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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初怀公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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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敦律长长叹息了一声,转身朝内走去。诸事纷乱,他还要将方才定下的计策好好斟酌一番。他们现在便如那踩着钢索在空中行走的人,需得慎之又慎,不然大业未成,他们就先被北狄人打败了。
此刻正是万民归家,华灯初上的时分,街上有挑着担子农夫叫卖新摘下的桑葚。夏侯昭勒马而视,只见箩筐之中的桑葚如黑玛瑙一般,一串一串甚为喜人。农夫见夏侯昭及身后的严瑜衣着华贵,知道必是贵人,连忙殷勤道:“这都是今天早上刚刚摘下来的,极是新鲜。”他似是怕夏侯昭不信,忙忙地从筐内拿起一串,“您尝尝,不要钱。”
帝京有宵禁,日落后街市上不得随意行走。这农夫叫卖了一天,只卖出去半筐。眼见城门就要关闭,再停一刻,他就得出城。否则夜间被巡逻的虎贲军抓住,重则杖刑,轻则罚金。这桑葚又是最不能久放的,隔夜就不好了。因此见到有人感兴趣,他立刻抖擞了精神,只希望能多卖出一些。
夏侯昭笑着对严瑜道:“雪柳最喜欢这种酸甜的水果,去年秋天永宁寺送来的葡萄全被她一个人吃光了。”想到今日雪柳午膳时似是胃口不佳,吃得并不多,夏侯昭干脆把所有的桑葚都买了下来。农夫大喜过望,连筐子都要送给夏侯昭。夏侯昭让严瑜另付了钱,一人提了一个筐子便向王府而去。
因丘敦府和王府离得不远,两人走了片刻便看到了王府的大门。
暮色愈深,王雪柳正在送客,王府的家人挑了灯为客人照亮牛车车轮旁边的小几子,便于客人上车。
牛车上也挂着灯笼,白色的绢布上绣着一朵粉白的海棠花。太宗两女永宁公主和贞安公主年岁相近,喜好也颇为类似,到了为她们选定花徽的时候,两人都央求父皇将海棠花赐予自己。太宗难以抉择。永宁公主的驸马裴岭恰好立了战功,请太宗允许他提早与永宁公主成婚,太宗许婚,同时将海棠花赐予了永宁公主。
几十年间,这一朵海棠花的风头无人能及。直到帝京门前,裴岭的人头落地,永宁公主和她的海棠花徽方才渐渐没落了下去。海棠花徽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永宁公主的外孙女裴云入宫成为初怀公主的陪读之时。
牛车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夏侯昭和严瑜,和主人道别之后,便放下了车帘。车夫在牛背上抽了一鞭子,犍牛四蹄齐动,马车就离开了原地,那朵海棠花也随着摇晃了起来。
送完客的王雪柳转身准备回府,余光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停顿了一下,慢慢回过头来。
这一天正是十八,已经圆过一轮的明月渐渐消瘦了下去,月色倒依旧清明,落在夏侯昭肩上。
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特别可笑的竹筐。
第53章 无力
若不是今日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忙忙碌碌的夏侯昭都快将裴云这个人忘记了。白道城之后,裴云便从夏侯昭的眼前消失了。
尽管沈泰容曾经为裴云求过情,裴云和裴家却从来没有找过夏侯昭。翰墨斋书声琅琅,校场上枪来剑往,三年来夏侯昭和王雪柳的身影从不分离;仿佛从一开始夏侯昭就只有王雪柳这一个陪读。
夏侯昭怎么也没有想到;雪柳还和裴云有来往。她驱马向前,走到王府门口。因她之前曾经来王府为雪柳贺过生辰;下人也是认得她的;连忙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也不知是月光太亮;还是王府的灯光太刺眼;此时看去,王雪柳的脸色竟有些发白。
夏侯昭将手中的竹筐交到下人手上,道:“这是你家小姐喜欢吃的;多用水淘洗几遍,莫要留下虫子。”下人应了,严瑜将自己手上的那筐桑葚也递了出去;便退到了后面。
一时四下寂寂;只有马匹偶尔发出的喷鼻声。王雪柳终于开口道:“殿下;你怎么来了?”在她的印象中,夏侯昭的双眸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明明比自己小,却仿佛能够包容她的一切。然而这一刻的夏侯昭,嘴角虽然是弯的,眼中却似有一口深潭,望不到底。她想过自己与裴云交往一事或许会让夏侯昭不喜,但没有想到夏侯昭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
“从丘敦大人府上出来,正好看到这桑葚……”夏侯昭说到一半,忽而说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今日我恰好来此,恐怕看不到裴云的车马大摇大摆地从你府前离开吧?
