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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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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那势若猛虎的青年犹自酣战,车队倒防的严严实实,贼首终是不愿再赌,高声叫道:“撤!”
  就像来时一般,那队人又飞快消失在了林中。
  竟这么退了?颜和只觉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拉拢这位田郎,只盼增一个护卫,谁料真正遇险,这人能起的作用,怕是比一队人还要有用!
  眼见敌人退却,那几个冲出杀敌的,也慢慢退了回来。颜和排开众人,一把拉住了田恒的手:“贤弟怎知敌人来意?他们身后真有追兵?”
  田恒已还剑入鞘,随口解释道:“此处不利设伏,想来那群匪盗也不过是在流窜途中临时起意。而且见车阵竖起,便有退却之意,除了后有追兵,还能是什么?”
  只片刻时间,就能看透情势?那跃阵而出,是否也是计算之中呢?颜和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道:“亏得有贤弟在!若非你带人冲出,还不知会是何情形……”
  方才之险,真是想想就一身冷汗。若非田郎带人出击,他们根本来不及聚拢车阵,轻者损失数辆大车,一个不慎,车队覆没都是须臾。也直到此刻,他才深悔没能早听对方劝诫。
  田恒倒是放缓了语气,安慰道:“颜兄不妨再此少待片刻,不急赶路,以防匪盗假作撤退,反戈一击。若真有追兵,估计个把时辰就会赶来,到时再走不迟。”
  这时他的话,颜和哪还敢不听?连连称是,又想说什么,田恒却道:“还请颜兄少待,吾想先探望贱内……”
  颜和这才想起人家还有个怀孕的妻子呢,也不便再拦。田恒转回车队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茅草堆上,略显臃肿的身影,唇边顿时浮起笑意。
  楚子苓可没他这么轻松,一见来人,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无咎!”
  都这时候了,田恒可不想露馅,赶忙上前:“嘘,小心身子。”
  这一声提醒,倒是让楚子苓想起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只能用力抓住他的手,低声道:“可伤到了?”
  “乌合之众,哪能伤我?这些血迹都是敌人溅上的。”见对方忧心神情,田恒胸中有股暖意涌出,面上不由带出笑容。
  楚子苓放心不下,飞快道:“我帮你清创!”
  古代的条件太恶劣,伤口说不定就感染了呢?还是要尽快清理一下为好。田恒哪里拗得过她,被扯到了一旁无人处,解了衣衫。
  肚子塞得鼓鼓,楚子苓有些费力的蹲下身,打湿了布巾,帮他擦拭身上血迹。田恒的身材高大魁梧,穿上衣服时,显得虎背熊腰,极是壮硕。解了衣,却会发现他浑身毫无赘肉,肩宽胸厚,腹肌分明,连腰线都流畅紧实,犹若蓄满力道的弓弦。
  不过此刻,楚子苓可顾不上欣赏,飞快擦去血污,检查各处有无伤痕。好在田恒所言不虚,只有左臂被划伤一道,其他并无损伤。
  舒了口气,楚子苓取出了小小竹筒,倒了粒蜡丸出来,捏碎之后洒在伤处止血消炎。她的膏药是没来得及做,但是止血的金疮药还是做了些的,平日都带在身上,因此逃难时才留了这么一筒。
  “最好换身衣服,伤处要用白麻裹了……”楚子苓抬头,想要叮嘱,却发现身边人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那眼神似是惊讶,也似有些调侃。
  按道理说,这人浑身上下都早就被自己看光了,但是此刻被这目光一瞧,楚子苓面上竟险些泛起红晕。别过了脸,她就想起身:“我去取来……”
  看着那女子耳尖上浮起星点嫣红,田恒忽觉得心情大好,一手拉住了她:“孩儿要紧,何劳汝劳神?”
