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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4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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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宫婢深烟,乖巧的立即凑趣:“奴婢恭喜陆才人,殿下与人作赌,可从未尝过败绩,陆郎君后年春闱,必定榜上有名。”
  这话音刚落,却听一句:“皇后今日倒有雅兴,竟与人作赌玩乐,迟儿,你要不要跟上一注,待赢获银钱,也好解解国库空虚。”
  却是贺烨这日特意抽空,考较了一番皇太子的骑射,顺路来趁午饭。
  迟儿却有些不解风情,一边扳着指头,一边说道:“现在是复兴二年,距复兴四年春闱,四百余日,到那时阿父难道还没有解决国库空虚?”颇有些鄙夷嫌弃的口吻。
  逗得不少宫婢忍笑,深烟没忍住,呵呵笑出声响来。
  皇帝被太子拆台,却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上前几步,竟直接拉了皇后一齐挤在榻上,将皇后没有喝完的一盏茶水,仰首饮尽,这才似乎留意见一旁的嘉程,开口竟又是一副长辈的口吻:“陆芃解试落第,朕也大觉意外,还专程调取了他应试时所写策论,却果然大失水准,看来考官并无枉私之行,凑巧刚才耳闻皇后开解你,才知其中缘故,你们兄妹两个,也的确有负陆师寄望。”
  话没说话,大腿上便挨了皇后轻轻一掐,因被几案遮挡,不至于引人注目,力道也甚轻微,可皇帝却无比浮夸地“跐”出一长声……
  十一娘面颊“腾”地飞红,但也只能故作镇定,装作与她无干。
  迟儿却惊讶道:“阿父怎么了?”
  “被蚊子叮了一口。”
  “天这么冷,又是白昼,哪里有蚊子?”
  “这么大一只,迟儿没见着?”皇帝指了指尴尬无比的皇后。
  深烟抽搐着无声歪倒……
  忍无可忍的宫婢越来越多,于是扑哧声不绝于耳。
  嘉程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在这里逗留了,她心情复杂的请辞,一直出了蓬莱殿,硬是忍住没有回头。
  她从来不知道,也从来不敢设想,原来圣上还有这样一面,完全不像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与普通人无异。她甚至不如皇后身边一个宫人,更加了解天子,然而此时急乱的心跳,滚烫的呼吸,还有拼尽全力也无法抑止的,从心底喷涌不止的酸涩情绪,一切一切都在显示,她是当真沉陷于一厢情愿,不是因为误解。
  她或许产生过动摇,但她仍然不甘就此退却。
  更让嘉程无所适从的是,她发觉自己开始妒嫉皇后,如此无耻的,刚刚才恳求皇后的帮助,却又忍不住妄想,或许天子终有一日会被她的执着真诚打动,也会给予同样的温情。
  证实了情感,嘉程却再陷入更深的迷茫,她不知自己应当如何解脱,深宫里的日子,便越发倍感艰辛,有时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消极的躲在冷寂的角落苟延残喘,她既无退路又无出路,心中叫嚣着疯狂的**,却仍挣扎于道德的拘束,她无法说服自己因为**变成一个丧心病狂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所以只能受此永无止境的折磨。
  她并无斗志,但阴谋一旦启动,却不会因为嘉程的消极便停止。
  蓬莱殿里发生的事情不会泄露到长安殿,可韦太后却能轻而易举探知陆芃的落第,以及柳彮与其重归于好,她认为时机恰好,已经可以进行下一步。
  这日太后再次传召嘉程,嘉程本来仍欲称病拒召,可太后派遣的女使这回却没这么容易被打发了,极是强硬的口吻,逼胁嘉程必须应召。
  嘉程到了长安殿,才知道太后召见的不仅仅是她,天子与皇后也同时获召。
  她默默无语地跽跪一侧,有那么一刹那甚至紧张得无法集中精神仔细聆听交谈,天气越来越冷,脊梁上却一直冒汗,嘉程甚至感到到了衣领里寒栗炸起,她完全猜测不到太后接下来会有什么阴谋,但其实她明白太后至少在这时,不会当真加害她。
  或许她是意识到今日便将得契机,所以才会如此忐忑难安,又或许紧张的起源是因为可耻的期待?
