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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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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半遮半掩的大片野桃林,只见徐赫手持两卷画挺立于竹亭内,眺望沿溪潋滟秋光,青袍淡似烟岚掩春山,侧颜如画中点睛之笔。
  他闻声回头,笑貌清浅,美好得如歌似诗。
  然而下一刻,体重达五十斤上下的双犬,以不可抵挡之势,一左一右飞扑向他,撞得他摇摇欲坠。
  四只大爪齐齐摁住他胸腹肩膊,健硕躯体兴奋扭动,嘴里汪汪而叫,严重破坏了宁静悠远的景致。
  眼看他紧绷俊颜,以维持云淡风轻状,眉间已现窘迫,阿六赶忙掏出小竹筒晃了晃。
  双犬当即放弃纠缠极力扮作清雅朗逸的主子,改投阿六怀抱,讨糖吃去了。
  “把两个家伙弄远点!”徐赫冷声发令。
  阿六憋笑应声,领双犬到溪边追逐玩耍。
  兴许觉察阮时意眸光落在他胸口那堆爪印上,徐赫窘然抬手轻轻拍掉泥尘,从怀内取出油纸包。
  “我总算找着兴丰饼铺的新址,给你买了份栗蓉酥,趁热吃。”
  阮时意接过,只觉点心朝外那面尚自温热,贴近他的一面反被捂至冷凉,不由得好笑。
  徐赫自顾在石案上展开两幅晴岚图,谨慎翻转至背面,请她挨近细看。
  峰峦重叠背后,呈现几个浅绛小字。
  平氏那幅写的是“古祁城”,而阮时意私藏的末段,则标注“石龙为记”。
  “此为何意?”阮时意一头雾水,“让咱们去古祁城找石龙,做什么?其余那几幅……是否还有标记?”
  徐赫摊手:“他老人家只提到,事关阮氏家族南下秘密,不能多言,必须等上四十年……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把洪家这幅揭下,再作定夺。”
  “成,”阮时意与他交换画作,“不过,你别直闯澜园,被人瞧见,定惹闲言。”
  徐赫笑了:“你还怕闲言?外头早传遍,你这位徐府新贵,和我这书画先生勾搭上了……”
  “传、传遍?”阮时意蓦地一惊,随即想到一人。
  徐赫扫视周围,见亭中光景被野桃树遮挡大半,阿六和狗越跑越远,遂亲昵靠向她,哼笑:“他们消息真不灵通!咱俩都已勾搭好几十年了!”
  阮时意不愿与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秀眉轻蹙,抿紧檀唇,逐一卷好晴岚图。
  未料他得寸近尺,悄然从身后圈住她,略微低头,与她脸颊相贴。
  “阮阮,你别发愁,只要我俩夫妻同心,一定能找全所有晴岚图,也必然寻得其中奥秘,以圆祖辈心愿。”
  他的肌肤暖凉适宜,却无端燎起她心头滚烫。
  热流窜向她周身,令她头晕目眩,腿脚乏力,立足不稳,瘫靠在他怀中。
  她娇躯难得温软,雪肤散发香暖,诱使他心潮狂烈翻腾,触发压抑多时的情与欲,情不自禁地吻在她纤颈上。
  温柔浅吻如春风抚弄待放娇蕾,其后,他似是不满足,启唇轻吮慢咬,激得她神魂俱震。
  她毫无招架之力,呼吸如凝,身子软绵下滑,被他适时深拥入怀。
  “阮阮……”
  他气息渐促,于撕咬她的间隙低唤她,大手辗转游走她肩头腰腹,忽轻忽重,魅惑人心。
  日影斜斜将二人亲密无间的身影投落在地,教她羞于再看一眼。
  她明知纵容他的亲密,会让关系更混乱,隐约又觉……心底曾期盼他稍加放纵。
  于酥软酸麻间闭上双目,阮时意脑海中骤然闪过几点亮光。
  那是平远将军府画阁的长夜不灭灯火。
  渺远,刺目,锥心。
  “停……三郎,停!”
