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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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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须无颈背一寒,赶忙去了,田恒看着远处那仍旧冒着黑烟的北城,心头却是沉沉。这龙地也不知能呆多久,回头入了中军,要面对的局面怕是更为艰难,只盼君上能少些意气用事,不至累及三军吧。
随后两日,楚子苓连帐篷都没出,每日都在营中给人治病,然而治的人越多,楚子苓越是发现有些问题根本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就像那两例截肢的兵士,就算活了下来,脸上也无丝毫喜色。在农耕时代少了条腿,跟废人有何区别?这已经不是预后存活率的问题了,而是社会注定要淘汰不够强壮的人。比起生命,世人更看重“健全”。
还有送到面前的病患,十有八九是甲士、小帅,似乎只有他们的性命才算得上命。楚子苓当然知道,这是田恒的意思,也承诺过绝不做出惹人注目的举动,然而心头仍旧如有火烧。因而,在治病之余,她也教给这些人简单处理伤口的办法,比如用草木灰止血,遇到大伤口时可以采取灼烧和加压包扎法,用木板固定断臂,避免再次损伤。
这些东西自他们手里传出,必然会发生改变,甚至可能出现致命的错误和偏差。但是对于那些没有条件被诊治的国人野人而言,就是生存的希望,不论它有多么渺茫。
而楚子苓的举动落在田氏家兵眼里,就成了种让人敬畏的恩德。
那些负伤的小帅们,可不会考虑什么残了以后要如何过活,所有人看到的只有大巫的法力和神通。那些肠穿肚烂,断手断脚的伤兵都能起死回生,据说还有喝一剂就觉不出痛的神药,以及缝补皮肉的金针。一切都让人瞠目,也生出浓浓畏惧和难以形容的安心。
他们可是有神巫相伴的,哪怕那大巫脸上从不绘巫纹,又十分年轻,也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而田恒登城立下首功,又进中军的消息,更是让这些甲士、兵卒喜出望外。有如此厉害的旅帅,又有如此灵验的大巫,他们还怕什么?
明明恶战一场,只休整了两三日,田氏家兵却像打了鸡血一般,全数振奋了起来。这些,也被田恒看在眼里。子苓果真未曾说错,有她跟在军中,倒是比钱帛封赏还要管用。只是整日操劳,她疲惫憔悴的模样,也让人心痛。因而田恒去大帐的时间更多了,还把伺候田须无的仆从一并塞在楚子苓身边,供她差遣。
田须无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乖顺无比的听兄长使唤,还偷偷在一旁观察两人相处的情态。结果越看越觉不妙,阿兄这不会是倾慕大巫吧?那可是个神巫啊,若是与人有私,还会有此等神通吗?
当然,再怎么担心,他也没胆子上前乱讲。到得第四日,大军休整完毕,齐侯下令继续南下,发兵巢丘。打下巢丘,就可以威逼鲁都曲阜了,一路鲁军避战,更是让齐侯志得意满。
谁料几日之后,哨探传来消息,卫侯命大将孙良夫领兵伐齐。此刻齐国三军尽出,若是让卫国趁虚而入,何谈伐鲁?齐侯立刻下令,大军转向,攻打卫国。不几日,两军便在新筑碰了个正着。
卫国兵马,还不如鲁军,哪里能敌齐国大军?只是几日,卫军就险些被打得溃散,多亏援兵相救,才稳住阵脚。然而此战,也让鲁、卫下定决心,前往晋国求援。晋侯应允,派出了与齐侯有仇的上卿郤克领兵,协同鲁、卫伐齐。
得知了这消息,齐军也是哗然。毕竟出战已有两月,就算连胜,大军也现疲态,若是再遭三国围攻,怕不能胜。
然而齐侯可不管这些:“若晋军伐齐,国中必乱,当回师相迎!”
