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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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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则刚,没有一个母亲能够放纵旁人欺辱儿女。
“十九家这事,我还管定了。”甄夫人斩钉截铁说道。
江氏仍有担忧:“可是阿翁也不赞同十三妹招赘,阿家想要力驳众议,未免……”那可就是一意孤行违逆宗族,若是连翁爹都持反对意见,婆母还能如何?江氏实在对自己这个病弱多年不问族务的婆母没有什么信心。
“谁说我赞成十三娘招赘了?”甄夫人却胸有成竹:“十九娣妇只有十三娘一个独女,固然有招赘一说,但甘为赘婿者,出身品行必定欠缺,娣妇又哪里当真舍得委屈十三娘?但十八叔是十九叔庶兄,两兄弟本就不那么和睦,十八叔那青杨,倒是人高马壮,却是个结巴,又颇有些纨绔习气,这才是十九娣妇不甘不愿之根由,十九叔是进士出身,也攒下了一笔家业,娣妇便是过继子嗣,当然更加偏向族中年纪尚小又知上进之子弟,这样她才算老有所依,十三娘即使嫁了人,也有兄弟撑腰。”
江氏一听,倒也赞成:“阿家心中可是有了人选?”
“是有一个,虽与嫡宗出了五服,但那孩子父母双亡,与兄长二人靠叔父养活,现下才十四,听说在族学里表现不俗,十九娣妇听了,必定愿意。”
江氏暗暗点头,上无父母依靠,又还是个少年,能够入继嫡宗必然会心存感激,十九叔母也不是个挑剔人,只要花些心事,不难赢得继子敬服,怎么看,也比青杨合适。
甄夫人嘱咐长媳:“你先对你十九叔母略提一提,将好处说明即可,主意还是要让十九家自己来拿,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你暗下留意留意,三娣妇那个大归之外侄孙女,就是祝二娘,她那事如何了,可有说法?”
江氏一听“祝二娘”三字,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因着她的娘家与祝家也算亲朋,这事倒不需得特意去打听,便说道:“还能如何,鼻子割下来,便是她如今想要改嫁,有谁敢娶?才刚二九年华,一生已然毁了,听说陈家不依不饶,逼着祝家休了刘氏,可这事,要说来也不是刘氏之错,祝家哪里会妥协,眼下还僵持着呗,这门姻亲算是彻底反目了。”
甄夫人闭目一叹:“这都是礼教害人,亏陈氏还洋洋自得,可怜了祝二娘那孩子,得下多大狠心,才能将自己鼻子割掉呀!”又深吸一口气:“三娣妇甚是关注这事,许是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逼得祝家休妻,她才算是为祝二娘讨回公道,身为长辈,关爱晚辈原也无可厚非,我就担心这事,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总归你暗暗打听着。”
江氏想了一歇,却不明白谁是那有心之人,祝二娘自己糊涂,难道还会把太原柳也牵涉进这一桩事去?不过经过今日与婆母这番谈话,她倒对甄夫人刮目相看了,到底是出身晋阳显望,从前是懒得过问俗务,要真论来,三叔母未必就比婆母更有远见呢。
又说晋王妃,在玉管居热情款待了甄夫人婆媳三人,没有被兴师问罪,当然笃定甄夫人有示好之意,她当然没有急着挑是生非,甚至没有告甄氏黑状,更加不可能抵毁陈氏,只是与江氏、韩氏相谈甚欢,约定好时常走动,十一娘胸有成竹,甄夫人若要强势起来,必然离不开她的支持,毕竟陈氏在太原柳那大威望,若无外力,甄夫人也不能轻易动摇。
但这事还是那句话,急也急不来,必须温火缓煮,慢慢达到目的。
只是上元节刚过,她便被心浮气躁的晋王殿下“绑架”去了太谷县一游——听说明德寺梅花开得正艳,晋王殿下忍不住要去“采花”了。
第669章 太谷行
始建于西汉的太谷县,距离晋阳城百余里远,虽是太原府辖下十四县之一,可因为几大豪族发祥之地,地位自也不容小觑,县城之中,如今尚有罗、蒋等豪族世居,故而城中繁华盛景,倒也不输晋阳城多少。