  哪来的孩子?楚子苓忍不住瞪他一眼。田恒却已经起身,就那般赤着上身向骡车走去。看着那高大背影,楚子苓心绪一时也复杂起来。两人相依为命,陪伴将近一载,但是田恒对自己,始终像是恩情多一些。她自然也该以礼相待,怎能因人家刮了个胡子,就变了心思?况且,如今她还在避祸,想这些有的没的,着实不该。
  舒了几口气,楚子苓用力压下了那稍稍动荡的心思,坐回了原处。不多时,田恒就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走了回来。
  “我这里还有些伤药,可以给车队护卫……”楚子苓立刻找了个话题,刚刚随田恒出战的也有不少,怕是都受了伤,给些金疮药也是好的。
  田恒却摇头:“不必。这药珍贵,给了反倒多余。”
  楚子苓一怔,突然想起自己要隐藏身份,确实不好显摆,只得道:“调些盐水清洗伤口也可。”
  田恒看她面上神情,心底不知怎地一揪。她对任何病人都如此上心,自己怕是又想多了。收敛心神,他微微颔首,转头去找颜和。
  处理了伤患,挪开了那些山匪尸体,车队倒是未曾撤了阵仗,依旧一副防范模样。只等了半个时辰,东边响起了隆隆战车声响,就见一车在前,两车在后,一共三乘,百多步卒匆匆朝这边驰来。
  为首那车见这边情形,一勒缰绳,停了下来。上面一个极为高大,极为雄壮的武士开口道:“尔等可是遇了贼匪?往何处去了?”
  那人竟比田郎还威仪几分!颜和赶忙道:“是有贼人,被吾等击退,朝西而去。”
  对方只颔首示意,就命御者向西追去。这下,众人才松了口气,撤了车阵,继续赶路。谁料走了没多长时间,方才那辆车又折了回来。
  那高大武士跳下车来,对颜和道:“敢问方才出阵杀敌的,是哪位?”
  颜和赶忙拉来田恒,介绍道:“正是田子。多亏他智计,方才击退悍匪。”
  见对方一脸严肃,田恒有些摸不到头脑,还是行礼道:“小子田元,敢问君子前来何事?”
  那武士上下打量他一眼,朗声笑道:“若非君子,吾怕是追不上那伙贼人。在下孔纥,奉命缉贼,敢问田子可肯随吾回城邑,表功领赏?”


第86章 
  颜和一下就激动了起来。若是表功,说不定直接被邑宰看重,得了官职呢。似田郎这等昂扬君子,不该隐没乡野,当出入三桓门庭才是!
  然而田恒面露讶色,旋即躬身道:“谢君子抬爱,不过小子只是借力驱走了贼匪,哪有功劳?”
  见他谦逊,孔纥更是高看一眼:“田郎过谦了,若是让那群匪盗抢了大车钱粮,须臾就要逃回老巢。多亏你在此阻拦,又伤了数名贼匪,才让吾擒到要犯。邑宰曾言,拿到这伙匪盗,便向孟氏家主荐功。此等功劳,吾不愿独占。”
  孟氏家主!颜和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鲁国有三桓,季孙氏、叔孙氏和孟孙氏,皆为桓公子嗣,如今季氏为尊,把持朝政,权势最大,但是孟氏也有贤主,同列正卿之位,只要能得家主看重,不啻于平步青云!难得孔纥大度,肯让出功劳,怎能错失良机?
  然而这般诱惑摆在面前,那青年仍旧摇了摇头:“君子大度,奈何贱内有孕在身,小子还要陪她回乡,怕是不敢从命。”
  这答案着实出乎了孔纥的意料。女子怀孕不是寻常吗?为这点小事,失却孟氏看重,简直让人难以理解。他这副打扮明,身家定然不显,不思进取,反倒做妇人之态,实在可惜。
  目中欣赏顿时消减几分,孔纥摇了摇头:“既是如此,吾不便多停,先告辞了。”
  说罢,他拱手施礼,重新上了战车。
  眼见那车走远,颜和简直都要捶胸顿足了:“贤弟怎不应下!可惜!可惜!”
  田恒却微微一笑:“事有缓急,颜兄还怕我没有出头之日吗?”
