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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4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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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日,当得禀报,知悉天子将来紫宸殿与她共进晚膳时,她已经有所准备。
在此之前,十一娘因为贺烨特意叮嘱,召见了秦霁宫中的女史徐舒。
对于这位宫人陷入险境时,仍然能保持不卑不亢的姿态,十一娘很有几分赏识,只是例行盘问,便宣告决定:“我相信徐女史之言,并未参涉/毒害淑妃一案,我也早有察闻,你因屡屡劝止秦氏恶行,使其不满,又兼奸歹离间,渐被打压防范,秦氏行此大罪之前,不可能泄露让你察知,你乃无辜,自然不被诛连,并本宫也愿意特例开恩,你虽还未够请辞之岁,念在对旧主忠心耿耿之义,以及历来循规蹈矩一层情由,若念归家,与亲人团聚,宫中可以提前放遣,你若已无家人依靠,愿意终生服役,为示表彰,可擢为尚仪局典籍。”
徐舒原本认为这回已经再劫难逃,必被德妃诛连,冷不丁却闻此等喜讯,震惊当场,简直不敢置信,怔了许久,还是在柔洁的提示下,才回过神来叩拜谢恩,表达自己的心愿,愿意请辞放遣,与家人团聚。果然得允,徐舒忍不住喜极而泣,又是连连叩谢皇后仁德恩惠。
“你不用谢我,圣上特意交待,将你交我处置,便并无诛连之意,你若要谢,要该谢圣上明察秋毫、不纵不庇。”
柔洁领着徐舒告退时,不由抿笑:皇后殿下可当真无时无处不在记挂天子,就连一介宫人的恩谢,都不愿独享,仿佛生怕天子做了善事,却不被领情,帝后如此恩爱情深,实在让她们这些奴婢,亦觉欢喜雀跃。
十一娘却一点也不觉雀跃,因为她明白今晚有个难关需要渡过,其实她根本没有十足把握,能够为江迂洗清嫌疑。
贺烨若不那么明察秋毫,她才当真如释重负。
几经思量,十一娘这晚还是备下了酒饮,但却并不是为了天子准备——虽贺烨眼看已经康复,然众多医官尽皆强调,一年之内最好不沾酒饮。
但贺烨既要过问仁宗帝遭遇弑害一案,心情必定悲沉,将地点选择在紫宸殿,怕是决断之前,需要酒祭仁宗。
十一娘望向仁宗生前居住的寝殿,直至此时,贺烨虽然早就恢复了当初的陈设,但一直未有入住,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缅怀兄长。
“贺衍,你若在天有灵,应当知道圣上对你,只有敬爱之情从无加害之心,他没有愧对你,不应承担自责,你若真视圣上为手足,理当佑我,这回能够瞒骗过去。”
转身之时,已见贺烨远远行来。
这一餐晚膳略显沉闷,虽备下酒饮,却连十一娘都没有去动那持壶,就更没有丝竹歌舞在旁助兴了,当贺烨放下牙箸,十一娘也很识趣地结束了用餐,示意撤下菜肴,只余持壶空盏而已。
“伊伊已经料到我今晚为何前来紫宸殿?”贺烨笑问,他不想让十一娘感觉压力。
“是。”十一娘叹道:“圣上处置了德妃,也该时候询问仁宗帝遭遇弑害一案了。”
“兄长不能算一个明君。”贺烨看向不远处的寝殿,神色难免几分怅惘:“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当初不是太过年幼,或许能争获储位,那么兄长便能得到解脱了,他这一生,不会经历这么多苦难,也不会因为韦太后,因为英宗以来官制腐坏民不聊生,承担罪责,竟被弑害。”
十一娘可以体会贺烨的心情,因为在他看来,贺衍是仁爱的兄长,事实上贺衍也的确与世无争,他虽然懦弱,但心地善良,如果贺衍不在帝位,只是一个远离权势的王公,他不会给这个国家以及治下臣民带来任何灾难,但他偏偏是帝王,仅有善良是不够的,懦弱更是致命之患。
十一娘并不同情贺衍,她只是理解贺烨,全天下的人都有资格斥责贺衍,但唯有贺烨不能。
不是因为贺衍曾为帝王,而是因为身为兄长,一直给予贺烨的情义。
“事发于任知故得太后授意,打算张布流言。”十一娘不待询问,主动陈述:“我立时察觉,然,却震惊于阿翁参涉其中,经阿翁矢口否认,且我坚信圣上,决不会加害仁宗,一度怀疑乃太奸计,用意是为毁谤圣上,以此作为要胁,逼迫我宽赦谢饶平及韦元平,但阿翁却说施延确然听令于他,我审问施延,才知……他果然亲口告诉曹安,乃因阿翁指使,上献绝嗣之毒。”
这些都是事实,十一娘叙述时格外顺畅,但接下来那番杜撰,她也没有显示丝毫心虚。
“然,施延也承认,当初献药,其实不是给予阿翁,而是罪庶远圆馨菜祷眩艘虿环咚宸赅匀辉谏涎怪疲谱硎笨湟恿泄Γ馨踩聪匀徊恍牛烁兴捣Γ┭硬呕殉剖鞘馨⑽讨甘埂!