  要不为什么她偏就把太后那番最最关键的话听进了耳里!
  “自我生辰之前,圣上便已充选后宫,然转眼半载过去,圣上却不曾召幸嫔妃,我心中实在焦急,自仁宗帝以来,皇家子嗣便甚单薄,这可大非社稷之幸,故而今日我召圣上与皇后前来,便是商议此件大事!这些时日以来,老身也在关注诸位才人品行,认为陆氏,既是出身诗书名门,又不愧季外慧中、温雅贤惠之德品,若得御幸,擢为美人,亦可为诸多才人表率,皆效品行,后宫既安,亦为君国社稷之幸,未知皇后可有异议?”
  太后说是找来帝后协商,却只问皇后有无异议,用意无非在于暗示皇后妒悍不贤、狐媚专宠,贺烨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太后想让朕召幸嫔妃,怎么独问皇后意愿,说得好像朕之言行,务必听从皇后指令一般,朕不愿召幸嫔妃,太后是否要问皇后罪责呢?”
  天子护短本是预料之中,太后自然也不会偃旗息鼓:“你父皇当年,独宠椒房,然崔后因为羸弱,生下晋安之后便难于子嗣,崔后贤德,竭力劝谏君帝以社稷国祚为重,可见九五至尊身边,也少不得贤妻良臣劝谏,关涉皇室子嗣繁荣,这原本也属皇后份内之事,我问皇后意愿,怎么就不合情理了?”
  又叹息一声:“我也知道圣上,肖似君父,乃极重情义之人,可你也是一国之君,更该效仿德宗当年,以社稷为重。”
  言下之意,德宗当年有贤后,可贺烨如今却娶了个妒悍不贤的妻室,故而德宗重情,能听从贤后劝正,贺烨重情,却听信妒妇摆控,置江山社稷不顾。
  贺烨自然不会放任十一娘受此诽毁,还击道:“父皇在位之时,外无突厥兵犯内无奸宦抗政,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就连兄长一朝,突厥也仍对我大周俯首称臣,怎比如今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朕深知无能,有愧父祖先君,正是为了江山社稷为重,万万不敢再耽于女色,且如今,朝中既立储君,又何需忧愁国祚无继?事分轻重缓急,还望太后体谅。”
  听来是自责,其实是讽刺太后。
  大周险被突厥灭国,以及国库虚空贪官横行抵抗改制,这可都是韦太后一手造成,贺烨言下之意实为——你把国家搞得一团糟,我这皇帝接手一堆烂摊子,忙得食不安席、卧不安枕,还哪有时间召幸嫔妃?这时忙着和小妾们生孩子,难道就能抵御突厥进犯?!
  这一刀又狠又准,扎得韦太后险些没有当场吐血三升。
第1304章 孤勇
  然而韦太后到底老辣,时刻牢记目的,并不是要占口舌之利,更加不能与贺烨反目,她握紧指掌,不用吸气便忍住了胸口奔涌的三升恶血,装作没有听懂贺烨的言下之意:“圣上忙于政务,老身当然能够体谅,然诸多才人,皇后亦当安排随驾侍奉之职,一来才人们得以亲近圣躬,二来圣上左右,也需要体贴之人服侍,否则一旦忙累,延怠膳食,宫人们不敢叨扰,总得有嫔妃在侧提醒,龙体安康,毕竟关系社稷之重。”
  韦太后以退为进,此时才提起这个不容反驳的理由。
  为防贺烨又再护短,太后再逼一步:“后宫这些事务,原该皇后处办,若非一直延怠,老身何至于干预?圣上若再生误解,以为老身意在刁难皇后,也罢,关于安排何人随驾值守何处,老身发誓,再不过问,全由皇后决断,为示诚心,老身甘愿自请为德宗帝守陵,残生余岁,只望祈求先君庇佑,维护圣上安康,社稷宁靖,如此一来,皇后也再不用担心了吧。”
  太后若真被逼得为德宗守陵,十一娘狐媚惑主的罪名便算背实了,而且安排才人随驾侍奉,这原本就是大周惯例,她连先例都不答应,太后只要往德宗陵前跪席待罪,不要说她这个皇后,连贺烨都要担当不孝不仁的罪名。
  十一娘尽管早已洞悉太后目的何在,但她也只能踏入陷井。
  因为利弊一目了然,她有必须达到的企图,所以只能选择不顾贺烨一腔孤勇的坚持。
  这回她没有让贺烨挡箭,抢先一步应诺:“太后提醒极是,安排诸位才人侍驾,原为惯例,并非妾身有意延怠,不过的确需要时间考量才人们品行,方不至于引发内闱失仪之丑,妾身遵从教诲,当尽快拟定职差,交太后审准。”
  皇后既这样说,贺烨顿觉陷入孤军奋战的窘境,而且他还不愿被外人看穿窘迫,自然不会再与皇后发生争执,于是微微露出笑容,佯作毫不介意:“太后执政时,便连晋朔改制一类政务,也信任皇后能够独当一面,事实证明太后果然慧眼识人,怎么如今只不过鸡毛蒜皮琐碎而已,反而杞人忧天?”
