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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4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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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娘这回并没有给出任何建议,她相信青岚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自主处决这一类事宜。
  后来她先后从同安与青岚两人口中听闻了这回面会的一些情况,先是当青岚与次玛纳征礼的次日,同安往长安殿问安,正巧遇见十一娘,同安用冷嘲热讽的口吻说起此事:“不得不说,皇后当真是巧舌如簧,我听说次玛与阿岚将定姻缘,特意邀见,确然是不信一如皇后笃定,阿岚心甘情愿为所谓大局妥协,我用言辞相激,希望挑生阿岚心中怨气,但阿岚竟自欺欺人,怎么也不相信皇后视她无非棋子而已,可是皇后,阿岚乃你本家侄女,其父柳将军,甚至祖父源平郡公,为助皇后母仪天下,可谓殚诚竭虑、丹心赤忱,你竟全然不顾阿岚悲喜,忍心让如此善良单纯之闺阁女子,为权势富贵所嫁非人,想想还真是让人寒心。”
  这番指责揶揄,同安有意当着任瑶光以及谢美人等等面前说来,说完便扬长而去,压根便没有给十一娘任何争辩的机会,任瑶光见皇后吃亏,大是兴灾乐祸,看似安抚实为落井下石地说了一番话,便觉更加愉快。
  她不知道,皇后其实压根不想与同安争辩,但经过这回事件,心中隐隐一动。
  同安的真实性情,绝非如此浅陋,无聊到执着此类毫无必要的口舌之争的地步,也就是说她这样做必怀用意,看来是想让太后与任氏等等相信,她与自己已经水火不容,虽说未必便能骗过太后,但同安若真怀此用心,确为十一娘喜闻乐见之事,至少,同安不会再干有损贺烨的危险事,不会为太后所利用,一步步陷入绝境了。
  又直到一年之后,次玛与青岚已经完婚,一回宫宴,青岚才提起与同安的面谈:“贵主确非恶毒之人,虽说从前有心算计于岚,然心中又确然存有悔意,甚至于遮遮掩掩表示,希望岚能既往不咎,不过我婉拒了贵主委婉示好,并非我对贵主仍存怨恨,我告诉贵主,我当贵主无非常人,所以虽说不至于怀恨计较,但没人愿意当被他人设计利用之后,仍当其为知交好友,亲密无间。”
  恨一个人,其实比爱一个人更加吃力,青岚对同安的作为不予追究,其实是不想为难自己,但她不愿再如起初那样,怀着真诚的友爱希望感化同安,她希望经此事件,让同安明白,除了血缘至亲,世人不会再有其余的人无限包容错责,这个聪慧的女子看出了十一娘对同安的良苦用心,她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同安,切莫再多辜负,真正爱护着她的亲长。
  “岚将亲手所绘画作,相赠贵主,就算作为相交一场,最后一分念想。”
  十一娘一直没有亲眼目睹那幅画作,但自从摘星楼阴谋事件之后,为防同安一错再错,她在公主府的仆役之中,发展了三、两耳目,故而她知道同安一直珍藏着那幅画作,并屡常展开独赏。
  那幅画轴,绘出春光明媚柳长花开的景致,枝梢有莺燕嬉唱,芳从有蜂蝶欢舞,画中有一女子,也唯有女子所坐那方寸之地,草灰花暗,显然萧索。
