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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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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敢回头; 没敢看徐赫一眼; 更没敢辨别附近会否有人偷窥。
  目光流连于马车覆盖的繁花,明明姹紫嫣红; 因配衬疏密有致,呈现出艳而不俗的华美感。
  他的怀抱谈不上温暖; 却混着花香与暮色,悄然无声包围了她。
  她破天荒没挣开。
  甚至忍不住猜想,倘若他的吻吞天噬地而来; 她该不该拒绝……
  但徐赫一动不动; 静静拥抱她。
  小心翼翼; 生怕捏碎脆弱宝贝似的。
  立于数十年前相伴作画、嬉戏玩乐的园子; 身披绮丽霞光; 二人缄默无言,各自在忐忑与期许间等待对方发话。
  静谧至云霞褪色,剧烈心跳也趋于平缓。
  许久,徐赫稍微松臂,仍维持圈住她的姿势,腾出一只手从怀内摸出某物,不动声色塞在她手上。
  一支样式别致的金丝缠莲嵌珠簪。莲瓣以金线弯成; 层层绽放; 中间镶嵌有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珍珠; 莹白无暇; 光彩夺目。
  “你迟迟不肯拿主意; 我便做了发簪。”
  阮时意挣脱他的束缚,小声啐道:“这大珠子不是给我压舌的么?”
  “胡说!”
  徐赫将她身子扳正,握她手稍加用力一旋发簪,继而轻轻拉开。
  簪身中竟藏了一把三寸长的钢刺!
  “这簪子……?”阮时意大为意外。
  “出城前,我分别请首饰店打造簪头、武器铺子赶制钢刺和簪身。适才趁未打烊,送去嵌在一起。当然,我希望……今生今世,你完全用不上隐藏的部分。”
  他反复教授阮时意如何凭一只手拧开,如何握住用力而不会伤及自身,最后归回原样,为她插在发髻之上。
  阮时意总觉他费尽心思制作发簪、布置花车,必定会提要求,譬如亲吻,乃至复合。
  但徐赫仅陪她赏花,问起近日家人近况,未有进一步肢体接触与挑逗。
  所谓的“放肆一阵”,只是……抱抱?
  他拨弄车上花儿,扯下两串淡紫色藤蔓小花,绕在她腕上,左看右看,颇为欣赏自己的杰作。
  “三郎大费周章弄来两车花,闹市穿行,沸沸扬扬,不怕被盯上?”阮时意揶揄,“你往日讨人欢心的方法很多,如此张扬,着实罕见。”
  “喜欢么?”徐赫反问。
  阮时意笑了笑:“一把年纪!又不是花痴小姑娘!”
  “昔年阮氏老宅繁花似锦,饲养成批的珍禽,咱们那会儿有数之不尽的名花奇鸟可画……”
  徐赫笑时意味深长。
  “你、你……”阮时意转目望向太湖石假山群,心下了然,“你是打算,让我借此机会封存密道口?”
  “我和阿六、大毛、二毛去了京城以南三百里的一座山谷,那儿花团锦簇,心血来潮,改装马车,运回大批花木……一则,我家阮阮素爱花,见了定会欢喜;二则,供你种在园内,闲来作画;三则,如我这‘情郎’公然送你大批花木,你更可名正言顺重修花园。”
  “谁、谁要你当情郎了?”
  “不管你接纳我与否,目下谣言传开,我只能以此身份与你来往。你保管‘徐探微’之作,众多追求者中囊括画师,最正常不过了!”
  他笑吟吟指向空地,补充道:“改日我绘一份详图,何处放置假山顽石,何处种植花木,何处开凿池渠……按你想法调整好,咱们争取早日动工?”
  阮时意猛然惊觉,相比起逗她开心,他更注重她的安危,以及如何不着痕迹掩盖发现密道的事。
  她对此事并无意见:“你已拿回晴岚图首段,算是踏出最危险的那局;而今又闹出大动静,我是不是……该向儿子透露点口风?”