  他这话说的磊落,又不乏豪气。颜和闻言也只得甘拜下风,是啊,这等才能,还怕没人赏识吗?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稀罕投奔孟氏,想拜在季氏门下呢。倒是他家娘子,着实好运。
  既然没啥念想了,被打断的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行,田恒则回到了自家骡车上,楚子苓见他归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伙贼兵被抓,主事的想帮我邀功。”田恒答的随意。
  见他这模样,楚子苓就知道肯定是婉拒了。毕竟他们的身份关系都是假扮的,眼看齐鲁就要交战,这时候被发现了,恐怕会被当做奸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了想,她又悄声道:“咱们可是要离开车队了?”
  经历了这么一场,再跟着车队似乎也有不妥。
  田恒笑笑:“正是,等到了负瑕,便可辞行了。”
  这伙贼兵被抓,前路应当也能安全不少,是时候离开了。
  因遭遇了一次匪盗,车队走的又谨慎了些,足花了两日,才赶到负瑕邑。入住客舍后,田恒便去寻了颜和,说要告辞之事。颜和自是大为不舍,然而也知对方与他并不同路,只得取了绢布银钱,硬要塞给田恒,让其路上花用。盛情难却,田恒便收了下来,算是宾主尽欢。
  当晚,两人又相隔老远,分榻睡下。谁料还未等进入梦乡,门外突然起了喧哗,有人惊呼:“失火了!快出来避火!”
  两人皆是大惊,楚子苓飞快抄起填充的衣衫,往怀里塞,田恒则披衣出门,不多时回来道:“隔街起火,需速速避出去!”
  如今天热,木料茅草都易燃烧,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楚子苓此刻已经裹好了肚腹,被田恒一把抓住,带出了房间。
  此刻外面净是被大火惊醒的人群,各个衣衫不整,不少还提着木桶,水瓮,似要前去救火。田恒只看一眼,就知不妙:“火势太烈,不好扑救。”
  那条街上,已经烧起了三五座房屋,今夜还有风,须臾就会蔓延开去,怕是救之不急。谁料话音刚落,就有只手用力抓住了他:“快拆屋!拆去临近没烧着的房屋,在附近屋顶洒水,应能隔出一条防火带!”
  田恒愕然回首,只见身后女子面色焦急,话语不停:“救人时要用湿帕掩住口鼻,弯腰急行,若吸入浓烟,亦有可能不治。必须尽快……”
  寻常女子见了大火,怕不是吓得两腿发软,不能言语。然而子苓即便双手发抖,话语依旧条理分明。看着那双被火映得愈发漆黑的黑眸,田恒轻吸了口气。这法子能用吗?应当可行!脑中犹若电闪,他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抓住楚子苓的手吩咐道:“你待在此处,不可乱走,我去去便回。”
  “我也去!”楚子苓立刻道。这样的大火她当然也怕,但是去了好歹能多救些人。
  “胡闹!”难得的,田恒怒斥一声,“给我好好待在此处,不可乱走!”
  说罢,他也不等楚子苓再说什么,随着那些救火的人群大步而去。
  楚子苓愣了半晌,轻轻跺了跺脚,却也没再持。抬头望向那高高腾起的火苗和浓烟,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实在是无妄之灾,只盼能早点扑灭大火吧。
  ※※※
  当孔纥驾车而来时,火势已经相当惊人。这里毕竟是较为寒酸的庶民居所,四处都是草舍,一旦起火就是一片焦土。然而防火一般都在秋冬,谁能料到,刚刚入秋就有这样大的火?
  然而还未等下令扑火,孔纥眉头一拧,突然觉得眼前火势不是很对。大归大,却没有蔓延的趋势,特别是西面,明明还有屋舍,却未曾烧过去。怎么回事?
  “速去探探火情!”孔纥下令道。
  立刻有兵士前去,不多时,带了比长回来。那老儿如今也是满头黑灰,见了孔纥就拜道:“启禀戎帅,四下拆了十几栋房,已治住了火势……”
  啊,竟是拆屋隔火!孔纥立刻反应过来,只要没了能烧的东西,火势不就自然止住了吗?没想到大乱之下,还能想出此等妙法,着实当赏!
