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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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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九娘先是瞪眼,随之莞尔:“难怪阿柳不知,这一年禁止宴庆,莫说阿柳常居禁内,便连我等,也许久不曾与阿谢交往,不过是在今年上元佳节之后,因宴席复兴,才耳闻目睹了她不少趣事而已……你道哪个阿谢,难不成还是谢三娘不成?”
李九所称谢三就是谢翡,当年她牵涉进淑妃事件,早早被太后借口驱逐,虽说尚未及笄,却在当年就飞速议定亲事,远嫁寒门子,早已被人淡忘,李九所称阿谢当然便不可能是谢翡。
另一侍读袁十四娘却更加直率,干脆挑开谜底:“便是谢相嫡亲孙女,最初也为侍读之谢五娘。”
原来是谢莹。
十一娘对她的印象暂停在“大病渐愈”,旧年宫中一别至今,差不多也有两年未见,更不说近一年间因为禁止宴庆,家中长辈都老老实实不敢串门聚会,闺阁女儿们就更没机遇见面闲谈了,十一娘不由暗疑,禁令解除这才多久,谢莹居然“又”闹笑话,成为闺秀们茶余饭后话题?
同安见好友一脸茫然,平时并不喜好议人是非的她这回竟也忍不住说道:“谢五姐性情如何,咱们心中有数,故我乍一听闻她前些时日随同亲长赴阿姑生辰宴,竟一改从前沉默寡言,主动与人攀交不提,奉承起阿姑来更是滔滔不绝,真真不敢相信,可是不仅阿李与阿袁,其余四位侍读也都说她性情大变,我这才相信……世上真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异事。”
谢莹居然主动奉承晋安长公主,并且达到滔滔不绝的地步?!纵然十一娘对谢莹并无特别关注,这时未免也被激发了好奇心,便问李九娘:“都有哪些趣事?”
“先说最近这一桩,是在汝阳王府赏春宴时,那日不巧,午时便落细雨,咱们好些人被困在一处亭阁,以为闲坐也是无趣,不如各写一首有关春雨诗作,由青华县主评出最佳……贵主与十一娘想必也知道,阿谢从前虽然寡言少语,一贯又眼高过顶瞧不起众人,可但凡有诗作比试,她倒回回都要力争魁首,可那一日阿谢却有些兴致索然,最后还是毛氏两个小娘子起哄,阿谢似乎才免为其难吟出一首。”
李九娘绘声绘色说到此处,却只顾掩唇轻笑自己偷着乐,引得同安与十一娘都好奇不已,直到十一娘允诺将一副画作赠予了她,才揭开谜底,学着谢莹当日踱步思索的模样,一字一顿吟出:“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花重锦官城!”
最后一字吐出,稍仰着下巴环顾众人,一副胸有成竹等着众人赞叹的神色。
袁十四最先忍不住捧腹,拉了一把李九娘的衣袖:“这丫头,倒真学得有模有样。”
同安别外诧异:“这首春夜喜雨乃杜子美任职成都令时所作,怎么谢五姐……”
简直就是明晃晃地盗用抄袭!
十一娘也默默,谢莹这人虽然孤傲不群,品性却比谢翡强上许多,否则当年因为一时私心做下陷害她的行为后,也不至于悔愧难安郁郁忧重,再者谢莹一贯对诗赋之才极为自负,又的确甚有天赋,怎么可能不知杜子美这首春夜喜雨为众人耳熟能详,居然堂而皇之盗袭?
“十一娘近来未曾出宫,想必还不知道长公主宴上之事,那日我与姐妹们刚刚入席,瞧见阿谢竟与好些个宾客言谈甚欢,惊诧得眼珠子都快坠地,再说阮家那几个闺秀,以往哪里能入相府千金眼里,就从未见过阿谢搭理过她们,可那日阿谢竟然围着阮小娘子团团转,攀交之意显而易见,只不知为何,一口一声阮小姐称呼,我们都如坠五云雾里,不知这‘小姐’是何意思。”
别说同安公主不明所以,十一娘这个经历两世的“而立之年”也没听说‘小姐’是何称谓,还是袁十四娘打了李九娘一巴掌:“没见当日阮氏好几位娘子听说这称谓,都对阿谢怒目而视,后来你不是也说,为这称谓询问李世母,遭到好一番喝斥,可见不是什么好话,又何必宣扬。”
李九娘连连颔首:“我阿娘到底也不曾说明‘小姐’之称究竟是什么意思,十一娘博闻广见,可知道其中含义?”
