细弱伶仃的触感,淡淡地看了一眼方朔。
  方朔击了击掌,有善便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头竟然是一盘金瓜子,在灯下静静地闪着光,带有几分圆融的辉煌,萧恪淡淡对陆青婵说:“你赏他吧。”
  金瓜子是御赐之物,向来是为显示皇恩,专门赏给后宫和朝臣们对,一颗约么有一两重,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可赏赐的意味远高于价值,哪怕只有一颗也都代表着皇上的恩赐,足以让臣子们感恩戴德。
  陆青婵愣了愣,轻声说:“金瓜子是御用,妾……”
  “朕让你赏你便赏。”
  有善端着托盘走到陆青婵身边,上头的金瓜子形状不一,大大小小约么有二三十枚,陆青婵抓了十来颗,庆节在一旁接过用红纸包好递给萧让:“十二爷,您拿好了,别掉了。”
  萧礼还是个小人儿,哪里懂得这一把金瓜子代表着什么,脸上红扑扑地带着笑,跪在地上谢赏:“臣弟谢过皇兄,谢过皇嫂。”
  皇兄和皇嫂连在一起,陆青婵微微抿了抿嘴,可萧恪却像是没在意似的:“你也别忘了去慈宁宫给瑾太妃请安,一会就要下钱粮了,你回去吧。”
  “臣弟知道了!臣弟母亲也告诉臣弟,说瑾娘娘对臣弟有养育之恩,臣弟不能忘本。”十二的生母是平帝的宁贵人,位份低微,因而诞下了皇子,也只能送到位份高却没有子嗣的瑾妃身边寄养,平帝大行后因为有子嗣的缘故加封宁太嫔,她生性胆小怕事,哪怕如今成了太嫔,也不敢有半点僭越。
  看着萧礼脸上带着几分欢喜之意地走出去,萧恪也站起身:“不早了,朕回去看折子了。有善,余下的金瓜子就留在昭仁殿给皇嫂赏人吧。”
  陆青婵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行礼,萧恪不想听她墨守成规说那些没用谢恩的话,他已经挑开帘子走了出去,子苓在门口恭送的时候,萧恪顿了顿步子:“你家主子晚上进的不多,晚上记得端盘点心给她。”
  不等子苓回答,萧恪已经带着人走了,有清宁的脚步声响起,子苓听见脚步声回头,陆青婵迈着轻轻的步子走到了她身边,萧恪已经走得远了,岑寂幽静的紫禁城,尤其在夜晚的时候更显空旷孤寂,萧恪的背影一点一点被黑夜吞食干净,只能看见有善擎着的那盏六合漆金粉的琉璃宫灯闪着盈盈的一点光,照亮了他足下的那方寸之地,和他挺拔的脊背。
  今日是除夕,是全天下人阖家团圆的日子,可有些人,是享受不到这种人世间的欢愉的。
  除夕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得日子,看折子的看折子,处理政务的处理政务。
  太乾三十一年元旦,新帝萧恪于太和殿举行登基大典,改年号为定坤。
  新帝即位,接手的其实并不是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而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虽然大佑朝的版图已经空前扩大,可北有蒙古蠢蠢欲动,南有不臣的反叛内乱伺机而动,西面廓尔喀国屡屡犯境,这个盛大的王朝有着一个极辉煌的壳子,可里头蛰伏着窥伺一冬的虎狼。
  乾清宫的灯火有时要亮到三更,陆青婵隔着步步锦的支槛窗,有时就能看见一团朦胧的灯影落在窗框上,那是乾清宫,是飞檐鸱尾的浩大宫闱。
  她原本对他的了解太少,只知道他是个寡言的皇子,可如今和他隔着三五步远的距离,才知道他是个勤政的皇帝,他是当真呕尽了心血,要一心扑在朝政上的。
  日子快到了立春,吏部尚书季安上了折子,说是春耕将近,该由皇上亲耕、皇后亲桑,祭祀黄帝螺祖,以此彰显皇家对耕织的重视。
  皇上把折子放到一边,神情淡淡的:“今年的亲桑,你们有什么人选?”