  “这法子是谁想出的?唤他来见吾……”孔纥话说到一半,突然见到一个烟尘遍体的高大身影向这边走来。
  那比长见了喜道:“正是这位田郎献策……”
  孔纥已经叹道:“没料到又见君子。”来人不是之前拒了他的田元,又是那个?
  然而田恒却不管孔纥赞叹,上前便道:“吾观火情,怕是有人纵火!敢问戎帅,城中可有甚需要防备的东西?”
  这是他前来救火后不久便发现的,起火的速度太快,而且是相邻的几家同时出现火情,必然是纵火无疑!这里可是紧挨着国都的城邑,竟有人如此大胆,怕是来者不善!
  孔纥悚然一惊:“不好!”
  他之前抓捕的贼人,还关在牢中,邑宰没有立马杀了,说要送去国都处置。难道是为了劫这几人?好大的胆子!
  须发皆张,孔纥怒吼道:“派兵去守府衙,还有城门也着人看住!”
  说罢,他扭头,对下面田恒道:“田郎可愿同去?”
  这邀请,可是又一次分功的机会。然而孔纥是真的看好此人,明明只得弱冠,却行事沉稳,思虑周密,还勇武善战,实是难得的良才!
  然而回答他的,依旧是拒绝,田恒摇了摇头:“城中怕是还有流寇,戎帅自去,吾还是留在此处为好。”
  孔纥皱了皱眉,突然道:“后车留下,供田郎驱驰。”
  他带了两辆车,后面那辆是轻车,可就算如此,也是兵车啊,怎能留给一个寻常士人?孔纥却面带郑重躬身一揖:“还请田郎助我,探查城中。”
  他如今要管的地方太多了,确实没有心力再顾其他。不如给这人一辆车,由他自行行事。这可是超乎了寻常信任,称得上倾心结交。田恒自然也不好推脱,拱手应下。
  孔纥不再逗留,驱车向府衙驶去。田恒也上了后面轻车,御者问道:“君子欲往何处?”
  看了眼还在燃烧的屋舍,田恒冷声道:“四处绕行,若有人纵火,必不会走远。”
  纵火之人,大多要留下观望火情。现在火势渐熄,未能达到目标,说不好贼人会如何行事。附近要仔细查看才行。
  那御者也不迟疑,缰绳一抖,催马前行。
  ※※※
  “火势竟止住了……”
  隔着一条街,一个瘦弱男子喃喃低语。这可是他没料到的。放火就是为了引来城中兵卒,火势越大,就越无心关注其他。也只有如此,才能让埋伏的同伴救出牢中之人。
  抓谁不好,偏抓了首领的亲弟弟,若非干系太大,他们也不会冒险潜入负瑕这等要地。如今怎么办?再放把火吗?
  思索片刻,他咬了咬牙,向着附近屋舍走去。这边离起火点不远,男子多跑去救火了,剩下只有妇孺,不足为虑。只等火一燃起,他便能安然撤走了。
  从怀中摸出了个陶罐,他持在手中,这里可都是油脂,只要扔在茅草上,就是熊熊大火。一闪身,那男子绕过围墙,擦亮了火折,正准备引燃,就见几步外,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扶着个小童站了起来。四目相对,那女子一双黑眸看了过来,只是一愣,就张开了嘴。
  不好!她要喊人!
  那匪徒也不管手中火折了,随手一扔,抽出了腰间短刃。他可不能让那女子喊出声来!
  而那女子见到利刃,瞳孔一缩,竟然先扯过小童,往后猛力一推。可惜这一下阻拦,让她失去了闪躲的机会,就见那白刃狠狠捅向了高耸的肚腹。
  “噗”的一声,利刃尽没,然而手上传来的触感却不太对。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女子竟然伸手,捏住了他的手,一阵难以遏制的酸麻传来,手上一抖,他竟拿不住短刃,吃痛放手。趁这一晃神的功夫,那女子已经后退两步,大声叫道:“有人纵火!”