  边说边就起身,马马虎虎地礼辞:“太后若无其余教诲,便容朕与皇后先行告辞。”
  这回十一娘没有违背皇帝的意愿,紧随其后礼辞。
  在座中人,心情最为复杂者反而是嘉程,依她这时的阅历,除了笃断天子俨然抵触召幸自己以外,竟完全不知太后有无得逞,这当然也关系到她是否当真赢获契机,她呆若木鸡不知所措,浓重的羞耻感像长满锐刺的藤萝,在她的体内蔓延攀扼,几乎就快锁紧她的咽喉。
  “我能为之事已经尽为,陆氏,今后只能靠你自己。”
  这是韦太后最后,也是唯一的叮嘱。
  嘉程几乎是落荒而逃,这一晚辗转反侧,但她其实想要入睡,她想梦见她的祖父,如果祖父在天有灵,总会告诉她将何去何从,就算是痛斥一场,她也许就能幡然悔悟,努力冲破这些迷瘴,找到一条出路。
  但是祖父从未入她梦里。
  那个慈爱的长者,是否已然对她彻底失望?
  可是大父,你不是说过吗,希望嘉儿能得恣意。
  入宫是我自己的抉择,大父,你也觉得我这样做,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吗?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就不能入宫,天子坐拥天下,三千后宫理所当然,大父,我原本不应羞耻,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理亏?
  次日,嘉程听闻结果,皇后安排她,那么多才人中只有她,侍职紫宸殿。
  她再也难以忍受压力,不愿再隐瞒心里的疑问,她再次凭仗着一腔孤勇,前往篷莱殿,她语无伦次,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她到底询问出口:“殿下为何如此,殿下明明知道圣上心存抵触,为何要违逆圣意?”
  嘉程看见皇后身边,那个心直口快的婢女深烟,直刺向她大是不善的,责备的目光,但嘉程不以为意,她迫切地盯着皇后,她太需要这个答案了,她想知道皇后为什么,凭什么可以把旁人求之不得的一颗帝王心,视若无睹。
  十一娘昨晚也没有睡好,精神甚是萎靡,但她没有不满,没有恼火,她仍是云淡风清,但又是真诚的,虽然,有些话必须隐瞒。
  “我知道你为何入宫,不是因为冯侍郎唆使,不是因为权谋,而是你想要成为嫔妃,因为圣上,是你倾慕之人。”
  “殿下难道只因惺惺相惜?”