这也符合情理,贺驯坏弊鞔竽孀锶舜λ溃┭尤粢缘掣阶锿娇湟癫换奶疲糠堑挥腥魏涡Ч挡欢ɑ岜徊馨簿俑嫜Γ挥小罢殴诶畲鳌保媒爻晌甘谷耍凳敬四颂熳邮谝猓馨膊挪桓倚孤丁>退阕砭疲┭踊共换嵘ナд饣镜穆呒
但没想到的是,这番话竟被任知故隔屏窃听,并以财帛诱使曹安泄露。
“我那时并不能肯定施延是否包庇阿翁,但认为当务之急,乃是如何挫毁太后阴谋,不让圣上受谤,决定必须由罪庶5弊锩蛔锸|已被处决,死无对证怕不能服众,与十四兄商量了数日之久,都没有万无一失办法。”十一娘并不急着为江迂开脱。
因为单凭施延口供,的确不能免除江迂的嫌疑,她这样说,才更加符合情理。
贺烨微微蹙起眉头:“那么莒世南,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伊伊早知莒世南,犯下弑君大罪?”
第1382章 尽力了
十一娘矢口否认。
“仁宗亡故,乃因病重而非中毒,虽说当初我也觉得莒世南出现甚为蹊跷,且所谓招魂之术,多半乃装神弄鬼,但一直也仅限猜疑,只后来察实莒世南乃急公会众,且因匪首朱子壮惑使,无视万千无辜性命,利用工窑令及唆使恶吏为邀功朝廷,导致百姓死于陷谤,民心离乱,他们既能壮大声势,也终于获得时机高举义旗谋逆,我从九兄口中,得知怀恩王及莒世南并不似朱子壮丧心病狂,故而诱使莒世南坦诚,说服怀恩王罢息内乱。”
这些贺烨原本知情,并不存怀疑。
“莒世南虽承认他一度依附罪庶诺檬被蛟弥揪偌鋈牍群笕⌒庞谖ぬ蠹叭首冢潭憬缓拦螅坏笔保⑽闯腥献锸|竟然指使他弑害仁宗,且朱子壮授意其将计就计。”
贺烨颔首,他当然相信十一娘,而且也觉得莒世南隐瞒弑君大罪,并不有悖常理:“那时因衡阳侯兵逼,朱子壮叛军退守岭南有覆灭之危,王叔珝才宁愿涉险,与渐入潜行太原,企图说服我共讨太后,朱子壮罪行却被伊伊拆穿,王叔珝幡然悔悟,决定诛杀朱子壮平息内乱,但倘若莒世南坦诚弑君罪行,必定诛连王叔珝,他不敢,也不能。”
但事实上,十一娘当年已经从小九口中确定,莒世南那套“招魂术”实为惑人心智,并已然断定莒世南犯下弑君之行,她不是不敢承认,为自己开脱,而是因为,为了让莒世南幸免于死,此时她必须装作毫不知情。
见贺烨并未起疑,十一娘继续陈述道:“因与十四兄商量数日之久,仍不得服众之法,十四兄也未免忧心,想到莒世南曾经依附罪庶蝗缦蛩蛭士捎屑撇撸踔焓滥暇钩腥显褡锸|指使,以所谓招魂术,使仁宗陷于绝望,不顾多年酗酒,已致肝脾受损,而变本加厉,终于……药石无治。”
贺烨亲耳听闻莒世南的罪状,忍不住握拳重重一擂酒案:“莒世南罪大恶极,竟敢……竟敢如此坦诚!”