重生以来,夏侯昭觉得自己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然而此刻她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失望,她千方百计让王雪柳避开裴云,就是怕王雪柳重蹈前世的覆辙。她微微垂眸,平复了下心情,重新笑了起来,道,“早点休息吧。”王雪柳似是回答了,夏侯昭一个字都没有听清,转身策马而去。
马匹带起的夜风吹散了桑葚酸甜的气味。王府的下人提着两个竹筐,看着站在门前久久不动的王雪柳,道:“小姐,殿下已经走远了,咱回府吧?”
王雪柳一低头,就看到了那在灯光下愈发水灵的果子,脑海中便浮现起夏侯昭点漆般的双眸。
她还记得自己头一次知道自己要到天枢宫中去做伴读,缠着母亲不想去,只怕每日有读不完的书和功课。父亲哄她:“你不是最仰慕兴宪公主吗?现在有机会去见见真的公主,真的不去?”
想到五叔口中那个文韬武略,风采无人能及的兴宪公主,王雪柳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谁知道初怀公主竟是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子,要不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宫中小心行事,雪柳恐怕第一天就撂了挑子了。
幸好她留了下来,这才有机会看到那个在白道城中面对叛军面不改色的初怀公主,有机会陪着初怀公主成为那个人人赞不绝口的大燕帝女。
如果凡事都像传奇故事写的那样便好了。
“回去吧。”
王雪柳嘱咐侍女将桑葚洗好,摆在了案几之上。等到第二天侍女进来收拾屋子的时候,却发现那满满一盘桑葚竟然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雪柳进宫一般都是午后才回来,侍女便将满盘的桑葚都拿下去和其他人分食了,果然又甜又酸,甚是美味。
这一日,王雪柳却没有见到夏侯昭。翰墨斋里,只有林夫子,连程俊和风荷都不在。林夫子显然心思也不在课堂之上,讲了一节《战国策》,便打发王雪柳自己读书了。他抱着一卷书,不时望向远处的太极宫,心中忧虑,不知夏侯昭将昨日在丘敦律府中商讨的事情禀告给圣上后,能否得到准许。
太极宫的内殿,圣上望着台下的女儿,道:“这份奏折,我不能准许。”他在妻儿面前从来都只以“我”来自称。
夏侯昭道:“父皇,这以赈灾之名,调派军队和粮草到九边,实是进可攻退可守之策。既可以救济灾民,若是北狄有异动,也有了防备。林夫子已经算过了,这番调动所耗不过羽林军三月的粮饷。”
圣上摇摇头,道:“我所虑者,并不在此。昭儿,守卫北疆一直是北军的职责,这样贸然调动他军入境,你让北军将士如何作想?”
“羽林军是以运粮的名义调动的。”夏侯昭犹不甘心。
“即便如此,难道北军看不出来运粮背后的真意吗?”圣上细细为女儿分解,“北军不同于上三军,除了北卢和信州几个州府是选派的将领,其余秀水等地都是由本州府的大姓推选的将领。这些人虽听命于北卢,到底比其他将领多了不少自主权,若是让他们以为朝廷对自己起了猜忌之心,反而会有肘腋之变的隐患。”
夏侯昭一听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这的确是他们几人在商议时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丘敦儒挪和林夫子虽然也是从军之人,但丘敦一姓的领地在三秦一代,对九边并不了解,而林夫子驻守九边的时候,一直待在信州和平州等地,和九边大姓没打过几次交道,故而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陈睿倒是知道,但他一心放在防范北狄人入侵的事情上,莫说诸大姓此时没有异动,便是真的有了反叛之心,在他看来,也是要先打退北狄人,再收服叛乱,因此他对北军的想法也毫不在意。
夏侯昭不得不承认,比起御极多年的父亲来,自己在很多地方都颇有不足。
父女连心,圣上见到夏侯昭的表情,便知道她的心思。他知道夏侯昭今日能站在这里对自己说这一番话,定然是反复思量了许久的。如今事不能行,自然颇受打击。
他忍不住宽慰道:“此次你能想到大旱有可能会引发边境异动,已经远超出我的期望了。此事我自会和朝臣商议,你不必太过担忧。北军与北狄打了百年的仗,断不会连这点防备都没有的。”