  她不知从何获取一股力量,强行挣脱他的禁锢,方大口喘气。
  玉颊绯霞层染,美眸水雾缭绕,颈间衣襟凌乱,雪颈微痕如落蕊。
  徐赫笑眸迷离,唇角缱绻出得逞的蜜味:“羞什么呢?阮阮,你明明是喜欢的。”
  “别……”她退开两步,仓促拉过一撮长发,遮掩被他吻过的所在,“咱们不能这样!”
  “那要怎的?拒绝给我名份,心情好时又享受我的亲近?”徐赫绵绵情意退了大半。
  “不,不是……”
  阮时意自诩活了几十年,看透人世冷暖,不再受七情六欲所困,更能应对大多数困境。
  可她寻不出合适言辞,为方才短暂的沉沦作辩解。
  甚至未想明白,这段若即若离的关系,该何去何从。
  徐赫眼底炙热退却,渐生冷凉之色。
  “阮阮,我厌倦你每次推拒后,又容许我接近、予我希望;但我宁愿你一而再再而三折磨我,让我寻求一丁点渺茫期盼,不至于就此恩断义绝、了无生趣。”
  阮时意深吸一口气,竭力从无计可施的混沌思绪中捕捉一丝清澈。
  与其在永无止境的缠绕中再次老去,不妨冒险作个了断。
  “三郎,不如……你我赌一把?”
  “赌?”徐赫震惊,“这可不像你作风。”
  阮时意抬眸,以澄明从容的目光正正注视他。
  “我狠不下心与你老死不相往来,又没能扭转本心、接纳全情投入的你,干脆……把这事交给上苍来决定。你若赢了,我自会听从命运安排,考虑你的要求,并作出相应配合。”
  他星眸乍亮后陡然一暗,“如果,我输了呢?”
  “你若输了,一切……我说了算。”
  徐赫暗自磨牙,俊颜如有怒火燃起,渐烧渐熄,终归化为云烟。
  良久,他薄唇幽幽翕动,沉嗓不露悲欢。
  “怎么赌?”


第24章 
  阮时意垂目,鸦色浓睫毛颤了颤; 于白瓷般的肌肤投下几许细碎阴影。
  和风送来潺潺溪流声、枝叶摇曳声、孩童欢笑声与犬吠; 皆宣告沉默的延长。
  踌躇片刻; 她下定决心; 重新凝眸望向徐赫; 眼神笃定。
  “咱们赌一赌,看谁先把晴岚图余下三段寻回。”
  徐赫诧异:“你、你竟要以此为赌?”
  “当年,你用六张四尺图拼接成一幅长图; 我于万不得已之际; 重新分割,交予资助徐家的亲友作抵押。时隔多年; 我从平家丫头手里要回第二段、从老洪处换回第五段,加上原本保留的末段; 目前尚有三段未得手。
  “余下的,其一已确认在皇宫内; 另外两幅暂时无下落,但假以时日; 多方打听,想必能找到蛛丝马迹。咱们以寻画作赌; 三局两胜为赢; 如何?”
  徐赫沉吟半晌,淡声问:“万一皇帝那幅拿不回; 或另外两幅中的某幅损毁、遗失; 使得咱俩只能各得其一; 又该作何定夺?”
  阮时意唇畔微扬:“算我赢。”
  “为什么!”
  “因为,平氏那幅,由我索回;洪家这幅,我画了好些天才换来的。”
  徐赫翻了个白眼:“阮阮,你何时变得如此不讲理?这赌局太不公平了!若非我忙活一宿、从旁协助,你岂能事半功倍?怎么说……得算我一半功劳吧?”
  阮时意幽然道:“你教我、帮我,明明是为借机对我搂搂抱抱、乱摸一通。”
  “……”
  徐赫试图辩解,但他的确心怀不轨,趁机“搂搂抱抱乱摸一通”。
  阮时意淡然道:“我已付出相应报酬……洪家这幅,算我的。如若此局打成平手,我赢,你得听我的。”
  “我还你!让你摸!给你抱!”