  “嘉程,我和你不一样,我与你之间本来就不存冲突,因为我们谋求之事,并不相同。”
  当嘉程因为贺烨打抱不平,跑来蓬莱殿质问,十一娘更加欣赏这个女子,或许她还存在别样复杂的情绪,但她不想深思,成全与放手,对她更加有利,那么其余莫名的情绪,自然就无关紧要了。
  “自入宫以来,直到如今,你没有违背本心,这样很好,所以,如果你信任我,便记得我这一句话。”十一娘突然不想正视嘉程那双明澈的眼睛,她看向琉璃壁外,这日明明有阳光,但她仍觉不够晴朗的天色。
  “真挚赤诚,最最难能可贵,而高处不胜寒,位于尊位者,往往最为孤寂。”
  贺烨需要一个人不顾一切终生不渝的陪伴,但那个人不是我,或许会是你。
  所以如果可能,不要让他绝望,我们可以成为同盟者,只要你助我达成愿望,那么我就不会成为你的障碍。
  这是各取所需,我们不会成为仇敌。
  可十一娘明明坚定了设想,但想到昨晚贺烨失望灰败的神色,她的心里就如笼罩一层挥之不尽的阴霾,但她却又笃断,只是这个地步,两人还不至于反目成仇,那么便有望和平共处,谁也不至于走到背水一战的绝境。
  韦海池的确了解她,但并不是十分了解贺烨。
  十载夫妻,朝夕与共,十一娘自信对贺烨的了解,远远胜过韦海池。
  韦海池的计划,的确会导致贺烨心灰意冷,甚至愤怒怨恨,但贺烨比贺衍,比德宗更加重情,所以就算愤怒,也不会斩尽杀绝,不会让迟儿,他如此珍爱的儿子陷入危难。
  至多只是,移情他人,从此与她“相敬如冰”罢了。
  这样的结果十一娘可以接受,并不认为凄楚。
  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1305章 妖魔上阵
  “没想到皇后真如太后计划一般,安排陆才人入紫宸殿奉职。”确定消息的任瑶光忙不迭通报喜讯。
  却没拿捏好用词,反而引来太后不满的扫视:“这本是十拿九稳之事,也值得你这般惊喜。”
  任瑶光的笑容便晃颤一下,将手中一把炭炉递给婢女,握了拳头上前替太后轻轻擂着膝盖:“太后虽对妾身道明部署,然妾身愚钝,仍然想不明白太后为何笃断,皇后竟能心甘情愿纵容旁人分享帝宠,莫说独宠后宫有多荣耀,即便是嫁给那些贵族子弟,谁不以夫君专情为幸,那些贤名背后,多为无可奈何隐忍而已,要么便是心有别属,各自过活,才不将姬妾放在眼里。”
  任瑶光原本便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不计较丈夫姬妾成群的女人,往往是因女子不能约束丈夫,无奈之下才博个贤名聊以自/慰,皇后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把虚名空誉,当为至关重要的蠢人,她是真不明白皇后明明在独占圣宠的大好局面下,为何甘心把别的女子往天子怀抱里推,难道就因为确信陆氏已被太后厌鄙,可与她结为同盟?
  这也太荒唐。
  韦海池冷笑道:“你那前夫雷仰棣,过去待你也是一心一意,听说后院莫说姬人,连个侍妾都不置,依你刚才所言,你理当倍感珍惜才是,又为何与他和离,并心甘情愿劝说他向同安求好,亲手促成他另结姻缘?莫不是你心中并不情愿,只不过不敢违逆我之嘱令罢!”
  “太后千万不能误解妾身。”任瑶光引火烧身,忙不迭地辩解道:“表兄待我虽一直亲厚,但当年与表兄成婚,却非妾身情愿,可纵管如此,妾身眼见无望实现志向,一度也只能屈服时命,未得转机前,当然不希望表兄纳妾,可后来妾身有了机会辅佐太后,表兄却不认同,妾身怎可为男女之情所困,当妾身决定和离,入宫侍奉时,就已经斩断前缘,与表兄再无婚姻之约,男婚女嫁自是两不相干,妾身又怎是得陇望蜀贪得无厌之人?太后明鉴,妾身是心甘情愿,希望表兄能获贵主芳心,日后表兄更得圣上看重,关键时刻,才有望相助太后一臂之力。”