  四面不画壁篱,但女子俨然永绝春光。
  她是在另一方世界里,不被任何美好所动,十一娘相信,同安一定认得画中人。
  又隔多年,当小县主玉暖牙牙学语时,十一娘逗着玉暖说话,依稀能从这孩子稚嫩的眉眼间,看出几分叶昭媛的模样,她用指腹轻轻触碰玉暖柔嫩的面颊,玉暖立时展开灿烂的笑颜,十一娘顿觉愉悦。
  她一回头,正见同安避开目光,不过来不及隐藏唇角的笑意,十一娘便知道,画中人终于步出了牢笼,不再与世隔绝。
  那晚,她梦见了叶昭仪,梦境短而模糊,交谈一个字都记不清,但醒来之后,十一娘心情格外怡畅,她知道这是一个美好的梦境,若亡灵有知,应当再无挂礙。
  那时已到永和五年的春季,但此时,仍为复兴二年的初秋,大周与突厥一场大战在即,贺烨主导的改制仍在进行当中,因为众多世族、豪贵的利益大受损伤,看似平静的局势下实则波涛汹涌,后宫那些新纳的才人,无一能够争取圣宠,她们有的竭尽所能奉承韦太后,有的殷勤讨好皇后,有的忙着结交宫人,也有人无欲无求。最受瞩目者乃萧、陆二位,一个成为太后党的领衔,一个是正统派的翘楚,一个风头愈盛,一个却气定神闲,这使得各自身后那一群拥趸的势头日趋别异,虽说大家处境原本没有落差,但太后党仿佛成竹在胸,“正统派”中绝大多数反而心浮气躁起来。
  十一娘不知等等事态,是否仍在太后把握,总之整个夏天过去,韦太后并没有任何举动,看上去确然心如止水,已经退出朝堂,打算安养余生。
  直到姚潜锒铛入狱。
第1287章 逗刺猬
  姚潜身为领将,毫不称职,但他的长子却甚为“骁勇”,在军中素有“战无不胜”的勇士之名,当年年方十六,便屡获敌首奠定军功,未至弱冠之年,便封为壮武将军,但这样的荣耀当然大有不实——主将姚潜都被打得丢灰弃甲、溃不成军,将整个河北道拱手让人,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实至名归?
  但姚大郎确然好斗,爱逞匹夫之勇,练兵时与部将切磋,未尝败绩。
  他毕竟是长于军中,又是主将之子,骑射未曾荒疏,日常饮食远胜普通士卒,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又岂是士卒能比?而那些领队校尉,大多攀附之流,纵然有那本领胜过姚大郎,也没有那胆量逞强,于是姚大郎便“战无不胜”了。
  当初姚潜因失燕赵,遭受贬黜的逆境之时,姚大郎甚至不能忍气吞声,自居长安,屡常寻衅斗殴,甚至对“同党”,及恩侯元得运的儿子元康都曾大打出手,足见此人性情,是多么横行霸道了。
  不过姚潜比元得运更有头脑,还懂得约束儿子,没有放纵姚大郎打杀平民,欺凌欺凌贵族而已,还不至于引发言官弹劾,有损太后以及姚潜自己的名誉——毕竟是同等阶级之间的矛盾,是强强相争,扣不上欺凌弱小的帽子。
  但是姚大郎好斗逞强的脾性已经深入骨髓,自贺烨称帝,姚潜被夺兵权,家族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莫说姚大郎极不适应畏畏缩缩的日子,就连姚潜,因为被逼“韬光养晦”,而且已经许久不能面会太后,也难免心浮气躁。
  毕竟贺烨正值壮年,韦太后却已是风烛残年,姚潜无法确定处于逆境的老妇人是不是真有转败为胜的时机,他没有首鼠两端的余地,他知道对于皇帝而言,燕国公以及柳彦等等才是值得信重的武将,贺烨的时代没有姚家的用武之地,所以如果韦太后一败涂地,姚家必定会遭受灭顶之灾。
  从富贵的顶峰坠入困境的低谷已经让姚潜无法忍受,更何况杀身之祸?