晋朔官民,当然无人不知太谷,不过晋王对这个地方的熟悉度,却远远不及苇泽关内的广阳,他之所以心急着要来此地巡察,多少有些机缘巧合,主要原因还并非因为太谷令表现出来的投诚之意,而是因为太谷辖区内,位于白鸡岭上名为明德的寺庙。
明德寺在大周诸多寺观中,原本籍籍无名,虽说这三、两年来香火旺盛,致使晋朔境内的信徒无人不知,又因寺内一片梅林开得也比许多山寺茂盛,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至寺里游玩,可还没有如雷贯耳到举国皆知的地步,晋王从前远在长安,论来也不应知晓此座山寺。
却是不久前,苇泽关告捷之后,裴子建又暗暗潜往营州,偶然在安东王某位信臣口中,听说了太谷明德寺几字,子建怀疑明德寺中有潘博安插的间佃,当然会禀知贺烨,这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明德寺现任住持法名明空,从前是云游僧,最初来处已不可考,五年前游方至晋朔,因其佛法修为对老住持极大触动,被老住持苦口婆心留在了明德寺,后老住持坐化,便授明空为住持,明德寺便是在明空住持的带领下,香火逐渐旺盛起来,而明德寺之所以有此盛名,当然离不开前后两任太谷令的大力推崇。
无论贺烨,抑或十一娘,手底下那些探子可都不是佛门信徒,故而无法探明明空的佛法究竟是否高深,不过这几年来,明德寺广施粮粟药经,惠及不少贫苦,甚至还将寺中粮栗充援军需,当地官府给予推崇倒也不存蹊跷。
就更不说寺中僧人有任何劣迹了。
表面上看来毫无可疑之处,但这寺庙的名字却偏偏被潘博信臣提起,据裴子建说,那信臣正是负责潘部佃作探子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可裴子建却不能再套那信臣的话,否则必然会引起怀疑。
又说这明德寺,距离太谷县城还有六、七十里,因此晋王与十一娘赶到县城后,并没有立即“礼佛”,而是在城中一处客栈住了两日,好好逛了一遍县城,到第三日大早,才优哉游哉地出城前往。
不似上回往广阳,晋王这一回出行并没有瞒人耳目的意思,不曾任何乔装易容,大大方方从晋阳出发,这也是有意为之,存心要惊动毛维,只是到了太谷之后,虽说出示了晋王的凭信,却没有入住官驿,更加不曾知会太谷令,他们在县城住了两日之久,倒也没有县衙官员上门滋扰。
只是这日往明德寺,却将扈氏及碧奴等随从都留在了客栈,仅只带着纠缠不休的艾绿丫头,一行只有三人,出城之后,有意一阵快马疾行摆脱追踪,离城二十里后,方才放缓马速。
三匹坐骑虽然神骏,然而晋王与王妃都是爱马之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舍得让马儿长时间疾行,再是神骏的坐驾,寻常也是圈养着的,长途奔驰自然会造成马儿疲累,所以这六、七十里路程,竟然走了近两个时辰。
“咱们身后,一直有盯梢。”估摸着明德寺已经不远,贺烨退鞍下马,装作要去前头庄子寻人打听方向,却小声告诉十一娘:“不要回头。”
“是否从晋阳跟来那些探子?”十一娘问。
这两日在太谷县游玩时,身后都有盯梢,故而十一娘认为并不足以确定这些探子是太谷令安排。
“又不能逮住一个严刑逼供,我也拿不准这些探子是谁指使。”贺烨微微蹙着眉头,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周遭冷清无趣的景致。
“入城时,殿下出示了凭信,太谷令却装作一无所知,要么便是圆滑过头,料到咱们是私访,故而不想施以妨碍,要么便是作贼心虚,生怕引起咱们疑心,可看太谷令当着毛维面前,公然支持新政之作风,似乎也不像世故之人。”十一娘猜测道:“是以,我倒是更加偏向后者。”
“总之,待咱们真去了明德寺,说不定便能引蛇出洞。”贺烨眼睛里恍过一道冷芒:“太谷令若是毛维党,如此推崇明德寺必然不是因为明空这僧人惠及贫苦,那么他与明空之间,必有勾联,要是太谷令光明磊落,便不会在意咱们此行目的。”
“是,且看咱们离开后,太谷令会否与这明空私会即可。”十一娘显然也甚赞同贺烨这一招引蛇出洞的计谋。
