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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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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再非晋阳宫,不过是晋王府而已。”毛夫人对甄氏的小家子气甚为不屑,难怪太原柳作为柳氏之姓宗源,到头来反被京兆柳力压一头,就看甄氏的作派,也能窥见后继乏人。
  毛夫人想到自己,并非出身世望,当年进了大明宫,面见的还是执掌军政大权的太后,也没如甄氏一般胆颤心惊过,可见这胆识,其实与出身并无必要联系。
  甄氏娘家亦为太原望族,夫家更是大姓,不过见晋王妃这么一个晚辈而已,居然都紧张得坐立难安,倘若不是因为利益做为引诱,她只怕是对柳妃溜须拍马还嫌不及,又哪里胆敢些微冒犯。
  这样的鄙夷情绪还没有消尽,毛夫人便见偏厅外的青石甬道上,青衣婢女护侍着王妃款款行来,她不慌不忙避席起立,恭敬却又矜持的见礼,越发衬托出甄氏那强作镇定的举止。
  十一娘目不斜视地进入偏厅,然而却已将两个妇人的姿态细纳眼底,心里未免觉得有些好笑,毛夫人那并不显然的傲慢态度,不大可能是针对自己,多半便是因为太原柳这位妇人,不过她们两个今日既然相约登门,无疑是同一阵营,毛夫人有什么必要鄙夷同伙?这个在太后面前只懂得卑躬屈膝,尚且难得太后正眼相看的妇人,又有什么值得傲慢之处?
  十一娘受礼之后缓缓入座,眼睑不抬,只放缓语气说道:“请两位坐下说话。”
  这样高高在上的主人作态,自然让甄氏更加紧张,便是毛夫人心中也是一沉。
  她尚且记得太后身边的柳十一娘,那样一个沉静和气的少女,看上去柔弱好欺,怎么成为晋王妃之后,竟像变了一个人?
  “夫人今日来访,不知有何要事?”十一娘问道,并没有客套寒喧的意思。
  “并非是因为要紧事,不过是想着殿下与王妃才至晋阳,又是临近新岁,王府里诸多事宜皆未完备,故而府尹才嘱告妾身,最好是邀请殿下与王妃暂住官邸,也免得新岁冷清日常不便。”
  十一娘不动声色:“多谢府尹与夫人盛情,只是这事,还需得殿下作主,恰好今日殿下前往官衙接见属官,想必毛府尹也会提起这事,殿下若是答应了,迟些必然会有嘱令。”
  这不是废话么,若非晋王不识抬举,哪里需要我亲自走这一趟,多此一举与你这王妃磨牙?毛夫人心中连连抱怨,脸上却仍是殷勤笑意:“殿下今日接见下属,怕是没有闲睱理论琐务,起居宅务本是王妃主理,故而妾身才来与王妃商议。”
  “这事我可不敢自专,殿下那脾性……府尹与夫人之雅意我能领会,不过还要待与殿下商议之后才便答复了。”
  毛夫人倒也想到了柳妃不会自作主张,并不强求,暂且岔开话题:“这位甄娘子,夫君为太原柳嫡宗子弟,巧合则是与太原柳宗妇甄夫人亦为姑姪至亲,今日刚好来敝府拜会,妾身便邀甄娘一同来了王府,想必王妃还没见过太原宗亲罢?”