十一娘摇头:“说来也奇怪,五娘虽然有些孤傲,不过懒怠理人而已,可从未做过笑里藏刀冷讽挑衅之事。”
“我看阿谢不是有意挑衅,她是真因为那场大病坏了脑子。”李九娘又道:“长公主举宴历来不讲究分席而坐,当日便有徐主书亲自操刀切鲙,因阿谢当日极尽诃谀奉承能事,长公主喜之不禁,特意请她同席而坐,阿谢竟然对徐主书也着意奉承,大赞其刀法炉火纯青,可是……开口便称徐主书‘大人’,可怜韦县君,听得这句后脸都白了,那场景如今想来我都忍不住捧腹。”
十一娘:……
李九娘口称这位徐主书,便是英国公之子徐修能,原为长安尉,因当年主持扩隐搜田有功,再兼晋安长公主极力举荐,终于入了中书省任主书一职,虽看来官阶不显,可因为韦元平对其十分赏识,眼看着也是前途无量。
只不过徐修能年岁不至及冠,甚至还未及娶妻,却被谢莹称为“大人”,难怪其生母韦县君惊吓得脸白……
眼下“大人”之称,仅限父母,众目睽睽之下谢莹居然认他人为父,做为母亲大人的韦县君是何等难堪惊恐,可想而知。
脑子坏了,坚决是脑子坏了,十一娘顿时十分赞同李九娘的见解。
第390章 晋王府
相比李九娘的口直心快,袁十四娘终究要厚道一些,虽然回想长公主生辰宴时的情形仍然忍不住莞尔,这时却为谢莹分解:“长公主宴后,韦相夫人不是再次携同阿谢向长公主及阮家致歉,称道阿谢因为一场大病,足有半年时间恍恍惚惚,竟如患有失心之症,连家人亲长都不能辨认,好容易才好些,可终不算痊愈,冒犯之辞确非出自本心,就说最近这桩,阿谢竟然以为春夜喜雨为己所作,可见确实迷失心窍。”
李九娘笑道:“若阿谢当真是大病未愈,相府何必让她出来丢人现眼,这不是摆明让人看阿谢笑话么?谢氏一族眼下好歹也算十望之一,行事竟然如此荒唐,足见是乍然富贵,不比得真正世族门风。”
同安眼见十一娘若有所思,这才醒悟过来柳家与韦家两代联姻的亲厚关联,生怕十一娘因为谢莹之故而难堪,连忙岔开话题:“十一姐,因为我如今服丧,不能与宴会客,却因已经许久未见二叔,心中挂念得很,也不知二叔自从在外立府可还习惯,十一姐既然要归私家共庆上巳,莫如顺便替我问候二叔,我亲自描绘底样,交待宫人裁绣一套袍服,也烦请十一姐代为转交。”
自从新帝登基,贺烨自然不便再住禁内,太后早已赐宅立府,贺烨虽然不至于从此难涉宫城,却再也不比当初可于内廷“横行无忌”,与同安公主这个侄女唯有宫宴上才可能见面,但因为同安仍在服丧,不能赴宴,的确有一年时间未曾见过这位二叔了。
十一娘作为韦太后的左膀右臂,当然不会完全断绝与晋王碰面的机会,但谨慎起见,两人在国丧之后,也再没有任何私下言谈,关于晋王的动向居然全是通过陆离与贺湛口述,事实上这一年间,十一娘即便与陆离、贺湛私见交谈的机会,其实也不是那么常有。
因而当她受托于同安,在辞宫之前,必然要先往篷莱殿禀明。
是的,她必须前往篷莱殿。
新帝登基,太后便公然移居篷莱殿,声称这处距离紫宸殿最为接近,便于她教导督促幼帝德行课业,于是自从裴后薨逝以来禁闭之处,再度成为这个王朝的中心。
幽凄荒凉尽扫,蓬莱殿从此可谓花团锦簇。
不过十一娘当得屈指可数假期,归去私家时,便听太夫人冷笑剖析:“自有周以来,虽未曾严定皇后寝宫,然,文皇后当年正是长居篷莱殿,德宗朝崔后同样居寝于此,就连后来小崔后,也对蓬莱殿望之不及,篷莱殿在韦海池心目当中,俨然便如汉时椒房殿,是她半生可望而不可及之处,眼下但逢时机,必然会据为己有,以慰不甘之心。”