“若非莒世南认罪,指控罪庶霸弥荆冶鹞薨旆ǎ仓荒芡仔谔螅菔鄙饷庑弧⑽ざ耍拍茉荼Jド喜皇馨伞!笔荒锊欢裉孳焓滥涎Γ骸盎扯魍跷焐琊⒅#缸越蛋障⒛诼遥床涣先匀荒烟游ぬ蠖臼郑焓滥媳弈咽停疽咽由牢韧猓堆油瞪煌扯魍跫笆蛞迨刻只毓溃嵝攀ド夏嗣髦鳎胖箍赡茉馐馨伲慈梦ぬ蠹榧频贸眩荒苋萑蹋圆盘共甲镄校率瞪纤静恢锸|曾经指使施延献呈绝嗣之毒,这一部份供辞,乃我授意。”
也就是说,十一娘从始至终,都没有为江迂开脱,施延究竟听令于谁,其实不能确论。
这是虚虚实实之计,依据十一娘对贺烨的了解,只有这样,才可能瞒骗得过他。
“我怀疑过阿翁。”十一娘反而提出疑点:“因阿翁的确具备投药之便利,且罪庶惩剑罟酝猓”惶笳恫莩罟游刺崞鸸耸拢氡毓赜诖说纫兀锸|既用不上他,也不会告诉。更兼,事隔多年,紫宸殿中宫人,难免变动,尤其仁宗驾崩之后,贺洱即位,罪庶笥谢嵘比嗣鹂冢翟谀巡斓蹦辏形薨膊宥壳辈厝首谧笥摇!
绝嗣之药是投放酒水之中,江迂虽有机会,但紫宸殿这多宫人,但凡能够接触酒水之人,其实也都难逃嫌疑。
十一娘强调江迂难脱嫌疑,实则是为了引导贺烨,贺灿心芰Σ渴稹
当年韦太后可十分信任小韦氏,任由小韦氏笼络宫人,贺匀豢梢岳眯∥な希堪膊逶谧襄返钅凇
“伊伊说怀疑过,看来后来已经打消怀疑。”贺烨道。
“察无确凿。”十一娘承认道:“但我当然愿意相信阿翁,再者,元得志已经亲口承认听令于贺斡脒本铮羧首诰茫孬|乃获益之人,事实也确然如此。”
当贺衍驾崩,名正言顺的继位人其实是贺烨,不过韦太后必定不会容许,当初江迂投药时,并没有想到贺衍会亡于盛年,他只是个内臣,没有能力掌控全局,故而心怀单纯的期望,以为韦太后终究会死在贺衍之前,那时贺烨便有机会。
但贺床换嵩市碚庋氖路⑸
当他得知贺衍绝嗣已经成为必然,他便心生毒计,这才允许小韦氏为他诞下嫡子,因为只有这个嫡子,才能有望即位,且还有限制,因为贺洱若然不再是懵懂小儿,不再听从于韦太后操控,纵然乃小韦氏所生,韦太后也不会选择贺洱继位。
所以当小韦氏产子,贺炔患按阈惺惯本疲胰缭敢猿ァ
这就是满朝文武,坚信施延的确是被贺甘沟脑颉
这个逻辑,也可以说服贺烨,十一娘今日要做的,只是完善谎言而已。
“我也不愿怀疑阿翁。”
听贺烨这话,十一娘情知到了最最关键地步。
不愿怀疑,说明仍有怀疑。
“贺烨,你可以无愧。”她起身,绕过酒案,挨着贺烨身边坐下:“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因为权位**,背叛过兄长,你甚至不再追究杀母之仇,打算给予韦太后以寿终正寝,且你不负仁宗遗愿,无论是手足之情,抑或君臣之义,你都没有辜负。”
