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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倾城-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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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吃顾喝的大喝,伴随着刀剑相撞的铿锵声,顾乐飞一个激灵,猛地睁眼,条件反射从席上跳起。
  “你是阿甜的驸马?”
  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几丈之外,身手极好的顾吃顾喝和四五人缠斗在一起,看似竟陷入苦战。而这个说话人则从树林的阴影中慢慢走出,高挑修长的黑影在漫天星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神秘莫测。
  顾乐飞挑了挑眉,作了一揖:“十二皇叔?”
  “呵,好厚的脸皮。”这人嗤笑一声,渐渐走近,终于让顾乐飞看见他的长相。这人已经快五十岁,乌发中夹杂着一缕缕的白,不过面上皮肤倒很年轻,腰板挺直,一条蟒皮腰带勾勒出精瘦的腰身,整个人精气神极好。只是他的左眼角生着一颗小小的泪痣,不明显,却总让人觉得不正经。
  司马妧为何不说此人有颗泪痣?这比大腿上的疤好辨认多了。
  她说不定也忘了司马无易的长相,毕竟那时候她还是个小豆丁……
  这时顾乐飞又听他开口道:“让你的人停手,都是一样的功夫路数,打多久都打不出结果来。”
  一样的功夫路数?
  顾乐飞的眉梢又是一挑,听出此人话中有话,不由得来了几分兴趣。
  “顾吃顾喝,住手。”顾乐飞转身面向他们,右手看似无意地做出一个十分古怪的手势,然后对二人道:“你们先下去,我与王爷有话要谈。”
  “十二皇叔请屋内坐,”顾乐飞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茅屋简陋,请王爷莫要见怪。”
  司马无易却不动作,只背着手淡淡道:“阿甜没有和你一起来?”
  他又叫了司马妧的乳名。
  顾乐飞笑了笑,语气柔和:“她挂记着您,又有公务在身,便写了封信,托我带给您。”
  “哦?”司马无易勾了勾唇,带出好几条面部皱纹,也牵动眼角那颗泪痣,显出几分慵懒的邪气,简直是为老不尊。
  “信呢?”他摊开手。
  “在屋中,十二皇叔可进去一观。”
  “不必,你拿出来给我。”他抱着双臂,十分懒散地指使顾乐飞,那故作高深的姿态的背后含义十分明显——是你求着我出现,我可没有必要一定要搭理你。
  好在顾乐飞是一个能憋屈得住的人,他笑眯眯地点头应了,果然回屋取了书信,恭恭敬敬递上。
  司马无易伸手要去取,顾乐飞却突然将手往回一缩,低低道:“十二王爷守着秘密这么多年,莫非打算守到死也不告诉她?”
  司马无易面上的笑渐渐淡下去,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这个小子,心知他为了联系到自己已经足足在这里等了一个半月。
  而且他选择的确实是最容易联系到自己的法子。
  此人还算有几分小聪明,而且也有些毅力。
  可是这些优点都抵消不了他的缺点——司马无易讨厌臃肿不堪、肥嘟嘟、圆滚滚的胖子,若是女人还能用丰满过度形容,若是男人,简直一无是处。
  身材差,代表愚蠢、懒惰、不思进取、毫无自制力……男胖子们在司马无易的眼中简直不该活在人世。
  他早在五天前便赶回来了,故意不出现,除了为了观察顾乐飞此人之外,还想看看一个胖子如何因为条件恶劣不得不一点点瘦下来。
  那种如同刑罚折磨、强行割肉的痛苦,让司马无易看得很有快感。
  今天晚上的突袭,也是因为他想看一个胖子被吓到的样子。
  此时此刻,司马无易如同看牲口一般,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胖子,嫌恶顾乐飞已经减掉很多的体积,语调柔和而漫不经心地说:“阿甜是阿甜,你是你,司马家的秘密,可以告诉她,却不能告诉你。”
  他不相信顾乐飞,他绝不相信这个胖子能获得司马家最英明神武的公主的芳心。
  “如果阿甜要知道这个秘密,让她亲自来见我,”司马无易淡淡瞥了顾乐飞一眼,“至于你,不配。”
  ?

