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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3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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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紧跟着便瞧见了同安身边的侍婢,迎出屏门之外。
  “有请王子,贵主恭候多时。”
  随着那侍婢往内一指,次玛抬眸一望,只见二三十步的距离,公主果然已经跽坐在玉兰树下,看上去哪里像大醉刚醒的模样,他心中虽犯狐疑,但也不可能拒绝这果然是出自公主的邀请。
  “有劳。”次玛一如往常般彬彬有礼,对那侍婢行一揖让,跟随身后。
  再次见礼后落座,同安无意与次玛多言,开门见山说道:“听闻,王子有意与我大周联姻?”却根本不愿听次玛解释,微微一挑眉梢:“王子也不用再说那些君子好逑之托辞,我知道对于王子而言,稳固两国邦交方为首重,但王子也太看重同安,我虽为帝姬,看似尊贵,份量却远远不足以达到王子期望,当今皇后,虽为我叔母,却视我如同眼钉肉刺,巴不得我远嫁异邦,故而我就算和亲吐蕃,也是一枚随时可弃之棋,有朝一日,说不定会让王子大失所望。”
  自相识以来,次玛一直以为同安就是个无忧无虑的金枝玉叶,与他的那些姐妹没有什么不同,故而一听这话,震诧可想而知,一时之间,倒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了。
  又听同安说道:“所以王子想要达成目的,莫如求娶源平郡公嫡长孙女,其父柳彦,乃天子近臣,虽说只是当今皇后堂兄,不过历来友睦更胜同胞手足,我为成全我国与贵邦永修盟好,已经部署妥当,王子只需依计而言,便能如愿。”
  直到这时,次玛才插得进一个字——“哦?”
  “早前转交王子便条那婢女,并非公主府仆从,而是柳小娘子之婢。”同安对次玛的反应却相当满意,继续阐述她的计划。
  ——
  青岚意识到阴谋已经无法避免时,是因柳七娘折返上善台。
  此刻酒宴已撤,诗会题韵已限,赴会的闺秀要么静坐,要么徘徊,都在斟酌词句,想要将早前听过的乐曲,结合此情此境,再兼抒发感怀——今日这场诗会可不简单,是由柳氏女担任评判,倘若考为优佳,说不定能获上报皇后知闻的幸运,皇后不仅有母仪天下之贵,自身才华也曾名动京都,能得皇后称赞,对于闺秀而言当然是莫大荣光。
  故而绝大多数,此时都用心于自己的诗作,并没怎么留意柳七娘的去而复返,以及与青岚之间的窃窃私语。
  “贵主此时便清醒了?”青岚问道。
  “是呀,次玛王子那丸药确有奇效,贵主服用后,歇息半个时辰,就像没事人一样,不过情绪甚是悲郁,独自一人到了摘星楼上,也不让仆从跟随,便连我,都未被允许近身,我心中实在担忧,就怕再发生什么意外……阿岚,你还是走一趟吧,最好劝服贵主仍然前来上善台,不要再留连高处。”
  青岚屡常陪伴公主谈诗论琴,十之八/九均在摘星楼上,知道往这游苑一侧角门出去,再往南沿着一条小径行走片刻便能到达,并不需要公主府的仆婢引路,再者她已经感觉到阴谋正在进行,身边跟着公主府的仆从反而更加不利,所以只带着自己的婢女,一边往摘星楼走,一边将今日经历细细梳理一遍,心中有了七八分猜测,故而也并不诧异这一路之中,直到摘星楼下,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刚进摘星楼,便见一个男子站在楼梯口,着一身宝蓝色的缺袴袍,发系乌幞,衣着与周人并无差异,但体格显然更加魁伟,一双剑眉底下,眸光明澈恍若晴空无云,肤色略显黝泽,倒也称不上黧糙,更近似麦色,鼻梁耸挺如峦峰,面廓也比周人更加削显,腰间蹀躞带上,垂悬算袋、佩刀等物,周身并无佩饰显现与众不同的身份,但青岚已经猜到了面前何人。