说话间,便要转去通往田庄村居的土路,却见前面十好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有男有女,年龄最大的那位,已是满头银发,伛偻蹒跚,跓着根枯杖,一步一喘,而年龄最小的,尚且还在襁褓,被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抱着,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饥饿,哇哇大哭,声音却是已经带着几分嘶哑。
还有好几个壮年男人,有的抱着三、五岁大的孩童,有的手里拿着豁了口的陶钵,竟然像是一群乞丐。
莫说在晋阳城,便是在国都长安,乞丐这类群体也不鲜见,十一娘虽说不会觉得震诧,但未免动了恻隐之心,便有意施舍些铜钱给他们,便拉了艾绿往前快走几步——钱袋子可在这丫头身上。
然而他们还未赶上那十余人,便听身后一个男子在喊话:“可是南老丈?”
满头白发的老人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来,十一娘也向身后看去。
却是一行七、八骑,打头那位郎君,约二十出头,锦衣华服,面若冠玉,一双眉梢高高扬起,看上去文质彬彬,腰间却悬有一把长刀,又不像是个普通士人。
那男子似乎也格外注意晋王这一行三人,有些矝傲又带着狐疑的目光依次从三人面容上扫过,当见老人迎了上前,他才快步过去,和气的笑容自然而然挂上唇角,虚扶了忙要行礼的老人一把,竟一点不在意老人身上又脏又破的衣着。
“罗郎君这是从家中回庄上?”十一娘听那老人问。
“正是,南老丈这是又去乞讨了么?”
老人长叹一声:“也是没了其余法子。”
“我回家之前,还特意叮嘱了家人,送些米粮去村子里,难道是家人疏忽了不成?”男子沉下脸来。
“不,不是。”老人慌忙解释:“只不过村子里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直指望郎君施以口粮,也是趁着新岁,一时又不需春耕,老儿便寻思着,大户们会好心施予残羹冷饭,也好过在家坐吃山空。”
男子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更加凝重,又看了一眼跟着老人行乞那些人,问道:“怎么不见南三哥?”
“老三媳妇小年夜时生产,家中也离不开人,老三这回便没有同去。”说到这里,老人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似乎掠过悲痛之色,昏浊的眼底也涌现几分泪意,却像是痛下决断般,招呼了身后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过来:“罗郎君,老儿这长孙虽然粗笨,到底还能干些粗活,罗郎君行行好,便买去当作奴仆使唤吧。”
却有一男一女急了,女人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男人急唤一声:“阿父!”
老人重重一喝:“老三刚刚添丁,老二那一儿一女又病着,还不知能否挨过这一冬,大郎便是跟着咱们,也是挨苦受累之命,罗郎君是好人,大郎就算卖身为奴,将来至少衣食无忧。”
那男人便说不出求情的话来,握着拳头转过身去。
“老丈家里遇见难处,只要说告一声,不必如此,大郎可是老丈长孙。”锦衣男子更加不忍。
“郎君多回施舍钱粮,老儿已经无地自容,不敢再白受郎君恩惠,再者……听说太原府要推行新政,增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说不定老三也要去战场,家中又少一个劳力,收成更加指望不上,大郎在家,说不定连饱饭都难得一口,再要有个三灾六病,怕是难逃夭折,郎君也不用给老儿买身钱,只望能给大郎温饱,对老儿一家,便是恩重如山。”
说完便让那孩子跪在地上磕头,就要认华服青年为主。
第670章 豪族子
“这位老丈。”贺烨亲眼目睹老人不惜卖孙为奴,再也忍不住,上前打断:“听你们二位对话,老丈似乎是村内住户,家中还有田产,为何非要长孙为人奴从?”