  六部之间关系微妙,季安立刻说:“臣以为,皇上登基之初最应安抚民心,忧民之所忧。瑾太妃虽不是一国之母,但为平帝爷养育十二殿下,行蚕礼也不算不敬先祖。”瑾太妃是季安的族妹,若说他没有自己的考量是万万不可能的。
  萧恪把目光转向陆承望:“你说呢?”
  陆承望沉声道:“一切以谨遵皇上的旨意。”
  陆承望这个臣子太老实也太保守。
  萧恪嗯了声,神情不变,用狼毫去蘸朱砂:“方朔,你去昭仁殿告诉陆皇后,今年让她代朕亲桑。”
  他行云流水地奏章上写着朱批,用的是文徴明的行草,根本不注意两个老臣的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陆承望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终于迟疑着对皇上躬身行礼:“皇上……”
  “不用说了,”萧恪在某些程度上说,算得上是个刚愎的皇帝,陆承望双膝跪地,“皇上!”
  季安打量着陆承望的脸色,识趣地跪安退下,只把陆承望自己留在了南书房里。
  “皇上,亲桑礼是以彰显皇恩浩荡的典礼,今皇后陆氏是废帝萧让的皇后,身份颇受诟病,若让其行蚕礼,只怕落下不敬祖先之名,还请皇上三思。”陆承望提起皇后陆氏,脸上带着置身度外的平静,好像他说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博山炉里今日燃的龙脑香,有着清心凝神的功效,可萧恪心里却并不十分平静,他又翻开下一本折子,茶盏里被有善添了茶水,他啜饮一口淡淡问:“陆氏是你的女儿,朕让她行蚕礼,也是看重她,你为何不愿?”
  “回皇上,只因陆氏是废帝的皇后。”额头磕在砖地上,偌大的一声响。
  陆承望已经走了很久,萧恪站在南书房的窗户边,静静地看向窗外,屋外寒枝敛尽,只有来往的太监官员们,头上那朱红的顶戴,能给紫禁城里添二分颜色。一派萧索荒凉的光景,有善小心地往他手边的茶盏里面添水,偶尔能听见微风吹过金银索子传来的泠泠之声。
  “到底是朕操之过急了,今年亲桑的事让瑾太妃主持吧。”萧恪又走回自己的桌前,庆节拿着铜壶滴漏往朱砂里滴了几滴水,细细的研磨着,萧恪又说,“安定门外的蚕坛让人修葺好,立春那天让瑾太妃带着太妃、太嫔和命妇们一道去吧。”
  他随手扯来一张纸,在上头胡乱画了一通,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纸上写了那日陆青婵写在书页上的那句话:天下昭昭,我独昏昏。
  这话取自《道经》,别人清醒着,只有我昏昏然于其中,这短短八个字在萧恪口中反复咀嚼几次,蓦地那张纸就被他揉成了团,丢在眼前的长绒毯上,什么昏昏昭昭,萧恪胸口含着一口气,脸上淡淡的。
  “有善,朕记得今年琉球进贡了东珠六颗,你去给朕找出来送到昭仁殿去。”
  “主子……”有善呵着腰小心地说,“这东珠稀有,向来都是为正宫皇后主子准备的……”
  萧恪抬起眼淡淡地扫了过去,吓得有善立刻跪在地上,抬手给了自己几个耳刮子:“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行了,”萧恪把笔尖蘸进朱砂里,“你告诉她,这是朕送的,不是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我不是舔狗,真不是。
  我看你们的评论也太欢乐了哈哈哈哈


第8章 水半夏(二)
  陆青婵看着檀木盘上摆着的六枚东珠忍不住愣了一下:“这东珠该是皇后用的,谙达怎么给我送来了。”
  这昭仁殿里向来是暖的,醺醺然带着几分温柔气,陆青婵素净着脸浅浅的笑着看向他,有善恭声答着:“皇上让奴才传话,说这东珠是送给娘娘的,不是赏赉,娘娘若是喜欢就拿来做首饰。”