夏侯昭抬头看着御座之上的父亲,想要问他,为何还这样相信沈明和北军?但前世的种种,只有自己一人知晓,又如何对父亲说呢?便是对沈明起了猜忌的丘敦父子,也不敢断言沈明定会与北狄人勾结。他们怎么会想到已经有人亲身经历过一次了。
夏侯昭的内心升起了一股无力之感。
第54章 风云(三合一)
就在天枢宫父女奏对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信州城下,北狄人的兵马已经集合完毕,准备在天黑之前发动第二次进攻。
穿着铠甲的安毅站在城墙之上,右肩上有一道刺目的血痕,不知是那个将士留下的。在北狄人第一次突袭的时候;原本在城墙上巡防的副将被北狄人一箭射死;正在州府中和幕僚商议赈灾事宜的安毅匆匆披甲上阵,带着将士们以滚石和箭矢鏖战了一天;方才暂时挡住了北狄人的攻击。
但信州守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除了接战之初阵亡的副将之外;还有三名百夫长和二十一名什长壮烈殉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用来守城的滚石等物也消耗近半。
眼前是蓄势待发的敌军,背后是在春旱中挣扎了数月的百姓;身边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部下,安毅刚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惶恐与畏惧。
一名百夫长奔到他近前,单膝跪地道:“派往北卢的信使刚刚已经趁乱出城了。”
安毅极目远眺北卢所在的方位;北地连绵的山脉与苍茫的天空融为了一体。若是快马加鞭;不过一个昼夜便足够信使抵达北卢。然而北卢城中的沈明真的会出兵吗?
听闻帝京对他的贬斥之诏已经到了北卢;沈明和段林等人想来正在弹冠相庆吧。安毅知道,即使信州失手,沈明顶多落个御下不利的罪名,罚俸几月即可。若是沈明能在北狄人回师的路上对其予以截击,哪怕没有真正击败对方,只要砍下几个北狄人的人头,为了安定人心,帝京也会下诏褒扬。两下相交,沈明很有可能还功大于过!
到时候金殿叙功,又有谁在意那些冤死在北狄人铁蹄下的黎元?
能够保护信州五万百姓的,只有他和身边这些已经浴血奋战了一天的将士了。
安毅将心中的疑惑隐藏了起来,当此危急之时,他需要比其他人更加镇定。只要他露出一丝不安,这座城池恐怕连一刻都坚持不下去了。
他低声对那名百夫长道:“将此事写成公告贴到州府的大门外,以安民心。”
百夫长得令而去,安毅深吸一口气,抽出腰畔的佩剑,指向城外,朗声道:“自太/祖立国以来,我大燕将士与北狄人凡千余战,其中有一百零七场就是发生在我们脚下的这座信州城!诸位儿郎,你们可知这一百多场大战,胜负几何?”
一名站在安毅十步开外的将士答道:“定是我军赢了一百零七场!”
其余的将士们纷纷笑了起来。
安毅的目光扫过这名应答的将士的脸,从对方略泛青色的下颌能够看出,他约摸在弱冠之年。这样好的年华,便要葬送在这荒凉的边城了吗?在他的身后是成千上万名年岁相仿的将士,他们都以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安毅,等待着安毅的回答。
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无所畏惧的年纪吧!
在这一个瞬间,安毅的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和他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同袍:现在帝京的陈睿、林芝,解甲归田的杜云,在平州城前阵亡的段青,还有更多的他已经忘记了名字的,长眠于地下的英灵。【注1】
在这一个瞬间,百年来捐躯于此的燕朝将士的魂魄都在烈烈的朔风中苏醒了,他们和城墙上手拿刀枪剑戟的将士们一起等待着安毅的命令,他们的热血为这个国家而沸腾,千里江山在他们的背后静静凝望。
安毅挺直了身子,大笑了三声,道:“你说错了,我们一共赢了一百零八场!今时今日,我们就要让这些胆敢来犯的北狄人有来无回!”
那将士怔了一下,旋即眼中发出了闪亮的光,他举起手中的□□,高声应合道:“让北狄人有来无回!”