  情急之下,他怒而抓起她的手,以温软掌心往自己身上乱蹭一通。
  阮时意惊呆,全然忘了反抗,被逼“非礼”他的胸腹后,还遭他拖住双手,从正面环上他精劲的腰。
  倾听他剧烈心跳声,她才惊觉,自己正以僵硬姿态靠在他胸口,霎时间手忙脚乱,挣扎退开。
  不知是气恼还是赧然所致,颊边竟有种见鬼的火烫。
  她心下暗骂:现在的小青年……毛手毛脚的,太没节操了!
  但细想,好像哪里不对?
  徐赫余怒未消,瞪眼:“满意了吧?”
  “幼稚!我一把年纪,对年轻肉体提不起兴趣!别瞎闹!”
  阮时意愠怒之下,口不择言。
  徐赫面色大变:“难不成!你欣赏洪朗然那类遭老头子?”
  “反、反正……你放尊重点!”她已词穷了。
  “阮阮啊,”徐赫没来由感叹,“你连死都不怕,却怕与我重归于好?我到底有多讨人嫌?
  “三郎,我从未讨厌你,而是……”
  “呵,心如止水?不沾情、不染欲?”
  他语带嘲讽,顿了顿,语气软上三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自得悉一觉睡了整整三十五年、父母兄长和妻子均不在世,且儿女已长大成人、另有家室……我,我起过自裁之念。”
  阮时意瞳孔微扩,“你……”
  “但我没研究出,以何种方式钻到墓室与你合葬,是以没死成。”
  他说得一本正经,暗藏戏谑,背后则透着无限悲凉。
  在认定失去一切、连枕边的她也深埋黄土后,他如无主游魂,该有多孤独、多无助……
  有一刹那,阮时意很想给他一个小小拥抱。
  无关风月情,只为抚慰他曾有过的绝望。
  对上她怜悯眼光,徐赫脸上羞愧更浓,续道:“你七七那日,我在山上祭奠你,浑浑噩噩随大伙儿去酒楼喝了些酒,连醉两日。醒时,我躺在阿六那破草棚里,脑中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悔不当初,忽而又想,早于三十五年前,世人断定我无生还机会,是你在逆境中扛起重责,撑起了家。若你含辛茹苦熬过一生,而我无所作为,轻易把命丢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你?
  “阴错阳差,我成了背弃誓言、抛弃妻子、让你承受世间所有恶意的混蛋。即便你走了,带走我此生幸福的唯一可能,但我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自始至终都在肩上。
  “于是,我选择活,活下去。我自问手脚健全,体魄强壮,有一技之长,总有机会为子孙后代做点什么。正好那日,阿六去长兴楼替我赔钱,钱没赔上,反倒拿回一竹筒杏子饴。那孩子单纯可爱,逗狗时,顺手喂我一颗。我含着糖,舌尖酸酸甜甜,方觉人生并非全是苦涩……”
  阮时意眼眶微微湿润,心痛之余,又觉他骨子里的痴气有些可爱。
  她当然记得,杏子饴是她所赠。
  当初仅作哄小孩之用,何曾想过,会落入徐赫嘴里,引发他的感慨?
  这一刻,她心头溢满剪不断理还乱的千丝万绪,温言吐露心迹。
  “三郎,我为你背负寡妇之名大半生,守着守着,已成习惯。后来女儿出嫁,儿子们成器,我总算不必劳心伤神,便想着……身体弱点无妨,总能在富贵中安度晚年。
  “偶尔独自一人远远看着子孙追逐嬉戏、谈笑风生,我不止一次幻想,假如你在,我会怎样、我们会怎样、他们又成怎样……你会变成脾气糟糕的老头吗?你会嫌弃我朱颜渐改的模样吗?你会因成名成家,往后院纳上一大堆妾吗?
  “我承认,当这些念头匆匆闪掠而过,意味着我未曾彻底忘记你。但我做梦也没想过重获新生,而你离开半生,归来正当青春。对此,我由衷感激,上天让你我活着,享受孩子们创造的繁华盛世,弥补往昔求而不得的遗憾。
  “但不管你我天生一对也好,地造一双也罢,早已错失今生最好的时光。你仍是原先的你,我却不再是你所需要的我。目下,想不出更好法子,这赌,就当我任性好了!”
  她不紧不慢说了一番话,自我解嘲:“老太婆啰里八嗦,请你多多担待。”
  “又是这句!你就算活到两百岁,头发牙齿掉光、生活不能自理、皱纹满脸、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你阮时意,照样是我徐赫的妻!”