此刻他们深入卫境,在敌国迎战,确实不是个好主意。一声令下,三军回师,只花数日,大军就行了五百余里,返回了齐晋边境。
两支浩荡兵马,终在鞍地相遇。
第111章
“明日就要交战了。”看着远处同样一眼望不到边的壁垒连营,楚子苓眉头紧皱,只觉心神不宁。
自五百里外疾驰而来,刚刚扎营,齐侯就与晋军约战。且不说敌众我寡,一路跋涉几百里,连她这个坐车的都觉支撑不住,将士们能恢复体力和作战意志吗?明明齐国由国君率兵,而晋鲁卫三国都是卿士领兵,齐军完全能以逸待劳,让对方率先请求开战的,可齐侯就是不愿示弱。如此儿戏,到底把战争当成了什么?
“明日尔等不可出营,备好铠甲车驾,以备不时之需。”田恒叮嘱完弟弟,又转头对楚子苓道,“你最好换上巫袍,可提振士气。”
只是为了士气吗?怕不是一条保命的手段,毕竟阵仗之上,大巫也是会受到优待的人员。楚子苓轻叹一声,却不愿让对方操心,点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阵上小心……”
身处后方大营,怎么说也有些保障,但是前线的田恒就不一样了,他可是要随齐侯出战的,一旦兵败,后果不可设想。楚子苓暗自摇了摇头,不,也许不会那么糟糕,毕竟是一国之君,在这礼乐还未彻底崩坏的时候,不可能出什么大问题吧?
田恒微微一笑:“这些日兵士用命,君上敢战,未必不能胜。你好好呆在营中,等我凯旋。”
他的神色中,并无半点胆怯忧虑,极是安慰人心。田须无也在一边道:“正是!两个多月征战,只折了百来人,平日哪能做到?如今卿士敢战,军心可用,怎会不胜!”
就在齐侯约战时,上卿高固请命致师,轻车出营,晋军也派人迎战,结果被高固抛石砸倒,夺了晋军的车驾,脚踩敌囚,挽缰绕行晋垒一周,高呼自家余勇甚足,可以发卖,谁想买去?惹得齐军大笑,晋军出来追击,也未曾拦下高固。只这致师,就足以让军心暴涨,何愁不胜!
况且,他们还有大巫呢。出征两月,连因伤口溃烂,感染风邪而亡的都没几个。有大巫庇佑,兄长英武,还怕什么?
田须无的口气极为坚定,就如这齐营中如火如荼的气氛一般。楚子苓迟疑片刻,终于压下了不安,返回营中准备明日需要的急救物品。
等两人都离开后,田恒的面色沉了下来。明日之战,其实并不乐观。君上被两月连胜冲昏了头脑,太过轻敌了。
也是,龙地那样的边陲大城,三日就能攻下,又沿路击溃想要偷袭的卫国大军,一路深入卫国五百余里,如入无人之境。在齐军面前,鲁卫联军弱的不堪一提,似乎只要再花些时日,踏平两国也指日可待。因而,在面对晋国出兵的消息,君上才会执意回军拦截,率先约战。高固又致师大胜,直言“晋师虽众,能战者少,不足畏也”,引得全军上下士气昂然。
可是君上未曾想过,当初八百乘的兵马,经过几次分兵,如今已经只剩下五百乘。而光是晋军,就有八百乘,加上鲁卫兵马,怕不有千乘之巨。战力如此悬殊,又是久战乏力,如此冒进,能胜吗?
只是这些忧虑,不能子苓知晓。只待明日上阵,拼上一把了。
田恒默默握紧了双拳,眼中也有了决绝神色。
第二日一早,齐军便摆开阵势,齐侯身披锦甲,乘金舆亲临前线。看着面前如山似海的强敌,他哈哈一笑:“余姑翦灭此而朝食!”
打败了敌人,好回营用朝食,何等豪迈悍勇!这笑声传遍军阵,也引得将士热血贲张,恨不能效死君前!
排列整齐的鱼丽阵随着轰轰鼓声向前,拉开了两军大战的帷幕!
“紧随金舆,不可乱了阵型!”战车上,田恒手握强弓,对身边众人道。
君上有令,要随金辇所指之处,万箭齐发。此举虽然莽撞,却也未尝不是克敌之计。只要能杀了晋国领军卿士,此战还有胜算!