☆、第75。章

?  “十二皇叔尊鉴,敬禀者,……”
  司马无易独处之时,方拆开那封火漆封好的信件,就着一盏孤灯仔细阅读。信的内容不长,但是他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即便看起来还像年轻人一样健康,可是眼睛却不太好使了,夜晚读信好些字都看不太清,要反复挑亮油灯、添加灯油,努力使得室内更亮些才行。
  写信的人看得出很认真,笔迹干净一丝不苟,司马妧的字迹笔走龙蛇、大气磅礴,倒不像是女儿家该有的字迹。
  她很关切地询问司马无易的状况,尤其是身体情况,并说若他不愿守陵,她会努力向陛下请愿,让他去公主府安度晚年。
  看到这里,司马无易不由失笑。心道她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对于喜欢的人掏心掏肺,浑然不管后果如何。
  接下来她才说了梅江给她的暗示。不过就信上来看,她自己对于那个秘密并不好奇,只是因为顾乐飞想知道,她便全力配合,拜托十二皇叔能将自己知道的内容如数告诉顾乐飞。
  她说自己信任此人,望司马无易待顾乐飞如同待她自己一般。
  司马无易细细读了三遍,放下信纸,轻叹一声,叹息中有一丝无奈。
  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天生神力的侄女去了楼重那儿,学到的除了武功兵法之外,再没有半点诡计谋略,她不知道这般全无保留的信任很可能害死自己吗?
  她信任顾乐飞,司马无易却不信任那个死胖子。就他看到自己时那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神,一看便不是老实人,和他客套的时候,不知道心里已经冒出多少个鬼主意。
  不看到司马妧本人,司马无易宁愿将那个秘密带进坟墓,也一个字都不会说。
  至于那个姓顾的死胖子会用什么法子请来他的宝贝侄女,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问题了。
  司马无易有意为难顾乐飞。
  他有时候的眼神也不太差,先前就分明看见自己对他说“你不配”的时候,顾乐飞那微微一变的眼神,目光中显出一抹讥诮来。虽然他用脸上的肥肉将表情掩饰得很好,可是司马无易可以得意地说,毕竟老子吃的盐比死胖子吃过的米还多。
  这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很自傲的聪明人。
  他偏偏就是要磨一磨此人的锐气,倒是要看看他凭什么赢得阿甜的信任,凭什么做阿甜的驸马。
  司马无易仔细将信件又读了一遍,然后靠近灯火,谨慎地如数烧掉,只留小小一堆灰烬。做完这一切后,他便净手、关窗,躺下歇息。
  他的睡眠一向不错,在梦中还能用尽十八般手段各种折磨那个死胖子,好不痛快。
  只是,这梦做着做着,他竟然隐隐觉得有点难受,然后梦中场景一转,死胖子居然挣脱了把他吊起来的绳子,然后拿着那根粗壮的麻绳一边甩一边扭着圆滚滚的屁股,狞笑着朝司马无易走来。
  他想跑,可是动不了!
  死胖子,你胆敢犯上不敬,老子乃是司马妧的皇叔!回头就让我侄女休了你!
  司马无易挣扎着在梦中大叫,如此拼命挣扎着,忽觉有亮光射进来,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醒了。
  第一眼,看见的是青色的帐顶,想起刚刚那个最后结局反转的梦,司马无易轻轻舒了口气,暗道还好不是真实。
  可是他呼气的时候,却觉得怪怪的,身上有点紧绷的感觉。他低头一看——什么时候自己被绳子绑起来了!
  谁干的!
  “十二皇叔,早安。”
  那个刚刚在梦中出现的讨嫌声音,真实地在现实里再次出现!