  徐赫最烦她用年纪压他,老强调比他多活些年、年纪大、老太婆之类。无论她活了多少岁,始终比他小七年。
  他不就睡了个大懒觉么?错过的,下半辈子慢慢补便是。
  “所以,你要和我赌吗?”
  阮时意无视他即将炸毛的怒气,态度不愠不火。
  徐赫缄默须臾,嗓音掺杂丝丝缕缕的涩意。
  “阮阮,你说过,人生在世所做选择都是赌,未必稳操胜券,未必通晓得失,未必如愿以偿,唯有愿赌服输。你确定,非要与我分胜负、定输赢?……别无他法?”
  阮时意苦笑:“再拖下去,兴许我会迫于风言风语与你一处,但这绝非你想要的。”
  徐赫紧抿薄唇,隐隐发出牙齿轻磨之声。
  清朗长眸,无端泛起极浅红意,如怒,如怨,如哀,如痛。
  “我若放弃,最终被你日复一日地唾弃;放手一搏,至少有半数机会。可我对另外两幅画的去向一无所知……”
  阮时意淡笑:“王公贵族处,有阿礼帮忙打听;商贾大家处,有阿裕的眼线;咱们二人只需负责书画界的同行,我答应你,一旦得知任何动向,我会尽快通知你,你我各凭能力去取,让这场竞争公平些。”
  徐赫闷声道:“别以为我摸不准你的鬼主意!你怕我缠着你不放,赶紧抛出难题,好教我为此奔忙,既拖延时间让我接纳现状,又能容你硬下心肠来狠拒我……你胜券在握,等到实现老爷子的心愿,你随时以胜利为由,一脚将我踢开。”
  阮时意嗔道:“你那夜嫌我以恶度人,你自己何尝不是?不错,我是想避免你盲目纠缠,毕竟你……血气方刚,脑子里装的什么,我不懂?
  “爷爷的事不过是个契机,咱俩分工或合作,都得完成,在此过程,你冷静冷静,我也适应适应……总比进进退退、反反复复,来得舒爽些!”
  见他踟蹰不决,她柔声道:“三郎,听我的,我好歹比你多活……”
  “你再说比我多活、比我年长、比我经历多!我就堵你的嘴!……用我的唇!”
  徐赫粗暴地打断她,又摆出一副“你试试啊”的表情。
  阮时意生怕他动真格,话到嘴边,强行咽回。
  这没羞没臊的行为,他做得出。
  她的初吻,正是与他争论之时,被他猝不及防夺走的。
  他擅长把唇枪舌战,转化为另一种“唇枪舌战”。
  嗯……原来,她连这事也没忘。
  *****
  二人初步达成一致,收拾画卷步出竹亭,正欲作别,阿六像掐准时间,带领双犬飞奔而回。
  “叔叔——!姐姐!等等我啊!”
  徐赫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喊什么‘姐姐’!叫‘婶婶’!”
  “欸?”阿六挠头,再三打量阮时意那身素净的少女装束,一脸狐惑。
  “甭想带坏孩子!”阮时意瞋瞪了徐赫一眼,又对阿六甜甜一笑,“别听他胡说,唤我‘姐姐’。”
  说完,自己忍不住因语气肉麻而打了个寒颤。
  双犬摇头晃脑,围着徐赫乱转,蹭了一阵,改而蹭阮时意,同样异常亲热。
  徐赫心间难辨悲喜。
  他曾邀阮时意去他住处,是为测试两条大犬的反应。
  目睹此情此景,他相信实情与猜测的无太大差别。
  ——褪色珍珠,应是那凋零冰莲所结的冰莲籽。但凡服食过冰莲根茎叶籽的人,极可能自带某种特殊气息。而“探花狼”,对此气味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因而得到雁族王族培育和赐名,
  深埋雪里数十年的他,注定被这两“探花狼”挖出。
  至于为何不早不晚,暂无定论。
  拆掉了两个铜铃,双犬真能蒙混过关吗?
  记忆中,大毛曾对杀雁族细作的蒙面神秘人示好,是否意味着……?