  十一娘这才正眼看向甄氏,微微一笑:“我年轻,又是初来乍到,不及与亲戚走动,不过昨日,宗族亲长已经遣人送来不少物用,我正想抽空拜会礼谢亲长关照之情。”
  甄氏接收到毛夫人的示意,自是不能吊以轻心,鼓足勇气端起长辈架子来:“外子在族中行八。”便是要让十一娘以晚辈之礼相见了。
  “原来是八叔母。”十一娘却仅仅颔首轻笑。
  她是晋王妃,莫说不过是同一宗族的远亲,便连太夫人与萧氏,依据国法都不需十一娘持晚辈礼,只不过十一娘乐意以家礼相敬,那又是两说,十一娘若要慢怠甄氏,连叔母的称谓都能省却,更何况行礼了。
  甄氏脸上顿时讪讪,不过毛夫人的眼中却滑过一丝计较,甄氏只说明了夫君排行,柳妃却立即反应过来柳少监要比柳八郎年长,看来对太原柳一族并非毫无了解,那么说不定也知道柳八郎不过嫡宗庶支而已,甄氏要摆这叔母威风,怕是会自取其辱了。
  可毛夫人依然递给了甄氏一个冷冷的眼锋。
  甄氏背上冷汗直冒,却也只好依计而行:“姑母听闻殿下与王妃赶在新岁之前赴藩,也担忧得很,就怕王妃稍有疏忽之处,被殿下怪罪,原是一早打算着邀请殿下与王妃至柳宅共庆新岁……殿下虽然不便叨扰毛府尹,总不会与自家人见外,王妃想必也更加不会漠视长辈好意。”
  这便是说,就算十一娘拒绝了毛维,也不能拒绝自家长辈盛情相邀。
  十一娘沉默,她大约明白了毛夫人为何对甄氏这样鄙夷,这借口为免太过滑稽。
  依据礼律,出嫁从夫,嫁为人妇的女子本就不该遵从父族,便是十一娘嫁的只是普通世族,也当以夫家为重,更何论甄氏不过是宗族远亲,便得十一娘尊称一声叔母,也不能强迫十一娘与夫婿暂住太原柳宅,而甄氏将甄夫人称为姑母,明白人一听,便就洞悉甄氏之夫在太原柳的地位甚为低微,心虚之意显露无疑,她却偏偏代表了太原柳来施予要胁……
  岂非是不伦不类?
  “叔母之意,我会转告殿下。”十一娘依然推讳。
  甄氏见柳妃不受胁迫,原不敢再多话,下意识向毛夫人看去,只见对方目透冷沉,心里一慌,再也顾不得许多:“这事虽然不急在一时,但有一件,族中长辈听闻,颇觉不合礼矩……便是薛少尹,虽与王妃有师生之谊,到底也算外男,王妃怎能留薛少尹长住晋王府?”生怕十一娘又再扯晋王的这张大旗作为虎皮,先发制人:“殿下行事历来乖张,但王妃既然出身望族,可不能漠视礼矩,有些话,还是应当劝阻着殿下才好。”
  十一娘展颜一笑:“叔母这可是误解殿下了,薛少尹长住晋王府,原就是我之建议,薛少尹奉太后之令推行新政,然而殿下却从不过问政事,又哪里能够主持治政?离京之前,太后便特意叮嘱,让我在治政一事上多加关注,务必协助殿下,薛少尹住在晋王府中,也方便我与少尹商议政务,至于礼矩嘛……殿下担任太原牧,本为薛少尹上官,邀约下属居留王府也是情理当中。”
  这下便连毛夫人都震愕当场!
第649章 晚辈不好惹
  太后竟然让年方及笄的晋王妃插手地方政务!这是毛夫人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的变故,晋王妃从前虽然一度担任拟诏之职,不过就是文才不容小觑而已,莫说她只是个连京城都未出过的女子,多少科举入仕的舍人、拾遗,倘若外放,也都不会立即授予主理一州事务的重职,太后破格提拔薛绚之担任太原少尹已为荒谬,更何况竟然让妇人插手地方治政!
  这时的毛夫人不由想到了自家夫主私下那些抱怨,竟然深觉有理,看来太后虽然手腕刚强,到底是个深宫妇人,对于军政等国家大事,的确有心无力,再过上几年,待太后步入老迈,又怎么会是蜀王的对手?
  倒也难怪底下人会有所保留,渐渐倾向蜀王了。
  连毛夫人都如此震讶,更不要说甄氏,她的一双眼睛这时几乎瞪成了两大铜铃,嘴巴开开合合,万般艰难才组织出一句话:“怎么会?这话当真?太后怎么会允准王妃与外男来往?”