  顾乐飞便坐在司马无易昨晚坐的那张椅子上,慢悠悠啃着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一面啃,一面笑道:“皇叔莫想着要唤人了,您的卫兵正被我的人带着满山跑,一时半会回不来。”
  司马无易默然,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将这死胖子千刀万剐一万次。
  然后方才缓缓开口:“我说过,见不到司马妧本人,我不会说的。”
  “你不配听那个秘密。”
  出乎顾乐飞意料,司马无易的嘴严得很,看起来不正经,不过却很硬气。即便他命顾吃顾喝把他吊在房梁上,放言要将他拿去喂山里的猛兽,司马无易仍是一个字也不肯说,反而吐唾沫吐得欢快。
  “如此看来,十二皇叔不是不知道,就是那个秘密真的很重大,值得你用命来守护了。”顾乐飞拍了拍手上的馒头渣,命人将司马无易放下来,笑着朝他作了一揖:“还请皇叔恕罪,晚辈这也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着实无奈。妧妧正在办差,让她离开高延的视线特地跑来见你,实在不可能。可是皇叔又不愿意于我说,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要绑我去见阿甜,”司马无易接口,并不见愤怒,反而勾了勾唇,“好小子,昨日走前你问,得了消息该去何处寻我,其实便在计划着今日将我绑起来,好报昨日我羞辱你之仇?”
  “皇叔误会了,晚辈没有那么小气,”顾乐飞淡淡道,“只是不愿再在此地徒耗时间而已,毕竟……她在那里等我回去。”
  “哦?”司马无易又用那种审视牲口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你便打算如此绑着我回去见她,以为阿甜看见你这样对待她唯一的皇叔,会感到开心?”
  “皇叔喜欢到处乱跑,此举是出于无奈。”
  司马无易瞧了瞧顾乐飞平淡无波的表情,面上的笑容渐淡,他的目光冷下来的时候,那股仿佛天生的邪气里会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那是养尊处优居高位的皇族的气势:“你以为你真的能够绑住我?”
  “那要看十二皇叔愿不愿意见妧妧了。”
  顾乐飞扫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屋子,为了避免司马无易丢脸,他命顾吃顾喝还有四五个士兵在外头守着,屋中只有他们二人。
  他扫完一圈后,慢悠悠开口:“皇叔若是指望你那些贴身侍卫来救你,那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他们虽然身手都很好,可是毕竟老了,漫山遍野跑上几圈,就算人没事,体力消耗是很大的。”
  是的,昨夜他仔细观察过了,司马无易身边的士兵约莫二十人,和顾吃顾喝对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这些人年纪最大的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年纪最轻的估计也有三十五六岁,即便身手好,但是体力已经在不断走下坡路。
  所以昨天晚上他悄悄给顾吃打了一个手势,让熟悉山路的顾吃退下之后立即下山去带符扬他们来。司马妧把最勇猛的卫兵给了他,他正好命这群人先做一出“打草惊蛇”,然后来一招“调虎离山”,把守在司马无易屋外的几个侍从都调开,方便他把司马无易绑起来。
  虽然符扬等人照做的时候很不情愿,毕竟他们在山下的镇里百无聊赖枯等一个多月,然后半夜被人叫上山谋划这种费时费力的事,算计的还是大长公主殿下的叔叔,谁乐意干?
  可是没有办法,殿下吩咐他们留下来一定要听顾乐飞的,不然就算违抗军令。
  符扬等人真是捏着鼻子勉强答应下来的。
  而当他们看见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侍卫们都是一把年纪的大叔时,一边敬佩大叔们身手好,一边开始鄙视顾乐飞太不尊老爱幼。
  顾乐飞其实是故意的。
  他就想这样耗着司马无易的人,不动手,不伤人,只是干耗而已。
  想来也是,司马无易作为一个守陵的王爷,不受重视,大概也没什么钱,养不起身手好又年轻的侍卫,留在身边的这些估计都是忠心耿耿不愿走的亲随。既然是亲随,那必定是跟了许多年,既然跟了许多年,那年纪还能不大?