老人这才看向贺烨,见是个生面孔,倒也不存戒备,回应道:“几位郎君想必是欲前往明德寺吧,就在前方不远了,若是骑马,至多小半时辰,只是诸位若是为了赏寺中梅林,今日只怕不够时间,需得在寺中留宿一日,但因明德寺香火旺盛,不少信徒均从外县赶来,就不知寺里是否还有空舍,几位不如今晚在村中留宿,明日一早再去佛寺。”
这显然就是答非所问,贺烨刚要转回正题,却被十一娘打断:“多谢老丈提醒,未知老丈家中可能留宿我们兄弟兼僮仆三人?”
十一娘今日虽然没有把脸抹黄将眉描粗,但为方便之故,这时却身着男装,便连艾绿也是一身裋褐,俨然小厮扮相,故而干脆与贺烨兄弟相称。
“老儿家中可不敢留宿贵人,只是罗郎君一贯侠义,诸位还是寄宿罗郎君庄上。”老人笑道,脸上再不见凄苦之色。
十一娘也没再坚持,便看向那位罗郎君:“未知郎君可行个方便?”她这话音才落,却挨了贺烨一个暗肘。
十一娘便看向晋王殿下:“阿兄,这位老丈必有难处,刚才已经明言,你又何必追根究底,阿兄一贯养尊处优,又哪里知道乡里之间,这些贫苦百姓艰难之处?”
贺烨:……
好吧,他知道以自己一贯禀性,的确不该多管闲事。
便轻哼一声,扬了扬下巴:“我就说在太谷县玩玩也就罢了,你非要去什么山寺烧香,这下好了,今晚且赶不回县城,我可是有话在先,吃不了素食,如果你执意寄宿明德寺,我管那些僧人如何,大不了自己出去猎上几只野兔,动手烤着吃。”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
十一娘尴尬不已,只好向罗郎君施礼:“某与阿兄来自长安,至晋阳游学,听说明德寺梅红艳放,一为礼佛,也是为了观赏梅景,却未想到要在外留宿,还期罗郎施以方便。”
那罗郎君却也好说话:“南老丈既开了口,罗某自是不会推脱,便请二位随我前往寒舍吧。”又转过头去对老人说道:“大郎之事,改日再与老丈商议,老丈先请。”
竟然仍是毕恭毕敬的态度,连十一娘都啧啧称奇。
华衣男子姓罗,说不定便是太谷豪族子弟,就算乐善好施,但是对一个村居贫农这样恭敬,怎么看也有些蹊跷,十一娘原就打算着在明德寺周边村庄寄宿,侧面打探一下明空的底细,这下子更是对罗郎无比好奇,便看向贺烨,见他虽然一脸不以为然,显然也没有异议,于是便当真随那罗郎君去了居处,一路上不少寒喧客套。
当然也自报了姓氏,十一娘并没隐瞒自己出身京兆柳,她与贺烨都是一口长安话,自然也冒充不了当地人,好在长安作为国都,长安人士遍及周境,莫说太原府,便是岭南、剑南等更加偏远之地,稍有见识者还不至于听不懂长安话,晋朔的语言虽然在腔调上不同,倒也不那么难懂,是以沟通起来不成问题。
更不说这位罗郎君居然会说雅言,沟通起来便更加顺畅愉快了。
待到目的地之前,十一娘已经确定这位果然是太谷罗氏子弟,族中行九。
十一娘忍不住与贺烨交换了一个眼神,罗九郎,在太原府却也赫赫有名呢!