真正的大战,其实没有奔马之说,想要射箭,车速就不能过快,几百辆战车也要按照固定节奏,才能组成阵形。所谓“鱼丽阵”,正是兵车在前,步卒环绕左右和车后的阵形,因此中军那金舆锦甲益发醒目,矗立阵前,闪闪发光。然而卿士焉能射国君?齐侯身先士卒,反倒让晋军有些失措,直到两军近在咫尺,密密箭雨,向着晋军倾泻而去!
“中了。”田恒瞄准的正是敌军帅车,一箭射中了御者手臂,只要帅车停步,此战必胜!
然而出乎预料,那御者折了箭杆,换用左手御马,另一边的手则持鼓槌急敲,催促进军。田恒心知不妙,立刻搭弓,再射车左。可惜相距太远,又被人遮挡,只中了大腿。
晋军依旧没有停下。
明明兵车上三人皆伤,帅车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如此豪壮举动,自然也勾出了无限气概,晋军如山岳倾覆,向着齐军扑来!惨呼声响起,还有不断中箭倒地的哀鸣,方才那次齐射,不知伤了多少晋人的性命,他们为何不退?当这念头在心中闪过,立刻化作了畏惧。齐人本就怯与众斗,若是打打顺风仗,还能身先士卒,但凡敌人强横,需要攻坚的时候,就会生出惧意,更别说面对两倍于己的强军!
战车上的兵士尚未如何,车下步卒就开始动摇,两军交锋,一触即溃!
“嗡”的一下,鱼丽阵破了,前军后军绕城一团,满眼都是奔走的齐人。五百里奔驰,连朝食都没吃,就强行出兵的恶果,在此刻显现。任凭卿士如何呵斥,也无法阻挡步卒的溃散。
敌人的战鼓立刻响亮起来,就见那染血的帅车,向着齐侯的金舆奔去。数十乘战车驰骋,是何模样?田恒面色一沉:“随我护驾!”
在混乱的中军里,唯有田氏家兵还能保持阵形,那些持矛持戈的步卒,个个紧咬牙关,随着兵车挡在阵前。他们并不畏战,因为有大巫在身后庇佑!哪怕肠穿肚烂、缺手断脚,大巫也能救他们的性命!
犹如坚壁,这三十乘挡下了敌军倾力一击!
田恒则已扯过缰绳,与御者换了位置,骖马扬蹄,倒转车身,冲着金舆而去。
“君上!大军败了,还请速速回撤!”田恒大声叫道。
“寡人不退!”齐侯目呲欲裂,哪能相信会大败?
田恒一扯马缰,横在阵前:“晋军乃是郤克为帅,会盟受辱,他岂能罢休?君上乃齐国君侯,不可使国辱!”
这话简直如一道尖刀,刺入了齐侯胸中。是啊,当年会盟时,他取笑郤克腿瘸,引得母亲发笑,险些惹出祸事。如今郤克就在面前,若是被擒……齐侯的面色终于变了,御戎、车左见状,赶忙调转车头,带上亲兵奔逃。
见齐侯后撤,田恒松了口气,此战是万万不能让君上被俘的,若是真出现了这等惨事,齐国怕都要分崩离析。
然而此刻,还不能松懈。田恒取出了插在车身上的长戈,高声吼道:“随我后撤!”
君上已经撤走,如今要务是保住家中兵马。唯有多保住几人,才能在之后乱战中,多占一分生机。
还有子苓,只盼须无能尽早带她后撤,避开敌军。无暇再想其他,田恒挥出了手中长戈,与面前敌人战在一处。
※
待在后方大营中,楚子苓只觉心头发闷,眼皮直跳,简直坐立不安。
“大巫可是忧心阿兄?”田须无说话倍加谨慎,分毫不敢透露自己知晓两人私情,“这才刚刚出阵,想要分出胜负,怕不要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还是少的,那可是双方兵马合计上千辆车乘的会战,打上一两日都是寻常,哪会轻易决出胜负?
“齐侯可是亲自上阵,不会不出什么危险?”楚子苓忍不住问道。
田须无讶然:“谁敢伤君上?”