  故而京城与朝堂,微弱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姚潜牵筋缩脉,他又一惯不似龟鳖的性情,无法长时期的畏缩壳中,他的本性像只刺猬,当遇危险,立时棘毛竖张,而且姚潜认为,时不我待,他必须背水一战,逼得韦太后当即立断了。
  姚家虽非名门大族,但近三十载的富贵,自然也会发展一群亲谊,尤其近十载以来,在姚潜的支持下,不少族人开始经营商事,他们倚仗姚潜的权势,往往只用投入些微资本,逼讹行商签定文约,以大大低于行市的价格供应货物,再转手交售,从中牟取暴利,要说来这种手段也算欺行霸市,但商贾地位本就不高,一般人哪胆敢得罪姚大将军?只能选择捏着鼻子吃亏,还得喜笑颜开不敢露出丝毫抱怨,不曾造成民愤指斥,御史言官对此一无所知,当然便不会引发弹劾事件。
  而这些亲谊,胆敢打着姚潜的旗号欺行霸市,自然也会给予靠山不少好处,据说姚潜因喜松木注入热水后特有的清香,日日净面、沐足的盆桶,皆由天然松木制成,为防影响那股清香,不许涂刷任何漆油,而精工细作的盆桶,使用一次便被丢弃,仅只这一项开销,每月竟耗二十万钱,足见其挥霍无度穷奢极侈到何地步,光靠太后颁赏?显然不足以支撑这一家人的日常虚耗。
  姚潜又没有霸占民财、贪墨公款,巨大的耗用从何产出?亲谊的“供奉”自然极其重要。
  就算贺烨登极,太后罢权,那些忍气吞声的行商们一时之间还不能笃断姚潜确然已经失势,并不敢立即“悔约”,故而姚潜父子虽说不如过去风光恣意,但穷奢极侈的生活品质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还没到忍无可忍的地步,直到,复兴二年秋。
  族人亲谊纷纷寻姚潜控诉,因为他们再也不能从行商手中低价购入货物不说,竟还遭到以裴子建为首的商贾联合排抵,从前找他们求/购货物的店铺柜坊纷纷“悔约”,不再合作,这便造成大量货物积压,必须重金租赁货仓,大量扩充人手,因为一旦保管不当,诸如珍贵香料、药材、丝绸等等货物,都可能损毁,这就必须投入更多的资本,最最要命的是,如果抵制行为没有消除,保管得再好,这些货品也没法销售出去,必定血本无归。
  姚潜这些亲谊,可从没想过在东西二市开设店铺,说穿了他们打的就是“经手”的盘算,从行商处低价购得大批货品,转手便高价售予坐商,这一入一出,白白就赚得暴利,这样的操作,必须后台强硬,否则行商们完全可以与各大店铺直接合作,用得着中间再经一道程序?
  这条财路一断,姚潜立失供奉,虽说不至于陷入衣食无继的困窘处境,但各项开支必须大幅度的缩减,生活品质立时降低,他当然痛恨那些落井下石的商贾,然而姚潜何尝不知裴子建的后台是谁?他就算真是一只刺猬,也不敢直接去扎这只后头站着老虎撑腰的狐狸。
  可从奢入俭谈何容易?就算姚潜可以容忍反复使用刷了清漆再无松木自然幽香的洗脚桶,他的妻妾却无法适应左右仆婢竟然只能穿着布衣——丝绸华服太过昂贵,仆婢们难免要做些端茶递水的活计,易使华服损耗,只能穿着更加廉价的衣裙,女眷们认为贴身仆婢身着布衣太过寒酸,就算不用见客,自己看着也影响心情,还哪有公侯显贵的气派?至于姚大郎、二郎、三郎等等,就更不能忍受要将各自驯养的上百良驹,单留二、三匹备用,绝大多数都必须售让,因为上等草料消耗过度,家用实在入不敷出。
  家人抱怨连天,姚潜越发心浮气躁。
  对于极其疼爱的长子,某日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姚潜竟然大发雷霆施以掌掴。
  满腹委屈的姚大郎出门借酒浇愁,遇一纨绔寻衅,姚大郎根本不认识寻衅之人,于是拳脚相加,这种事他从前也不是没干过,回回都是大获全胜并从未引来追责,只这回,姚大郎起初虽略占上风,但很快就被对方集合壮仆找回了场子,姚大郎继被父亲掌掴之后,再度被外人揍了个鼻青脸肿——事发要闹市坊,围观人群不少姚家亲谊,然而这些从前对姚潜父子谄媚奉承之徒,这回竟然选择了坐壁上观置之不理,眼睁睁看着姚大郎当众受辱。
  这回事件,让姚潜感觉到了莫大危机,大树未倒,猢狲已散,再这样下去,恐怕勋国公府的院墙就要被人推倒了!
  必须不能再忍辱,一定要反击,至少要让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明白,他姚潜还没有到穷途末路!
