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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未长成-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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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阳淡笑着摇头:“你从前也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了。”
容萤只能看到他的后背,但约摸也能猜出他现在的表情很无奈,无奈到不想多说,也不想与她计较。
她伸手玩他的头发,发梢干干的,乌黑如墨,两指轻轻一撮,能看到里面分明的白发。
沉默了片刻,容萤把他青丝放开,勾住他脖颈开始唉声叹气。
“又怎么了?”
她哀怨道:“现在来个月事都能疼成这样,以后生孩子可怎么办啊。”
容萤怕疼,从前也是如此,在那个七年里,她因为畏惧生产,所以一直没有要孩子。每回房事之后都会喝药,陆阳依着她,到后来怕伤到她的身子,索性改由自己喝药。
在长明阁被她毒死后,每每回忆起来,陆阳曾想,她或许只是不想要他的孩子而已。
她在他背上托腮,语气发愁:“我听他们说有人一生就生了一天,这还不得疼死?”
陆阳并未多想就道:“那就不生了。”说完方觉不妥,又改口,“……我的意思是,身体要紧,有些事……不能强求,若是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容萤盯着他的侧脸笑,半晌没有说话,忽然伸手抱了上来,唇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轻轻喷着,又痒又麻,陆阳耳垂红了一片,腿一下子就软了。
“别闹!当心一会儿摔下去。”
“陆阳,我给你拔白头发呀!”她兴致勃勃。
“这时候拔什么白发……”
“我都看见了!”
“……你肚子不疼了?”
她立马趴回他肩上,苦哈哈道:“啊,我要死了……”
陆阳:“……”
☆、第33章 【姻缘劫】
容萤这次足足闹腾了四五天,信期一过就像是死过一回似的。陆阳照顾了她多日,也终于有时间去军营里看看了。
她一早醒来,空屋子里不见人,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独自哀嚎。
嚎了半天也饿了,爬起来吃陆阳给她留的早点,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闲不住了。
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自打周朗走后,容萤就没再去军营里蹦跶,不过今天没事干,她觉得偶尔去一趟应该也无伤大雅。
守门的士卒都是认识的,不过点了个头就放她进去了。
校场上操练的人虽多,但来往皆是井然有序,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么久了,北营的人马死的死走的走,早已不是宁王当初的旧部。
她一路找到陆阳的营帐,门外的士卒正打算去通报,隐约听到里头有说话声,她忙摆手示意他不必。
“南边如今已经太平,北边又有端王爷守着,但这五年了西北的仗一直不温不火,皇上的意思,可能等过了年咱们得拨些人北上去支援。”说话的是他身边的校尉,姓韩,年纪和他相仿。
陆阳尚在看图,略颔了颔首,说知道了。
韩校尉偷眼望着他,搓着手,委婉地提醒:“将军,过两日就是初一了。”
“嗯。”
军营中初一十五都是假休,不用操练,眼看陆阳似乎是忘记了,韩校尉只好讪笑道:“您上回,答应属下的事儿……那个、那个……”
“什么事?”陆阳是真给忘了。
韩校尉挠挠头,有点着急:“就是我妹子那事儿啊,您不是说得空了可以见上一面的么?”
他拿图纸的手一顿,像是才想起来,一时语塞。
“属下也知道您成日事儿忙,只不过我那个妹妹啊,自打那日您救了她,她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他拙于口舌,挠头的速度就更快了,“也不是属下有意来和您攀亲戚,这缘分的事儿,不怕遇错就怕错过嘛……属下不太会说话,横竖您且见一见吧,只见一见就好,就当成全她一个念想。”
韩秦很早之前就和他提过这个,期间他找了太多理由搪塞,事已至此,也实在不好推脱。
“……到那日,再说吧。”
“将军,您每回都这么说,给个准话儿吧。”韩秦哭丧着脸,“此事不给她一个交代,我都不好回家了。”
如此这般磨了好一阵,他终于叹了口气,“好,初一,我尽量腾出时间来。”
“诶!”
韩秦虽和他差不多大,如今儿子都能满地跑了,陆阳的年纪已近而立,却至今未成家,饶是在军营中也是个另类的单身汉,遭人惦记倒也不奇怪。
了却一桩心事,韩秦一脸喜色地从帐中退出来,迎头就碰上容萤。他欢欢喜喜地行礼作揖。
“参见郡主!”
容萤眯着眼睛,歪头朝他笑:“很高兴哦?”