  一想到双犬极易泄露夫妻与冰莲的秘密,惹来杀身之祸,徐赫再也顾不上别的,急急拿上《万山晴岚图》,与阿六牵着狗,快步离开。
  *****
  眼见徐赫陡然神色大变,三言两语告辞,阮时意只道自己拒认做阿六的“婶婶”,导致那家伙心生闷气。
  她手捧栗蓉酥,没忍住拆开油纸,偷偷咬了一口。
  外层酥松,内层混有栗子、莲子蓉的软馅儿香滑可口,可惜太甜腻。
  细细整理仪容,她缓步走向马车。
  一众仆侍无不翘首等她归来,见她安全无虞,却没了晴岚图,不由得面面相觑。
  静影闪身掠近,悄声道:“姑娘,您没事吧?”
  阮时意微微一笑:“无事。”
  “……那画,被先生拿走了?”
  “借他观摩几日。”
  静影满面怒容:“姑娘,小的自知不该插嘴,但您把徐家传家宝随随便便交给外人,是否不大合适?此外,您与此人数次单独会面,惹来闲言,实在太对不住大公子!请您自重!”
  阮时意啼笑皆非。
  可她无法向这心性耿直的丫头解释,那位“外人”才是作画的“探微先生”、徐家供奉的祖宗,而她和徐晟,真不是外界传闻那般……
  “静影,你多虑了。我向你保证,那位先生绝不会伤害徐家人,有关他的事,你无须再管。”
  静影咬住唇角,似是受了百般委屈。
  阮时意内心既怜惜,又无奈。
  她听从徐明裕安排,收静影在侧伺候,只当对方是个有点来头、武艺高强、心地单纯的丫头。
  相处一段时日后,她才恍然记起,早在好几年前,便已见过静影。
  只是那时的静影,年约十五六岁,眉宇间英气勃发,沉默寡言,出手狠辣,打遍京城未逢敌手,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是内卫府人人钦佩畏惧的程指挥使,更是洪轩、徐晟、蓝曦芸等人心悦诚服的前辈楷模。
  哪会像眼下这般,零嘴果子不离口、想法单纯、丝毫不懂得看人脸色、想到什么说什么?
  阮时意不晓得她缘何对徐明裕忠心不二,只听说,静影于任务中被人下了蛊,记忆、心智、言行与此前完全不一样。
  徐明裕让她当丫鬟,一是为遮掩身份,二是设法解蛊毒,三来保护阮时意。
  时至今日,阮时意越发犹豫。
  以静影的状态,随时随地向徐家兄弟汇报她和徐赫的来往细节……届时,她大概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阮时意一筹莫展,见静影依旧扁着小嘴,遂拿栗蓉酥哄她:“好了,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许多嘴多舌!”
  “好嘞!”静影有食物在手,马上喜滋滋道谢,掰开一半,塞给沉碧。
  阮时意暗暗舒了口气,只求过些日子,傻乎乎的静影会将此事数尽忘在脑后。
  二人吃完点心,搀扶她坐上马车。
  然则,沉碧凝望她时,忽然面露惊讶,随即红着脸转过头。
  阮时意暗呼不妙,难道……适才亭中所为,暴露了?
  果不其然,眼尖、心直、口快的静影猝然惊呼:“姑娘!您的脖子!红了一片!”
  此言一出,在场仆役均露出心照不宣的了然。
  ——啧啧啧,不让下人跟随,与英俊男子躲在野桃包围的亭子里好半天,自是情难自制,卿卿我我,一发不可收拾……
  阮时意登时羞愤欲燃,烧着耳尖,低头钻入车中。
  素手一扯帘子,怒而将种种猜测挡在车外。
  偏生静影不识趣,掀帘一再追问:“姑娘……这怎么回事啊?”
  阮时意以手捂脸,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狗啃的!”


第25章 
  是夜,阮时意整理与晴岚图扯得上干系的京城权贵; 在纸上细细列了一遍。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如虫蚁蠕动; 令茫无头绪的她头晕眼花。
  她造的什么孽!当年居然大方至斯; 又心慈手软没及时追索。
  懊恼半夜; 她决定把罪责全推在那个“知情不报”的坏蛋身上。
  这一局,她得拿下,然后狠狠欺负他!