  十一娘:……
  毛夫人:……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观注点,活像太后鼓励十一娘不守妇道似的。
  “毛府尹至太原任职,太后原本寄予重望,然而没想到,太原局势复杂,毛府尹竟然无能为力,上书诉苦,说无法保证支援军需,眼下燕赵尽被潘逆占据,就连晋朔也危如累卵,太原府政局关系社稷存亡,大局为重,又何拘小节?再者,我与薛少尹一直友若兄妹,薛、柳二族又为姻亲,原就素有来往,只要光明磊落,不惧世俗之人诋毁议论。”
  十一娘这番话其实还是留了情面,仅仅只将甄氏归为世俗之人而已。
  “叔母今日既然来了,又问及这事,不妨便代我转告族中长辈,社稷兴亡匹夫有责,太原柳也是地方世望,更加当以大局为重,不要将心思消耗于飞短流长。”
  甄氏哪里敢把这话回去转告,她今日来晋王府,且还瞒着族中长辈呢!
  一时之间,甄氏只觉冷汗遍布脊梁,脸上的神色有多精彩可想而知,晋王妃连毛府尹都敢直言批判,又哪里会被她这个论来八竿子挨不着边的宗亲给震慑住,只怕就连那一位长辈来,晋王妃也不会给予更多颜面。
  她不由苦着脸望向毛夫人,眼睛里求助的神色无遮无挡,不过接受到的仍是一抹阴沉,毛夫人显然不愿看她半途而废。
  于是甄氏脊梁上再生一股森寒,却不得不鼓起勇气,讪讪说道:“都怪妾身短见,也是出于关心而已,担忧人言可畏……不过听王妃这一席话,方觉醍醐灌顶,王妃切莫怪罪。”这么表达了一番歉意,姿态顿时就谦卑下来,又睨见十一娘笑意莞莞,似乎并未动怒,甄氏方才胆敢继续往下说:“其实今日随毛夫人来王府拜会,一为问候王妃,另有一件,便是打算见一见媵人。”
  这位媵人,当然便是指婷而了,婷而姐弟出身霍邑柳,是太原柳庶支,不似十一娘,甄氏在婷而面前摆长辈架子更加无所顾忌。
  若是婷而还未准备好应付族人,十一娘当然有的是借口回绝,不过既然两人早前已经沟通过,十一娘便没有反对甄氏这看似合理的请求,先是嘱咐婢女去请婷而来见,便施施然地起身:“手头琐务甚多,恕我不能招待了,两位请便。”
  竟就这么扬长而去。
  甄氏提在嗓子那口气却并没有晋王妃的离场而松泄,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毛夫人的神色,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自从晋王妃当面直斥毛维无能,毛夫人便再也没有出声,脸上像是被甩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痛感让她气愤不已,暗中早就把晋王妃咒骂了几十句,神色当然说不上愉快,故而虽然明知这时还身处晋王府,也忍不住肠子里的郁火,终于是冷笑出声:“我倒要看看,晋王妃有什么手段,能治理好太原府这摊乱局,到时闹得个灰头土脸,又要如何面对太后一怒,不知天高地厚……”
  深深吸了口气,毛夫人自然不愿与区区一个晋王媵虚以委蛇,阴着脸交待甄氏:“我先行一步,娘子可得牢记着,你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晋王妃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若是在柳媵人面前也颤颤兢兢……那可妄废了府尹对柳青云之赏识看重。”
  赤裸裸的威胁,顿时让甄氏再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地盯着毛夫人也扬长而去,甄氏方才缓缓握紧了拳头,她对婷而并不陌生,当年那姐弟两寄住晋州族学,她的夫君柳青云正好也在晋州游学,做为主宗子媳,他们自然受到了晋州柳盛情相待,便连晋州宗妇,也要对甄氏奉承讨好。
  甄氏有个表姐,也是嫁去晋州,因为她的缘故,表姐之子顺理成章进入晋州族学,与柳氏子弟一同受教,而甄氏这位外甥,生性顽劣,与晋州柳不少纨绔子弟伙同,欺辱柳谦,而导致婷而痛下决心带着弟弟柳谦远投京兆柳的事故,正是因为甄氏外甥挑生。
  甄氏这时依然记得当时瘦弱卑贱的姐弟两,被她这个叔母训斥时的场景。
  “难怪行事如此骄横无理,原来父母早丧缺乏管教。”当时的甄氏高高在上,睥睨着孤苦无依的姐弟俩,想到柳谦竟然敢当着众人面前斥责外甥粗俗蛮横,导致外甥对他拳脚相加挨了责罚,简直恨不能把姐弟两人革除族籍:“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原本就是庶支没落,族人好心,才收容你们,不思图报,竟然惹是生非,你们算什么望族子弟,也敢小看亲朋?以怨报德,猪狗不如,若不知错后改,将来必定辱没门庭。”