“是啊是啊!”他点头笑了半天,容萤也跟着他一起笑半天,他笑着笑着,不知为何背脊有点发凉,渐渐把嘴角耷拉了下来,莫名的心虚:“也、也不是很高兴……”
“给陆阳说亲呐?”她问。
韩秦点头不迭:“是啊是啊!”
“你妹妹漂亮么?”
韩秦立马笑起来:“漂亮!”
“多大年纪了?”
他赧然地摸摸鼻尖:“十八。”
原来也不是很年轻嘛,她想。
这次容萤依旧没进营帐里找陆阳,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就回家去了。
等陆阳回来时,她正蹲在院中玩一只野猫,随口道:“你回来啦,挺早的呀。”
“你没去城里?”难得她这么老实,着实令人意外。
“天天去就不好玩了。”容萤把猫抱起来,“我要养这个。”
陆阳一面进屋,一面解下披风放在旁边,闻言略略垂眸一扫,“不是拿来吃的?”
“这有什么好吃的。”她上下打量,“又没几两肉。”
不过听他这么一提,容萤舔了舔嘴唇,多看了几眼,喃喃道:“不过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陆阳:“……”
他今日好似格外的累,摇头轻叹,也不愿和她调侃,倒了杯茶,就坐在桌边发呆。
容萤玩了一会儿,把猫放下,悄悄凑过去。
陆阳本还在出神,余光一瞥,乍然看到容萤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身侧,那张脸近在咫尺……
他一吓。
容萤撇撇嘴:“怎么,又见鬼了?”
“……”
“你在干嘛?”她眨着眼问,“思春了?”
话音刚落脑门儿上就被他轻敲了一记,并不痛,还颇有几分无奈的味道。
容萤托着腮,就坐在他对面,一双桃花眼明媚灿烂,“是在想韩家小姐的事儿吧?”
陆阳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说话也变得轻缓了些:“你听到了?”
“不算是偷听,我光明正大听的。”她笑得理直气壮,“有什么好愁的呀,韩校尉说她长得很漂亮呢,去瞧瞧又不吃亏。”
“这和模样美丑没有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家世?你想要身份高的,不难呀,我帮你说去。”
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陆阳苦笑着摇头,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容萤收敛了表情,在旁静静瞧了他一会儿:“陆阳,你不想去么?搞不好是你喜欢的那一类呢?”
他倦倦地开口:“我不会喜欢,也不准备成家。”
“为什么?感情你是和尚哦,不喜欢女人?”她打趣。
陆阳轻轻笑了一声,不再理她。
过了许久,容萤慢慢转头看向晴朗窗外,声音飘远,“还是说。”
“你和伯方一样,心里装了一个人。”
是。
他心里装了一个人。
塞得满满的,半点缝隙都没有,那个人带着刺,每回思念都是彻骨的疼痛。
这些年来他早已不作他想,他的红尘和姻缘,在死去的那一日就已经结束了。
随着初一的临近,陆阳显得更加发愁,他从来没有相过亲,过去的那个七年,在遇到容萤之前,他沉迷于权力与金钱不能自拔。喜乐都在权势上,仗打了无数场,杀了无数的人,若非她下嫁,他都没作过成亲的打算。
然而,事到如今……如何是好。
这两天容萤都没出去玩,而是买了一大堆的零嘴在家里饶有兴致地看他焦虑——时而在屋里走走,时而在台阶上坐一下,时而抱一下猫,时而摁着眉心发呆,头顶上大写着不知所措四个字。
初一前一天晚上,陆阳实在没了办法,伸手把她摇醒。
容萤睡得正香,一转头,见他颦着眉满眼无措。她呵欠连天:“干嘛呀,大半夜的。”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哑:“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她搂紧被子,背过身去,晃了两下手,“喜欢呢你就留下,不喜欢你就推了,这么简单的事。”
若真如她说的那么容易,他也不至于愁了。
眼见容萤睡过去,陆阳只好坐在床边出神。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过身来,他讷讷地抬眸与她对视。
相处了快五年,还很少看到陆阳这么狼狈的样子,容萤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摸摸他脸颊:“快睡啦,你放心,明天的事我会搞定的。”
“怎么搞定?”