  想到“欺负”二字; 她脸颊一热; 禁不住轻磨贝齿。
  那家伙存心的!
  约她去风景秀丽、人迹罕至之处,借探讨画中秘密; 让她放松警惕,继而上下其手、吸吮撕咬; 撩拨她之余,还刻意留下作案痕迹; 令众人认定,他俩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私会!
  她怎就轻而易举被他拐骗了呢?
  一定是……他借助天真孩童; 外加两条热情可爱的大犬,严重麻痹了她的警觉性!
  枉她自称阅尽百态、从容不迫、心志难夺; 到头来……堂堂徐太夫人; 被自家幼稚鬼“亡夫”算计了?
  简直奇耻大辱!
  她趁左右无人,揭开已拉高的领口; 从抽屉中取出一面小铜镜; 细瞧左边脖子。
  一串如合欢花般的红印; 在凝脂雪肌上柔柔绽放。
  她忘记遮掩,仆役们瞎了眼才看不出!
  心浮气躁,她再也无心整理书画界错综复杂的关系,自行回寝居,沐浴更衣。
  万籁俱寂之际,白日里亲近的旖旎感反而愈加清晰,触动她乱套了的心跳,也催发她高升的体温。
  最近出问题了?
  如平湖坚冰的一颗心,何以似春寒乍破,屡屡纵容他入侵?
  她隐隐约约觉察出一事——自从前些天来过月事,潜藏在她体内的涌动情潮,依稀有了复苏迹象。
  重遇后,他也曾靠近或触碰她,可她最初只有不适、抗拒,乃至畏惧,并无太多暧昧情愫。
  随着不可启齿的梦侵吞她的意志,过后他的数次贴近,皆令她无所适从,更甚者,滋生出极其微妙的雀跃与羞耻感。
  莫非……恢复青春容貌后,还得付出“身心年轻”的代价?
  不不不!她才不要变幼稚!不要拘泥于情情爱爱!不要成天想缠缠绵绵!
  遗憾,心上嘴上无比坚定,昏昏沉沉时的幻象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梦回篱溪边小竹亭,大大小小的野桃点缀枝头,半青涩半成熟。
  他一如现实中眉眼若画,眼眸亮如寒星。
  明明记得,当他说出“用他的唇堵她的嘴”后,她已经闭口不言……可他还是用黏缠吮吻、狂肆咬啮,封住她的口。
  她头昏脑涨,周身乏力,将自己交付与他,任他胡作非为。
  一夜间,糊里糊涂,翻来覆去重温类似的梦境,无非耳鬓厮磨,无非相互拥抱。
  惊醒时,窗外月薄星稀,更深露重,无尽静谧回响她的急促有力心跳。
  她该不会也被人下了蛊吧?
  年少时尚且未饥饿到这程度,如今是连亲吻是啥感觉都忘个干净的老寡妇,哪来欲求!
  假的!统统假的!
  她蒙头大睡,翌日,破天荒没早起。
  而周氏带领徐晟和毛头前来拜访时,破天荒逮到自家婆婆在睡懒觉。
  *****
  巳时三刻,阮时意换好月牙色秋裳,换不掉满脸春睡倦懒之色。
  靡颜腻理,桃花目如含情,绯颜欲滴。
  当她慢悠悠行至偏厅,试图用“身体不适”掩饰睡过头的真正原因,周氏反应如她所料,嘘寒问暖,尽是关切。
  徐晟则以窘迫微笑问候,更多的像是在观察她的言行举止,企图从中捕获一丝半缕的秘密。
  这孩子!凭什么用端量目光审视她?
  阮时意自问没做任何有负徐家的事,当下逗了毛头一会儿,让于娴把孩子带去外头游园,又屏退下人,问起周氏母子来意。
  周氏恭恭敬敬地道:“儿媳此行,主要有两件事要向您禀报。一是秋澄公主将在八月初下山,但她不肯按照咱们的意思搬入徐府,选择留在赤月行馆内,说是……怕触景伤情。”
  阮时意叹息:“由着她吧!她年年在徐府,只为陪我这老太婆。人事已非,她心里必然不好受。”
  “那书画院的事……”
  “派人给她捎个信儿,若她想去,尽管去。”
  “可您以前极力反对她们母女学画,儿媳该如何开口,让秋澄公主免除自责?”