第1288章 捉刺猬
  姚潜携子,登门问罪,鉴于姚大郎只是被打肿了脸,连牙齿都没磕断一颗,这样的斗殴行为在大周并不适合报官,通常只是私下解决,所以姚潜虽说闹了个气势汹汹,但并没有惊动官府,可就因为他闹得太过气势汹汹,对方惊动了官府,而且惊动的人甚至还是京兆尹。
  宇文盛入职政事堂,主持变法,不再适合继续担任京兆尹,如今这位京兆尹,也可以视为后族,因为他乃徐国公崔政的门生,而京兆崔将与京兆柳联姻已为众所周知,京兆尹亲自处理这等鸡毛蒜皮的纨绔斗殴事件,必然被姚潜视为后族的有意打压。
  京兆尹对于自己的小题大作,当然也有说法——
  纨绔于酒肆市坊争执,虽动拳脚,但未械斗,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严重事故,官府可以不作理会,然而姚潜是登门寻衅,并且是聚众斗殴,这便是触犯律法的行为,涉事双方一为公侯一为士族,为防恶斗激化,京兆尹出面劝解倒也合情合理,毕竟涉事者身份均不普通,若单靠县令等属官,份量哪里足够罢止纠葛?
  可姚潜气势汹汹登门理论,又怎会因京兆尹的劝解忍气吞声?若他仅只是接受对方口头上的道歉便打道回府,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非但事与愿违,甚至更会造成大势已去威风不再的印象,眼睁睁看着半生经营的人势土崩瓦解,而且就算隐忍,也并不能保有平安富贵,姚潜不愿坐以待毙,他当然要强横到底,叫嚣着要让动手的纨绔出来,负荆跪地,受三百鞭打,他才答应一笔勾销。
  三百鞭,若下重手,那纨绔必定重伤,甚至可能亡于鞭下。
  京兆尹当然不会认同,被姚潜的气焰激发愤慨,话说道:“贵府大郎,常与人因口舌之争便拳脚相殴,该当多少鞭责?”
  事件到了后来,演变成姚潜与京兆尹之间的争执,虽说因为金吾卫及时到场,姚潜到底不敢鼓动家人壮仆械斗,最终也只能忍气吞声而归,但勋国公嚣张的气焰却在数日之间,便使市井皆闻。
  那些曾在姚大郎拳脚之下吃亏的纨绔之徒,眼见着有望报仇血恨,当然会不遗余力推波助澜,巴不得姚氏父子就此遗臭万年,成为千夫所指。
  于是市井之中,逐渐流传开一首童谣。
  “勋国公,好威风,侍强敢斥京兆公,未知相继失燕赵,节节败退丢甘州,凭何无罪反居功?月耗洗浴十万钱,马草堆填大明宫,石崇王恺若有知,亦当羞愧掩面走。”
  有一段时间,市井酒肆津津乐道,尽是姚潜的成事不足,以及与成事不足毫不相称的富贵显赫,关于姚氏一门穷奢极侈的生活,被夸大十倍渲染,勋国公府一时成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但不甘寂寞的姚氏子弟,仍然日日出没于酒肆青楼,当闻物议,屡生争执,甚至针对质疑,吼出“非我姚家父子,燕赵岂复?营州岂复?潘逆岂平?”之语,这不仅坐实横行霸道的指控,而且还授人话柄——
  燕赵得复、营州得复、潘逆受诛,这明明是当今圣上以及燕国公部军士的功劳,与姚家何干?姚家竟敢贪天之功居为己有,如此寡廉鲜耻、卑鄙龌龊简直闻所未闻。
  终于有御史言官具奏弹劾,列举姚潜多项疏错,主张朝廷重惩,以平臣民怨愤。
  谢饶平早闻碎语,知道太后与姚潜间的风流韵事,虽说深恨姚潜贪婪无耻,然做为太后的死忠,他当然也明白在此艰难时刻不能自相残杀的道理,与韦元平力保姚潜,认为御史乃空口无凭,姚潜并没有行为违律之恶,不应受惩,然而这时的政事堂,已经不再受谢、韦二人主导掌控,有更多人主张惩处姚潜,以正朝纲,几番争论不决,理当上呈天听,报天子决断。
  贺烨质问谢、韦二相:“尔等认为,我大周律条,唯仗势欺民、贪赃枉法才该惩治?姚氏子弟,仗着出身公府,屡屡寻衅滋事殴斗伤人便不算触律?姚潜非但不加责管,甚至聚众闹事,私闯他人宅邸,当众辱斥京兆尹,这又岂只教子不严之过?甘州之役,姚潜身为主将,战败失守,导致国都危难半壁江山几乎沦丧于敌,论罪该当处死!然太后已然赦免其罪,朕亦只是夺其兵权责其思过而已,难道还不算宽容大度?”