“这个你别管。”容萤把地上的被子一拉,给他盖住,“睡你的。”
陆阳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蒙上被衾接着睡了。
虽觉得无奈,但此时此刻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他只好满怀心事地躺下去。
一夜难眠。
第二日清晨,容萤依旧赖床起不来,陆阳已经穿戴整齐,在床边叫了她好几回。
“你先走嘛……”她缩到被衾里,“我晚些时候再起。”
“辰时了。”
“还早啦,不急不急……”
尽管早知道她不会靠谱,陆阳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俯身将枕边的衣衫扔到床上,作势要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
外头冷风习习,容萤打了个哆嗦,干脆伸手抱住他的腰,闭上眼依旧睡得稀里糊涂。
她身上暖和,一张小脸红润剔透,陆阳犹豫了半晌,还是没狠下心,只得把她又塞回床上,留下早点,自行出门。
陆阳走后没多久,容萤就醒了,冬天冷,她实在是贪恋被窝,磨磨蹭蹭的梳洗完毕,没顾上吃早饭,只从自己的小匣子里摸出一盒胭脂,摆上铜镜开始上妆。
施了脂粉,却左右瞧着不满意,她干脆又打水洗了,跑去城里另买了几盒。
彼时,陆阳已被韩秦从军营里拉了出来,一路上听他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难得将军您肯赏脸,茗儿知道这事,好几夜都没睡着,赶着给您做了个荷包。我说您一般不带这种东西,可到底是个心意,还是让她一会儿亲自送给您。您看得上眼就收下,看不上不要也罢。”
陆阳闻言,心中也是叫苦不迭,自己又何尝不是几夜没睡着。
见他淡笑不语,韩秦还在挠头,不住地想话题:“茗儿胆子小,比较怕生,但这女工是一等一的好,咱家里的针线活都是她一个人包揽的。您瞧瞧我这衣裳,上回破了口子,也是她给补好的,这比之前的样子还好看呢。”
到底是自己妹妹,夸起来完全不留余地。
在韩秦这番滔滔不绝之下,两人终于进了城,那是陆阳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位韩家的小姐,她在茶肆外站着,秋阳温软细腻,洒在身上,平添出几分文静与柔和。
韩茗和容萤差不多高,身段也差不多,一头青丝散在胸前,相较之下,她显得更加安静谦顺,而容萤的眉眼却永远神采飞扬。
“茗儿。”韩秦上前来喜滋滋的介绍,“大将军到了。”说完,又冲陆阳颔了颔首,“这便是小妹韩茗。”
他朝对面的姑娘略一点头,算是认识了。
后者忙羞怯地福身,轻轻道:“见过大将军。”
他浅浅一笑,让她不必多礼。
韩茗抬起眼时正好看见陆阳唇边的弧度,心中除了悸动之外更生出些许感伤来。
她已说不清,是从多久前开始注意他的了。
那是她还未及笄的时候,原本小小的永都县里突然来了几个生面孔,闹得满城喧嚣。有人在前面惹事,就有人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当时她曾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过陆阳的背影,高高大大的,很是惹眼。
韩茗起初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回,春暖花开,她在自家门前摘花,一回头,就看到他正蹲在地上,给一个小女孩儿穿鞋。
那小姑娘大约十来岁,坐在花台边,手里持着一枝桃花,笑得天真无邪,蹭好了绣鞋,又伸出手来要他抱。
他并无二话,长臂一伸,将她高高的举着,那一刻,阳光洒落一身,这个原本寂静的街角瞬间充满了笑声,她还记得他望着那个小女孩的眼神,目光里永远带了一抹温柔。
韩茗不知那是不是他的孩子,只是他那时在暖阳下的笑容,足以让她铭记一生。
韩茗看着他的眼神含情脉脉,陆阳不禁感到尴尬,但又不好转过头,只得挪开视线去瞧别处。这景象落在韩秦眼中那就是眉目传情,郎情妾意啊。
顿觉自己不能再杵这儿当烛台,于是找了个由头开溜了。
韩秦一走,陆阳就更加手足无措,他在想要如何推拒,可又怕惹韩茗伤心,若她当场就哭了,这街上人来人往,届时又该怎么办……
在心底暗叹了无数口气,一边怪自己不该来,一边又怪容萤这丫头不讲义气,事到临头抛下他不管。
话说另一边,岳泽打了清水进屋,放在妆奁旁,眼见容萤仔仔细细地描眉,不由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难得见你打扮得这么漂亮。”
她没转头:“这就叫漂亮了?你还没见过我真漂亮的时候呢。”
岳泽笑道:“一点也不谦虚。”
“人家夸我我干嘛谦虚,非得说自己不美才好么?口是心非的。”
裴天儒在旁给她提醒:“右边眉角低了。”
“哦哦。”容萤忙拿笔勾了勾。
上完妆,她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把头发挽上去,盘成发髻。
岳泽不经意一瞅,当即怔住,指着她说不出话:“你、你……”
一番打扮下来,容萤脸上那股青涩少了许多,反倒有几丝成熟女子的风姿,她特地在眼尾处略沾了点胭脂,看上去异常娇媚。
眼看岳泽的手指都快点到她鼻尖了,容萤一手挥开,“干嘛呀,你你我我的。”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伯方说了,嫁了人的姑娘才把头发盘上去的。”他很着急。
“我知道。”容萤把妆奁合上,摩挲着下巴,偏头思索,“唔,还差点什么。”
岳泽狐疑地看她:“你还要搞什么?”