  “你总算还有几句,切中要点,要论来,其实皇后与你并无差异,在你们眼中,男女之情居于其次,你们所图,权位而已,所以在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可以舍弃。”
  韦海池微微靠向隐囊,显然因为一局小胜使郁烦的心情稍有好转,今日颇有耐心提点任氏:“我联合冯继峥等人,策划充选后宫时,得知贺烨是因柳氏劝解,才退让一步,我便意识到柳氏所图甚大,她根本不愿与正统派对立,她不是看重虚名,但她需要争取人心,就连冯继峥,她也没有放弃笼络。”
  天子拒谏充选后宫,朝臣们或许会质疑皇后妒悍,有失贤德,但这样的罪名原本牵强,更不可能做为废后的理据,就拿德宗帝当年来说,崔后甚至不能诞育皇子,卢太后恼怒起来,也曾逼着德宗以无子之由废后,可后来呢?对崔后当然毫发无伤,再说贺衍,何等懦弱,裴皇后父母二族谋逆获诛,可对于朝堂之上废后的谏言,贺衍不还是以一己之力,抵挡下来。
  可见倘若帝后不曾离心,谁也无法逼迫废后,反之,天子想要废后,往往朝臣拼命反驳,也难以阻止。
  故而韦海池认为,十一娘向正统派退让,决不是忧心后位不稳而已。
  “直到柳氏诱捕勋国公,与我对峙,我才意识到她诸多退让,是为了断我臂膀,让我一败涂地。”韦海池此时说起这一件事,非但没有怒火中烧,反而露出笑意来:“她以目的相告,无非是激将之法,以为我会在盛怒之下,自乱阵脚,主动掀发旧案,那么她便能利用改制之机,唆使贺烨干脆彻察裴郑逆案,斩除异己……不过她急于求成,却泄露了一项关键。”
  太后见任瑶光一脸糊涂,也不寄望她能醍醐灌顶,冷笑道:“那就是贺烨并不一定会赞同重审旧案,或许说得更准确,柳氏担心贺烨十之八/九不会赞同,因为贺烨对她虽然宠爱,却仍不忘我那衍儿,仁宗皇帝当年对他庇护大恩,裴郑逆案,乃仁宗帝审决处断,若被推翻,仁宗帝枉杀忠良,必定遗臭史书。”
  “皇后应是答应了薛陆离等臂助,待佐贺烨夺位,当竭尽全力重审旧案,甚至后族京兆柳,如今族长柳誉宜,也一定不死为逆贼脱罪之心,可皇后想要促成此事,仅靠后族近臣力量还不足够,必须争取更多朝臣附议,而且要逼我公然与贺烨对立,这样一来,贺烨为了稳固帝权,才有可能不顾仁宗帝声誉,答应重审旧案,斩除我之羽翼,让我彻底失去力量,只能在后宫等死。”
  “冯继峥党系影响虽然有限,可金陵陆家,为诗书大族,声望当然不容小觑,我一旦打击陆嘉程,皇后当然会侍机拉拢,所以她固然洞察我之计划,也必须再一次退让,她至少要让杜渐知、陶葆仪等等,相信她这皇后并非妖言惑主之祸水,她之贤良,并不会有损社稷,这样一来,但后族掀发旧案,才有望争取正统派支持。”
  “而还有什么办法,比她主动安排陆氏奉职紫宸殿,争取近水楼台之利更加行之有效呢?”
  经太后这番详细的剖析,任瑶光终于开窍,但她最最关注的事,却并非嘉程得宠与否,又忙道:“除陆才人以外,这回得以随驾奉职者,确然尽为亲近后族一系以及正统系选送女子,虽说符合太后计划,但太后难道就不担心,这些女子身后家族,真被皇后笼络?”
  如果皇后得逞,太后岂不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脚?