  陆青婵显然是愣了,她微微抿了抿嘴唇:“如此……就谢过谙达跑腿了。”
  有善连连摆手:“奴才就是皇上身边的犬马,实在担不起您这声谙达,您叫奴才的贱名就行了。”
  他不过十几岁的年龄,和陆青婵的弟弟一般大,大冬天的跑来跑去,额上出了一层的汗,双颊上还带着泛红的巴掌印,看模样像是刚遭了掌掴一般,陆青婵叫来子苓说:“你去拿帕子给他裹两块点心,不当值的时候填填肚子。”
  “贵主儿慈悲心,奴才谢主子。”有善连忙跪下谢恩,陆青婵笑起来像极了疏疏淡淡的月光,“你们忙起来没日没晌的,也着实辛苦,若是饿了渴了来我这,让小茶房给你们倒水。”
  看着有善千恩万谢地走了,陆青婵又把目光落在了这几颗东珠上,浑然而圆,在灯下闪着清润的光泽,她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想起那句是送不是赏的话,还忍不住怔忪了一下,而后才轻声对子苓说:“收进库房里锁好吧。”
  方朔下了值,回到奴才们住的围房,却看见有善坐在自个儿的床边上一边吃东西一边哭,十四五岁的人还是半大的孩子,红着眼泪珠子往自己的下颌上流,掉进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上,脸上还带着巴掌印,说不出的可怜。方朔愣了一下:“挨了主子的申斥,受着就受着了,我说你也是,从小到大挨了多少打,怎么今儿反倒娇气起来了?”
  有善嘴里还含着点心,哽着嗓子说:“干爹,儿子罚不怕、打不怕,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贵主儿给了儿子两块点心,儿子就不受用了,还请干爸爸责罚。”
  方朔愣了一下,才看见有善手里拿着的是一方帕子,里面还裹着一块点心,看到这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贵主儿给你恩典是抬举你,你就受着,怎么好端端的还哭起来了,没来的叫别人笑话,说我们乾清宫的奴才眼眉子浅。”
  做太监的都是苦人家出来的,能吃的了苦,却享不住福,方朔叫了一声有善:“该去前头当差了,拿手巾擦把脸,叫主子看见小心了脑袋。”有善把剩下的那块点心包起来,拿手背抹掉脸上的泪,说了声知道了,才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皇上的母亲素来不得宠,再加上走得早,他从小到大也确实没体会几分天家恩情。后来征战南北,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宿在丰台大营,和那些铁打的汉子们混在一起,身边也没有亲近的女人,对于温情方面也的确少了些触觉,被君君臣臣的框子框住,平日里不说体恤,不苛责便已是极好了。
  这些小奴才们进宫的年龄很小,一个打一个罚,撑着过了十来年,板子还是巴掌都受过,受到的皇恩却十分稀薄,更不用说一个女人的恩情,方朔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了一声庆节,庆节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比有善年岁大些,也更稳重一些:“已经开春了,过阵子便是雨季,主子的身子你也知道,叫太医院那边该备着了。”