  顾乐飞想,昨日司马无易之所以选择夜间突袭的见面方式,估计不只是为了打他一个猝不及防,好以势压人,还是因为晚上光线暗,方便撑场面罢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年人啊。
  明明,昭元帝薨了之后,这位十二王爷便守着某个秘密,活得小心,过得一点也不容易。
  看这屋子,结实倒很结实,却几乎没有任何值钱摆设的,虽然是在山林之中不便装潢豪华,但是这屋子的寒酸程度实在与一个王爷的身份不配。
  看穿了一切的驸马爷十分自然地向司马无易弯腰,恭敬行了一礼:“请十二皇叔跟晚辈走一趟吧。”?

☆、第 76章

?  顾乐飞的信比人先到。
  彼时已是深夜,司马妧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在侍女的伺候下换去一身棉麻质地的普通衣裳,衣服上还有斑斑点点的泥泞。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她都力求做到最好,这些天以来救济粮食发放、以工代赈、组织迁徙难民、房屋重建、救治伤患、防治瘟疫等种种事情,高延主要是接替单云的工作负责指挥,而她则负责带兵监督,保证效率,尽力避免中饱私囊的情况。
  此外,单奕清还和她商量在檀州决个口子分水势的事情,黄河只是暂时堵住,若不加大疏浚河道的力度,来年若又逢连绵不断的大雨,还会闹洪灾。
  单奕清在他亲手绘制的河道图上画了许多个红圈圈,什么地方需要宽河缓流,什么地方需要遥堤约水,都一清二楚。
  他的河道图比将作监提供的清晰细致许多。
  只是这样一来,工程量又将加大,人手增加,费用也要增加,是很大一个工程,司马妧最近便是为单奕清的这个计划不停在高延和地方官府之间奔波游说。
  其实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十分具体细致的政务,不过此时无人可以代替她,便也只有努力学着做。
  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每天倒头回来就睡,几乎没有时间去想顾乐飞。
  正因为如此,当赵岩在外头敲门,说顾乐飞有封信给她的时候,她足足愣了三秒钟,方才反应过来。
  是小白啊。
  好久没有想到他了。
  意识到自己都快忘了她还有个驸马留在河东道的事实,大长公主殿下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丝丝愧疚,怀着无比内疚的心情从赵岩手中接过顾乐飞亲自写的信,然后屏退侍女,独自专心读信。
  待她读完,又坐在那儿呆愣数秒,然后低头把信翻来覆去又读一遍,还以为自己搞错了。
  呃。
  小白……居然把十二皇叔绑起来?打算就这样把人送到河北道来?
  他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司马妧读完信件后,为自家最最可爱的小白竟有如此粗暴行径而感到深深震惊时,载着顾乐飞和司马无易的马车已经跨过了河东道的地界,继续往东行驶。
  当然,信上所说的把司马无易一路绑过来只是夸张。不看僧面看佛门,即便顾乐飞对这位皇叔没有什么好感,也要看司马妧的面子,在上路两天之后,眼见离太原府远了,便松了绑,恭恭敬敬、好吃好喝对待这位大爷。
  最重要的事实是,司马无易其实也很想见司马妧,只是觉得人家不请他,自己就巴巴跑去实在太掉价,顾乐飞把他绑起来正暗合心意,便半推半就地去了。
  他们越往河北道走,路上所见的场景越发荒凉,房屋冲塌、农田被毁……因为黄河决堤导致的大面积涝灾给两道带来的损失惨重,不过好在并未见到大量无处可去的流民队伍,可见这几个月来的救灾卓有成效。
  虽说司马无易是个没多少人认识的皇叔,可是为了以防万一,顾乐飞强行给他贴上厚重的络腮胡子,头上戴上布围的大帽子,保证连他的亲随见了他都认不出。毕竟他们此次前往河北道见司马妧,是绝对不能让高延知晓的。
  司马无易对这个造型嫌恶不已,认为“土得掉渣”,还不如让他去扮女人。
  对此,顾乐飞似笑非笑:“皇叔,您年纪一大把,扮成女人当心吓着人。”
  司马无易回以微笑:“哦?那你岂不是只能扮猪?”