这话倒是让楚子苓没法作答。是啊,晋鲁卫三国,都是卿士领兵,没有国君参战,因此四国乱战里齐侯位分最尊,在这个讲究军礼的时代,实在没多少人敢伤他性命,闹出恶性国际纠纷。
可是不会死就行了吗?楚子苓脑中闪现的,是无数让人胆寒的画面,田恒可是在中军的,要是齐侯真出了什么问题,身为亲卫,最先要守在前面的便是田氏兵马!她可不想无咎因为那好大喜功、不知节制的齐侯负险。
然而此刻,万般焦虑也没了用处,楚子苓捏紧了双拳,立在营前,远远眺望前方的军阵,只要再等上几个时辰就好……
谁料这一望,让她的眉头都竖了起来:“须无!前方怎地乱了?!”
田须无一惊,也凑上前去,但见壁垒之外的旷野上,出现了滚滚烟尘,还有无数攒动的人头。那可不是收兵回军的模样,而是……
田须无长大了嘴巴:“糟了,溃兵了!”
这才多长时间,怕是还不到一个时辰,怎地就溃兵了?前方是怎么打的,君上如何了?!
然而千般思绪,此刻也来不及细想了,田须无立刻道:“快撤!若是溃败,营垒不保!”
真正的溃兵,是无法守住大营的,很快敌军就会冲入营帐,夺取辎重,那时又是溃军又是敌人,就逃不脱了!
被那少年一把扯住,踉跄奔出两步,楚子苓突然站定脚步:“我要乘兵车!”
田须无毕竟人小,被她拖住了脚,不由顿足:“这时候还管什么兵车辎车……”
楚子苓却严肃无比的摇了摇头:“必须是兵车!我要让人看到这身妆容!”
她今日穿的不是更易行动的男装,而是黑色巫袍,绘了墨面,任何人见到她的模样,都能辨出她是个巫者。这是田恒交代的,让她保命的法子。然而此时此刻,这幅模样,能保的可不止一人!
“快寻辆兵车,让所有役徒拿上兵刃,随我同行!”楚子苓高声道。
大溃时怕得是什么?不过是被无头苍蝇一般的溃兵冲散,若是以她作为中心和旗帜,定能让田府那几百个杂役找到主心骨,而几百人围拢撤退,说不定又能裹挟更多的人潮。她不知道前方的战况如何,但是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她能够依仗的,也只有这身巫袍了!
必须要更多人看到才行!
田无须哪能想到她竟如此大胆,但是少年并不蠢笨,很快就明白这番作为的用意,他咬了咬牙:“我也要随你同车,持盾护卫!”
战场上是有流矢的,万一被追兵赶上,就算没人敢杀巫者,说不定也会出现流矢伤人。这一身巫袍,可是没有铠甲防护的,一旦中箭,不堪设想!他可是答应过阿兄照顾大巫的!
楚子苓这次倒是没有迟疑,点头应是。很快,护卫就驾着战车而来,楚子苓、田须无,连同一名甲士登车。好在女子和孩童占不了多少重量,否则载上四人,车速怕都提不起来。
立在车轼边,楚子苓深深吸了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登上战车,谁曾想过,身为女子的她还有立乘的一日。握着车轼的双手抖个不停,然而她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高亢嘹亮:“吾占出了生路,随吾冲出去!”
两月以来,这些役徒曾不止一次见大巫救回了必死之人。现在大巫正在车上,说有生路,要带他们突围,谁不会从?众人皆高举刀剑戈矛,齐声呼喝,随着那开始奔腾的兵车,向着营外冲去。
“大巫,要去何处?”田须无也觉热血沸腾,高声问道。
“寻人多的地方。”楚子苓紧紧咬住了牙关,这等规模的溃败,只要还能保存建制的,应当都是精锐。他们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只有跟着大队,才有可能寻到庇护,寻到田恒。
烈风吹起了黑色的巫袍,鸦羽般的长发摇曳舞动,那立在战车上的身影,很快就吸引了开始溃逃的杂役、辅兵。车上竟是个巫者?他们要随大巫同行!