  徐赫长眸乍亮:“阮阮肯听我意见,我很高兴。”
  阮时意一时语塞。
  诚然,她习惯了太夫人的自作主张,一旦出现意见不合时,总想端起长者架子,极力说服他。
  起初,彼此心理年龄差距、阅历、脾气等宛如不可跨越的鸿沟,但经历波折风雨,相互理解,说不定真能寻获适宜的相处之道。
  她固然知晓,如对徐家兄弟道出“你们的爹没死”,两儿子定然极力催促二人重新在一处。
  时至今日,徐赫的暴躁冲动逐渐由稳重成熟取代。
  如若他不再胡搅蛮缠、百般调戏……她倒乐意偶尔与之作伴。
  见徐赫不置可否,她转而问起他此行的见闻。
  他面带讶异,微笑告知。
  大半月未见的二人边聊边散步,大致以步子量过花园的大小。
  直至天边红霞散尽,小丫头们战战兢兢前来花园点灯,阮时意方觉时间已于谈笑间匆匆溜走。
  她正自纠结是否留他吃顿便饭,徐赫已主动开口:“时候不早,我先回去画图。”
  阮时意大为意外:“要不……喝口汤再走?”
  “阮阮,我再耗下去,怕是舍不得走。”
  近乎于“小别胜新婚”,他疯狂思念她,但必须克制,尽量克制;而他的妻或多或少心生挂念,才会倍温柔相对。
  若他借机放纵,未掌握分寸,反而招致她的抵触之情。
  得学会见好就收。
  阮时意不再多言,带上两名小丫头,亲自送他从花园侧门离园。
  “阮阮,接下来……我得潜心作画,只怕未必能常来。所幸咱俩挨得近,你若……”他本想说“想我”,碍于外人在场,强行改口,“你若有事找我,随时过来,或让阿六跑腿也成。”
  “嗯。”
  阮时意垂下美眸,以睫毛掩盖复杂眼光。
  “好了,先就此别过。赶紧去用晚膳,别饿坏自己。”徐赫信步下台阶,笑而道别。
  她怔怔目送他迈开长腿,融入黑暗巷道,未及细想,回身夺过小丫头的灯笼,提裙追出。
  “三郎!竹林路黑,你、你拿上!”
  徐赫停步接过竹柄,笑颜因灯火映照而和暖——他的阮阮,待他越来越好而不自知。
  他决定,暂时不提醒她。
  四目相对,正欲再装模作样说两句客套话,忽闻巷道子拐角处传出细碎脚步声。
  二人不约而同转头,却见数人提灯,簇拥两名女子渐行渐近。
  月华与灯火交映下,为首女子三十有余,一身素白滚雪长裙,靡颜腻理,盛颜仙姿,仪静态娴,如画中仙娥。
  阮时意与徐赫同时一愣,目不转睛直视对方,再也顾不上看其余人是谁。
  那女子亦蓦地定住步伐,以无从遮掩的错愕眼神,细细端量他们二人。
  阮时意呼吸如凝,周身发麻,竟有天旋地转之感。
  她不得不敛定心神,冲着那张和达八分相似的面容礼貌而笑。
  并竭力睁着双眼,防止泪水决堤。
  ——阔别十七年的女儿,离她仅余两丈。
  *****
  骤然撞见“阮姐姐”和“先生”在澜园侧门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秋澄无比震惊。
  她受两位舅舅之劝,借“除孝”为由,不顾父亲阻挠,携同母亲千里迢迢赶回大宣京城。
  既为养精蓄锐,亦为避异母兄长的爪牙。
  母女二人低调抵京,听闻有辆前所未见的花车驶向澜园,秋澄好奇心重,拉了接风的大表哥,兴致勃勃来看个究竟。
  不巧,母亲说多年未踏足澜园,想到附近走走,三人便在仆役护送下抵达城东。
  路过夜市,小逛了半柱香,他们打算从后巷绕行至前门再拜访,岂料迎面撞见两位熟人。
  秋澄呆然。
  在她的认知中,阮家姐姐应是她的未来表嫂。
  即便秋游北山遇袭,先生于危难时刻体贴入微,并亲送佳人回园,这对于民风开放的赤月国人而言,没什么大不了。
  但夜幕下孤男寡女后巷相会嘛……
  秋澄下意识偷望徐晟,讶于他的兴奋状,但更令她诧异的,是徐明初反应奇特,如撞见世间最离奇之事。
  徐明初杏眸圆睁,丹唇张翕:“这……怎么可能……”
  她抢上数步,似要看个真切,未料脚下一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阮时意大惊,全然忘却身份礼节,试图冲上前去扶,因不慎踩到裙摆而倾歪,被徐赫展臂捞回。
  “慢点儿,见到小公主也不必着急成这样啊!”徐赫迅速镇静提醒她。
  阮时意立马会意,努力扬起笑脸,一步步走向来人。
  她早该有所准备。
  没料重逢这一刻来得突然,且徐赫恰巧在身边……
  唉!又是大型捉奸现场。
  她镇定向三人行礼,和颜悦色问候:“见过王后和小公主,见过大公子。”
  徐赫尾随在后,坦然一揖。
  “呵呵呵……”徐晟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先生一回来就闹得全城皆知啊!快带我去瞅瞅花车!”