相比太夫人的愤愤不平,十一娘倒不介怀曾经旧寝如今被韦海池霸据,虽然时常出入其间,却再也不会为往事所牵,就算在命殒篷莱殿之前,她其实也并不喜欢这个地方,自幼向往之处永远都在山水之大,而不是这看似华丽的方寸之间,有一些悲痛从来都不值得固守,比如她曾经在此被人毒杀,有一些美好早已烟消云散,比如牡丹亭里,她也曾与贺衍携手共赏。
所以即便身临旧境,她也从来不存哀悼缅怀的心情,篷莱殿对她而言,无非就是广宇华堂富丽华美,与其余内殿并无区别。
可是在经过贵妃曾经居住的紫兰殿时,她却免不得踌躇伤感。
焦土残檐已然不在,可因为三年之内禁宫不得大修土木,这处依然保持着空荒,芳菲植碧已然被一年之前那场大火尽毁,如今只余杂草萋萋,有的时候,十一娘并不在意旁人眼光,她会将手掌摁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
柳韫,我很抱歉,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渥丹,你是否就不至于那般绝望……
你本来不需要赴死,我也知道你没有殉情之心,你不稀罕皇后之尊配葬帝陵,你所追求不过是从此无拘无束真正自由。
就像我,其实根本不愿随贺衍入葬,就算一具枯骨,我也不愿再陪他一起腐朽。
这和仇恨没有关系,是我们作为曾经有灵有肉之人,不愿屈从。
你孤傲一生,最终却不得不以悲凉收场,我知道你的不甘,其实不是在于区区正室之位。
那是自尊被人贱踏,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他人的威逼左右。
柳贵妃,你当得这个贵字。
你之付出,我必竭尽所能,不让付之东流。
这是我,唯一的弥补,对你,亦是对京兆柳。
倘若在天有灵,你便坐视旁观。
无论将来会付出什么代价,韦海池,必须身败名裂,她顾重追崇所有,我都会一一摧毁。
十一娘起身,孤立荒旷仰望篷莱殿那跋扈飞檐。
终有一日,会让韦海池明白,这些荣华从来不属于她,无论生前抑或死后。
——
大明宫外光宅坊,论其地位而言,可谓百坊之首,当然是因毗邻丹凤大道与太极宫夹间,是以自从大明宫兴建成为政治中心,光宅坊几乎从未有贺姓之外居住其间,到近五十年,光宅坊实际已经成为禁内之一,除了各衙部以外,几乎没有私宅建居于此。
但韦太后为了显示与晋王烨的母子情深,偏偏赐府于光宅坊,占据此坊二分之一之地。
光宅坊可是紧邻旧东宫,贺烨之显赫地位可想而知。
其实就十一娘看来,与其说是太后恩厚,真真更有利于就近监管,晋王府在这么要显之处,修个地道与外臣私见都无疑痴人说梦,于是王府发生什么,几乎尽在太后掌握了。
自从晋王府建成,十一娘还从未拜访过,这次经太后允许受同安嘱托,才是第一回登门。
她也没想借此机会与贺烨私下面见,因而奉上同安之礼后,便欲告辞。
哪料却恰巧遇见江迂,也不知从何而归,殷勤备至的请十一娘入府一叙,话说得自然滴水不漏:“柳小娘子既是奉令前来,怎敢怠慢,再者贵主最近如何也实在为殿下牵挂之重,倘若不请入内,殿下必然会怪罪。”
又再摆着架子喝斥门房一通,怪其怠慢。