  看着膝跪地上的姐弟二人,甄氏倨傲的目光如同打量蝼蚁:“八郎挑衅在先,理当重罚,到祠堂前跪上三日,六娘身为长姐,对八郎疏于管教,也当受罚,便罚你三十戒尺。”
  甄氏亲手执罚,她记得婷而的掌心经那重重的三十下,红肿得不堪入目,但婷而却连眼泪都不敢淌落一滴,结果还要叩谢责教。
  后来这姐弟二人,终于在晋州柳呆不下去,甄氏方才觉得解气。
  只没有想到,柳婷而竟然攀结了京兆柳,如今成为晋王媵。
  不过嘛,毛夫人也说了,韦太夫人厌恶晋王妃,这才有意让婷而给晋王妃添堵,今日一见晋王妃,年纪虽小,但无论才貌抑或气度,都非柳婷而比得,又哪里容得下柳婷而这枚眼钉肉刺?韦太夫人鞭长莫及,柳婷而想要与晋王妃争宠,必然离不开太原柳支持,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又有什么底气在她这叔母面前趾高气扬?
  这样琢磨着,甄氏便轻松下来,她是真的被晋王妃震慑住了,可晋王妃是晋王妃,柳婷而是柳婷而,不过就是晋王府的妾室偏房,身后又没有太后、权贵撑腰,自己何需惧怕?
  当年在自己膝下颤颤兢兢的孤女,即便是到了今日,也不敢在自己面前挺胸抬头。
  甄氏狠狠一握手掌,冷笑一声,高高在上的架势又抬了起来。
  于是当婷而来了这处偏厅,却没有先行礼见,甄氏扬起下巴:“久不见六娘,原想着你一直寄居京兆族中,有长辈指教,总不会如同从前一般荒疏礼仪,理当让人刮目相看,怎么依然不知进退。”
  “叔母不先遵守国礼,侄女也不好遵奉家礼。”婷而微微一笑,不曾入座,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向甄氏。
  婷而是晋王媵,身具品阶,甄氏之夫柳青云却并未入仕,甄氏身上自然也没有诰命,要论国礼,当是她先行礼见,口口声声规矩体统的人,却不懂得如此基本的准则,尚且自诩为名门望族之妇,恪守礼规之人,岂不荒唐?
  甄氏当然没有预料那个卑躬屈膝的孤女竟然如此倨傲,瞬间气红了面颊。
  婷而却已经转身:“王妃让人知会妾身,说是叔母特意前来看望,没想到叔母却是登门羞辱妾身来了,叔母是长辈,妾身不想与叔母计较,却也不能容忍叔母欺压晋王府,叔母还是请回吧。”
  甄氏震讶,本欲发火,可眼看着婷而已经快步走出偏厅,她登即想到毛夫人的交待,顿时心惊胆战,没有能够压服晋王妃已为失职,倘若连婷而也无法说服,那么自己岂不是罪无可恕?夫君入仕无望,又怎不怨怪自己一无是处,她虽然生下了嫡长子,这些年来却再无所出,眼看着庶子庶女成群,夫君恩爱渐驰……
  甄氏这才心急如焚,顾不得与婷而争强,连忙起身:“六娘留步,叔母不过是趣话而已,六娘切莫在意。”
  这下子长辈的架子就彻底端不起来了。
第650章 婷而的心
  “媵人可要衡量仔细,叔母可是一心为媵人打算,今日一见晋王妃,便知这位不那么容易相与,她虽是庶女,到底出身京兆柳嫡宗,又有太后与莹阳真人撑腰,王妃之位名正言顺,便连毛夫人都不看在眼里,又哪里会纵容媵人得宠?幸运则是殿下来了晋阳赴藩,媵人虽是出身霍邑分支,族中长辈当然也不会置之不问,倘若媵人能够劝服殿下今岁至太原柳府暂住,从中斡旋,让殿下高看宗族一眼,对宗族而言,便是大功一件,长辈更加会感念媵人,媵人要在王府立足,仅凭殿下一时宠爱可远远不够,还需得有外力作为支持。”
  不再倨傲的甄氏好一番苦口婆心。
  婷而却是冷笑:“妾身时至今日,还没有忘记叔母当年教诲,自知之明四字妾身尤其铭记于心,王妃为妾身主母,妾身理当顺从尊重,叔母这番言语,可是挑唆妾身对王妃不敬,叔母虽为长辈,但如此不合体统言论,恕妾身不能信服。”
  依然是把“送客”二字斩钉截铁丢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厅。
  但婷而见了十一娘之后,却直抒疑惑:“八叔父虽是太原柳嫡宗庶支,却为家中嫡长子,八叔母听闻也已经掌握中馈,不至于无矢放的,可她这回随毛夫人前来,无疑是想达成让殿下暂离王府寄居别处,可这对毛维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太原柳已然投诚毛维?”