  又重重一击御案:“然则,姚潜非但不曾悔过,竟仍穷奢极侈、横行霸道,触犯众怒为世所不容,谢相、韦相却仍为这么个忘恩负义肆行暴虐之徒开脱辩护?朕问你们,姚潜到底有多少功劳,多大才干,这么一个无才无德百无是处之人,有何资格再为人臣,居高职,享厚禄?”
  谢饶平、韦元平哑口无语,姚潜理所当然便被免官罢职,只是他到底还有勋国公的爵位,依大周律,未行十恶之罪,不得夺除。
  然而不居官职者,依照新法皆为纳税之户,姚潜一旦被罢职,官府自然便要依律察核其田宅资产,录定征收税赋,这对于失去亲谊供奉以及皇家恩赏,原本便觉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姚潜而言,更如雪上加霜,他哪里甘心被定为上上等,“凭白无故”又再损失一大笔财帛?
  而且从贺烨显然的针对态度,姚潜心知肚明,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容他继续荣华富贵,损夺家财只是开端,到头来一定会折腾得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紧迫的情势已经不容他畏缩隐忍,等待韦太后慢吞吞地东山再起,他只能背水一战,那就是逼迫韦太后痛下决心。
  一切正如十一娘所料,姚潜没有老老实实等待官府公差登门核察资产,他自从被罢除官职,便开始转匿田宅,但负责登录的官员刚好与姚潜结过仇怨,当然将双眼擦得雪亮,对于勋国公名下的资财,半亩地一片瓦也不容放过,公正严明地察核了姚潜隐匿资产,岂图违抗政令的罪证,丝毫不惧姚潜乃王公贵族,不过司录之职,便对堂堂国公加以斥问。
  姚潜的“应对”便是,唾面辱骂、拳脚相加。
  这下事情便闹得无法收场了,国公虽尊,司录位卑,司录却是朝廷的正式官员,领圣令推行新政,姚潜拒不遵令,并打骂命官,这便是挑衅君权,往重里说,治叛逆之罪都不为过。
  铁券虽可免死,然而夺爵已成必然,又正值改制的敏感时候,贺烨当然不会放纵姚潜公然抗命,立即下令,锁拿姚潜下狱,察实罪状等候惩处。
  有任瑶光居中通风报讯,太后几乎立即听闻了姚潜锒铛入狱的消息,她先寻贺烨交涉,无人知道具体情形,随后,任瑶光便到了蓬莱殿,皮笑肉不笑地有请皇后往长安殿一行。
  十一娘在长安殿门前,正遇入宫求情的勋国夫人,这位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妇人,大约性情确然温柔平和,纵然是遭逢大变,悲惧加集,暗地里将“幕后真凶”柳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冤家路窄一相逢,也只不过是哽咽相问:“皇后殿下,缘何斩尽杀绝?”
  任瑶光连忙上前一步,公然维护姚潜之妻:“勋国公因被陷害,身陷囹圄,夫人难免忧急,情急之下才出此不敬之语,殿下一贯宽容,想必不至于怪罪。”
  十一娘不理会平民出身的勋国夫人,却实在“佩服”任瑶光越来越愚顽不灵的脑袋,她目不斜视一径前行,淡然道:“姚潜入狱,家眷忧急,未知任氏你因何缘故焦心似焚?”
  这话颇带些暧昧,任瑶光当然要分辩:“妾身乍听变故,虽觉惊诧,但事不关己,何至于焦心似焚,殿下虽无意中伤妾身,只恐小人听得这只言片语,又生物议诋毁。”
  “你若不是出于情急,何故口不择言?姚潜违抗制令,责辱命官,故圣上察处罪行,你却口称陷害,若不是情急失言,难道有意诋毁君上?!”