“伊伊,我知道你此时心意,但我无法说服自己。”贺烨垂下眉眼:“有无辜负,我心知肚明,我应当逼问阿翁,但我自己竟也畏惧真相,我选择了相信阿翁,选择放过自己。”
他轻轻一握十一娘的手掌,执起金壶。
“你放心,在真正康复之前,我不会饮酒,但今晚还请伊伊体谅,容我在阿兄曾经寝殿,独处一夜。”
此时暮色昏沉,已见稀疏星光,一道残红浮霓,仍在遥远之处展现瑰丽。
荒凉已久的寝殿,没有挑亮宫灯,黑沉沉地静默着。
十一娘目送贺烨往那地方走去,背影终于隐没在阴黯里。
她不知自己有没有成功将这个敏感多智的男子,隐瞒过去。
第1383章 皇后失败了
执壶倾斜,酒味稍稍弥漫。
昏沉沉的殿室里,只有贺烨独自跽跪。
他想如若世间,真有招魂之术,那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促成与兄长的魂魄重逢在此时此地。
“阿兄,我真希望,你从来不是帝王。”
“我即位之始,韦太后便心怀叵测告诫,说居于帝王之位,今后难免取舍权衡,只有铁石心肠,才能坐稳这把权椅,那时我不以为然,但眼下,我才真正体会到果然有抉择之难。”
“十一娘今日说了谎,也许除今日之外,她还说过不少谎话,可是阿兄,我知道她这样做,是为我着想,她不愿让我自责,让我为难,我不怨她,因为我当真不忍心,处死阿翁。”
“阿兄,如果能见你魂魄,被你斥责,该有多好。”
“我辜负了阿兄,多年庇护之情,有时我想连我也不是帝王,该有多好,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快意恩仇。”
“阿翁这么做,虽非出自我授意,但目的是为我能夺取帝位,我难辞其咎,我也不能处死阿翁,他与阿兄,早被贺烨视为亲人,我不能因为自己安心,便处死阿翁,还有莒世南。”
贺烨闭着眼,指掌紧握成拳,放于膝头:“贺烨若只是贺烨,恨不能将莒世南碎尸万断,但我偏偏还是帝王。”他蹙起眉头,锋利的唇角慢挂一丝奚落般的弧廓:“身为帝王,且立志复兴盛世,我便不能忽视因果。莒世南弑君,罪当处死,然我必须承认,急公会除匪首朱子壮等少数恶徒,绝大多数皆乃被我贺周几代昏庸君主,逼得走投无路,唯有反抗暴/政才能救己救人之布衣平民,种种罪责,虽并不应当全由阿兄承担,但阿兄乃贺周皇族,乃一国之君,阿兄与我均难辞其咎。”
“莒世南不同于贺幕炒游尢煜拢晃ㄎ煌寄保宜爰滢剩嬉楹屯罗⒄髅鹜回实鹊裙停砦弁踔仂牵荒芎鍪樱壹染龆ú辉僮肪堪⑽蹋薹ǘ攒焓滥贤聪律笔郑蘼鄢鲇诠酪只蛩角椋⑿郑仂侵荒芸髑纺恪!