十一娘无奈之下,只好随江迂一路往里,七弯八拐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屏门之内,只见桃李遍值不说,甚至树杆上也裹缠了上好锦缎,又有金雕玉马环立道旁,穷奢极欲显而易见。
像是为了主人的名声,江迂赶忙解释:“原是旧置,大王虽有意简朴,拆除金玉石马,奈何太后劝阻,称拆除方为最大浪费……”
院落里并没有见到其余侍宦与娇柔娥婢,十一娘本不觉得诧异,可江迂再次殷勤解释:“此处虽非内堂正寝,然却是大王惯常起居之处,大王依然还是从前脾性,不喜人多眼杂,故除了鄙下之外,唯有扈娘可以出入不限,小娘子应当记得,扈娘是因小娘子请托,大王方才答允维护照庇,只当扈娘为心腹下属,并非如传言一般。”
这看似“欲盖弥章”为主人好话说尽的态度,到底引起了十一娘稍稍一个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江迂一眼,颔首说道:“大王数番暗中施助,十一谨记于心。”
仿佛让人误解,有索恩图报之嫌?江迂正要因为沮丧更加着急于打消误解,却忽又听闻一句:“十一当然明晓多少荒谬放/荡都是大王为求自保而有意伪装,又怎会误解大王会强扈娘所难?一切传言不过都是为护扈娘周全而已,大王能将扈娘视为心腹,也是扈娘之幸,今后总算有了安身之所,摆脱豪强纨绔各色威逼,十一只有感激不尽,怎会心生误解?”
果然是个聪慧伶俐非同寻常的女子,江迂越发相信自己的非凡眼光,眯成一条线的眸子里笑意简直要溢出,于是姿态更加谦恭敬服。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至屋宇之前,正在书案前纠眉沉思的贺烨突然听闻并非发自扈氏的脚步声,虽然同时已经辩明有江迂引路,但依然起身一掠,飞快推开了南窗观望。
瞧见来人是十一娘,贺烨不由挑眉,十分诧异地瞪了一眼心腹忠仆,不解就算江迂心知肚明十一娘是自己人,可不禁出入这处居院,但连通传都没有一声直接把人带了进来大不切合其一惯谨慎小心的行事作风,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变故?
一想到这儿,贺烨干脆跃窗而出,如从天降般站定在正轻提罗裙拾阶而上的十一娘身前。
“丫头不告而访,可是宫里发生何意外?”心急火燎这一问,顿时让十一娘无言以对。
后头的江迂十分无奈地暗叹一声,烦恼着主人的不识风情,为了免却客人尴尬,只好出面禀明十一娘是受公主嘱托,不无提醒之意:“大王曾经提醒老奴,万万不可失敬于柳小娘子,老奴怎敢不请小娘子入府小坐,一时心急未曾先禀,都是老奴失礼……”又干笑道:“小娘子勿怪,这段时日,大王的确过于紧张。”
这下子连贺烨都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于是又瞪了一眼心腹忠仆,转身往里:“那就进来吧,正好有件事今日便有结果,柳十一你既然撞上门来,也免得我大废周折去别苑暗会薛绚之,由你代为转告更加便宜。”
下意识就又跃窗而入。
十一娘与江迂面面相觑,两人都为晋王殿下这番不走寻常路的举止哭笑不得。
贺烨人在窗内,瞧见十一娘的踌躇,一咧嘴角:“又没让你跟着跳窗户,为难个什么劲?”