她打了个响指,“差个孩子!”
“孩子?”
“你这儿有小孩子么?借我用一下。”
岳泽一脸匪夷所思:“我哪儿来的孩子。”
正说着,裴天儒冲容萤努努嘴,示意门口:“喏,来了,你要的孩子。”
两人回头一望,只见县衙后门,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咬着拇指巴巴儿地往里头望。自从岳泽上回救了她,她几乎天天都来要糖吃,雷打不动。
“你别不是想……”
他话没说完,容萤脸上笑意更浓,几步走上前去,在那女孩儿面前蹲下。
“小妹妹呀。”她双眼亮晶晶的,歪头问道,“想吃糖么?”
☆、第34章 【梦中人】
太阳被云层遮住,地面上便显得有些阴暗。
韩家小姐和陆阳还在茶肆外站着,两人都是头一回,难免生疏,皆不知此时此刻要说什么才好。
韩茗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发现陆阳也是一脸尴尬的模样,心中竟觉得有几分可爱,余光落到他袖口之处,忽然一愣。
“将、将军……”
陆阳垂眸瞧她,似有不解。
韩茗轻声道:“您的衣摆好像擦破了……”
听她这般说,陆阳才抬起胳膊来看,那袖子上的确有一道划痕,竟不知是几时破的,他放下手:“抱歉,失礼了。”
韩茗受宠若惊:“没有没有。”抿唇迟疑片刻,又小心地瞧了瞧他,“您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这儿带了针线……”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荷包,取出绣花针。陆阳本想推拒,眼见她已经穿好了线,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韩茗轻抬起他的手臂,对着那破口之处细细缝起来。
银针在布料间灵活的穿梭,陆阳垂眸观摩,韩秦所说的话果然不虚,她妹妹在女工方面确实很擅长,补过的地方乍一看去竟毫无痕迹。
禁不住就想到了容萤。
她的针线活儿从上辈子烂到这辈子,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惨不忍睹,甚至差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此前是她流落在外没机会学,现在是她懒不想学。
陆阳还记得在成亲之后,曾偶见朝中同僚的袖子上有其夫人亲手所绣的苍苍翠竹,羡慕不已。等回了家,容萤便拿出针线体贴的给他绣了一只老虎。自此,那件衣裳他再也没穿出门,只被她逼到无路可退才穿上身给她看两眼。
想到此处,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韩茗正好收了尾,扯断线,一抬头见他在对自己笑,一时怔忡,随后便羞得满脸通红。
她挣扎了很久,才哆哆嗦嗦地把那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
“将军,我听哥哥说您平时不戴香囊,也不知这个入不入得了您的眼,我在里头放了些白芷和紫金锭,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可以解乏的。”
女子所做的荷包多半是定情之物,这东西他万万不能收,倘若收下,再推拒就很难了。事已至此,必须得把话挑明。
陆阳正寻思着要怎样婉拒,远远地听到有人唤了声“夫君”,这声音异常的耳熟。待转过头时,长街之上,人群熙攘。
那个永远只出现在他梦中的人,正抱着孩子,笑靥如花的走来。
她从一片模糊不清的剪影,渐渐的,变成最清晰的轮廓。
这一幕,饶是在很多年后想起,陆阳仍旧记忆如新,它朦胧得像是一场梦,承载了他所有的念想。
头顶的云层被风吹散,温柔的阳光缓缓打下来,在那个身影笼了一片灿烂的色彩,她走得不紧不慢,那张旧时的容颜似乎已经释怀了所有的遗憾,没有怨怼,没有仇恨,干干净净的,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还在对着他微笑。
这是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想着她抱着他们的孩子,在家中那棵桃花树下等他回来。她会给她看树上盛开的桃花,会给她唱他们常哼的那首歌,会在听到他的脚步声时,回眸含着笑轻声唤道:
“夫君。”
……
容萤搂着那个小女孩,一副轻松闲适的样子走到他们跟前。
韩茗一脸讶然地望着她,这个五官娇媚的年轻妇人像是在对他们俩说话。
“夫君,你叫我好找呀。”她冲着陆阳笑,后者怔怔地,没有反应。
“不是说好早些回家吃饭的么?你老不回来,容儿可惦记着你了,吵着闹着要爹。”说完,她在暗处偷偷拍了拍那女孩儿的背。
小姑娘反应极快,张口就甜甜唤道:“爹爹。”
陆阳:“……”
韩茗一个晴空霹雳,转头目瞪口呆地看他,“将、将军,这是……”
然而他只钉在原处,只字未语。
“咦。”不用猜就知道陆阳这是吓傻了,容萤故作惊讶地朝韩茗瞧去,“这位姑娘有些眼生,你的朋友么?”