  这一身清澈嘹亮,四野可闻!那匪徒心道不好,然而此刻他手上没了刀刃,火折又扔在一旁,再想点火,可就不易了。
  要逃。心中怯意已生,他转过身,就想夺路而逃。正在此时,隆隆蹄响自远方传来,就见一个大汉一手持缰,一手举矛,犹若天兵而至。
  “给我死来!”随着怒吼,那长矛脱手而出,当胸穿过,余威不减,竟一下把人钉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那匪徒手中的陶罐落在了地上,鲜血横流,没了气息。
  然而大汉看也不看这死人,猛地一勒缰绳,马还未停稳,就跳下车来。
  “子苓!”


第87章 
  得了车,田恒便沿街搜寻,想要找出纵火之人,未曾想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那极熟悉的嗓音喊出了示警之声。田恒猛地夺过缰绳,策马奔来,入目的,却是腹插利刃的女子,和那转身欲逃的贼人。从未有过的惊怒涌上,田恒掷出长矛,身形不停,一跃而下,向着那萎顿在地的身影扑去!
  双眼血红,心跳惶急,田恒都没察觉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一把抓住了楚子苓的手臂,想要去看伤处。谁料那双素手握在了刀柄上,用力一提……
  “不可!”田恒想要阻挡,刀伤怎可轻易拔去凶器?但是下一刻,有些生锈的刀刃出现在眼底,上面竟然滴血未沾。
  田恒脑子嗡嗡一片,竟反应不过来,就听那女子用略显虚弱的声音道:“被孩儿挡住了……”
  哪来的孩儿?田恒抬头,对上了那惊魂未定,硬挤出的笑容,突然想起了怀中这女子根本就没有身孕,腹部高耸,不过是塞了些衣衫。
  她没受伤!
  田恒只觉浑身绷紧的力道全松了下来,险些没有跌坐在地。当初遭遇狼群,也没让他色变如斯,现在能想到的,唯剩把人紧紧拥在怀中……
  “田,田郎……”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个颇显犹豫的声音。田恒一惊,收了短刃,打横把楚子苓抱了起来。
  就见那车御哆哆嗦嗦凑上前来:“这……这位可伤到了?”
  隔得太远,又要慌手慌脚的控住被人抛下的马车,他刚刚下车,又被那长矛钉死的匪徒吓得亡魂大冒,因而开口时也多加了几分小心,并不敢乱猜这妇人的身份。
  “并未。”田恒干脆道,“纵火之人已经除了,交给孔君即可。我要先送贱内回客舍。”
  “哦哦,田郎请便!”原来真是他妻子,难怪会惹怒这位虎士。也亏得来得及时,没有伤到人,要不实难交代。
  看都没看那还竖在地上的尸体,田恒抱着人,大步向客舍走去。焦烟遍布,大火渐熄,逆着人流,两人的身影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火势已经控制住,客舍附近不再危险,田恒排开人群,抱住楚子苓回到了房中。当重新坐在榻上时,楚子苓才觉出身上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肾上腺素用光后的应激反应。方才她只是想带那个跟父母走散的孩童归家,没料到竟然碰到纵火现场,还险些遭了毒手。
  亏得肚子塞的够厚,自己又擒住了匪徒麻筋,让他撒手失了凶器。若非如此,她怕是等不来救援。
  然而还没等楚子苓查看衣衫破损的情形,一双有力的臂膀就紧紧环住了她。从火场带回的焦糊味儿和未散去的血腥气混在一处,扑鼻而来,让她一下就定住了身形。
  “为何不等在哪儿?”田恒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可知若我晚来一步,会是如何?!”
  楚子苓张了张嘴,却没法说出任何辩解。因为紧紧贴着的胸膛上,净是汗水,冰冷粘腻,浸透衣襟,缠在肩膀上的双臂如此用力,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是担心她的,胜过旁人百倍。
  于是,楚子苓只把头靠在了那宽阔的肩膀上,任怦怦心跳抚平身上颤抖。她当然会怕,但有他在身边,恐惧也会远远逃开。
  如此交缠相拥,抱了许久,远超“友谊”或“恩情”的时限,直到楚子苓面上腾起红晕,低声问道:“外面火势如何了?”