如同一块磁石,人潮汇聚在兵车前后,浩浩荡荡,向着远方奔逃。
第112章
“不可走散!”“保持阵形!”“跟上!跟上!”
十余乘战车围成了小小方阵,兵卒环绕,皆举戈矛,此刻齐军大溃,多数联军都要追击逃兵,哪有啃这等硬骨头的兴致?倒让这一小股人马如同激流中的巨石,辟开了条生路。
眼看脱离了战场,田恒飞快折断插在肩上的箭杆,高声道:“卢溪,你领五乘前往营垒,若是能寻得大巫,随侧护佑。其余人随我前去护驾!”
他当然也想寻子苓,然而此战想要收拢残局,必须先找到齐侯。中军大溃不假,左右两军还有机会收拢残兵。齐国这次可是大军尽出,若是一战都折在这里,如何保住家国?晋军若是趁势而出,说不定社稷都要倾覆!
抹去额上血水,田恒握紧了马缰:“晋军无礼,欲伤君上,随吾驰援!”
刚刚从乱战中脱出,三十乘折了大半,如今还要追赶晋军,何其凶险?然而带领他们的是能挡住敌人兵锋,在万军中杀出条血路的旅帅。有此人在,何愁救不得君上!
不论是步卒还是甲士,都发出了怒吼,车轮再次滚动,向着敌军追击的方向追去。
※
“晋军还追吗?”
扶着车轼,齐侯忍不住向后张望,只见后面依旧烟尘滚滚,不知有多少兵马。
“领军者乃郤大夫,焉能不追?”车右逢丑父高声道,“还请君上立稳,不可回首!”
听到这话,齐侯只觉懊悔交加,当年在会盟宴上折辱郤克,不过是一时起兴,哪能想到今日会逢此大难?
“绕山而走,甩脱晋军!”齐侯嘶声叫道,如今之计,也唯有先行脱逃。前面就是华不注山,就算是郤克,也未必会追出多远吧?纵绥不过三舍可是君子之礼,况且他还是一国之君,晋国上卿又敢追出多远呢?
然而出乎意料,背后的晋军始终穷追不舍,眼看入夜才勉强停了下来。身边车驾只剩几辆,齐侯焦躁不堪,连睡觉都不安稳,只觉山风沙沙、虫蛇嘶嘶,都像是趁着夜色中靠近的敌军。到的第二日,他一早就爬了起来,强令身边兵士继续前行。果真,不出一刻,后面的晋军又跟了上来,简直如附骨之疽。
一追一逃,两队人马竟然绕着华不注山打起转来。山道可比旁的路要狭窄,原本悍勇的御者和车右,也显出了疲态。为了阻挡敌人,一乘又一乘亲卫留下殿后,可是始终未曾挡住追击的敌军,齐侯心头竟生出几分绝望,难不成真要被个卿士追上,被俘受辱吗?
直到最后,齐侯身边只剩下了金舆和副车,一直持弓还击的车右逢丑父方道:“君上,下臣昨夜被蛇咬伤,怕是没法推车前行了。”
遇到坑凹不平,难以通过的路面,都要车右下车推动,如今逢丑父这样说,显然是受伤不轻。齐侯面色惨白:“若杀了领先那车,能甩脱敌人吗?”
“或可一试。”逢丑父领命,同时叫上副车两位,向着敌军乱射。不一会儿,就杀了最前方那辆车上的车左和车右,当驾车的敌人终于停下,弯腰想摆正同伴的尸首时,逢丑父突然对齐侯道:“还请君上同我换位!”
这是要假作他身份?齐侯一惊,却也知道此刻不能犹豫了,慌乱跟逢丑父换了位置,锦甲也披在了对方身上。御者再次驱车向前,谁料刚走不远,骖马就被山中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这时,跟在后面的敌人终于赶上前来,但见那驾车的君子下了车,跪在了金舆之前,奉上玉璧、酒水,谦恭行礼。他的话语婉转动听,但意义却分明的很,要俘虏齐侯,带回晋垒!