“让北狄人有来无回!”一名接一名的将士举起手中的武器应和道,一声又一声的呐喊从信州城头落下,砸在北狄人的马蹄之前。
万丈霞光为整个城池染上了鲜血一样的红色,鼓声如雷,信州之战的第二场战斗在暮色中拉开了序幕。
此次奉了北狄右贤王之令攻打信州的将领乃是人称“黑狼”的延渚,他是北狄族中数一数二的勇将,曾经孤身力斗猛虎。右贤王十分器重他,近几年但凡有战事,都派为先锋。延渚也非常争气,不到三年,便由右贤王的帐前卫士升到了上将军。有人曾经当面笑问:“是燕国的‘孤狼’厉害,还是将军您厉害?”【注2】
延渚道:“总有一日,要在洛阳城前,让那‘孤狼’知道拜我为上!”其胆魄如此,小小的信州城自然更不会放在眼中。
听到信州将士鼓舞士气的呐喊,延渚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转头问身边的男子:“这便是你们燕国的守卫城池的法子吗?若是几句口号就能够杀敌,还要我手中的宝刀何用?”
他举起手中那把右贤王亲自赐下的宝刀,用力朝前挥去,胯/下的青骢马四蹄翻飞,载着这名杀神向信州而去。在延渚的身后,全副武装的北狄骑兵也举着自己的武器,一拥而上。
滚滚的人流中,唯有方才延渚与之交谈的男子和他身边的随从一动不动。
这男子面容清俊,若不是穿着一身北狄人的打扮,直叫人当做是南朝来的儒生。如果此时让北军的将士看到此人,一定会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想不到,白道城之围后,朝廷追捕了数年都毫无结果的刘正坤,竟然混在了北狄人攻打信州城的队伍中。
比起数年前来,刘正坤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脸上的神色依旧淡然,北方的朔风似乎只给他添了几根白发。他冷眼看了一会儿冲锋陷阵的延渚,又将目光移向了信州城头,他目力极佳,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能从守城的燕军人群中分辨出安毅的身影。他原本是沈明帐下的第一红人,与安毅这等不服沈明指挥的将领素来泾渭分明,互不来往,但此刻看到安毅,他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同命相怜的感觉。
在上位者眼中,他与安毅又有何区别呢?都不过是棋子罢了,大概他算得上一枚将将用得顺手的棋子,而安毅则是别有异心的废弃棋子。
如果有一天沈明觉得他失去了价值,恐怕他连安毅的下场都不如,毕竟没有人会追随着一个背负着谋逆罪名的人。而安毅还能够享受浴血守城的嘉誉。
“刘将军,”身后的随从打断了刘正坤的遐想,他的年纪比刘正坤小了许多,脸上还有一点点少年的稚气,他有些不安地问道,“刘将军,北狄人攻进城后,真的会保全我军眷属吗?”
刘正坤看了一眼这个天真的年轻人,心里莫名有些好笑,狡猾狡诈的段林怎么会生出段平这样的儿子?北狄人若是攻进信州,莫说燕军将士的家眷了,连普通的百姓恐怕也会遭到屠戮。不过他知道段平被派在自己身边,其实是替沈明监视自己,这样的话便不能直接说出口。
自从沈明将他派往北狄人的地盘,他每年只能趁着秋天燕国和北狄人互市的时候,偷偷潜入九边,与沈明见一面。这样的频率显然无法让沈明完全信任自己。如今在北卢的北军军府中,最当红的人可是段林。此次引北狄人入境,段林出力甚多,不让他来分一杯羹,他岂能安心?
因此段林便在沈明面前为儿子段平争得了这一职位,同时也是向沈明表示,自己的儿子段平虽然曾经与安家的独女有婚约关系,如今早已作罢。
安毅当年答应婚事是看在段林兄长段青的面子上,但这么多年来,安毅对趋炎附势的段林越来越不满,只是碍于故人有约,不能背信弃义,才勉强维持着婚约。
殊不知段林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更远甚安毅。如果与安毅这个屡屡和沈明作对的人结亲,岂非葬送了他数年来在沈明身边伏低做小得来的前程?
所以安毅上书太极宫直言九边旱情之时,段林就为沈明谋划了一个绝妙的计策。先是趁着帝京来的夏侯邡巡视旱情之机,栽赃安毅蔑视上官,救灾不力的罪名,再引北狄人入境,清除九边之内不服沈明之命的诸城守将,最后在北狄人退兵之时,打几个“假仗”,既摆脱了应敌不力的罪名,又能骗得帝京的封赏。
如此一举数得的妙策,自然获得了沈明的首肯。沈明甚至亲自圈定了信州,作为引北狄人入境的首战之地。
只是段林这个算尽了九边局势的计策,却独独漏了自己的独子。段平这小子实在与乃父不同,不仅心肠绵软,而且一直十分爱慕安毅的独女。他倒并非愚笨之人,晓得段林与安毅的关系紧张,因此将自己的那份爱慕之情深埋心底,连段林都不知晓,否则也不会派他来此观战。
然而此刻大战在即,眼看信州一破就会陷入生灵涂炭的绝境,段平的心中怎能不着急?