  果然便听婢女短促地一声低呼,小声提醒她:“这位便是吐蕃王子。”
  青岚神色不变,上前礼见。
  次玛也在打量面前的大周贵女,衣着妆容当然有别于他在市坊间,常见那些前呼后拥的贵妇,未经浓妆艳抹,只淡淡描深秀眉,天生柔长的眼角,似自带笑意,她有灵动清澈的眼眸,真如三月春水,却不待人细看,便轻垂乌睫遮藏,那睫毛也太浓密了,浓密得让人遗憾,因为全然遮挡住了那清亮又惊艳的眸光。
  一袭水粉白樱的齐胸襦裙,衬托得女子的身量格外窈窕修长,穿着的是青碧色交领衣,很严谨地遮挡在脖项下,却让次玛觉得这样的穿着比那些开敞绣领,坦然露出锁骨的贵妇更具风情。
  当然更让次玛震惊的是,女子应是为了劝慰贵主而来,蓦然却见他这么个陌生男子在场,但毫不惊慌,她难道仍未意识到已经中了算计?次玛竟不相信女子会如此迟钝,他原本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时更加不会犹豫了。
  还礼,干脆利落就是一句话:“有请小娘子随在下移步。”
  次玛终于又看见了青岚扬举眼睫,再见那沁人心脾的清澈眸光,长安城湿闷的炎夏带来的所有焦躁仿佛被一洗而空,他突然觉得今日的遭遇让他愉快极了,却无端地想要稍稍捉弄一下面前的女子,想要看看她羞恼惊慌的模样,想要看看她是不是能够一直保持落落大方。
  也不确切他究竟是希望目睹惊慌失措,还是更加希望面前人果然秀外慧中,一句颇含促狭的话便脱口而出:“小娘子若不移步,那么也许只能和亲吐蕃了。”
  就连那婢女听了这句调侃的话,都显出恼羞成怒却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但次玛见到的仍是女子眼角那似乎天然生成的笑意……不,这不是他的错觉,女子的确唇角莞尔,她在微笑,不在意他颇为轻佻的打趣,似乎反而有如释重负的心情,她微一侧身,碧色裙带被轻风卷得舒扬,她说“有请”。
  一定是已经察觉了阴谋,也一定感觉到自己并无恶意——次玛愉快地想。
  出了摘星楼,转入一条小径,却并没离开太远,只是到了百步开外距离,青竹林立、假石点缀的地方,花障后头,有一间竹舍,这里是同安偶尔招待客人烹茶品茗的地方,次玛与青岚都不陌生,他们知道这里,人在窗前坐,依稀能透过花障青竹看见摘星楼外那条路径,但楼外的人,却无法看见窗内舍中情景。
  竹叶青柯,在盛夏的微风中吟唱有声,窗外仍是阳光明媚于天地之间,一时却清静不见人影。
  婢女对次玛虎视眈眈,青岚却神情恬静,他们当然没有烹茶品茗,只是隔着茶案,相对跽坐着。
  “小娘子看来已经意识到今日这场变故?”次玛忍不住询问。
  “有所猜测吧。”青岚也无意兜圈子,她扫过案上茶具,倒执一把茶则,在青釉水方上敲出几个节奏,普通人当然听不明白节奏之间的奥妙,但青岚显然相信次玛不会陌生——如果她猜测得不错,那曲耽生,正是面前人谱作。
  一段节奏击罄,青岚便问:“此曲可为王子佳作?”
  “正是不才拙作。”次玛承认道。
  “此曲本乃王子相赠贵主,贵主却并未事先告知,经贵主授意,某为此曲作配以唱词,并当众演奏,或许今日这场赏曲诗论宴会后,众人皆知某因此佳作,而对王子暗生倾慕之情。”
  青岚放下茶则,神色仍然平静:“今日王子相借毬场,某在席上与众位宾客皆有耳闻,贵主醉酒,众位应会相信乃我劝饮之故,后讨求解酒丸药,乃某之婢女前往毬场联络王子,大可趁此时机,授意婢女假传贵主口讯,借贵主之名,邀约王子前来摘星楼相会,可巧某之七姑母见贵主不再闹酒,前来协助某主持诗会,我正好借故脱身。”
  青岚说着话,看向窗外:“若所料不差,一阵后,并不知我企图之七姑母,便会引着宾客们前来摘星楼寻找,我一路来时,并不见公主府仆从,可到时就会有仆从出现,提醒众人目睹我急匆匆赶来摘星楼。”
  到时众人眼见摘星楼上,青岚与次玛正在“幽会”,联想到那些蛛丝马迹,更兼同安公主的推波助澜,会产生什么谣言?