  一路上对于顾乐飞“胖”的缺陷,司马无易毫不吝啬给予各种嘲笑,半点没有做长辈该有的威严庄肃。
  而当他得知顾乐飞在减肉的时候,他的嘲笑方式就更加五花八门,恨得顾乐飞直咬牙,却没有办法反击。
  因为他确实胖,也确实在艰辛地减肉。
  桑心。
  就这样,这支乔装打扮过后的队伍终于抵达河北道中南部的石门府,此地东与衡水接壤,南与邢台毗连,气候适宜,土壤条件好,向来是优质的小麦产区,为大靖的又一粮仓。
  不过今年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顾乐飞等人于黄昏时分到达石门城外的驿亭,那里已经有人等候多时。顾乐飞给司马妧写信,不只是为了告知他即将带司马无易前来的消息,还为了让她想办法避开高延的耳目,最好避开所有不是自己人的人,秘密找一个地方与他汇合。
  高延那老狐狸疑心重,他甚至不能让高延知道自己来了河北道,不然他一定会怀疑为何自己来之前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是否其中有阴谋。
  既然如此,在驿亭等候之人,必定是司马妧十分信任之人。
  “田大哥!”马车还未停下,顾乐飞便听见车外的符扬惊呼一声,然后策马快步迎上前去。
  对面传来一个人的哈哈大笑,此人声如洪钟,只听声音也能想象必定块头不小。他啪啪地大力拍着符扬的肩膀:“哟呵,符扬,是你小子!”
  “田老哥。”
  “田大哥,好久不见。”
  “田将军,是我啊。”
  诸如此类的寒暄此起彼伏,跟着顾乐飞一道来的五十卫兵纷纷上前与故人叙旧,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端坐于马车之内的司马无易挑了挑眉:“阿甜的旧部?”
  想也知道,能让符扬等人如此热络的,便也只有一起抛头颅洒热血的袍泽了。而让司马妧信任,又在河北道内,还姓“田”的旧部,想来也只可能是那个人。
  顾乐飞颌首解释道:“从五品宁远将军,田大雷,昔日曾是妧妧在西北轻骑军中的先锋。”
  确实是田大雷。
  其实司马妧来河北道赈灾之后,为了避嫌,并未与田大雷有任何接触。故而前些日子她突然派人找到田大雷,向他发布了一项“接人”的秘密指令,不许旁人知道。这便说明要他接的人十分重要,以至于她连避嫌都顾不上。
  田大雷并不知道马车之中还坐着一位十二王爷,他所知道的仅仅是大长公主的驸马——顾乐飞在车上。
  那个死胖子啊。
  田大雷一边与袍泽们叙着旧话,一边拿余光偷偷瞧着马车,看见马车帘动了动,有人掀开帘子出来,他眼前一亮,立即迎了过去。
  “想必这位便是殿下的驸马了?”田大雷笑眯眯行礼道,他看起来五大三粗,却心细如发,即便心里觉得这死胖子配不上大长公主,也绝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田将军,”顾乐飞拱手,和和气气道,“事情要紧,快些带我们去见她罢。”
  唔……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嘛,说话也还成,人模人样的,不过要配殿下还是差了十万八千。田大雷一面打量着面前男子,一面在心底暗暗评价。
  当他听见顾乐飞的催促时,敏感地抓住了“我们”这个词,这是否说明……马车里还有人?