十一娘倒没如何,江迂简直忍不住跌足,只好一边陪笑一边上前推开门户,恭请十一娘入室小坐。
第391章 问对之间
此处虽非晋王府内堂正居,可一应格局仍是依照厅堂居中寝卧居右布建,中厅正北画屏之下,只设一方敞榻,其上设高枕锦铺,哪像正经待客之所,俨然寻欢作乐之场,十一娘入内稍站一阵,并未见晋王从寝卧出外,便晓得这个行事不羁的少年再一次全然不顾礼规,她倒也没有介意,并不忌讳进入男子寝卧“私会”,横竖这里也不会有闲杂出入,目睹这大不合礼的“伤风败俗”场景,于是干脆拨帘入见,才一迈步,便觉脚下一片柔软没足,紧跟着四顾内寝布置,但见罗帐轻垂,花鸟画壁,槅架上陈设之珊瑚朱雕、壁角里坐落着白玉花觚,无一不精致柔美,这决非贺烨一惯审美,显然此院是其安置扈氏之处。
一年守丧期满,倜傥士子们好不容易盼得平康坊重新营业,然而却惊闻叩玉家的美人扈娘被人赎出妓籍,这下子莫说一亲芳泽,甚至连那精妙绝伦的剑舞也再不能欣赏,引得众多欢客跌足长叹,可是心里也都清楚,能从北里将官妓赎身者必须是达官显贵,更何况扈娘早被晋王“包养”从来不是秘密,这世上还不可能出现敢在活阎罗魔爪之下夺美的人物,那么扈娘下落就可想而知,故而跌足虽然跌足,却不敢有人诽议“赎买”扈娘者违律。
但十一娘即便进入内寝,却也没见到容貌倾城的扈娘,只见雪白柔毡之上,横七竖八抛着不少书卷,案上砚台盛满乌汁,甚至盈盈欲溢,一支狼毫却被草草地随手一搁,笔墨涂得一角漆案微深,已经干涸了。
镇纸底下一幅卷轴却干干净净,某阎罗正愁眉苦脸与之“面面相觑”,总之这情景实在不像有红袖在旁添香,十一娘甚至肯定连江迂都没有获准侍候左右,否则决不可能是这般凌乱无序的情形。
再细细一看,十一娘果然发现晋王的手指上染着些微墨污,不由想到这位为图省事却意欲畅书一番故而干脆研兑满满一砚墨汁,然而思绪受阻一字难成的郁卒情景,忍不住轻轻一卷唇角。
“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即可,我所说之事不会立即便知结果,但左右也超不出半个时辰。”贺烨自然察觉十一娘入内,却连眼睑都不抬,继续对着白纸发愁。
十一娘果真“随便”坐下,也随便拾起一卷展开,看清是《兵法二十四篇》其中的《赏罚第十》,她知道著者为诸葛孔明,也想到贺烨决无可能在居禁内时便明目张胆习读此类治国安邦之益政之书,可此书亦不在她当年为贺烨所列目录之中,又联想到上回出宫听陆离提起一事,心里越发有了判断,眼见贺烨实在一筹莫展,于是直问:“大王可是为陆公布置功课为难?”
贺烨这才正眼看向十一娘,皱着眉头一个颔首:“前几日听陆公讲《察疑第五》,让我细参察疑对治政之重,写论策一篇,我本自信满满,落笔时却遇烦难,疑惑不解处寻思良久,奈何不得要领。”
十一娘微笑:“大王应不至于难以理解察疑之重,难道是烦难于如何察辩忠奸?”
贺烨倒不介意十一娘区区一个小丫头问及业师布置课业,把两条长腿干脆懒懒一伸,交叠在案下:“关于察疑之重,孔明引先贤之言,已经阐述清明,我的确烦难于如何才能察疑,虽此篇写道明君治狱案刑应问其情辞,观其往来,察其进退,听其声响等等,说来也是笼统之总,并不能解我所惑。”
“十一倒是以为,大王最不应被察疑所困,大王自幼一直身陷危局,若非能够辩明忠奸,眼下只怕早已枉死人手。”
这直接了当的言论,越发吸引贺烨心生谈兴,一靠凭几随便倚坐,中指轻轻数挠眉心,颇带几分讥诮:“论及察疑,我第一佩服者其实便是太后,无论此妇实际是否具治国之能,但她辨别忠奸之能委实让人口服心服,看她一路过来,怎么不露痕迹争取裴相自愿相助,利用之后又毫不犹豫斩草除根,再用谢、毛等朋党也有亲疏轻重,这些是她今日能够如愿临朝之关键,可纵然明察如韦氏,到底也难免被我,甚至被你迷惑,错信敌患。”
修长的手指重重敲击书案,贺烨轻轻摇头:“当年太后之所以能瞒骗阿父与裴相,是因其身处险急,同样道理,我之所以能暂取太后信任,也是因为不得不时时揣摩她之心态,足见人一旦居于强益,反而可能会因为疏狂自信轻视弱势之人,一旦认为时势皆在掌握,就会狂妄自大而受人瞒骗,太过自信能够洞察人心,却轻疏于自身喜怒被人洞悉,只要对方言行不露端倪,便犯轻信自断。”
说着眉心更加紧蹙:“故我认为,要至始至终明察忠奸,岂非时时保持多疑之心?且不论是否就能避免被人欺瞒,圣贤亦云,明君当忌多疑,所谓用人不疑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一旦多疑,便极有可能为奸侫利用,反陷忠良于冤屈。”
“这是矛盾之一,再打比方,我虽信任江迂对我忠心耿耿,却也格外清楚他并非句句实话,对我亦有隐瞒,又比如柳十一你,太后虽然狠毒,对你却并无恶意,可你却分明对她先怀不臣,那么是你是忠是奸?你小小年纪,机心深沉就连我也不能断言足能揣摩透彻,果狠起来甚至不输世人认为之奸诈之徒,日后倘若我真有君临天下一日,对你是否应该小心防范?”