  “王子原本与贵主一见如故,有联姻之诚,为动贵主芳心,方以佳曲相赠,却不防某意欲横刀夺爱,趁今日赏会,劝醉贵主,使尽心机密邀王子倾吐思慕之情,到时贵主只需向圣上道明,她对王子只有知交之谊,并无儿女之情,有意成全某之心愿,就算皇后认为我乃无辜,并不会如此卑鄙,可只要七姑母与王子皆为人证,皇后也是百口莫辩,到时,圣上当然只能促成这桩姻缘,而且会厌鄙某为己之**,算计利用贵主。”
  青岚收回目光,看向次玛:“若某所料不差,王子前来摘星楼之前,应当已与贵主面会,贵主说服王子,只需要想方设法留下我在摘星楼,被众人当场目睹,就能达成联姻目的,有利于贵邦与我国永修盟好。”
第1278章 倾心
  次玛几乎能够清楚地看见,女子宁澈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端坐的身姿,他有些欣喜,欣喜的是如此奥妙的接触,他们因为阴谋而邂逅,他毫无准备,但此时此刻,方才真正领会到一见倾心的神奇。
  他的影子在她眼中,就是这一点点的亲近,已经让他雀跃不已。
  当然,次玛也是震惊的,因为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对于同安整套阴谋的脉络,青岚竟能梳理得如此清晰。
  “小娘子明知摘星楼中,已经布下陷井,为何还愿前往?”次玛很期待答案。
  “某并不认为,一切会如贵主设计那般发展。”青岚又再莞尔:“某听家中长辈说起,明白此回议和,王子居中起到之积极作用,实为关键,王子既然重视两国邦交,又怎会涉入阴谋,行为任何可能造成损害之事?”
  同安公主不谙权术,但次玛考虑问题必定不会如此简单,他要是真听信掇撺,陷害青岚,固然可能蒙骗天子,必定会让皇后忌恨,就算可以达成联姻之愿,青岚又怎会与他相敬如宾?他这次出使,目的是为两国修好,可不愿意四处树敌,更何况还是大周后族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次玛倘若愚钝到了搬起石头砸脚的地步,又何德何能相助他的胞兄,与吐蕃后族支持的大王子,争夺储君之位?就更不说略占上风,说服索朗平措弃突厥联贺周这一决意了。
  同安公主的诡计,实在可谓给次玛出了一道难题,而且并没有给予他充足的时间考虑两全其美的应对之策,次玛固然不愿与皇后树敌,却也不想开罪同安这大周公主,当然,在知道同安目的之后,他也已经断绝了求娶的心思,公主显然不愿下嫁,他也无意强求。
  仓促之间,他只能采取缓兵之计,至少不能让京兆柳的女子因他之故而招受非议,所以在前往摘星楼之前,他已经决定坦言。
  他已经作好准备会被青岚迁怒,他以为青岚在得知真相后会惊慌,会激愤,会谴责他,甚至会寻同安公主对质,会向皇后告发,请求皇后主持公道,在见到青岚之前,他万万不料对方会如此平静,以至于他准备好的劝慰之辞,竟然完全没有用武之处。
  可次玛现在由衷地庆幸,他在紧急之时,没有避之唯恐不及,而选择往摘星楼一行。
  他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是欢畅的笑容。
  说出来的却是歉意的话:“在下其实只需请辞,便能避免小娘子陷于阴谋,可在下若使贵主功亏一篑,必然也会开罪贵主,贵主甚得圣上怜爱,在下不敢担此风险,故而……在下想要提醒小娘子堤防贵主,打算借机赢得皇后及小娘子感激,如此才有可能避免损害两国邦交,可与小娘子一番面谈,在下明白,对于此类功利之心,小娘子轻易便能洞悉,还望小娘子原谅在下此番心计。”