大周所称豪族,其实专指建国以来才兴盛的豪阔,要么是随高祖起兵的部将,要么是当年资助高祖的富户,其中有一部份,因功勋甚大,大周建国之后,受封爵位,便上升为勋贵阶级,有别于豪族了,因而,论地位而言,豪族略低于勋贵。
不过因为自明宗以来,好几代皇帝重文轻武,勋贵的地位大不如前,而豪族在地方经营壮大,虽然政治地位有限,大多却比勋贵更具财力,不难贿赂地方官员,虽说论势力,无法与京兆十望等显望并肩,但在本土,却也有一定影响力,比如陈氏这样的二流世族,实际上无论财势,都不如罗、蒋等豪族。
太原为大周龙兴之地,这也注定了晋朔之境,豪族最为壮大。
但豪族因为根基不足,故子弟习文者少,绝大多数都不是经科举入仕,而是走任子、抑或杂流二途,这也造成了豪族子弟无望中枢拜相,论起政治地位来,始终要低世族一等,可是太谷罗氏,近十年来却有意向世族转型,虽然也只出了两个明经,但在晋朔众多豪族之中,已经算为翘楚。
这位罗九郎,虽然未得出身,然而颇擅诗赋,其名声竟然让长安士子都有听闻,罗家正值“转型”关键,是以对九郎罗厚这位子弟寄予重望,十一娘熟悉太原众豪族的过程中,当然不会忽视罗厚,但根据探察所知,这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九郎,个性确有乖张处,以至于让罗氏诸多长辈爱恨交加。
据说罗九郎虽然聪颖好学,然而又颇好美色,不过莫说他只是豪族子弟,即便是出身世族,这也不算什么缺点,但让人议论纷纷的是,罗九郎竟然与自家嫂嫂有苟且之嫌,不仅数回当众称赞嫂嫂貌美,居然挑唆嫂嫂与兄长和离,不过后来又见异思迁,与和离归家的嫂嫂一刀两断,以至于嫂嫂哀怨不已,罗九郎身上便背负了与嫂嫂通奸,喜新厌旧两大恶名,当然,这仅只是传言,罗家并未承认九郎有此劣迹,当事人便即那位嫂嫂也没有站出来指责过小叔的罪行。
只不过罗九郎曾经写诗赞颂嫂嫂才貌,倒是确凿。
又说罗九郎为人高傲,许多世族子弟都被他当面讥损,是以不少人都认为罗九郎狂妄自大,名声在外内里糟糠——罗九郎从未应试,似乎也的确不那么自信。
可罗九郎不愿与世族结交,却偏爱与草莽厮混,居然和市井之徒八拜为交,两人称兄道弟,甚至为了市井之争打架斗殴,这也让罗家诸多长辈极度头痛。
当时晋王也目睹了罗厚的事迹记载,竟发感慨:“此子顽劣程度,比我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想到明德寺未到,却在这村野与高深莫测众说纷芸的罗九郎狭路相逢,别说十一娘好奇,便连晋王殿下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从土路前行两、三里,便到了一处庄园,然而与众多豪贵修建的田庄不同,罗九郎这处庄园,屋舍竟当真是用土坯茅顶建成,与村居农舍的区别仅在于,院子大些,屋舍多些,直到进了内宅,十一娘才看见竹木搭建的几处亭台,与寒梅兰桂一类植株,略作装饰,而一应陈设器具,皆非名贵材质,朴实无华,就连茶具碟碗之物,也非瓷非玉,而是陶制,只是相比农人常用,没有破损,更加齐全而已。
当然相比贫民居宅,屋檐更加敞阔,故而不用忧虑雨雪入室,窗户便建得更加低矮且宽大,坐于室内并不觉得昏黯,屋子里头的陈设也不是那么简陋,又经过仆婢精心清扫,整洁非常。
十一娘又特别留意在旁侍奉的婢女,虽然没有浓妆艳抹、簪金带银,容貌却也妩媚秀丽。
再看呈上待客之热饮茶点,很是精致可口,足见这位罗九郎虽然不那么讲究华屋精舍,对生活品质却也并非毫无要求,至少还不拒绝红袖添香,美食佐味。
而这位当主人的,似乎也并不觉得自己这土屋茅舍慢怠贵客,客套话一句不说,当听十一娘称赞茶点可口时,甚至洋洋自得,根本不想谦逊。
“那位南老丈,看上去似乎不像普通农人?”