  十一娘笑道:“毛维当然不愿眼看殿下助益薛六哥推行新制,他之所以交近晋王府,无非是要造成薛六哥孤掌难鸣而已,殿下虽然明白毛维奸计,但表面上却不能泄露,所以我今日干脆向毛夫人说明,太后对殿下并无寄望,是寄望予我,至于太原柳,倘若真投诚毛维,今日登门拜访之人也决非甄氏这样一个庶支媳妇了。”
  婷而依然觉得蹊跷:“八叔父虽然不受太原柳看重,但甄氏确为宗妇甄夫人侄女。”
  “侄女是侄女,但甄氏之父,并非甄夫人同母所生。”
  柳青云的祖父是如今太原柳族长的叔父,却为庶出,故而柳青云一系已经分家别居,算是嫡宗庶支了,太原柳族长柳仁,德宗朝时曾任河南尹,早便致仕了,娶妻甄氏,便是今日来的这位之姑母,但甄夫人是嫡女,柳青云的岳父却是甄夫人庶弟,否则甄夫人作为太原柳宗妇,也不会容忍嫡亲的侄女嫁给庶支为妇。
  十一娘进一步提醒婷而:“毛维首要目的应是打算离间殿下与薛六兄,不过既然殿下直言拒绝了毛维邀约,就算咱们住去太原柳,难道就会因此疏远薛六兄不成?故而我推测,今日甄氏是被毛维利用而已,毛维料想到离间之计难以达成,故而不得不预备着与晋王府敌对,他让甄氏出面逼压,正是想要造成咱们误解,与太原柳决裂。”
  婷而想了一想,方才恍悟:“十一妹是将计就计?”
  “婷姐姐对太原柳了解多少?”
  “甄夫人体弱多病,就连本家宅务也难以顾及,早就交给了嫡长媳打理,更不论干涉族中事务,甄夫人虽为宗妇,但族中内务,其实一直是由三族公之妻陈郡君打理。”
  十一娘颔首:“三族公为族长一母同胞之弟,妻室陈氏,亦为太原世族出身,我知道陈氏一族颇重礼教,陈氏女以贞德著称,陈郡君在太原柳族中声誉颇佳,才是事实上之宗妇。”
  甄夫人不理族务,而由陈郡君代掌,这位老妇人因为家教之故,最是看重礼教成规,也难怪甄氏会以“人言可畏”作为借口,建议十一娘不得留下陆离长住晋王府了。
  “不得不说,毛维在阴谋诡计上,的确有独到之处,不比得在治政治民那样短见无为,婷姐姐与我行事这样‘刁横随便’,怕是不会被陈郡君所喜,毛维这一手挑拨离间也不算荒谬。”
  婷而听后甚是担忧,不过细细一想,立即释然:“陈郡君莫说并非宗妇,即便是宗妇,也不能插手外务,想来陈郡君那样一个重视体统礼矩之人,当会局限后宅,那么就算不喜王妃与我,也不值得在意了。”
  “推行新政,难免会得罪太原世族及豪族,原本就是逆流而上,倘若太原柳不顾大局,咱们也不需念及同宗之情,只是能不树敌便不树敌,婷姐姐只要记得,今后甄夫人也罢,陈郡君也好,要是客气相待咱们当然不能不屑一顾,但若是他们无礼冲撞在先,咱们也无需退让妥协。”