  田大雷不知道是何秘事,不过既然要避着高延那老匹夫,便说明是不太能见得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种参与密谋的兴奋感,还感受到即使离开殿下多时也依然拥有殿下信任的骄傲感。
  于是他抱拳肃容道:“是,请跟我来。”
  *
  司马妧在城南的一处小酒馆等着。
  她自己的院落和高延的相隔太近,目标大,而且又不愿连累田大雷,便只有寻一处和几人都无干系的僻静处。
  此地乃是田大雷的一个旧友所开,此人十六七年前在楼定远麾下当过兵,也算是有过交情,比较可靠。
  小酒馆早早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点着一盏孤灯,备好菜,温上酒,没有伙计,连酒馆的主人都避嫌悄悄退出。
  符扬等人数量太多,容易引起注意,故而只在城外等着,田大雷引着马车以及顾乐飞和司马无易的几个随从,入了酒馆偏门。
  司马妧正在酒馆的后院露天地站着,此时已入夜,天上是繁星点点,听见偏门方向传来的动静,她便转身瞧去。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顾乐飞。
  她眨了眨眼,没有动作。
  顾乐飞望着她,也眨了眨眼,然后心情荡漾地笑开来:“妧妧。”
  “小白?”司马妧上前两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些日子很辛苦?”
  卧槽。
  紧随其后的司马无易在心底骂娘。
  她、她居然说这死胖子瘦了很多?还一脸心疼的样子?你看你看,她抱了抱死胖子,还一边捏他的肉一边叹气!
  这个女人是谁?
  脑子一定有病!
  当司马无易为眼前这一幕大跌眼镜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顾乐飞正简单地和司马妧说了说情况,然后司马妧朝他的方向看来。
  这下离得近了,司马无易看得很清楚,面前的年轻女子斜眉入鬓,鼻梁挺翘,英气十足而不失美感。她有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珠,眸光平静而澄澈。
  真像啊……
  撞进那双眸子里的时候,司马无易一阵熟悉的恍惚,仿佛又看到少年时那个在槐花树下对自己浅浅微笑的女子。
  那一刻,他是真的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她是继皇后小楼氏的姐姐,大长公主司马妧的姨妈,前太子司马博的母亲,早死的昭元帝元后——大楼氏。
  司马无易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对大楼氏有不可言说的情愫,但在她之后,他确实未曾遇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子,也因此一直独身至今。
  而他对小楼氏的关照,对幼年的司马妧的宠爱,纯是因为爱屋及乌。因为是她的家人,所以他会努力照顾,直到他连自己也无力保护为止。
  “十二皇叔。”
  司马无易于恍惚中陷入回忆,随即被面前女子沙哑的嗓音拉回现实,她当着他的面,拂袍直直跪下,毫不犹豫叩下三个响头。
  “阿甜无能,令十二皇叔受苦了。”
  “阿甜?”司马无易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怔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小名,注视着面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慢慢将她如今的样貌和幼时的重叠起来。
  在阿甜眼里,他一定是个很老的老头子了吧,和年轻的时候没法比。
  毕竟时间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啊。
  难怪她会觉得自己在外头受苦了,但是其实,除了手头拮据点,他自由自在,活得还不错。倒是她,在司马诚的眼皮子底下,肯定很不好过。当初在心底暗暗发誓要照顾她的妹妹和外甥女,却根本没有做到。
  不是她无能,是他无能。
  司马无易有许多话哽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说话,她便笔直地跪在那儿,目光坦荡,任他打量。
  这便是收复嘉峪关、扫荡北狄、踏平西北的定国大长公主,大靖如今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司马妧?
  好,这股气势,他喜欢。
  司马无易伸出手心来,缓缓摩挲她的头顶,如同小时候揉弄她的发心一样,轻轻笑了起来:“是,你是阿甜。我们的阿甜长大了。”
  ?