直到十一娘问出这一句话后,罗九郎方才轻轻一挑眉梢,显露出几分诧异来。
第671章 亲近的滋味
“柳小郎君倒是眼光独到。”似乎是一路之上,与盛气凌人的晋王殿下相比,十一娘显得更加平易近人,传说中狂妄自大的罗九郎倒是与她相谈甚欢,这时由衷称赞一句,也不卖关子,便细细说起那位南姓老丈来:“德宗朝时,南老丈担任里正一职,后因年岁大了,才主动让贤,可在白岭村,南老丈一直为乡人敬重,就说这些年来,因着赋税过重,许多农人无奈之下逃亡,只是白岭村民因有南老丈劝诫,相对而言,逃亡者算是极少了,老丈虽然早不担任吏职,不过年年衙门征税,多得他居中斡旋,白岭村倒没发生农人抗法,抑或因交纳不出粮帛,农人被官府治罪之事。”
大周的里正,其实便相当于村官,负责课置农桑、检查非法等务,却并非正式官员,而为小吏,虽说这样的吏员,入流几乎没有可能,也说不上势大,但在当地还是存在一定威望,十一娘便越发好奇起来:“南老丈既然家有田产,又得乡人敬重,为何还会出外乞讨?”
“不乞讨还能怎么办?”罗九郎冷哼一声:“依据律法,丁男授田百亩,八十亩为口分田,二十亩为永业田,可至南老丈这一代,就只得了十亩口分田,老丈有三子,均已成年,总共也才授田十亩,授田远远不足,一家却要承担四人租庸调,若非还有祖传永业田支撑,一年收成还不够纳税,老丈家境在白岭村还算好了,勉强可以糊口,然而老丈心善,眼看同村不少邻人不堪赋税之重,便以自家粮栗代为充税,如此白岭村方才没有饿死人!然而因为饥寒交迫,村子里小儿不少因病夭折,别说那些家境更加贫困者,便是南老丈,这些年来也夭折了不少孙儿,若不是走投无路,南老丈也不会起意让长孙卖身为奴籍。”
十一娘默然,授田不足,这弊病由来已久,如今朝廷执政者明知百姓不堪重赋,倒是开展了许多回清察逃户,却一直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可她虽亲眼所见百姓不得安居难保饱暖,甚至不能治罪地方官员——他们征税,可都是听令朝廷君王!
“老丈次子已然应役从军,可如今增兵令再一加逼,小儿子只怕也保不住,全家便只剩南大郎一个壮年劳力,一年辛苦所得,甚至不够糊口,不乞讨,难道等着活活饿死?”罗九郎气愤道:“推行新政,虽然据说是要减轻农人负担,谁知道到头来会不会让大族得利?若依官府备案,如南老丈家,至少四百亩田产,定等若为中户,岂不是赋税更加沉重?”
“若行新政,当然是要核实田产。”十一娘道。
“但愿如此吧,希望薛少尹不负清名,莫行巧立名目之事,这才能够真真正正缓解晋朔之危。”罗九郎显然对如今的朝堂官员极不看好。
十一娘当然也不会与他争论这个问题:“没想到罗郎君身为豪族子弟,却不执着私利。”
“如若晋朔不保,莫说豪族,便连世族都难以安居。”这话说得倒是掷地金声。
“却也未必吧,不是传言潘博恤重民生?既然对布衣百姓都能善待,说不定更会善待世族豪贵。”十一娘也不顾忌言论。
罗九郎“哈哈”两声大笑,显然对这说法不屑一顾:“潘博那乱臣贼子,无非借这把戏收买人心罢了,为一己私欲,竟然勾结北辽人,将大好江山拱手送给异族,如若真被潘、辽联军攻入晋朔,大周亡国,北辽人岂会善待大周子民?那时胜局奠定,北辽人獠牙毕露,势必再现五胡之祸!”