十一娘起初尚还心平气和的倾听疑难,到后来忽然莫名其妙成了矛头指向,一时呆怔,又再迟钝地感觉到贺烨那目如冷电,显然并非只是玩笑之谈,而大有试探考较之意,她更觉这回简直就是惹火烧身的真实写照,虽则哭笑不得,然而明白不能随口敷衍,于是虽被灼灼逼视,十一娘自然没有着急分辩,而是干脆认真思量一阵,方才回应。
“愚实认为诸葛孔明所重察疑,并非仅指人君应察度臣属是否无所隐瞒,更非强调人君便应固信唯唯诺诺只知遵令奉从者,重要则是知人善任,明察臣属之才能品性,合理加以使用,而根本目的,则是为了有利国民,故人君察疑,当以政事为重,以大义为重,而不应仅以私己为要。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马为策己者驰,神为通己者明,倘若人君不能知掌臣属,一昧只因私己而亲近奉承欢心之奸侫,那么忠良便会灰心归隐更甚至另投明主……”
十一娘稍稍一顿,坦然正对贺烨的逼视,不急不缓继续往下说道:“诸如这些道理,其实太后必然明悉,然其固然能够明断何为忠贤何为奸侫,却从不以治下国民为重,而以私欲为先,故太后宁近奸侫而疏远忠良,又岂是明主圣君?故虽然太后对十一并无恶意,十一与家族却不愿助纣为虐。”
小丫头回应得如此坦荡,倒让贺烨微微一笑,于是那冷厉的目光略微柔和,语气中这才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这就是说,倘若有朝一日我也效仿太后一心只为权欲,柳十一你也会再度背叛另择明主相辅?”
十一娘:……
事实上倘若日后你明知裴郑蒙冤而因为贺衍遗嘱不肯拨乱反正,那么我必然会毫不犹豫“弃暗投明”。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直接出口,十一娘莞尔一笑:“十一见识浅薄,哪知谁为明主,不过既然家中亲长都以为大王实为重情重义之明君之选,十一当然相信大王绝不会与太后同流合污。”
“我看呀,诃谀奉承之辞你这丫头也没少说,忠奸委实难辩,本大王还是小心防范为上。”
话虽如此,可语气轻快明显就完全是在调侃了,十一娘当然明白不宜在这问题上纠缠不清,果断继续奉承:“其实之于察人,大王原本就能领会重要,比如因为大王从前‘顽劣’屡教不改,陆公便从来不曾假以辞色,莫说奉承讨好,对大王甚至颇为疏冷,可大王为何对其毫不忌恨,先帝崩逝,大王处境堪忧,却选择在紧要关头与陆公坦诚相见,难道不正是因为大王十分信任陆公品德,知其决非奸侫小人?又好比大王虽然明知江内侍在某些事情上有所隐瞒,却依然信为心腹,并不怀疑江内侍对大王之忠心耿耿,足见大王确非狭隘多疑者。”
贺烨虽然知道这是十一娘有意讨好,心里却免不得感觉十分受用,暗忖道人果然还是更加乐意接受好听话,这小丫头还真是油滑得很。
只是经丫头这么一理思路,那些自相矛盾的关窍似乎一下子明朗,贺烨终于对陆正明布置那篇策论有了明确想法,他摆一摆手,示意十一娘保持安静,提笔快写起来,十一娘远远一伸脖子,睨见晋王一手墨字竟然出乎意料自存风骨很算悦目,也不知这些年废了多少心思避人耳目偷偷苦练,也难怪早已灰心丧气地陆大教授竟然会被他说服相辅,而不以为这个不学无术的顽劣之徒是在痴心妄想。