  青岚能够洞察阴谋的始终,甚至料到次玛不会与同安共谋,但对于这番坦言相告却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她望向次玛漆黑的眼睛,感应的仍是那碧空如洗般的清朗,她想这位王子也许不会强人所难,所以其实同安公主就算畏惧和亲远嫁,大可不必废此周折,如果选择坦言相告,次玛并不会纠缠不休。
  可为了吐蕃的利益,次玛仍然没有完全放弃联姻这一目的,但他采取的是阳谋,希望用真诚打动自己。
  就算怀疑次玛仍然出于功利之心,青岚却并不觉得恼怒,她能够理解肩头承担责任的人,又怎会耽于儿女情长?而且,她下定决心前往摘星楼之时,已经有所准备,她并不抵触和亲吐蕃,她出身后族,享受着比旁人更多的尊荣,也应承担比旁人更大的责任,固然将来可能远离父母亲长,从此生活在一个陌生迥异的国度,她一定会饱受思念离别之苦,或许还会遭受意想不到的磨难,但她可以选择接受,只要和亲的结果,于家国而言确有益处。
  但是当然,她不愿被同安算计,不愿让家门遭受世人非议,更不愿造成圣上对后族的任何不满 ,她是在确有把握避免横刀夺爱此一谣言的前提下,方才佯作中计,赴此“幽会”。
  所以青岚这时,就算并不相信次玛表现出来的真诚,但她非但没有讥讽鄙夷,态度反而极其友善:“某之所以来见王子,还有一个原因,希望王子莫要误解贵主这出计策,是因鄙夷厌恶王子,更甚至怀疑周蕃两国议和,无非基于权宜之计,希望王子确信我国君帝决意与贵邦罢战修好,必不会有违盟约。”
  “小娘子不必安慰在下。”次玛心中并无不愉,却佯作黯然神伤:“在下亦知,企图高攀贵主确乃在下不自量力,然就算自取其辱,还不至于疑心贵邦与我国修好之诚,更不会为了一己荣辱,耽误大局。”
  “王子应当听闻,多年之前,因太后懿旨,贵主曾经和亲突厥,而这桩联姻,远异秦晋之好,相当于将贵主置于绝境,故而贵主才对和亲一事心存抵触,并非特意针对王子。”直到这时,青岚仍然不想道破同安心有所属的缘由,这不是出于对同安的友谊,一来她不愿已经平息的事件再生波澜,牵联损害尹少卿,更加关键的是她不愿让他国之臣得知己国公主的私隐,诽议公主的品行,所以她只说同安的另一层心病,希望次玛能够理解事出有因。
  “小娘子有所不知,贵主向在下直言,称之所以如此部署,是因与皇后之间矛盾争执,贵主与小娘子并无怨仇,但因皇后之故,方才……设计陷害。”
  听次玛这话,青岚终于忍不住蹙眉,她不愿异族人鄙夷同安的卑劣,但万万想不到同安竟然会将心中所想如实告知。
  “贵主因遇磨难,心中难免悲苦,故而言行时有过激之处,实则并不存恶戾。”
  听青岚仍为同安开脱,次玛微挑眉梢:“小娘子放心,关于贵主今日言行,在下称誓,决不会外传一字,有损贵主声誉,在下之所以坦言相告,也是担心小娘子将来,再被算计。”
  “某,多谢王子大度宽容。”青岚如释重负。
  “小娘子对贵主如此真挚,却险被陷害,难道一点不觉愤怒?”次玛摇头:“与小娘子之心胸相比,在下又哪敢担当大度宽容四字。”
  “若说遇此对待,毫不介怀也太虚伪,只是某以为,为此愤怒耿耿于怀,太不值得,怨愤是惩罚自己,某并未犯过,何需自罚?”青岚微微一笑:“某之所以一再解释,并不是为了贵主,某与王子有一相同心愿,便是不愿因此横生枝节,损毁两国邦交。”
  “没想到小娘子竟也如此重视周蕃议和。”话一出口,次玛立即意识到容易引发误解,又急忙道:“在下并非认为小娘子只是闺阁女子,对于国政理当一无所知,而是在下看来,贵国天子,确为中兴之主,必能再现强盛之治,而吐蕃,经潼关、赤岭两役战败,已经不足威胁贵国,故而此番议和修好,必定乃吐蕃处于被动地位。”