  这一声,打破了屋中寂静,田恒缓缓松开了手:“是有人纵火,想在城中作乱。”
  “好生歹毒!”之前见到那纵火犯,楚子苓就猜到事情不简单,谁料这火竟只是为了声东击西。若非扑救及时,整片城区怕都要化作白地,又有多少人要葬身火海,失了安身之所?
  田恒却垂下目光,看向那腹上刺目的破口。若是没这团东西挡着,子苓安有命在?那群匪盗,当真不可饶恕!
  顺着他的目光,楚子苓也看向肚腹,不由皱了皱眉:“不知被人看到了没有,还要装下去吗?”
  伪装流产可是件大工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万一惹人生疑呢?
  “无妨,那御者未曾看到。”田恒站起了身,“我要去外面寻些人,你好生在屋中歇息,身上也要细细查了,以免伤不自知。”
  虽然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实没发现血迹,但是还是要仔细查过才好。
  楚子苓知道他此刻外出,恐怕有要事处理,便顺从的点了点头。直到人离开了,才栓了门,细细解衣查看。除了两处淤青,身上并无伤口,倒是填充物被刺透大半,若是换了长剑,说不定真防不住。
  吁了口气,楚子苓找出衣衫,重新伪装起来。换了干净的衣裙,沾染在身上的烟火和血腥气也被挥散。察觉到这细微变化,准备收拾杂物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楚子苓抬手抚了抚面颊,那受惊过度的冰凉感已然消失不见,掌心倒是微微发烫。这一切,若不是自作多情,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人呢……
  ※※※
  驱车赶回府衙,正好碰到了劫狱的大盗,孔纥带兵围剿,杀尽了贼匪。城门倒是险些失守,亏得他派去的人及时赶到,加强了戒备,总算没酿成大祸。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火情也彻底控制住,孔纥刚想去寻邑宰,突然有人禀报,有位田郎求见。
  是那田元!孔纥面露喜色,亲自迎了出去:“今夜田郎可是立了大功!听闻你还杀了纵火之人,若非如此,吾岂能在前面安心杀敌?”
  火情其实还是次要,重要的是那番提点。若无他点出关键所在,难说城中会是何等惨状。
  田恒只抱拳道:“这等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戎帅不想除去匪患吗?”
  他怎会不想!孔纥面上浮出讶色:“剿匪乃吾肩上重任,如何不想?敢问田郎可有良策?”
  “传言齐楚将要结盟。大战当前,内事不靖,谈何御敌?戎帅当即刻禀明邑宰,从曲阜调来兵马,彻底肃清贼匪!”田恒朗声道。
  孔纥心头一凛:“田郎怎知两国结盟,便会攻鲁?”
  田恒笑了:“齐楚相交,还能攻谁?”
  鲁国夹在齐楚之间,早就同齐国打了几场大仗。如今齐国若是有强楚相助,局面还用多说吗?
  孔纥面色整肃,立刻道:“我这就禀报邑宰。只是田郎谏言,可是愿助我一臂之力?”
  田恒点了点头:“盗匪险些害了吾妻,岂能饶他!”
  他这话说得杀机凛然,全无遮拦。孔纥不由暗叹,这理由还真跟当初拒绝自己一般无二。那纵火贼匪之事,他也听闻,自不会怀疑。有这人相助,自己的剿匪大任,当能尽快完成吧。
  ※※※
  楚子苓并未想到,田恒这一去就去了许久,还要参加郡中的剿匪行动。不是说低调行事吗?怎么突然就介入剿匪这种内务了?