  徐明初如惊魂未定,来回扫视徐赫与阮时意二人,半晌后才尴尬笑道:“原来二位便是秋澄所说的‘先生’和‘姐姐’……我一时眼花,还道是……”
  “……娘,您怎么啦?”
  秋澄往时常与徐明初闹别扭,自外祖母去世后,越发珍惜母女亲缘。
  此番回国,她念在母亲病弱,大大减少了对抗,变得乖巧顺从,二人关系日益回暖。
  如今见贵为一国之后的徐明初,全无平日的高贵端方,不但神色狐惑惊诧,连说话也半吞半吐,秋澄只道她凤体不适,急忙搀扶询问。
  “没、没什么,”徐明初笑意微凝,“我只觉他们……像极了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阮时意毛骨悚然,脸色发白,背上冷汗直冒。
  即便女儿五六岁时已有记忆,她那阵子起码二十五岁上下,且容貌早因奔忙而沧桑……
  难道时隔三十年,徐明初还能记得一清二楚?
  至于徐赫,他早在徐明初出生前离开,怎么可能被自家女儿认出!
  徐晟同样被姑姑的言论惊到。
  他正月初已知赤月王室这对母女归来之事,特地赶来澜园,本想告诉阮时意,遭她修理一番,只顾斗气,事后不了了之。
  此际,他深知祖母毫无防备,难免失态,心下过意不去,连忙缓和气氛:“既然姑姑贵体违和,咱们一家人也别讲究礼节,直接从侧门进去小坐歇息,可好?”
  “我……确实有些晕,但喘口气就好。先不打扰阮姑娘,”徐明初清澄水眸落在阮时意殷切的容颜上,如有审视和猜忌,“既是一家人,来日定有相聚之时。”
  秋澄虽觉失望,终究认为母亲身体重要,只朝阮时意与徐赫挤眉弄眼,搀着徐明初原路返回。
  阮时意隐忍情绪,在徐赫相伴下一送再送。
  待母女二人上了马车,由徐晟陪同离开,她再也控制不住,咬紧下唇,眼泪簌簌而落。
  徐赫叹了口气,展臂拥她入怀,轻轻抚过她的发,柔声安慰。
  “既往不可追,明日犹可期。”
  一阵夜风拂过,深浓悔恨含混浅淡感伤,因温凉怀抱驱散,渐渐飘散于融融暖春夜。


第70章 
  “徐太夫人”离世满一周年; 徐家人请来一众得道高僧,在山上做了整整三日大法事。
  其后,徐明裕一家正式结束晓苫枕砖的日子; 返回城东徐府。
  歇缓两日; 徐家上下齐聚首辅府; 举行另一场庄重仪式; 将新丧者神主牌位烧掉,并取一小撮香灰,加入历代祖先的香炉内,以示“太夫人”与徐家祖辈团圆。
  他们于新牌位刻上徐赫与阮时意的名讳,在府门外贴红对联,表示除孝复吉。
  一系列祭品、牲醴、供品、碗菜等无不精细; 流程严谨; 不在话下。
  阮时意待儿子、儿媳、女儿异常恭敬客气; 凡事亲力亲为,使二媳妇纪氏的疑虑与醋意逐渐打消。
  只因她与徐晟、秋澄交好; 很快和嫁入靖国公府的孙女徐媛、二房孙子孙女“熟络”起来; 并以兄弟姐妹相称,一同做面食点心为供。
  繁琐礼节结束; 众人移步至中堂落座,品茶闲聊,详述一年来的种种。
  阮时意亲手捧出徐明裕的印鉴; 将生意大权归还; 只负责打理“太夫人”留下的房宅、良田、书画商铺; 及“探微先生”之作。