“罗郎这话,可谓一针见血。”十一娘说道:“若是太原豪贵都有这等远见,新政推行或许便会顺利无礙。”
罗九郎的情绪却又低落下来,长叹一声:“可惜,亦可悲。”却不再继续谈论政事,交待仆妪准备酒食,说是要好好款待远来之客。
待酒足饭饱,虽然未至更深,这乡野村郊的夜晚却已经是漆黑一片了,贺烨一直表现得兴趣索然,两只眼睛密切关注着那些青春貌美的婢女,这似乎让罗九郎心头不悦,虽然与十一娘颇为谈得来,却很快歇了把酒长谈的心思,终于当贺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之后,罗九郎理所当然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早感疲累,正该早些歇息,只不过……敝处简陋,家人又多,竟堪堪空出两间客房,只能让两位与僮仆将就一晚了。”
晋王与十一娘原本也没在意,然而一看那两间客房却都傻了眼。
屋子倒是不小,打扫得也甚干净,然而两间客房都只设一张卧榻,靠左那一间,卧榻又短又窄,别说贺烨,连十一娘都没法伸展手脚,艾绿独霸,还必须得半曲着腿。而靠右那一间,卧榻虽然相对宽敞,也仅只是相对而已,不过倒是能容贺烨伸展开他一双长腿。
“这罗九郎,显然是故意,王妃女扮男装应是被他看出来了。”贺烨愣了半天之后,这样推断道。
十一娘也只能苦笑:“此人行事确有几分乖张,既然看穿,却不直说,故意这样安排,便是在试探咱们两人之间关系了。”
他们若是兄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同床共枕的,必然会提出再要一间客房。
“这罗九郎有些意思,原本也不用对他隐瞒身份,只这一张卧榻……”十一娘为难道:“殿下今晚可又睡不成了。”
新婚夜那大一张婚床,贺烨都不能“容忍”枕边有人安睡,更何况如此逼仄的卧榻。
可十一娘既然有意结交罗九郎,坦诚身份是迟早,却又不能让他洞悉自己与晋王“有名无实”,这样的情况,只好委屈贺烨失眠了。
贺烨无可奈何,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瞅见那盏油灯,顿时又咋唬道:“嘿,这小子,居然吝啬到这样地步,灯油都不给足,这盏灯,顶多再燃小半时辰。”
十一娘:……
两人只好趁着屋里还有照明,赶忙洗漱,十一娘脱了外衣上榻,才发觉这屋子里虽然有那么一个炭盆,但远远不足以缓解寒冷,而那锦被,只有一床,固然晋王殿下并不惧冷,用不着与她争这床锦被,问题是这被子便由她独霸,也依然不会感觉暖和。
当然,如若是夫妻二人相拥而眠,倒不至于受凉,然而这样的肌肤相亲,却不适用贺烨与十一娘的实际关系。
这下十一娘彻底窘迫了。
贺烨却已经“呼”地吹灭了灯盏,摸着黑往外侧一躺:“王妃明日起早些,说不定我还能安安稳稳睡上一个时辰。”
十一娘只好转过身去,裹着那床被子强迫自己入睡,两人虽然是背靠着背,但因为这床榻逼仄,即便维持一动不动的姿态,却依然能够清楚感应到枕畔之人,这让十一娘根本无法安心睡眠,更不说还有那一阵阵的冷意袭来。
“你怎么在发抖呀,不至于这样紧张吧,本大王虽然不是坐怀不乱柳下惠,却也不会言而无信。”半响后,十一娘听到某人带着几分戏谑的话音。
“屋子太大,被子太薄。”憋屈的晋王妃只好实话实说,心里不由连连腹诽行事怪异的罗九郎。
“我倒不觉得冷。”贺烨说了这句,才意识到自己非同常人的体质,闷笑两声:“早前看柳十一你与那罗九相谈甚欢,显然对之颇为欣赏,眼下如何?是否暗下怨谤罗九行事乖张呢?”
“殿下便兴灾乐祸吧。”十一娘哭笑不得。
这显然沮丧的情绪倒真逗得贺烨笑了好一阵,才往这边翻过身来:“怎么也不能让王妃冷着呀,若是受了寒,岂非我照护不周,岳丈与莹阳阿姑知道了,我可少不得吃挂落,只是……王妃可不要怪我失礼了。”
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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