☆、第 77章

?  “十二皇叔,小白着急见我,所以手段粗暴了些,皇叔莫怪。”
  看着司马家最英明神武的公主殿下一边孝顺地给自己夹菜,一边不忘为身边的死胖子说好话,司马无易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气愤呢?
  “小白?呵,是挺白的,白白胖胖,”司马无易笑了笑,“阿甜啊,你很满意这个驸马?屏退众人,唯独留下他哦。”
  是的,如今不大的酒馆堂中仅他们三人,不说田大雷,连顾吃顾喝还有司马无易的亲随都在外头候着。
  司马无易本来只想和司马妧交谈,不过她却坚持留下了顾乐飞。
  司马妧正色回答:“小白可信。” 
  随即她又给顾乐飞的碗里夹了几块红绕肉,望着他越来越明显的脖子线条,眉头忍不住皱起:“小白,要多吃点啊。”再这样瘦下去,他的身上都快没有肉了,好可怜……
  小白在外头这两个多月都过的什么日子啊?司马妧充满愧疚之情。
  顾乐飞的想法和她截然不同。
  他的重点在于“妧妧亲自给我夹菜”。
  于是他神情淡然地夹起司马妧给的肉,送入口中,然后目光淡淡地瞥一眼司马无易。
  那挑衅的意味……别提多明显了。
  司马无易这回还真是无话可说。
  
  因为他看不懂啊看不懂,是不是这天下变化太快,如今男人以胖为美?
  “阿甜啊,皇叔不会说话,心中有话便直说了,你莫怪皇叔多嘴,”司马无易放下筷子,一脸诚挚道,“这人嘛,没有一生下来就胖的,都是后天好吃懒做、不加节制才导致的过度肥胖。这种人啊,通常……”
  他口里说自己不会讲话,说的却句句都是暗讽顾乐飞。
  换了之前在路上,顾乐飞早不轻不重地将他的话顶回去了。可是这一回,他却一言不发,只老老实实闷头扒饭,乖巧无比的样子。
  仿佛是司马无易咄咄逼人,他纯粹是可怜的受害者。
  “皇叔,小白他很好。”司马妧自见面以来首次打断司马无易的话,她摇了摇头,侧目看了看身边的人,然后对司马无易认真道:“小白很可爱的。”
  “咳咳咳……”埋头吃菜的顾乐飞突然被什么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司马妧立即动作熟稔地伸手帮他拍背顺气。
  司马无易望着这一幕,默然无语。
  原来司马家最英明神武的女儿是个审美有问题的?
  司马无易觉得胖子和阿甜的组合真是扎眼无比,怎么也想不通他最优秀的宝贝侄女儿怎么会喜欢这种货色?
  “小白很可爱的。”
  司马无易偶然瞥见正咳嗽的顾乐飞似乎刻意躲闪的目光,又想起司马妧说这句话时给他的怪异之感。
  可爱?
  司马无易咀嚼着这个形容词,眯了眯眼。
  虽然他一辈子没娶老婆,但不是一辈子没玩过女人。
  可爱啊。
  有这样形容男人的吗?
  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十二王爷默默注视着面前二人的互动,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豁然开朗,他想通了。
  “是挺可爱的。”司马无易勾起唇角,那颗泪痣因笑容而变得越发妩媚,他笑容满面地屈尊给顾乐飞的碗中夹了一块肉,语调柔和:“确实要多吃点,把肉养回来,瘦了就不可爱的了。”
  司马妧立即赞同地点头:“两个月前小白不是这样的!”
  呵呵。
  那不是更丑。
  司马无易内心默默吐槽,表面倒是笑容和煦地连连点头,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正确。他甚至突然联想到小时候的司马妧很喜欢捏同龄小孩子的脸蛋一事。
  四五岁的小孩子,那脸上……不都是肉么?
  原来……如此啊。
  看来,这个“驸马”,还不是“名、副、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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