睁眼,见这一室漆幽,空阔的殿堂,虽不变过去陈设,但贺烨能够感觉到,这里已经再无兄长留下的气息。
“阿兄,贺烨无颜求你原谅,但我真希望,能与你魂灵相会,希望你能狠狠斥责贺烨,斥我忘恩负义、冷酷无情,但你想必是不愿见我了……”
“只能待贺烨百年之后,或许才能与阿兄幽冥相逢,届时,无论阿兄如何惩责,即使让贺烨擢发抽肠,亦不敢推讳狡辩。”
向着这片阴暗空寂的殿堂,贺烨整理衣冠,肃色叩拜,然后他再也没有喃喃自语,他背靠着冰冷的立柱,任由生硬的雕刻硌印脊梁,任由月色移照,渐渐从窗棂浅入,又幽幽退减,他就这么沉默着面对一夜悄寂,悲沉却无哀戚。
但眉目之间,坚定与果毅从无更改。
当隐隐已见晨光,贺烨才终于起身,他的步伐稳重,脊梁笔挺,他知道既已抉择,便不能再惭愧地回望,这一回,他彻底背叛了手足之情,他在兄长面前,永远是个自私刻薄的人,或许此生此世,他都再无颜面,涉足这一纪念缅怀的地方。
他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但当推开殿门,迈出高槛,一眼望见不远之处的孤亭,十一娘仍然跽坐在昨晚的地方,贺烨步伐微顿。
她也坚持在用这样的方式,陪伴他。
世间也许只有十一娘,才能理解他此时的痛苦,因为在世人看来,九五之尊,帝王权术,原本就容不下温情与恩义,可贺烨直到此时,仍然是固执的,他不愿做流俗中的帝王,他有形成已久的底限,他有温情的坚持,虽然也有狠绝的舍弃。
步伐不由变得温柔。
“我要召见臣公殿议,当众宣告,莒世南虽犯弑君之罪,但因其功不可没,特例免死,流放岭南充军。”
十一娘心中震惊。
这一晚,她其实想得最多的是,怎么替莒世南求情,但又不忍心开口,因为她对贺烨的挣扎,十分感同身受——贺衍并非罪大恶极,更远远论不上死有余辜,他是贺烨的亲人,如今察明崩逝是乃迫害,必定痛恨凶手,换身置位,十一娘肯定自己做不到如此宽容。
她没有想到,并不待她规劝,贺烨竟会如此坚定的宣布莒世南能得免死,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免死。
岭南虽远离政治中心,且充军亦算重惩,更不说世人看来,岭南乃瘅毒之地,莒世南已近年迈,虽得宽敕,但等着他的,仍是一条受尽苛厉老病偏远的绝路。
但当年急公会义军曾深入岭南,并废除韦太后执政时期条条暴/政,让土族及民众都得安居乐业,可以说怀恩王贺珝及其部下在岭南声望甚高,莒世南即便是充军,也不会有人待以苛厉,且莒世南深谙雌黄之术,自能克制瘅疠,贺烨如此决定,看似重惩,其实根本便是宽容莒世南往岭南养老。
十一娘当然为莒世南感到庆幸,但又为贺烨感到忧虑:“圣上公开宽赦莒世南,只怕……会有小人物议圣上忘恩负义。”
“对阿兄,我原本便是忘恩负义,受到谴责也是应当。”贺烨神色端肃:“莒世南潜间吐蕃之功,及甘愿出首护我声威之义,虽不能宣告天下,然就凭其幡然悔悟,致使王叔珝当社稷危难之时,决断罢止内乱对抗突厥,免去万千苍生幸免战火,此等功劳,足够免死。且,之所以造成急公会逆乱,我贺周皇室负有不能推卸之责任,宽敕莒世南,向天下臣民颁布罪己之诏,乃我理当承担之责,唯有如此,才能让臣民体会我这君帝,确然痛下决心改革积蔽,将来会有太平之治。社稷强盛,远胜君主一己生死,我要让今后子孙,谨记此则,这才是国祚延绵之基础。”
他果然是帝王,且有望中兴之主,心志竟如此坚定,甚至连十一娘都大感意外,在贺烨面前,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她或许不重权欲,但仍然会受私心所限,至多是在公私之间权衡,企图寻获平衡以及两全,十一娘不敢想像当必须舍弃其一时,自己会如贺烨一般,坚定不移。
“至于施延,他对社稷无功,却对我,有救命之恩。”贺烨垂下眉眼:“将他处死,或许能够减少我对兄长几分愧疚,但对于阿兄而言,其实并无公允。”
十一娘心中一沉,她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没有能够瞒骗过去。
“我既然放弃深究,便不打算再自欺欺人,施延无法公开得释,让他畏罪自尽罢。”
这当然只是一句说法而已,贺烨的言下之意,是私纵施延,让其隐姓埋名,但能与老妻弱子,安享余生。
他这是将所有的愧疚,一力承担肩头,既已经辜负兄长,又何必再负施延。
“伊伊,你之心意,我能感受,并能接受,但我不想瞒你,我知道这件事,确然与阿翁有关,我无法将阿翁治罪,因为阿翁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贺烨长叹一声,伸手,轻抚十一娘的鬓发:“我一度认为兄长是我心中,至亲至重,曾经或许如此,直至昨晚我才意识到,其实人都难免私心,连我,也是如此……阿兄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我还活着,我既活着,就不想失去阿翁,更不能失去你,我是因为自己,才背叛手足之情,你与阿翁,不应再有负担。”
晨光中,无比温情的男子到底无法轻松微笑着,他移开目光,也收回了轻抚。
“我现下是闲人,此时仍不觉疲倦,但伊伊彻夜未眠,一阵后还难免为政务烦心,理当小憩休整,今日伊伊便别理会我了,且容我一日,自怨自艾罢。”
十一娘又哪里舍得丢下贺烨独自郁怀,她微挑眉头:“圣上可别小看我,我虽不敌圣上,自幼习武体格强健,却也不是弱不禁风之辈,不过一夜未眠,哪里至于疲劳不堪?且任由圣上自怨自艾,我又怎能安心?我们可是早有约定,日后论是多少困苦艰难,都要共同进退,圣上信守承诺,在湄怎能食言?”