  “我当然备有后着,皇后想要得逞哪有这么容易?再说,皇后退让,虽说有利于笼络人心,可亦会造成天子怨气,皇后呀,这回急于求成,她却疏忽了天子喜怒,贺烨若恍悟,他对皇后一心一意,皇后却宁固权位而不顾帝王真情,这与背弃何异?帝后之间若生嫌隙,陆才人便能赢得更大契机,一旦天子移情,皇后纵然悔不当初,也已是悔之晚矣。”
  任瑶光早知太后另有部署,这时也并不急着追问详细,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可太后却没有切中要题,任氏的胸腔里像钻进了百十只狸猫,一爪一爪地抓搔得她躁痒无比,忍不住点明:“可圣上身边,若有对于太后忠心耿耿之人,岂不更加有利太后诸多部署。”
  太后侧目,几乎能看见任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忠心耿耿”四个大字,她几乎忍不住嗤笑,却没有将不屑当真显露,越发往隐囊上枕靠舒坦了,慢条斯理说道:“我说过待时机合适,会给你机会,如今既然打开局面,你又急于立功,也罢,不妨便许你上阵,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你是我身边人,要想赢获天子信任,更加不易,尤其当今天子,看来确不同于庸碌,不要寄望于用美色扰其心志,否则自取其辱,可就是自断前途了。”
  任瑶光虽不以为然,脸上却装作十分信服:“妾身听从太后教诲,决不会自作聪明,在天子面前,如何应对,还望太后训导。”
  “你可这样说……”
  经韦太后详授机宜,任瑶光自是胸有成竹,迫不及待便去实施计划。
  于是这日傍晚,江迂又再听闻长安殿往紫宸殿送来汤膳,他根本就不打算向天子禀报——长安殿的饮食,哪里敢送给天子服用,又就算送入,天子也不会服用,而且圣上今日心情本就烦躁,再去添堵,岂不是找骂讨打?
  江迂便挥挥手:“太后正大光明送来这汤膳,应不至于落毒,你们谁嘴馋,拿去分吃了吧。”
  转身欲走,却被那小宦官拉住了袖子:“阿翁,送来汤膳者是华阳夫人,赏了小子好大一块金子,说是有机密事宜,要面禀圣上。”
  紧跟着便把那块金子交了出来,他在紫宸殿当差,可不敢垂涎钱财。
  江迂大觉头痛,嘀咕道:“太后还真不肯消停,陆才人也就罢了,那华阳夫人算什么货色,竟然也敢支使为色诱。”
  话虽如此,可长安殿的行动江迂也不能完全置之不顾,于是少不得走一趟,亲自询问任氏的来意。
  任氏也没奢望立即便获面圣的幸运,见江迂开口便是推脱之意,她也没有恼怒以及灰心,反而满面堆笑,低声媚语:“妾身图谋,并不敢隐瞒江侍监,妾身年少之时,便甚崇慕宫中荣华,不甘于消沉内宅,可惜时运不济,从前不为太后所喜,反引厌恶,逼得只能嫁给官宦子弟,后亲历圣上驱逐蛮夷,收复国都,又目睹高厥之上,九五至尊英武之姿,心生仰慕,可已为残花败柳,自不望再获荣幸。”
  这话说得江迂手臂上寒栗炸起,老于事故的人,竟连敷衍应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妾身自请入宫服侍太后,楚心积虑打消太后厌鄙之情,亦是为了尽绵薄之力,佐助圣上,妾身这回,确有机密禀奏,还望侍监能够通融,妾身必有重酬。”
  这相当于一番废话,可江迂想了一想,还是决定通禀天子。
第1306章 捉弄
  贺烨因为十一娘坚持让嘉程等等随驾奉职,心里老不痛快,但他当然知道之所以有这样的烦心事发生,全是出于太后的奸计,突然又听闻任氏这个妖怪竟要求面圣,怒火直往天灵盖蒸腾,但并没有拒见,他把奏章一合,拍在案上。
  “传召吧,朕倒要看看,太后究竟想使什么妖法。”
  “奴婢这便传召任氏往避嚣馆。”江迂试探道,以为天子仍会在那里召见。
  “不去避嚣馆。”贺烨瞄了一眼窗外,见风声凄号雪积甬道,不怀好意把唇角一斜:“随便召往一处亭台,让她先候一阵。”
  这一候便过了两个时辰,亭台里四面漏风,江迂明知天子故意折磨任氏,当然不会殷勤周道地送去炭盆,任氏意图面圣,穿着避免臃肿,连手炉也没携带,吃了一肚子冷风,险些没有冻成冰雕,正感不支,打算使一宫人,去摧促一下召见,便见天子远远往这边过来,她连忙打起精神,可因一激动,竟觉两管鼻涕不受控制只往下淌,连忙掏出绢帕拂拭,闹得好不狼狈。