刘正坤绝非常人,短短数息之间便想明白了此中的关窍。方才那点同情安毅的心思早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黄雀在后的轻蔑之意。段林,你屡次算我入榖,此次我却要你知晓,到底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你可知晏和七年,北狄人入侵曾做过什么吗?”刘正坤并未正面回答段平的问题,反而问道。
晏和七年,段林也不过是一个懵懂的稚子,哪里知晓这些军国大事。听到刘正坤问题,他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
刘正坤的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道:“原来你竟然不知道。晏和七年,北狄右贤王亲率十万铁骑南下。除了你父亲现在防守的平州和我们眼前的这座信州城,九边三大军镇,七个州府无一幸免,都遭到了北狄人的屠城。七万民户只剩下了三万,军户更是十不存一。”
他语气中的阴冷让段平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
燕军和北狄人的喊杀声顺着低垂的暮色掩了上来,一寸一寸将刘正坤和段平淹没至顶。那中间还夹杂着人之将死的哀鸣与侥幸逃生的狂喊,随着两军的鼓声起起伏伏,不绝于耳。刘正坤脸上虚假的笑容也一点一点褪了个干净,段平顺着刘正坤的目光向信州城望去,夜色已经将一半的城墙揽入了怀中,另一半的城墙则被霞光和刀剑划过的光影所笼罩。
他们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三个字:修罗场。
不知是那一军的鼓手被人杀死了,战场上只剩下了一方的鼓声。刘正坤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与北狄人并无书面约定,夺下信州城,他们是杀是烧,都与我们无干。”
月亮升起来了,他满意地看到段平的脸色变得比头顶的月亮还要白。
得益于大燕完备的传驿体系,信州之围的消息隔了两日便传到了帝京。夏侯昭的内心仿佛被人用滚烫的热油淋过一般,她明明预见到了这一切,明明也做出了应对,却仍然无法改变那些无辜百姓的命运。
在这样的煎熬之下,已经数年未曾生病的夏侯昭终于倒下了。
初怀公主卧病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带上了其他的色彩。因为她这一病,正好错过了秦王夏侯明的洗尘宴。
夏侯昭不知外面的人是怎样议论自己的,她陷入了连日的高热。昏昏沉沉间,她仿佛来到了被北狄人攻破了的信州城。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百姓睁着滚眼的眼睛,无声地质问着她:为什么不救救他们?
即使奏折没有得到父皇的准许,为什么她就不能再努力一次?
她再也忍不住了,捂住双眼,跌跌撞撞朝城外跑去。然而无论她跑得多快,跑得多远,城门一直矗立在遥远的天际,可望而不可即。整座信州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困住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昭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梦中的信州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渐渐沉到了更深的地方。
夏侯昭睁开了眼睛,站在床头的风荷大喜过望,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王雪柳怔了一下,收回了原本放在夏侯昭额心的手掌。
也许是因为烧了太久,夏侯昭觉得十分口渴,她费力吐出一个字:“水。”
“好好好。”风荷一叠声应了,忙从旁边的案几上端过来一盏清水。却是她担心夏侯昭醒来想喝水,这几日时时刻刻都盛了水预备着。水一冷,她便再去换一盏来。也不知换了多少次,夏侯昭终于醒了过来。太过兴奋的风荷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抖得快将里面的水都洒出来了。王雪柳看了看夏侯昭烧得已经干裂的嘴唇,默默从风荷手中接过水盏,扶着夏侯昭起身,慢慢喂着她喝了。
夏侯昭渴了太久,清水也变得甘甜芬芳。一盏水不过片刻便喝光了,她胸口的燥热也顺着喝下去的水慢慢落了下去。一旁的风荷眼巴巴地看着,见她喝完了,又问:“殿下还要喝吗?”