逢丑父面色不改,取了车上华美漆瓢,塞进了齐侯怀中:“吾甚渴,快取清水来!”
这命令,只如天籁,齐侯赶忙学做车右模样,捧瓢下车,一旁驾驭副车的郑周父和宛茷也凑上前来,一人御车,一人为车右,载着齐侯策马而去。
一国君侯要喝水,晋人怎会阻挡?况且齐侯都在手中,还怕这些齐人背主出逃吗?
然而车上三人,可不做此想。齐侯只觉脑中纷乱,浑身打战,逢丑父假扮自己,会被识破吗?要是被看破了,只余一车,如何逃过晋军追赶?几百乘车若都葬送此处,齐国又当如何?
“君上,车要往何处?”御者郑周父低声问道。
“去……去……”要去哪里?齐侯张了两次嘴,却未曾吐出个地名。
正在此时,前方再次出现了烟尘,御戎、车右都是大惊,举起了弓戈,却见五辆战车向着这边疾驰而来,前方持缰的大汉高声道:“君上,吾等前来救驾!”
这不是那个让自己快逃的亲卫吗?两日未见,如今再见其人,齐侯只觉目中泪都要流下来了:“田卿!”
田恒远远看到这辆副车,就觉不对。副车只供国君驱驰,可是亲卫中的亲卫,怎会抛下金舆,独自出逃?果不其然,车上立着的不是齐侯,又是何人?
策马上前,田恒跳下车来行礼道:“此处并不安稳,还请君上移步。”
“去哪里?”齐侯不由问道。
“华泉。”
※
虽名为“华泉”,但是此处并非只一个泉眼,而是方圆百步的清池一处。如今池塘边的空地上已经垒起了营帐,喧闹嘈杂。
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位卿士,楚子苓心情也颇为复杂。她原本只是带着田氏役徒出逃,谁料一身巫袍太过醒目,竟吸引了大批流散的步卒。到了第二日,队伍就扩大到了一万多人,反倒成了逃兵里最大的一支。
这些人,总要想法安置。楚子苓只得让田须无和家中亲兵寻找合适扎营的地方,最终选定了易守难攻,依山傍水的华泉。到此时,队伍已经增至两万余人,之前离散的左军和右军也循着人流找到了此处,聚拢起三百余辆战车,算是尽收残兵。
如此一来,楚子苓自然也进入了两位卿士的视线。之前对战,国佐率领的右军和高固率领的左军,不过是用来遏制鲁卫联军,并没有真正展开厮杀,算是保住了一丝战力,因而此刻两人最急切的,就是想知道君上何在。
“还请大巫占卜,看君上可安?”高固率先开口。
他身材长大,虎目圆睁,称得上不怒自威,但面对这位田氏家巫时,仍是小心的放缓了语气,恭敬不已。之前溃兵冲营,官巫不知去向,倒是这田氏巫儿收拢了残兵,又寻到了合适的扎营地点。高固自是相信此女的法力,不输宫中大巫。
一旁国佐也道:“如今君上未归,吾等皆是有罪之身,只盼能寻得君上踪迹,哪怕冲入晋垒,也在所不惜!”
这是想发兵攻打晋军,夺回齐侯?楚子苓一凛,立刻道:“君上应当无碍,两位还是多派斥候,迎回君上为好。”
她其实并不清楚齐侯处境如何,但是昨晚卢溪率领的五辆田氏战车寻了过来,也告诉了她田恒前去解救齐侯的消息。比起齐侯,楚子苓更在意的是田恒的安危,此刻可不是冲击敌营的时候,还是先搜寻山林更稳妥一些。
这话倒是让两位卿士略一迟疑,高固性急,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片骚动,就见个亲兵急匆匆奔了进来:“将军,君上归来了!”
国佐和高固都是大惊,一同起身,又不由自主看向了端坐侧席的大巫。此女果真灵验啊!
国佐赶忙道:“请大巫同去迎驾!”