  “当年,穆宗帝在位,王子便反对吐蕃结盟突厥侵犯我国,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依某浅见,或许王子也明白,战争之害,实不利于国民,故而兵者为凶,不得以而用之,故无论国力强弱,若能结为友邻,互不侵犯,方为上上之计,这便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青岚这番话,说得云淡风清,却使次玛心中大震。
  就连他的国人,吐蕃时的部属,甚至包括父王,都以为他之所以主和,是为打压大王子派系,没有人能理解他心中最最质朴的想法,是不愿因为君王扩张领土的野心,让千万子民深受战争之害,可是来到大周,因为这不在预料的阴谋,结识的闺中女子,却能谙知他的内心。
  次玛原本愉快的心情,此时越发火热,他想他不应错过这么一位红颜知己,他们应当携手并肩,为共同的愿望,为两国的和平努力,他产生强烈的**,他希望能与面前的女子两情相许,以夫妻之名,渡过此生,他几乎忍不住就要表白情意,却见青岚侧面,关注窗外——
  这时,她的七姑母,正领着一众女眷,浩浩荡荡往摘星楼行去。
  次玛当然也看见了百步开外的动静,心中仅管不舍就此结束这么一场邂逅,但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他起身,先施一礼:“在下告辞,择日再往贵府拜会,还望见识小娘子为拙作拟配之词。”
  说完转身,却是推开另一扇窗户,跃窗而出,穿过一条更加僻静的小径,正好是与摘星楼相反的方向,极快便不见人影。
  他甚至没有确定青岚接下来会怎么行为,代他向帝后解释今日这件阴谋的始末,尤其是争取大周天子的信任,不因同安的中伤而损害两国邦交,次玛相信那个秀外慧中的女子,一定能够妥善处理这件变故,是的,他毫不怀疑。
  可次玛并没有不告而别。
  同安公主当听闻功亏一篑时,必定会勃然大怒,次玛不愿让青岚独自承担公主的怒火,所以,他要赶在青岚之前,再次面见同安,承认自己不愿树敌后族,他要让同安放心,吐蕃并不会强求大周公主和亲。
  次玛脚步轻快,唇角微扬,对同安原本微不足道的一丝怨愤,此时也烟消云散了。
  他想,不管今后是否能够赢取佳人芳心,他都应该感谢同安,因为若非公主,也许他无缘结识青岚,那么他的人生,岂不是莫大遗憾?
第1279章 皇后的用心
  黑沉沉的阴云,像是被突然的狂风卷来,堆积在长安城的上空。
  一场暴雨迫在眉睫,深吸一口气,几乎都能感觉到雨水的潮意钻入五脏六腑,可湿闷的天气却半点没有好转,同安从肩舆上下来,站定在篷莱殿的门前,她觉得领子里布满粘稠的汗意,她强迫自己挺直背脊,耳朵听见阴云之下,如战鼓般擂响的闷雷声声,她再度深吸一口气,镇定慌乱的心跳。
  关于摘星楼的阴谋,早在昨日她便知道了结果,次玛没有按照她的部署执行,所以她无法造成对青岚的诋毁中伤,甚至不能逼促青岚和亲远嫁,柳七娘胆颤心惊,以为她会勃然大怒,她也的确连声怒斥次玛不知好歹附势趋炎,没有人想到,这样的结果,其实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次玛急功近利,依计而行,固然为她期翼,那样一来,不仅她能脱身事外,还能作为受害者,挑生叔父对于后族的不满,确然也算还击皇后,破坏她美满姻缘之仇,但同安并非没有想过,次玛做为吐蕃王嗣,出于修好议和目的,借此机遇讨好皇后,出卖她这个空有名头,毫无实权的大周公主。
  这样一来,皇后必定便会知情,甚至会召她前来,给予怒斥责备。
  果不其然,因为青岚险遭算计,事态甚至牵涉到两国邦交的大局,京兆柳不能忍辱,皇后亦不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今日派遣江怀,逼她奉召入宫。