“信……州?”虽然喝了水,夏侯昭的嗓子依旧干涩暗哑。
风荷道:“知道您一醒来就会问这个,信州还在,只是听说守将安毅已经殉国了。”
终于还是晚了一步,夏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雪柳将杯盏交给风荷,低着头替夏侯昭将有些散落的被子掩好。夏侯昭生病了之后,她坐卧难安,特地向皇后请了恩旨,留在芷芳殿陪护夏侯昭。好不容易今日夏侯昭醒来了,她却发现自己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那日府前分别之后,她想过很多次,如果夏侯昭问起自己,为什么还和裴云有往来,自己要如何回答。脑海中的念头纷纷乱乱,总是理不出头绪。往往想着想着,夏侯昭那微微带着笑意的面庞就显现在了眼前,她拼凑了一半的答案立刻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后来几日,她干脆没有进宫,想要等自己想通了再去见夏侯昭。哪知道,还没等她鼓起勇气进宫,却传来了初怀公主因为秦王进京而病倒的消息。
五叔跑来和父亲喝酒,有些八卦地道:“听说那日殿下在丘敦律府中和几个谋士商议了许久,好不容易凑了一份反对的奏折,却未被圣上采纳,到底还是让秦王进京了。”
王雪柳虽然没有跟去,也知道夏侯昭前往丘敦律府上是为了北边的军防大事。她怒气冲冲地走到桌前,一把夺下五叔手里的杯子,道:“五叔你胡说,殿下才不是那样的人!”
五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旁的父亲道:“雪柳,你这是做什么?长辈们讨论军国大事——”王侍郎接下去的话被女儿的利目打断了,他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
倒是五叔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道:“殿下是怎样的人,雪柳你是她的伴读,自然比我们更清楚。不然你怎么每次见裴家的那个小姑娘,都要偷偷摸摸的呢?”
王雪柳被他这句话哽住了,欲要争辩,告诉他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自己私下见裴云,不想让夏侯昭知道,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自她进宫,夏侯昭从无一事相瞒。夏侯昭和林夫子等人商讨军防大事之时,也从不避讳她。与之相较,自己私下见裴云的事情,的确难以辩解。
王雪柳自己虽是个粗枝大叶的姑娘,但是受到母亲的影响,在她的内心深处,实是对裴云这样温婉淑雅的女孩子十分钦服。可是不知为什么,夏侯昭偏偏不喜欢裴云。
在翰墨斋读书的时候,还不明显,等到那一年出发去却霜节之时,裴云家里出了岔子,拖延了她的行程。等到裴云赶到白道城的时候,夏侯昭的态度就很淡然,既不询问她来路上的情况,也不关心她在白道城中的安顿之处。
一旁的王雪柳心里着实疑惑,因为她还没进城,就知道自己的居所是夏侯昭亲自为她择定的,夏侯昭特地选了一处靠近自己的殿阁给她。在此之前,夏侯昭担心她第一次出门,准备的物事有所不足,特地按着自己的行礼多备了一份。她们离开洛阳的当晚,风荷便带着宫女们,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送到了王雪柳的营帐。
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当那晚库莫奚人叛乱的消息传来之时,夏侯昭陪着皇后骑马进城,时不时还回头看她,似乎生怕她出了意外。而对因为身体不适留在营帐的裴云,夏侯昭从始至终,没有过问一句。
等到白道城之围一解,裴云的祖母上书为孙女辞去陪读一职,夏侯昭不过点点头而已。到了这时候,王雪柳要是再看不出夏侯昭对裴云的态度,那也太愚笨了。
想来裴云本人也十分费解,她找了机会来问雪柳。裴云温婉如水的双眸几乎垂下泪来,娇俏俏地问道:“雪柳姐姐,你说殿下为何如此不喜我?”
王雪柳也一头雾水,殿下如此偏爱自己实在是始料未及。
要知道当初送自己进宫的时候,母亲几乎愁白了头,生怕自己这个皮猴儿似的女儿惹出祸来。父亲一再向母亲道,圣上早说了,雪柳这样的性子一定和初怀公主殿下合得来。母亲还是觉得,只有像裴云那样名满京城的闺秀,方才配得上公主陪读一职。只是圣旨已下,由不得人推脱,父母心惊胆战地将她送进了宫。那日出了宫,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母亲,自己颇受殿下喜爱的时候,母亲兀自不肯相信,连连说:“你要多向裴云请教。”
如今裴云向她请教,她却答不出来了。
怀着这样一份愧疚的心情,王雪柳也不好意思推拒裴云的邀约。等到她发现自己渐渐和裴云越走越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头了。何况,有些话她也只敢和裴云说,比如她对秦王殿下的钦慕之情。
鲜卑女儿素来情直,爱便是爱,恨便是恨。在王雪柳的眼中,玉树临风的秦王实是帝京最耀眼的男子。然而,她也晓得,面对储位之争,哪怕秦王殿下一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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