  阮时意默然,渺茫思忆飘来徐赫先前所问——儿孙当中,真没一个能画的?
  而她回答——她弃笔,儿子们哪里还存半分心思?
  徐赫只顾遗憾,却忽略了,她说的是“儿子们”,不包括离经叛道的女儿。
  见阮时意迟迟未回话,周氏不敢催促,静候片刻,听得她幽幽的道,“你且说,她外祖父报梦,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周氏一愣,只当她随便寻借口,含笑答应。
  气氛陷入玄乎其玄的沉寂。
  良久,阮时意从陈年旧事中抽离,忽问:“第二件事呢?”
  周氏端丽面容浮现出微妙笑意:“安定伯被调职宜城,协理当地纺织业,已在昨日离京。”
  明升暗降,没油水可捞,还需感恩戴德、叩谢皇恩。
  “哦,”阮时意淡淡应声,“平氏没闹吧?”
  “要闹也只在府里闹,她因女儿错失了靖国公府的婚事后,恨透了咱们家,后又莫名其妙打起咱们晟儿的主意。眼看您这位太夫人过世,晟儿守孝,她转而盯着洪家、蓝家两家。此番举家离京,如意算盘白打了。”
  阮时意倒没留心平氏选婿之事。
  难怪平氏嫉恨她,散布她的谣言。
  她这“阮小姑娘”顶着“徐太夫人”年轻时的娇俏容颜,深得洪大将军与蓝太夫人之心,且首辅大人多番维护,使人有种“独占资源”的错觉,自是招人羡慕嫉妒恨。
  阮时意懒得与那些不入流的后辈计较。
  她对平家人,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日后,眼不见为净。
  只是,一旦惹来闲言碎语,往后与徐赫接触,可就麻烦多了。
  *****
  聊完正事聊家常,阮时意唤毛头回屋,陪他玩了会儿,又留他们母子三人在澜园用午膳。
  席间,徐晟依然话少得可怜。
  他任职时不苟言笑,私下实则活泼开朗又粘人,对阮时意尤为亲近,可算无话不谈。
  若在往日,阮时意关心长孙,必然揪住问个不停,唯恐他受半分委屈。
  此时此刻,真正该心虚的人是她这老祖宗。
  只因她后知后觉,忙于与洪家打交道、闭门作画交换晴岚图的日子里,她已彻底忘却了上一回,徐晟书阁二楼的惊人发现!
  有必要向他解释一番,省得他想歪了。
  一顿饭下来,各怀心事,除了毛头埋头猛吃,小肚皮圆圆,哈欠连连。
  周氏原是打算带孩子回徐府歇息,后觉他们祖孙聚少离多,遂亲自抱入客房,等孩子睡醒再多陪陪祖母。
  周氏出发点是好,偏生忽略“老祖宗”与“徐大公子”之间有着稀奇古怪的传闻,竟留下二人单独对弈。
  更要命的是,当事人也忘得一干二净,为各自的疑虑,命丫鬟仆役退至门外。
  偏厅内,沉香袅袅,渗人心脾。
  阮时意坐在雕兰海南黄花梨坐榻上,手执玛瑙黑子轻轻敲了敲,一时没想好从何问起,左顾右而言他。
  “晟儿,你爹可有话要你转达?”
  徐晟坐于下首,悄声道:“祖母,父亲说了,您那桩投毒事件,线索已逐步掌握,但由于无法以开棺验尸证实‘徐太夫人’中毒身亡,若要进行打压……”
  “那就找别的罪证吧!我倒不信,这帮丧尽天良的狂徒!只干过‘借孩童之手毒杀老妇人’这件作奸犯科之行。”
  “是!父亲也有此意。”徐晟落了一子孤棋,极具反弹之势,话锋一转,“祖母,您和那书画先生……”
  他说完,长目四处张望,目光锐利,仿佛断定,“书画先生”就在此地!
  阮时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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