虽然对于贺烨的文采颇有几分好奇,可考虑到两者之间目前的“君臣”有别,十一娘当然不至于近前细睹,她又随手拾起地上一卷文书展开,果然还是诸葛孔明所著,虽是专讲行军、驻营需要注意之要点,倒也并非十一娘从前涉猎,一时竟看了进去,两刻默默,一室悄静,各行其事。
江迂干脆避于寝堂阶下候立,原本打定主意不想叨扰主人与准王妃候选好不容易的私/处时间,却见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扈娘缓缓行近,方才拦下,叮嘱扈娘略候片刻,自己又再入内禀报,这处居院虽严禁普通仆役出入,扈娘却并不受禁令拘束,更何况她今日本就是奉令出外执行密务,哪曾想归来复令时却被江迂阻挠,一时颇觉诧异,待得允见,除履入内,待见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十一娘竟然在内时,扈娘不免更觉惊奇。
她虽然隐隐感觉晋王与柳氏一族关系并非普通,但柳十一娘年龄仍然稚幼,这等关联重大之事,大王竟然毫不避忌让柳十一娘知情?因这疑惑兀然分神,扈娘便没有及时回应晋王的问询,惹得主人极为不满的一声闷咳提醒,扈娘方才回过神来。
要论年纪,贺烨甚至还要比扈娘更轻一些,不过活阎罗一贯威仪肃肃,扈娘对其实存敬畏,意识到自己失态,顿时颤颤匍匐,殊不知十一娘先闻江迂禀报“扈娘请见”时本来不以为意,却在见到来人时也吃了一惊。
原来眼前的扈娘,哪里还是那个艳冠北里的绝色女子,十一娘只见一身着粗葛面黄饥瘦的孱弱妇人,左颊上赫然还附婴孩巴掌大小一块青乌胎斑。
第392章 暗杀
让十一娘大感惊异疑惑尚不仅仅为视觉上带来冲击,也有贺烨那句开门见山的询问:“如何,汝阳王那僚从可已命丧汝剑?”
虽说早前江迂已经着重强调过贺烨将扈娘视为心腹,但十一娘不过以为扈娘之用仅限替贺烨掩人耳目,万万不料贺烨竟然将暗杀这等重要机密放心大胆交予扈娘执行,关于此事上的惊异,竟然一时间超越了贺烨为何忽然对汝阳王府区区幕僚痛下杀手的疑惑。
这数年间,通过贺湛对裴子建以及富商陈宣炽的密切关注,虽然始终不曾察证确凿,可许多蛛丝马迹已经足能证实两者其实都是晋王暗中臂助,这当然也是因为贺烨未曾对京兆柳设防的前提下,才隐约浮现些许关联,据十一娘猜测,陈宣炽应与江迂关系匪浅,曾为小崔后的另一重要心腹,而她的裴三哥,显然是在裴郑灭族后方被陈宣炽拉拢结盟,凭两者眼下财势,虽不能影响政局,蓄养死士暗侍为晋王所用却是必然,晋王想要收拾一个幕僚,又哪需动用扈娘,可偏偏授以重用,那便是当真对她信任有加了。
贺烨自幼身处险恶,故绝不会轻信于人,且就刚才两人之间早前那番问对,十一娘察觉到他对自己似乎都颇怀试防之心,然而扈娘却能在年余之内获其信任,看来深得宠爱也不全然是障人耳目,十一娘目前仍然将晋王妃这条“捷径”视为首选,固然不会因此将扈娘看作大具威胁的情敌,有所关注未免今后节外生枝却有益无害。
可她接下来这么一详加关注,却也发现扈娘那颤颤兢兢的情态又全不似正当得宠时应有,心里未免越发疑惑,竟然端倪于面,教贺烨一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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