  这些事都是贴身的人最清楚不过的,可若是叫外人知晓,等闲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他们几个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年景一日复一日的暖软起来,紫禁城每年的春日倒是陆青婵最喜欢的光景,内务府送来几件春绸的薄衫,她倒也颇有几分兴味地翻了翻,料子都是她喜欢的颜色,雾蓝或者浅青,还有一件水红色的薄氅衣,上头的绣花也都是端庄雅正的,她翻看了一番后让子苓收起来。
  昭仁殿门口种了一株绿萼梅,在早春的日子里亭亭地开了一树,陆青婵在梅树下站了一会儿,簇簇的梅花瓣落了她一身。见陆青婵喜欢,子苓小声劝道:“主子喜欢梅花,不如去北边御花园瞧瞧,那里有两排梅树,约么已经开了。太妃们都在慈宁宫那边,看花赏景也是去慈宁宫花园,御花园的景致没人欣赏也是辜负了。”
  在紫禁城又住了三个多月,陆青婵足不出户地待在昭仁殿里,听到子苓的小声规劝,终于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去瞧瞧,只你跟着我便是了,也不用旁人。”
  穿过东一甬路径直往北走,过了永祥门、长康门便能瞧见绛雪轩和万春亭。万春亭西侧便是堆绣山,东侧种了两排梅树,今年花开得早,或粉或绿或白的花瓣纷纷然落在地下,铺了茫茫然一片白,像是早春落了一地的春雪似的。花木扶疏,树影横斜,陆青婵微微扬起下颌,看着朱红的宫墙,和宫墙上明晃晃的琉璃瓦。
  有时候在这宫里,总觉得日复一日,把同一天过了几千遍几万遍乏味透了顶,可每到春日,心里的欢喜盎然之情还是能提醒她自个儿还活着。
  “天行健……君子……”
  陆青婵收回目光,却向浮碧亭那头看去,一个不大的小人儿趴在凳子上,绞尽脑汁地在读手里的书卷,陆青婵向前走了两步,叫了他一声:“十二殿下。”
  萧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梅树下的陆青婵,一时有几分心虚,结结巴巴地说:“皇……皇嫂。”
  陆青婵自知身份微妙,在宫里深居简出,在这碰见了萧礼,已然是避无可避,她走到浮碧亭:“殿下怎么在这读书呢?”
  萧礼便耷拉着脑袋说:“瑾娘娘病了,太学里的夫子叫臣弟温书,臣弟读不懂。”
  树影落在这小人儿的脸上,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一双眼睛清澈得一点杂质都没有,陆青婵犹豫了一下,对着他伸出手:“你若是不介意,拿来给我瞧瞧,可好?”
  萧礼自然乖乖地把书递到了陆青婵手里。这句话是出自《周易》,萧礼的夫子算得上是翰林院的大儒,选的书大都晦涩难懂,也不怪萧礼读不通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思是说啊,为君子应该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运转不息、刚毅坚卓。如果你要做君子,便要有如土地一样的博大胸襟,承载万物。这个道理深奥,十二殿下还小,往后才会懂得。”陆青婵笑着把书放在他手上,萧礼摇头:“我懂!皇兄就是这样的人!”
  孩子总是崇拜强者,提起萧恪,萧礼的眼里满是向往和仰慕神色:“臣弟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像皇兄这样的人!”这话里的语义总有些微妙,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只怕又不是能轻易作罢了,陆青婵敛眉一笑:“皇上确实是这样一个人,殿下在皇上身边,日后也一定会成为这样一个对江山社稷有功的人。”
  花木扶疏,陆青婵就坐在浮碧亭的一汪春水之间,她眉眼秾丽、唇畔笑容清浅,萧礼仰着脸对她笑,当真是极和谐的一副画面,方朔跟在萧恪身边,小心打量着萧恪的神色:“主子,可要过去?”