  十一娘笑道:“我从来便知婷姐姐并非懦弱之辈,这些叮嘱,其实都算多此一举了。”
  婷而当年未及豆蔻便敢于带着幼弟远投京兆柳,那时被荣国公府卢氏祖孙强逼求纳,婷而也从来没有想过屈从妥协,天生傲骨不受命运压折,所以十一娘才坚信婷而可为臂助非并非累赘,十一娘相信婷而,故而坦诚相待,她会先以恶意揣测旁人,但必然不会先以恶意揣测亲友。
  “十一妹多番提醒,只为我不受委屈罢了。”婷而也心存感激,她愿为晋王媵,本就做好准备供十一娘驱使,却不想十一娘时时处处皆以坦诚相待,这样的信任与友爱,对于婷而可谓弥足珍贵。
  姐妹两人便在玉管居消磨了大半日,直到傍晚,婷而估摸着晋王与陆离就快回府,才坚持拒绝了十一娘留膳的邀请,回到自己居处。
  当年婷而带着弟弟投靠京兆柳,本就只有乳母夫妇相随,老两口早便病逝了,朝晞院里的仆从,其实都是来自京兆柳,自然不会慢怠婷而,甚至于其中两个贴身侍候的婢女,完全奉婷而为主,对十一娘反而没有那样亲近。
  这日,其中一位便犹豫着建议:“既然王妃主动留膳,媵人何不在玉管居……”
  婷而刚乘了一勺热汤准备品尝,立即大倒胃口。
  “跪下!”
  婢女大惊失色,一边跪倒在地,一边还固执己见:“媵人既然已为晋王姬媵,王妃又不在意,为何还拒殿下于千里之外?婢子感念媵人善待恩德,怎能眼看媵人孤苦,王妃断然不是多妒之人,媵人如此自苦,又是何必?”
  另一个婢女虽然没有附和,却也跪在地上,显然也是心存疑议。
  婷而静默良久,还是亲自扶起了两个婢女:“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也不怕对你们坦言心意,我之所以甘为晋王媵,一来是因为感激京兆柳照庇之恩,甘愿为王妃分忧解难,另外……当年若非王妃,我与喻郎,说不定临终一面都见不上,卢八郎当面欺辱,若非殿下居中斡旋,我当时便难以全身而退,殿下与王妃是我恩人,我要报达两位知遇之恩。”
  婷而深深吸一口气:“我心目当中,除喻郎之外,再也难容其余,可我倘若坚持独身,今后必为亲长累赘,我早已无望,原想着了断残生……只要让我看着谦儿学业有成,就再也没有牵挂,可是,自古艰难唯一死,我也期望着目睹谦儿娶妻生子,振兴家业,好歹现下,我还能以绵薄之力,助益殿下与王妃一二,这才是我之所以苟活意义所在,是我,宁死也不愿委身他人,否则九泉之下,我无颜与喻郎面见,殿下如今善待,皆因我为王妃族姐之故,所以,你们应当铭记,唯有王妃好,我们才有立足之境,这些话,我今日听闻犹如过耳之风,也希望你们两个明白,女子存活世上,其实并不只有依附男子一条路径,你们且看看王妃,何曾依附于男子之宠爱?”