  然而人已经跟兵卒一起出城了,还把她留给了颜和寄养。没奈何,楚子苓只得挺着个大肚子,边等人,边想法弄些治疗烧伤、清理呼吸道的土方,散给周边的百姓治病。虽然一直假人之手,压着没让人知晓是她所为,却也让颜和刮目相看。
  就这么忙忙碌碌等了七八天,消息才传了回来,说是官兵大胜,剿匪近千,彻底把游走在外的匪盗赶回了大野泽老巢。
  这是为了肃清前路?楚子苓只觉猜到了田恒的心思,终于放下心来。若是除了匪患,他们赶路确实安全不少,也算是没有白花这些时日吧。
  战车飞驰,向着负瑕而去。
  只花了十日,之前骚扰乡里,围困城邑的匪盗,就驱了个干净。饶是孔纥这等自持勇武之辈,也万万没能想到。而这一切,全赖身边这位车御的功劳。
  看着那人干净利落的御马手段,孔纥心中暗叹。到不是说这位田郎武艺有多高超,临战如何豪勇,只那份心机,就让人感叹。田氏竟能出这等栋梁之才,怎会不闻声名呢?
  “无咎,此次前往曲阜就能见到家主,你真个不去?”孔纥忍不住又问起了此事。
  田恒持缰的手没动分毫:“不去。”
  “就算想投靠季氏,也不必藏起功劳。只要到了曲阜,扬出名去,定有人垂青……”孔纥还是再劝。
  田恒仍旧坚定摇头。他助孔纥灭匪盗,不过是迁怒,子苓险些害在他们手里,怎能轻饶?如今该杀的都杀了,该驱的也都驱了,余下不过是鲁国内务,与他何干?
  然而想到这里,他又忆起了当日那短暂相拥。子苓并未推开他,从始至终,都乖顺的倚在他怀中。是否她也对他有意?若是如此,能不能让她藏了施法的能耐,大巫的身份,嫁与自己呢?她那么喜爱孩儿,若是能多生几个,必定欢喜……
  田恒一抖缰绳,马儿驰的更快了,让孔纥都不得不扶住了车轼,免得被甩下车去。这么急着赶路,还当是有什么要务,谁能想到他只是心急想回去见妻子。孔纥暗自懊恼,这等人物,怎就不知轻重缓急呢?
  没花多大功夫,车驾就赶回了城中,在客舍门前停下,田恒利落下车,向孔纥告辞。转身回到院中。
  见他归来,颜和喜上眉梢:“贤弟终于回来了,听闻你又立了大功啊!这次必有封赏吧?对了,弟妹也着实厉害,竟然弄了些药,治好了不少病人!她这是会些巫法?”
  颜和这一句,让田恒猛地停下了脚步:“她给人治病了?”
  “倒是没有亲自治,但给了方子,这两日还制了些药,着人送出。”颜和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不喜妻子抛头露面,赶忙解释道,“弟妹绝无邀名之举,每日都呆在屋中,足不出户……”
  田恒那飞扬的心情,已经全然沉了下来。他竟忘了一点,子苓愿意放弃术法,不再救人吗?当年在楚国,她说要当个游巫,语带向往;后来到了宋国,又四处奔波救治国人,身上的光芒更璀璨难掩。
  她当然不会放弃这些。
  站在门口,顿足片刻,田恒终于又迈开了脚步,直直来到房前,推开了门扉。就见屋中坐着的女子抬起了头,面上绽出欣喜笑容。然而她手里,还握着个药槌,满屋草药酸涩。
  只这几日,她仍旧不愿闲下来,不知施展多少术法……心中翻滚,尽数压下,田恒正色道:“吾已助人除了匪盗,明日就能启程了。”
  他的神情太过正经,让楚子苓都为之一愣。之前浮在面上的灿烂笑容褪去,她停下了手里动作,迟缓的点了点头。
  她怕是猜错了。
  心底升起一股隐痛,楚子苓努力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如此最好。”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竟有些尴尬,连曾经的轻松默契都消失不见。也许都怪那日失态,暧昧对于友情而言,总是伤害。
  楚子苓定了定神,还想说什么,就听外面颜和道:“贤弟,戎帅想见你……”
  还没等田恒反应过来,孔纥已大步走到门前,深深一揖:“几番思量,吾还是无法独占此功!若是无咎放心不下妻室,可让她暂居舍下,由贱内照顾。”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离去,田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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