  萧恪下了早朝,习惯性去问陆青婵的去向,奴才说她去了御花园赏春梅,他忍不住就跟来了,他站在下风口,方才陆青婵说的话声声入耳。今日叫了大起,是在乾清门御门听政,皇上身上还穿着冕旈,那一身黑金的衮服金龙腾飞,让人不敢直视。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
  他以为陆青婵该恨他,至少不该是像现在这样,可她却依然笑着对萧礼说你皇兄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萧恪看着陆青婵,萧礼就坐在她身边看书,看到不认识的词句,便举起来拿给陆青婵看。
  “亢龙,有悔。”陆青婵读完这句话,怔忪了片刻,才轻声解释,“一条龙升到极高的地方,进无可进,便会觉得悔闷。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告诉我们,行事要知进退,给自己留有余地。”
  “可是,皇兄曾经对我说,做了就是做了,就不能再后悔了,左右摇摆的人是要为人耻笑的。”
  这也确实是萧恪能说出来的话,但凡是他想,便要竭尽全力去抢,不论是万里江山,还是区区一个女人,陆青婵从来都不认为萧恪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他总能大刀阔斧给自己找出一条路来。
  陆青婵拍了拍萧礼的手,温婉道:“你皇兄说的对,那是因为他是皇上,落子无悔、一言九鼎。”
  萧礼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亢龙,他不孤单吗?他的娘亲呢?”
  童言无忌,陆青婵微微抿了抿嘴唇,轻声说:“他不孤单啊,他还有江山社稷,全天下的人都是他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朕从来不后悔!”
  皇上:“朕有钱有权,一点也不孤单。”
  皇上:“朕是天下第一,朕谁也不服。”
  陆青婵:“皇上……”
  皇上板着脸:“除了陆青婵。”
  我觉得我的读者内心戏比皇上还多哈哈哈哈,喜欢看你们留评,不喜欢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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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水半夏(三)
  萧恪看着陆青婵,只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里没有掺杂任何情绪,他只是在单纯地打量着这个女人,萧让曾经无数次提起过她,每次提起都是唇边带笑,他说:“我就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萧让没说过,可萧恪今天突然懂了,那是温柔,是揉进骨血里的温吞淡泊,陆青婵的衣着依然素淡,看上去只比寻常宫女好那么一点,两只白玉簪子戴在她绸缎般的乌发间,她挺直的脊背和纤纤的鹤颈,偏叫人觉得她是九天玄女遗落凡间。
  过了片刻,萧恪说:“走吧,去南书房。”他玄青色的缎面鞋落在落花间,眼睛深处蔚然无波,只是袖中的手却握成了拳。萧恪过去就喜欢握拳,答对父皇的策问,难免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指甲刺进皮肉里便会让人头脑清醒,他的掌心里常年有几个半月型的血痕。此刻,这血痕微微刺痛着,让他平静下来。
  等圣上的御驾进了南书房,庆节小声对有善说:“你说皇上,是不是对娘娘上心了,可要是上心了,也不该是像现在这样啊。”
  有善啧了一声:“你懂什么,没儿没女的东西还替主子瞎操心!”他俩一个是方朔的干儿子,一个是方朔的徒弟,平日里两个人就不对付,少不了绊两句嘴。方朔听见了,立刻冷着脸训斥:“再多说一句,立刻掌嘴。”两个人才消停下来。
  白日里还日光晴朗,过了午后云彩便压得低了,檐角的金银索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泠泠作响。弘德殿是萧恪平日里看奏折见臣子的地方,方朔把支槛窗合上,一缕风把萧恪面前的白纸吹得掀了起来,在空气里飘了飘,边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长绒毯上。方朔躬身捡起来放到紫檀木桌案上,余光瞟到这张云母熟宣上面画了一个女人,皇上是擅长丹青妙笔的,平日里不为外人所知罢了,这张画用的是白描,并未着色,可三两笔之间已经勾画出了神韵。
  弘德颠后面挂了一幅万里江山图,萧恪坐在图前,好像身上也带着无上的威仪。