当然没准备给他回答的机会,她笑吟吟地向她颔首:“妾身失礼了,一时只顾着将军,怕是打扰到你们谈话。”
韩茗喘过气来,红着眼圈给她还礼:“夫人严重,我……”她咬着下唇,望了望陆阳,“我其实并无大事,这就准备走了。”
“这么急?”她笑得格外温柔,“不如到家里喝杯茶吧,宅子离这儿也不远,多个人热闹些,我让下人摆宴去……”
“不用了。”韩茗几乎快哭出来,“我、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多谢夫人。”
她草草行了礼,转身就跑。
容萤笑得脸都快僵了,见她走得没了影儿,这才把那小孩子放下。
“哎哟,胳膊酸死了,你这丫头怎么比我小时候还沉。”
小女孩儿伸出手:“说好的糖呢。”
“给你啦,糖。”容萤摸出一串铜板放到她掌心,“自己买去吧。”
她拿了钱,一溜烟跑开。
容萤活动了一下筋骨,歪头得意道:“怎么样,我说过会帮你的吧,看把你昨天给慌的。我这招使得如何?保证往后再没人给你说亲了,以绝后患,安心当和尚……”
她的话没说完,手腕蓦地一紧,陆阳猝不及防地将她揽入怀中。
紧紧地抱着。
掌心的力道从胳膊处蔓延开来,大到快把她每一根骨头捏碎,能清楚的发觉他的手在颤抖,像是在担心,担心有什么东西会从他手中就此流逝。
那些急促而害怕的呼吸声,在耳边一点一点地传入心口。
尽管难受,容萤却也没有推开,她就这样由他抱着。在茶肆外,在暖阳下。
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或有过客匆匆回眸,她也毫不介意,伸出手眷恋地环住他腰身。
那一刻,她就想。
这样就好了……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可在下一瞬,陆阳似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失措的把她推开。那气力之大,险些将容萤推倒在地。
连连退了好几步,她才稳住身形,猛地回过头,目光惊异地看着他,而陆阳,也同样怔忡地望着她。
在这短短不到一丈的距离,隔了世间千百条的长河与山川。
容萤默了许久,心终于静了下来,平缓如镜,她甚至有些想笑。
陆阳站在那一端,捏着拳头缓过神,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营里还有琐事要处理,晚些时候,我再回来。”
她貌似随意地点点头:“啊,那你慢走。”
陆阳背过身,沿着街道一路而行,渐渐隐没在人潮之中。
容萤漠然地看了一阵,正准备离开,方才那小女孩儿不知何时回来的,就立在她脚边。
她举着一大串糖人,神色如常的舔着。
“大姐姐,他刚刚抱你了。”
她说:“他刚刚抱你了。”
“哦,我知道。”
容萤蹲下身。
“他抱你,是因为喜欢你吗?”
她哈哈笑,“老男人的心,这谁说得清啊。”
陆阳并没有去军营,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五西河畔,在岸边一圈又一圈地来回而行。心中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也没想,又仿佛装满了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把容萤当成一个孩子。
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从九岁的矮个子,慢慢,慢慢到他胸口的位置。
每一次出征回来,都能看到容萤那些明显的变化。
他觉得她和她是不一样的两人。他这辈子,有好好养的她,让她避开了所有的危险,所有的恶习,她现在是清清白白的人,和那个她……完全不同。
所以呢?