不需再耗废言辞解释了,十一娘默认她的确包庇了江迂的罪责,如果不能避免贺烨的负愧,那么她理当陪伴他,因为这个男人,天下至尊的帝王,对她所作的一切,当真让她铭心刻骨,对她而言,贺烨一直信守承诺,虽说知道她有所隐瞒,却仍然害怕她会因瞒骗而承担负愧。
柳十一娘,能为贺烨之妻,何其饶幸。
她不会负愧,她只希望陪伴在他身边,虽难以分担他的痛苦,但至少让他明白,他所有的付出并非不值得。
贺烨终于有了勉强的笑颜:“如此,那么伊伊便陪着我,散步一阵。”
男子伸手,修长的手指,在晨光中略显苍白。
携手漫步,贴合的掌心,各自都觉温暖。
他们甚至没有更多的交谈,偶尔视线相遇,会心一笑而已。
十一娘有时更加注意脚底,似乎下意识,依恋于他们投下的,亲密无间的身影。
转着转着,影子从身前移向身后,视线跟踪过去,经过小径旁一株兰草,玉露凝珠,折射霞光艳色。
十一娘仰眼,看东方,旭日已经跃升云层。
“日出了。”她有些孩子气地指着那片艳丽。
于是便站住了步伐,两双目光,都看向旭日的方向。
十一娘忽然觉得指掌一紧,她侧转了脸,正对贺烨的双眼。
那斜长的眼角微微咪起,无甚笑意,而一双乌眸,其中蕴藏着的沉静与虚无,前所未有的让十一娘心惊。
她也不由收紧指掌。
“伊伊,莫慌,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我,好像看不见你了……”
第1384章 坦然面对
这个清晨,贺烨也再瞒不住十一娘。
拔毒之后大约过了二十日,他便产生了一些遗症,起初只是视线突而模糊,数息之后便重新清晰,到后来,模糊会延续更久,有时足长一刻。
但仅只目眩而已,意识并不会昏沉,头不疼脑不热,一声不用咳嗽,贺烨运息,气脉脏腑之间也未感觉丝毫滞涩,田氏兄弟经过诊脉,确定天子正在逐渐康复,但毕竟身中剧毒,又经以毒攻毒终于得治,难免遗症。
医官束手无策,甚至无法断定,症状会逐渐消除,抑或加重。
贺烨一直抱持着乐观的态度,想到连医官都没有定论,告诉十一娘,也是让她白白操心而已,这才隐瞒。
怎知今早,竟会完全目盲,眼前一片黑暗。
瞒不过去,也只好坦诚。
田埠槎二人,仍然无法确断,天子失明症状只限暂时,还是终生难以康复。
十一娘焦躁不已,口吻从询问,渐渐转变为斥责。
但贺烨却仍然抱持乐观,他循声伸手,竟也能准确牵握住十一娘轻轻颤抖的指掌。
“别担心,除了不能视物,我并不觉得病痛,既无性命之虞,那就都不算事。”说完挥挥手,仿佛当真不以为然:“就算不能复明,也不妨碍咱们长相厮守,只不过,日后恐怕只能让你,替我承担社稷之重了,皇后总不会嫌弃我成了废人,将我打入冷宫吧?”