  回话之时,也是牙关直颤,几乎没把太后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就更没有余力卖弄风情了。
  贺烨却一扫冷淡的常态,竟连连自责:“听说任夫人有机密禀报,奈何一时脱不开身,有劳任夫人久等了,朕实愧疚,夫人先别急着说话。”便嘱咐江迂:“还不快去准备一碗热饮,让任夫人解解寒意,你们这些奴婢,可真没眼色。”
  又道:“让任夫人候于亭台,一来是因这处景色颇有美异之处,二来夫人欲禀机密,四面漏空才能谨防隔墙有耳,独独疏忽,夫人只是弱质女流,在此久候会受风寒之苦,原本朕也没料到会耽搁到此时,又以为风雪交加这气候,夫人不会穿着如此单薄,怪朕粗枝大叶,还望夫人莫恼。”
  任氏哪敢报怨,许是当真受了风寒,导致脑子更加愚钝,被皇帝陛下屈尊降贵地关怀一番,竟相信天子当真怜香惜玉,不由暗忖:看来天子从前疏远,定是因为自己亲近太后,天子听信皇后中伤,才心存防范,今日听说我有机密要禀,天子态度大改,可见对我原本并不存厌鄙之心。
  她这一沾沾自喜,哪里想到天子是故意捉弄她,等到江迂送来热饮,喝下后再说正题,竟又是两刻过去,那热饮又忒烫了些,中和一肚子冰冷,这番冷热相交,次日任氏的肠胃便闹起不适来,重重病了一场。
  且说眼下,贺烨盯着任氏把热饮喝得一滴不剩,才问道:“朕听闻,夫人前夫雷仰棣,最近成了同安座上宾,不瞒夫人,因为诸多琐事,同安直到现在还恼怒着朕,关于她那些私事,朕也不好过问,夫人一贯与同安交好,必定知道其中情由。”
  任氏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皇帝待她如此热情,是因关心同安公主,虽说不无失望,不过更觉合理,便再不怀疑天子心怀恶意了。
  又好在喝了一碗热饮,至少说话时不再哆哆嗦嗦,任氏自觉稍缓狼狈,恢复了几分风情柔媚。
  “妾身不敢有瞒圣上,确奉太后之令,促成贵主与表兄交谊。”说完叹息一声,然秋波含情,全然没有悔愧之意:“圣上亦知,表兄与妾身原为夫妻,然妾身因心有另属,故坚持与表兄和离,表兄本乃重情重义之人,虽非显望子弟,然论品行才干,原也可当芝兰玉树之誉,太后心忧贵主……贵主因姻缘不遂心意,尝感郁苦,太后担心贵主一直执迷,耽误终生,当问察得表兄品性温厚,方授意妾身出力撮合。”
  “原来如此。”贺烨颔首道:“朕亦听闻雷仰棣骁勇,虽不算文采风流,却比不少纨绔更富才干,亦有报国之志,故授其武职,望其经过历练,将来亦能为我大周一员勇将,他既能得同安赏识,今后朕理当更加留意了。”
  却并不说是否赞成这桩姻缘,方才言归正题:“夫人今日声称有机密禀报,未知详细如何?”
  “事关陆才人。”
  已经稳下神来的任氏,便将太后那番面授机宜一字不漏禀报,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话,无非是太后表面提携,实则目的是让嘉程遭受迁怒罢了,却一字不提皇后的“背叛”,任氏尚能谨记太后的提醒,中伤离间之言一旦出口,便再难获取天子信任。
  要造成帝后离心,必须依靠贺烨因为种种迹象自己参悟,外人尤其是太后党任何中伤,都可能事与愿违。
  但任氏必须就自己的告密找到一个理由。
  而贺烨竟也相当配合,给了任氏“开诚布公”的机会。
  “任夫人自请入宫侍奉太后,经历年余光阴,目睹大小事宜,相信心知肚明,朕与太后名为母子,但并不亲睦,朕固然对太后多有防范,太后亦不可能将朕看作亲出,任夫人一贯唯太后言听计从,何故这回,却有违逆太后之意,反为陆才人说起好话来?”
  任氏却又将太后“切忌美色为诱”的警告当成了耳边风,越更秋波频传、脉脉含情。
  “妾身自请入宫侍奉太后,真正原因,是为心中执迷,不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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