  “殿下明鉴,妾身决非心存故意……”
  “你虽非故意,然则屡屡妄言犯忌,足见虽久居宫廷,尚未习惯循规蹈矩、谨言慎行……好了,不需对我亦步亦趋,这虽是长安殿,我也不用劳你引路,既知错,就在殿前跪罚一个时辰罢,虽为小惩,还望你引以为戒。”十一娘这才顿足,稍稍一勾唇角,似笑似谑:“任娘子,你面上现下满带怨气,我知你气恨我一再惩诫,但我仍有一句警告。”
  她逼近一步,口吻柔缓:“你族姐任玉华,论智计隐忍,均远胜于你,奈何命运多舛,注定难得善终,她临死之前,愤怨不平乃身不由己,你比她幸运,因为你其实可以选择,并不一定枉作棋子,可是你之贪婪,又远胜任玉华,然你之头脑,承担不起胸腔之内这颗野心,回头是岸,为时不晚,若执迷不悟……”
  话已不用说完,十一娘转身,她甚至听见任瑶光负气重重跪在地上的声响,就知道这个女子已经无可救药了,她摇了摇头,颇有些卿本佳人奈何从奸的遗憾,她想到任瑶光的前夫雷仰棣,不仅贺湛对此人尚且认可,眼下连柳彦对其也十分赏识,又虽说雷仰棣被任瑶光一再利用,甚至担当负心弃妻的骂名,可对于任氏,却从无一字责怨。
  用情至深,连十一娘都不由唏嘘。
  然而,为了实现**,任瑶光竟然听从太后,有意撮合前夫与其余女子再成欢好。
  自毁福份,待将来永坠阿鼻,未知会否悔不当初?
  十一娘又再摇头,却连叹息也不曾有一声。
第1289章 示弱
  胭脂红衫裙,金线绣团花,外披绛紫大袖衣,韦太后就是穿着如此一袭华丽的衣裙,端端正正坐在镶金云莲宝榻上,准备与十一娘展开又一场对峙。
  自德宗朝后期,宫廷妆容便时兴奇艳浮夸,贵妇爱将眉毛剃短描粗,双颊涂成酡红,如醉酒之色,然而最近,因为柳皇后惯常不爱剃眉,偏好只用石黛天然描画,于是长安城中细长秀丽的眉形又再风靡,就连任瑶光,也改画了时兴的小山眉,施薄粉、着淡脂,往往既不点妆靥,也不涂抹额黄,妆容以淡雅为美。
  可这样的妆容,适合的是天生丽质,绝不适合眉目平凡,而且芳华不再的妇人。
  至少韦太后认为,粉黛薄施,万万无法突显她与众不同的势态,可如今的太后,失去权柄,竟然已经无法再引领风尚了。
  于是当面对十一娘那张几乎看不出胭脂涂画,却容光焕发的面容时,韦太后糟糕的心情正如被人重重踹上一脚,沉钝闷痛不已。
  她突然想起了崔后,因为病弱,面貌苍白愁眉长蹙,于是当年时兴的便是八字愁眉惨白面妆,甚至还会在两颊抹画泪痕,那么多宫妃、贵妇群起效仿,德宗不作理踩,偏偏将“东施效颦”四字,当众讥笑于她。
  那是她作为才人,第一回在宫宴上露面,当时多么无地自容可想而知。
  时至如今,韦海池还不曾忘却当时的自己,几乎将掌心掐破才忍住夺眶而出的屈辱的眼泪,整整两个时辰,她就在众多嫔妃讥鄙的注视下,强颜欢笑的坚持着。每每回忆,她仍觉背脊上的刺痛,三十余载过去,都不曾消却。
  她更加痛恨的是崔后自以为是的宽慰。
  “不用在意圣上口直心快,圣上并非针对于你,但你体态丰腴,确然不适合愁啼妆容,你是不知道,世人虽效愁苦,可我多么向往健康。”
  德宗朝之前,世人一贯以丰腴为美,大周女子也多崇尚强健,并不爱哭哭啼啼多愁善感,可是因为崔皇后体弱多病却能宠冠后宫,风尚略有变移,韦海池体态丰腴,五官却极平凡,浓眉怒目过显强悍,尤其在那一特殊时期,刻薄之人公然将她论为丑蛮。
  她忍气吞声,讨好一个病弱之人,端茶递水甚至亲手为崔后沐足试药,做尽婢侍之事,终于才得以侍御,并生下了龙嗣,尊为贵妃,没有人再嘲笑她丑蛮,她甚至也能如崔后一般,引领风尚,让浓妆艳抹大行其道,让体态丰腴再度成为大周之美。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世上仍有那么一群人,崇尚的仍是天然,她们拒绝艳丽浮夸的妆容,她们也不会因为风尚便改变窈窕身姿,她们我行我素,奈何这样的人,这样冥顽不化的人,竟当真能引得男人的倾心,甚至引起她的妒嫉。