明明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皇帝陛下如此诙谐的口吻,竟不知引得哪个婢女轻笑出声,立时醒悟失态,惶惶不安地就要请罪,却被江迂拉了一把,稀里糊涂便退出寝卧。
十一娘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
她也只能装作不以为意:“是,就算圣上不能视物,也不妨碍长相厮守。”
“但宽赦莒世南之诏令,只能由我下达,且我不能视物一事,也不应隐瞒诸位臣公。”贺烨坐正了身体,他移动着眼眸,但仍无法突破那片黑暗,他想也许这便是兄长已经开始惩责,自己的眼睛,大约是好不了了。
当真不焦急,当真不在意么?
贺烨现在甚至无法真正体会自己的心情,但他很清醒,他必须安抚十一娘,也必须提醒自己。
活着就好,就算再也无法看清十一娘的花容月貌,无法再审视这片壮丽的山河,但比起撒手人寰,比起生死永隔,这样的结果的确算是饶幸了。
可他现在看不见十一娘的神色,无法察知她有无哭泣,伸出手去,想要感觉她的心情,终究是失去了方向,微微一滞。
那茫然的停顿,让十一娘心痛如绞,却立即牵引着,让贺烨的手,能够抵达她的发鬓。
贺烨便顺势将妻子拥入怀中。
“我也不会当真成为废人,比如现下,我便能听见阿翁在外头,低声训诫早前失笑那宫女,我这耳朵,原比眼睛还要管用,又我若真就此失明,到伊伊你人老花黄时,我根本看不见,你在我心中,仍然还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这多好。”
他低低笑着,仿佛极其愉悦:“我跟你说实话,虽我重情,却是个男人,男人呢,其实都难免世俗,就算有不弃糟糠之志,有多少真能管住眼睛?爱美之心人皆有知,诱惑太多,常人尚且有见异思迁之危,更何况帝王?若几十年后,伊伊也成了鹤发鸡皮,我不能负誓,又要抵制诸多诱惑,岂不挣扎,这下好了,眼睛一瞎,彻底干净。”
这下连十一娘都被皇帝陛下逗笑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其实无分男女,圣上倒是干净了,但妾身却只能眼睁睁看圣上老得鹤发鸡皮,万一见异思迁,保不住真把圣上打入冷宫。”
这无情无义的话,却让贺烨如释重负:“真要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横竖我对你不会负心,便足够了。”
他侧面,越发用气息撩拨:“这甜言蜜语,情话绵绵,爱妻满意否?”
十一娘心中一片宁静,再无焦虑。
但却忍不住眼泪,放肆浸湿贺烨的胸口。
“贺烨,就算你不能康复,我之双眼,也是你之双眼,贺烨于柳在湄而言,无论生死,更无论疾苦,都是不能取代之人,我们是伴侣,更是家人,沧海桑田,永不更改,这便是我对你之许诺。”
“如此甜言蜜语、情话绵绵,为夫死而无憾。”
贺烨几乎忍不住立即进行**之欢,他好像急需如此放纵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但他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开怀抱。
余生漫长,燕婉可期,但他不能因为失明,便当真消极懈怠。因为他的失明,十一娘的负担会更重,他必须竭尽全力替她分担,就算这样的帮助其实根本无足重轻,但也必须行为。
所以就算两眼漆黑,贺烨仍然在今日召见了政事堂诸位重臣,而天子亲口宣布的两件大事,自然也会引起朝堂之上,不大不小一番波动。
比如徐修能等等无路可退的党徒,会借机质疑天子宽赦莒世南,乃对仁宗先帝的不敬,更甚有包庇心虚之嫌,而以冯继峥为首的一小撮人,亦有异动,他们主要是针对皇后,认为天子突然目盲,长久不能视事十分可疑。
不过这些波动在十一娘的控制下,都没有造成祸乱,甚至当莒世南被押解出京时,竟有不少士子民众夹道相送,他们举酒相酬义士,跪叩称颂圣德,至于针对天子乃被皇后所害以至于失明的流言,就更是嗤之以鼻。
百姓们尽皆咬定——若真有人谋害当今天子,那也是太后残党!
就连陶葆仪,亦对提出如此质疑的冯继峥等等横眉冷对——圣上除目疾遗症外,龙体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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