这下连楚子苓都惊到了,她只是一说,怎么正巧就找到了齐侯?然而面上巫纹浓重,旁人哪能看出她脸上异色。稳了稳心神,楚子苓也站起身,跟在两人身后迎了出去。
此刻大营已经沸腾,就见几辆战车徐徐驰来,尘土满布,旌旗不展,然而最前方车上的,正是众人心心所念的君侯!
国佐和高固都哽咽跪倒,向着君上行礼。就像风吹倒了黍杆,所有人都拜伏在地,只要君上无碍,之前的败仗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看着行礼的众人,齐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下了马车,亲自扶起了两位上卿,长叹道:“寡人轻敌,大败兵溃,实在是愧对诸君。”
大战之后能直言认错,已是难能可贵,高固立刻道:“都怪中军疲弱,若换了下臣,定能杀破晋营!”
这话现在齐侯是听不得了,只摆了摆手。一旁国佐却道:“君上在外数日,还是当好好歇息才是。等大巫占得凶吉,再动兵不迟。”
“大巫?”齐侯一怔,他随军带着的几位巫祝都还在吗?这几人战前明明占出了大胜,却落得此等惨象,还能相信?
国佐立刻闪身,指向立在后面的楚子苓:“正是此大巫!若非这田氏家巫收拢步卒,在此处扎营,吾等也不会这么快聚起残兵。大巫方才还占得君上无恙,果真灵验!”
齐侯双眼一亮,看向那黑衣乌发的年轻女子,她也是田氏的?难怪田恒能寻到自己!
“有赏!定要重赏!”齐侯立刻道。
君侯一诺千金,这“重赏”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的?然而楚子苓在拜谢时却控制不住的走了神,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从后面车上下来的御者。三日未见,那人下巴上长满了杂须,也看不出脸色如何,但是铠甲上下血污遍布,连头盔都没了踪影,额上还有伤痕。当初带走的十乘战车,如今也所剩无几,哪还有昂扬气势?他伤到了吗?可有休息?这场大溃,身处溃军正中,他又是花了何等力气,才逃出重围,又寻到了齐侯的?
楚子苓只觉心头剧痛,简直说不出话来,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封赏?
见过了礼,齐侯自然要去大帐,身为在场的唯一巫者,楚子苓也被迫跟了上去。在她身后几步外,极为熟悉的脚步声跟在后方,不疾不徐,也听不出半点虚弱之意。楚子苓暗自松了口气,只盼能尽快结束这场军事会议。
第113章
到了大帐,依次入席,齐侯接过寺人递来的巾帕,略略净面后才道:“还剩多少战车、兵卒?”
国佐道:“兵车还有三百二十乘,但车右、弓手损伤不少,步卒则有四万,还有些牛车辎重。”
之前大战,就算能抢回珍贵的战车,车上甲士也未必都能活命。原本一车三人,现在只剩下两人甚至一人,战力就要大打折扣。步卒更多,则是因为之前大溃,不少人都临阵脱逃了,加之营垒中留守的役徒多随大巫后撤,倒是保住了不少。
只是这些人,又能顶什么用处?两军交战,还是要看车上君子、甲士的手段,这些步卒倒要耗费不少粮草,反而累赘。
齐侯面色也沉了下来:“如今被晋军包围,要如何才能返回国中?”
这可是他们如今面对的最大问题。就算逢丑父当时没被识破,到了晋垒,见到郤克,哪还不知这“齐侯”是旁人顶替?没能捉到自己,郤克会如何施为?如今敌人尚有千乘,齐军只剩下三百余乘,如何能敌?
高固立刻道:“下臣愿帅左军冲锋,杀出血路!”
一盘国佐却摇了摇头:“突围容易,断后却难。若是晋军执意要追,我军粮秣不足,怕不能挡。”
营垒被袭,粮秣不知失了多少,怎能支撑数万大军?就算冲出了重围,敌人只要衔尾追上,怕也能耗死这支残兵。
这是老成之言,高固却勃然大怒:“那某留下断后!”
血勇在战前或有奇效,到的此刻,不过是莽撞。国佐不由皱眉,出声反驳,两位上卿转眼吵作一团。
齐侯只觉头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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