  萧恪把笔放在笔架上,看向窗外昏晦的天光,鸟雀啁啾低飞,风敲击着直棂窗的窗框,萧恪心里想的却是,那御花园的两排梅树,怕是要被这风把花瓣吹落了吧。
  印象里也是这么个春天,是太乾二十二还是二十三年,已经记不得了,他去兆祥所的时候经过御花园,看见陆青婵站在一棵梅树下,那时候御花园里只有这么一棵梅树,孤苦伶仃地立着,陆青婵就站在梅树底下,仰着脸去看,落花逶迤了一地,也沾在她的发间和肩上。他还能想起那时她的衣着,那件褪红色的氅衣穿在她身上,她像是踏雪寻梅的昭君。再不会有人比她再适合红色了,萧恪这么在心里想着,可后来鲜少见她穿过这么明丽的颜色。
  看见萧恪,陆青婵笑着说:“幼时家里住了两排梅树,每到雪后,母亲就把梅花上的雪收进瓦罐里存着,留着烹茶。可惜了御花园里没有梅树,不然我也能学着母亲,留两罐子雪水,请五殿下尝尝。”
  在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久了,陆青婵也不像过去那般疏离,偶尔也能同他说两句话。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书读得多了,女子身上自带着几分落落风致,也不知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生出陆青婵这样有才情的人,后来很多年,萧恪都惦记着这壶用梅上雪水烹的茶,入主紫禁城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御花园里种了两排梅树,园匠说种的日子有些晚了,来年怕是开不得花,可没料到这梅树也抽条长叶,开出了一树的花。
  可惜了有花却没有春雪,今年喝不到的茶,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喝到。
  天上滚过一道闷雷,紧跟着就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琉璃瓦顶上,噼啪作响。有一丝缠绕在骨头关节深处的刺痛开始从膝盖处绵延,萧恪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神情,这是旧时的沉疴,他从十五岁开始征战南北,从准噶尔再到云贵川陕,他身上刀枪剑戟的伤口数不胜数,这些陈伤便会在入冬或是雨季缠绕他。几贴膏药再并上两副汤药,熬得过了便是年复又一年。
  萧恪鲜少去想往后的事,他骨子里就带着杀伐气,不喜欢被别人左右着做决策,更不喜欢自己的命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活很多年,活到他看着这座紫禁城继续辉煌,看着大佑朝开疆拓土,金瓯无缺。
  紫禁城没有什么人情味,萧恪习惯的也正是这一点。入夜时,身上的关节疼的厉害,他皱了皱眉,让人把杨耀珍叫来,杨耀珍给他诊了脉说:“寒气入体,加上沉疴当初也愈合的不好,因此皇上才会每逢阴雨便周身不适。臣开两贴药,皇上先服着。”
  萧恪对自己的身子向来都是不上心的,既然都是老毛病,那就无需放在心上了,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可他显然是低估了这些陈伤的威力,下钱粮之后,宫里头不当值的奴才都出了宫,乾清宫里越发显得冷清,长颈灯里的灯花跳动,他绷着脸额角的太阳穴狠狠地跳了几下。
  “皇上,翰林院的刘汝宁来了。”
  刘汝宁是废帝萧让的夫子,素来低调不问俗世,萧恪淡淡嗯了一声:“宣。”
  陆青婵这个时辰已经准备安置了,她穿着薄薄的浅青色褃子,由子苓服侍着浸手,她一直养着指甲,用玫瑰花露把指甲泡软之后,由子苓修剪整齐,陆青婵原本是打算把留着的两管指甲剪掉的,这两管指甲还是因为要嫁给萧让之后,太后让她留的,如今留着也有诸多不便,子苓央她留着,好像她剪了指甲便是要丢了性命一样。宫里的女人总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上心,陆青婵默默叹气,也确实不再提剪掉的事了。
  子苓正拿着锉刀轻轻挫平,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善就这么一头撞进来,跪在陆青婵眼前。显然是把子苓下了一跳,她立刻绷着脸训斥道:“像什么样子,怎么就这么一头闯进来?”
  有善忙磕头,额头贴在地上,撞出很大的声响:“娘娘恕罪……奴才也实在没法子,才想着过来求一求娘娘。”
  陆青婵把手抽回来,拿帕子擦干:“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刘汝宁是翰林院的老臣了,今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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