  “婢子只是觉得……”
  “如今这样,才是我之幸运。”婷而微微一笑:“我真是庆幸,当初破釜沉舟,投靠京兆柳,你们也许难以理解,可我是当真觉得庆幸。”
第651章 不死心
  贺烨与陆离齐到玉管居时,避风而建的这处小厅已经准备好了佳肴热汤,晋王殿下因为腹中空空造成的烦躁心情登即便好转,也不嫌弃小小一间厅堂里设着的炭炉以及若有似无的熏香,极其自然的把外衣除去,随手交给了婢女,跽坐下来便开始大快朵颐。
  陆离眼见着十一娘照旧为他准备好一把手炉,微笑着放在怀中,却被十一娘察觉了他身上的酒气,颇有些责怨:“虽说今日毛维必定会设酒宴,六兄也当推拒饮酒,要是让司马先生知道了,非得发火不可。”
  贺烨便连忙分辩:“我可是特意劝阻了,绚之却执意要与那些地方官员客套。”
  “十一妹不用担心,我虽饮不得烈酒,可司马先生也说了,太原府要比长安气候冷寒许多,适量饮些温酒对身体反而更有益处。”
  十一娘方才作罢,待用完晚膳,说起今日毛夫人与甄氏的登门造访,问道两人今日在太原府衙的经历。
  “饮宴时,毛维提出让我暂住他那官邸,新岁时也能热闹一些,还特意显摆了一番备有几个绝色家妓,我虽然装作有几分动心,却无可奈何告诉他,这些事情太后早有交待,让我听令于王妃,没想到毛维那老货,竟然这样急躁,立即便打发了那两个女人来游说王妃,王妃比我还要直接,居然坦言今后要干涉政务,这下好了,毛维知道我是个摆设,倒省却了许多虚情假意。”贺烨这会子才真正感觉到酒足饭饱,十分惬意地趺坐着,却忽然想起今日为了应付毛维,在宴上不得不表现得对那些庸脂俗粉垂涎三尺,故而染了满身脂粉味,若是换作从前,他早已忍不住沐浴更衣了,但这时要与十一娘、陆离商议正事,竟然不那么觉得难挨。
  “也是为了今后行事方便,明正言顺出入官邸。”十一娘道,又看向陆离:“六兄今日怕是比殿下更加引人注目吧?”
  “众人当然尤其关注新制章程,我也只是以策谏内容应对,提出当务之急,是察明太原府治下各大世族、豪阔产业以及百姓实际田产,多数人都是讳莫如深,唯有二人态度显然,在宴席上竟然针锋相对。”
  贺烨插言:“阳曲令与太谷令,一个反驳,一个支持。”
  太原下辖十四县,这十四个县令之中,当然不至于尽数都是贪官污吏,是否支持新政也不能作为忠奸官品的判尺,更何况如今太后执政,官场相比德宗、仁宗两朝更加腐败,十一娘也想到有一部份官员先期都会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观望踌躇,却没想到仅仅只有两人明确表达态度。
  “毛维身后,应当有高人支招,据咱们摸察,十四令中,起码过半都已被他收服,毛趋自不消说,然而今日却只暴露了阳曲令出来,那么其余人为何隐忍不言?这是意图模糊阵营。”十一娘说道。
  陆离微微蹙眉:“阳曲令与太谷令政见不合,两人一直有如针尖对麦芒,阳曲令原本就是毛维党,可这太谷令今日表现出对新政大力支持,似乎有意与毛维划清界限。”
  “据我看来,太谷令显然是为了取信绚之。”贺烨说着看向十一娘:“明德寺可就在太谷治下,待新岁之后,看来咱们要立即去这地方走一遭了。”
  十一娘颔首:“六兄暂且不能轻信太谷令,此人究竟是否毛维党徒,还不能判定。”
  不过根据她的人手摸察得知情况,太谷令并没有行为过仗势欺民鱼肉百姓的恶行。
  只是明德寺里的僧人有些蹊跷,对于大周而言可能是个隐患,不能仅仅只是依靠察子密探,贺烨认为必须与十一娘亲自去太谷县察探,方才更加稳妥。
  十一娘既然要插手治政之务,当然也不会固步内宅,对贺烨的建议表示了赞同,又再说明了她对太原柳的判断,贺烨笑道:“毛维以为打发两个妇人前来,便能慑服咱们晋王妃,还真是小看了王妃,殊不知他这样行为,反而让王妃察觉太原柳态度暧昧,太原柳既为晋阳四大世族之一,倘若咱们能够争取,当然要竭尽全力。”言下之意,很是信任十一娘会赢得太原柳一族支持。
  “毛维暗中连太后都敢于轻视,更何况我?不过他越是轻敌,便越有利于咱们赢占先机。”十一娘毫不介意毛维对她的鄙夷。
  晋王府中,几人胸有成竹,气氛很是轻松,然而对于甄氏而言,今日可谓铩羽而归,心情好不沮丧,在外头冒着寒风奔波了整整一日,到头来落了毛夫人一场埋怨,回家时又饿又累,却还得打起精神将今日之事向夫君柳青云说明,天色都已经黑尽了,她连一口热汤都不及入口,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柳青云听闻王妃与婷而的态度,脸上也是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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