  但她并不算功亏一篑,她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仅只一个方向。
  叔父当然也不会被瞒在鼓中,也许会责备她任性胡闹,但叔父同样也会明白她的想法,不至于再信皇后狡言,以为她对次玛青眼有加,被其才华打动,情愿和亲。皇后能够借此时机,造成叔父对她的疏远,但同时也能使她脱身事外,彻底摆脱远嫁之祸,她与后族水火不容,乃祖母喜闻乐见之事,祖母会更加相信她,至于叔父……
  既然已经察谙她对皇后的敌意,也不怕再多这一回谋算了。
  总有一日,她会让叔父明白,她这样做的真正目的,叔父这时对她有多么不满,将来对她便有多么愧疚,到时没有人能够动摇她在叔父心中地位,她便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堤防皇后暗算,那时无人胆敢轻视,将她当作不值一提可以随意摆布利用的蠢钝之人。
  至于青岚,就算幸免中伤之谋,但已经无法迎娶大周公主的次玛,不会放弃与后族女子联姻的企图,到时皇后限于大计,为求帝王更加宠爱以及信重,又怎会在意青岚的终生幸福?青岚仍然会代替她,成为权术的棋子,摆在江山社稷这面棋盘上,不知青岚会不会怨恨皇后,怨恨家族,为了荣华富贵,舍弃自己?
  不幸的人,遭到背叛被利用摆控的人,还能向往豁达的人生,同情贵为公主的她,怜悯她的多愁善感、凄楚悲伤吗?
  可悲的人,有什么资格施予旁人同情怜悯?青岚的将来,会更加凄楚百倍,到时她就会明白,从前以为旁人无病呻吟,是多么可笑了。
  或许有朝一日,青岚亦会在她面前悲泣请求,同安觉得自己不会漠然旁观,至少也会给予怜悯与开导,就像这段时日以来,青岚对她所作的一样。
  不过片刻之间,龙首原的上空已经布满阴云,仿佛这片暗霾之下,隐藏着千军万马蓄势待发,更加猛烈的风,卷得同安裙袂张扬,扑面而来的湿闷越发厚重了,同安却面带微笑,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紧张,终于在暴雨将至之前,迈步进入殿门。
  十一娘在玲珑台。
  她喜欢这里,尤其是暴雨将至之前,透彻的琉璃壁外,天地之间正被狂风黯霾肆掠,残红纷飞柯叶狂乱,但白色的琉璃壁内却保持着不为所动地平静,香炉里的白烟安静地在视线里旋绕,被称为薛郎书的线装卷本,翻开后纸张也不会因为风卷云涌凌乱,稍后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她能坐在这里观赏,像置身其中,却完全不被风雨侵袭,她往往会因此而生奇异的感悟,尤其风停雨住后,景致在眼前一点点地恢复明亮,一炉香,那时刚刚也焚淡了。
  可十一娘今天却不能趁着这场暴雨参悟世情,因为她看见同安终于奉召入见。
  很多年前,同安还是襁褓里不知愁苦的婴儿,叶昭仪总是乐意抱着同安来蓬莱殿,絮絮叨叨生活因为这个小生命变得更加忙碌,但更加幸福美满,十一娘会从叶昭仪怀中接过同安,她很爱用手指轻轻触碰孩子柔嫩却温暖的肌肤,一边听阿叶规划孩子的将来,一直说到该为同安择选什么性情的夫婿,那时她们都相信同安会无忧无虑的长大,嫁得良伴,受尽宠爱平安美满渡过此生。
  一转眼,过了二十载。
  怀中的婴儿变成了面前的女子,执拗又敏感,她与叶昭仪,到底都没能给予这孩子太多爱护,这座冷酷的宫廷,也没法让同安感受到太多温情,十一娘不由想:阿叶,你曾说过,希望我能教导同安,你希望孩子乐观善良,我答应过你,让你放心,我们相信同安会成为豁达幸福的孩子,但是我食言了,我对同安不够关注,甚至为了与她缓和矛盾,选择回避她,只能但愿,现在还不算太迟,我不能眼见同安越陷越深,阿叶,你若魂灵有知,一定会埋怨我吧,若我这时改过修正,你是不是能原谅释怀呢?