阳光变得熹微,从暗淡的白云间照下来。
陆阳摊开手,盯着掌心瞧了许久许久。
他可以肯定,刚才的那个举动,只是把她当做了容萤……
可她明明就是容萤。
想来想去,倒把自己绕进去了,他抬头望着天空,苦笑了一声。
在外面待到入夜,陆阳才回到那间木屋,他怕容萤在等他吃饭,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她并不会做饭,但令他意外的是,容萤真的在等他吃饭。
“你可算回来了!”她把他拉到桌边,“再不回来我又得煮一次面了。”
陆阳闻言惊讶:“面?你做的?”
容萤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冲到灶间端了两碗,琢磨了一下,把大的那碗给他。
卖相……
不怎么好看。
陆阳握着筷子,有点迟疑。
“……不能怪它丑。”容萤解释道,“都是你老不回来,它放着放着就变成这样了。你尝尝看,我特地给你做的。”她双眼亮晶晶的,“知道你喜欢吃甜,我还放了不少糖。”
听她说特地做的,陆阳便夹了一筷子,然而后面那句话一补上,他的手就顿了在半空。
容萤自己吃得很欢喜,时不时拿眼睛瞅他。
被那种眼神看久了实在是一种煎熬,他没有办法,强自忍耐,张嘴吃了一口。
味道……一言难尽。
但到底还是都吃了。
容萤吃到一半,就把碗推到旁边,托腮看他。
“陆阳。”她把下巴放在胳膊上,轻轻地问道,“生气了?”
他吃面的动作停下,似有不解。
容萤接着说:“我早上坏了你的好事,你生气了?”
陆阳刚想摇头,她却已经垂下了眼睑,“你是不是喜欢她?要不,我去和她解释解释?”
他忙搁下筷子,“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闻言,容萤眼底里没了神色,陆阳读不懂她的情绪,慌乱中想换一种说辞,她却扬起笑脸来说:“那就好……我帮你洗碗!”
容萤把两只碗一端,哒哒哒又跑回厨房去了。
陆阳看着她的背影,本想说自己没吃完,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
渐渐地,到了深夜。
入了冬,饶是铺了棉被,睡上去也是凉丝丝的。容萤怕冷,以往在这个季节,陆阳都是先上床把被窝给她睡暖了才回地上躺下。今天两个人都有心事,就给忘了。
容萤半夜醒来,脚还是冰的,汤婆子已经凉透,她辗转反侧,从这头翻到那头,百般不舒服。
尽管声音不大,陆阳却醒了过来,支起身子看了她一阵,披上外衫去木柜里又取了一床棉被来给她加上。
“是不是脚冷了?”他问。
容萤搂着被衾巴巴儿点头。
陆阳在床沿坐下,手探进被窝,摸到她的两只小脚,伸手捂住。
他手掌很大,带了层薄茧,虽然粗糙,不过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有质朴与踏实的感觉。
“哇。”容萤笑着呵了口气,“你手好暖和。”
他含笑,没有说话。
门外吱呀一声轻响,窸窸窣窣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灵活的奔到身边,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那只小野猫。
“哎呀。”容萤拿手摸摸它的头,后者立时幸福的打起呼噜。“天冷了,你也知道往热乎的地方钻。”
野猫像是赞同的颔了颔首,然而还没开心多久,容萤把它一拎,嗖的一下丢到了旁边。
陆阳:“……”
她一本正经:“这是我的床,你不能睡。”
猫冲她哀怨的叫了一声,于是慢腾腾地爬到陆阳的窝里,蜷起身子。
陆阳:“……”
容萤啊了一下,说:“它睡了你的地方。”
“嗯。”
“你要不上床来睡吧?”她摇摇头,“这个天,地上实在太冷了。”
他说不行,声音有些低,“男女有别。”
“小时候也没见你介意过。”
“你现在大了。”陆阳抬起头,“不止是我,别的人也不行。尤其是……去伯方家的时候,岳泽他们……知道么?”
容萤带着几分倦意盯着他笑,无声无息地点头。
没一会儿,她的脚就在陆阳掌心下捂暖了。他拉过棉被给她细细盖住,容萤就歪头瞧他。
“陆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已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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