  是的,韦海池妒嫉那些天生丽质的人,也许是因为最真实的看法,其实认同最美的姿态便是天然生成,如果她也有这样的资本,大可不必浓妆艳抹,她同样会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在庸脂俗粉间婷婷而出,根本不加理会所谓风尚。
  因为韦海池比谁都明白,越是不凡的男人,就越是会被与众不同吸引,如德宗帝对崔后用情至深,如贺衍对裴渥丹一见倾心,又如贺烨对柳在湄情有独钟,甚至连姚潜,起初以貌取人,也有别风尚大流。
  是的,韦海池从不认为姚潜当真执迷于她的容貌,她看透了人性,又怎会被甜言密语迷惑?但她不以为意,她知道她的容貌不足以让人珍爱,但她拥有权势,她成为大周太后之时,便注定与众不同。
  姚潜迷恋的拥有太后头衔的女子,但这也是真正的韦海池。
  不像谢饶平,钟情之人只是一个虚情假义的韦海池,那个孤苦无助的闺阁少女不是真正的她,她不可能那样懦弱,不可能那样窝囊,所以她并不珍惜谢饶平,因为她笃定谢饶平不会当真钟情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为了迷惑谢饶平,她不是还得违心诉苦,扮演身不由己的无助之人?
  只有在姚潜面前,她完全不用掩饰,她可以酣畅淋漓的表现自我,她的狠绝,她的**,只有姚潜才会欣赏,才会认同。
  姚潜能够一眼看穿她。
  姚潜知道她乃少立大志,决不甘于平庸,也从不曾身不由己,甚至断言她从不曾钟情谢饶平,当谢饶平无非棋子而已,姚潜赞赏她的隐忍,终于攀上权势的巅峰,他说:“海池才是古往今来第一奇女子,文皇后远不能比,文皇后无非幸于时运,海池生来便不占时运,若非智计过人,怎能临朝听制?海池容貌虽然平庸,然才干堪比尧舜,将来史笔,海池之下,如秦宣汉吕,当应黯然无光。”
  除德宗之外,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胆敢评论她容貌平庸,只有姚潜,笑谑间全然视容貌为次,只有他欣赏她的才干,他是为她的才干、狠绝心折。
  可这个男人,得知她一切秘密与真实的男人,如今却身陷囹圄,或许不过多久便会命丧刑场,但更让韦海池担心的是,当面临酷刑与绝境,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姚潜会不会把她那些绝顶机密泄露无遗,这一威胁大不同于高玉祥等人的背叛——能将韦太后置之死地的罪名,唯有毒杀贺洱,高玉祥知情,却无罪证在手,但公羊氏的下落却被姚潜掌握,如果他将公羊氏供出,十一娘的手中无疑便握有了杀手锏。
  姚潜已经是韦太后最最信任的人,但这样的信任仍然不足以让韦太后全然放心,更加要命的是自从被拘限在长安殿,与外界沟通只能通过任瑶光,可太后又信不过任氏,关于公羊氏的存在,任瑶光全不知情。
  也就是说,眼下就连太后也不知公羊氏下落,姚潜被捕之后,她已经不能“亡羊补牢”,将公羊氏转移或者灭口了。
  想要彻底消除后患,韦太后只能争分夺秒,要么开释姚潜,要么杀人灭口。
  如果姚潜还有一线生机,韦太后当然不愿亲手除去情人,所以她首先选择的是软硬兼施,打算说服贺烨网开一面,但贺烨拒绝了,正如十一娘设计,皇帝陛下强调皇后及陆离等等臣子认为,姚潜虽无欺弱民,然逆犯君上,其心可诛,甚至反问太后:“姚潜曾掌禁军,虽已交权,然若其心存逆意,难保不会掀生内祸,太后曾视国政,怎能不知事非屑尘可置之不顾,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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