  她们已经疏远太久了,十一娘看着同安的冷笑,仿佛无所畏惧的神态,她想她是再也不能抚摸这孩子的面颊,告诉她,她的生母曾经那样疼爱她,她也无法说出口,同安,你阿母魂灵有知,必定忧急你正往一条危险之路前行。
  我没有资格责怪你,但我不会再冷眼旁观,让你一步步走向深渊,坠入更加悲苦绝望的境地,你可以恨我,可以厌恶我,但是你不应为此恨恶自惩,让自己受到报应,你永远不会理解我此刻的愧疚与后悔,我的无奈与焦急,我对你的关爱,从来都是难以启齿的,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确不会将你放在最最重要的地位,我甚至不能像贺烨一样,迁就你,满足你的愿望,我无法昧着良知,无耻的向你宣告,今日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你着想。
  一声沉重的雷鸣,终于炸响,也彻底打破了玲珑台中的平静。
  “叔母今日召见,必定是为阿岚愤愤不平吧?叔母也不用斟酌言辞了,但我决不会为所作所为道歉,我也不会对阿岚心生愧疚,是,我与她的确无怨无仇,但叔母扪心自问,倘若我不这么做,叔母难道不会建议叔父,利用我和亲吐蕃稳固邦交?阿岚无辜,但谁让她有这么一位姑母呢?叔母既然认为我可为棋子,为何柳氏女就不能被人摆控?叔母实乃咎由自取,可惜报应却不是你来承担,应验在阿岚身上。”
  十一娘不打算辩解,因为她明白,同安这时,是听不进去任何辩解的,一个心里积存着怨恨的人,怎会相信对手的关爱容让?
  “在公主看来,难道圣上会因我之谗言,就肯不顾侄女意愿,强迫你和亲异族?”她只是淡淡地问,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讽刺。
  “叔父已为君帝,取舍权衡,又怎会以血缘亲情为重?否则当初,便不会因为叔母劝阻,食言违约,否驳我与阮氏并嫡,并警告我不能再纠缠尹君了。”
  “取舍权衡?”十一娘长长一叹:“当初为免公主和亲突厥,圣上不惜以身犯险,奔袭万里解救公主,没想到在公主眼中,圣上竟是一个为了权位利势,不顾血缘亲情之辈,我真是为圣上不值。”
  “皇后不需惺惺作态!”同安忽地扬起眉头,忍不住恼羞成怒:“皇后凭什么为叔父不值?难道皇后要说,你所作所为,真是为了叔父着想?是,的确多亏皇后辅佐,叔父才能达成志向,登极宝座成为天下至尊,可皇后之所以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自身显达罢了!你若当真爱慕叔父,又怎能忍受旁人分薄夫君宠爱?叔父对你真情实意,为了你甚至公然否驳群臣建言充选后宫,而你呢?为了不被指责妒悍失贤,为了后族不被指责居心叵测,你将叔父真情置之不顾,反而以社稷稳固当作借口,谏言叔父礼聘妃嫔,叔父以为你乃逼于无奈,对你更存愧疚,怎能想到,你根本便不在意他,你凭什么指责我,凭什么诬篾我自私自利,危害叔父!”
  十一娘并没有指责同安自私自利,不惜危害贺烨,但同安却自己说出这话,十一娘明白玲珑台里这场谈话,不可能如实传入贺烨耳中,贺烨也不会相信同安单方面对她的诋毁,所以同安的用意不是为了挑拨离间,她更加相信这其实是同安的真实心声。
  就像同安言明青岚无辜,多少有些愧疚,其实同样也在自责为了避免和亲的命运,损毁君国利益,这个孩子,无非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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