  徐明裕在她建议下,把城南商街交至年满十六的长子徐昊之手。
  徐昊在男孙中排第二,自幼跟随父母走南闯北,为人处事圆滑不失沉稳,反倒比堂兄徐晟更老成。
  他一袭白袍,身量未长开,俊秀面容已稚气尽退。
  眼看二孙子郑重接过契约、信物、钥匙等物,阮时意在旁含笑,眼底免不了掺杂慈爱与骄傲。
  她留意到,徐昊身侧多了一名青年护卫。
  此人三十岁左右,身板结实,肤色甚白,眉目清秀,依稀有些眼熟。
  徐晟看出祖母的疑惑,侧身挨向圈椅扶手,悄声解释道:“那是阿煦,和静影一起被救,算是病友,但来历不明。二叔原本没打算用他……因阿昊不会武功,旁人均不合适,只能这么定了。”
  阮时意一直不希望静影暴露精湛武功,以免身份外泄。让阿煦公然随徐昊出入繁华闹市的决定,令她莫名忧心。
  “你提醒你二叔,最好让阿煦当暗卫,切莫招摇过市。”
  徐晟颔首应允,转头见静影冲阿煦笑得灿烂,长眉禁不住轻蹙。
  阮时意知他对静影颇为上心,趁儿女忙着勉励徐昊,压低嗓音道:“别忘了,你是徐大公子。”
  徐晟亦知,如若静影始终无好转,徐家人固然不会待薄她,却绝不容许他们发生牵扯;要是她恢复记忆,以当初杀伐狠绝的强硬个性,必然不会搭理他。
  无论是天真憨厚的小花,或是傲然挺立的孤松,皆非徐家长孙的良配。
  徐晟鼻头微酸,闷声应道:“我晓得。”
  “好了,别一副‘奶奶死了’的模样。”阮时意软语安慰。
  徐晟听她拿自己来调侃,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殊不知主位上那双锐利眼睛,正看似不经意瞄向交头接耳的祖孙二人。
  目睹儿女孙辈重聚一堂,阮时意深知,守孝的肃穆悲伤过后,生活将重新步入正轨。
  而她和徐赫明明尚在人世,却因身份更换,暂时未能享受天伦之乐,不由得万分感慨。
  摆在跟前的事有好几桩,一是地下城事件尚未明朗,二是《万山晴岚图》秘密未解,三来徐赫身份需找合适时机透露给子女,四是……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地下城密道调查一事,超出她管辖范围,她本不该多问;但立心铲除徐家的幕后凶手仍逍遥法外,她难免提心吊胆。
  她原想着,如衔云郡主不肯交还晴岚图,她大可借临摹为由,暗中揭开内层,查看秘密。但数次跟夏纤络接触,对方高兴时热情拉拢,不悦时冷硬推拖,仿佛存心看她的后续计划。
  为今之计,她只能凭借书画盛会打听最后一幅的下落。
  她料想盛会一旦举办,徐家上下自然会认识徐赫。
  届时,她寻个隐秘处,跟子女道清来龙去脉。
  至于她和徐赫该如何相处,在得出结论前,理应按照原定轨迹而行。
  阮时意陷入沉思,无意识转动左腕的羊脂玉镯,全然未察觉一丈以外那道乍露惊疑的目光。
  *****
  三月末,翰林画院内外广场整整齐齐摆满画案,筹备已久的书画盛会即将展开。
  对书画感兴趣的达官贵人陆续抵达,被邀请至广场两侧高台落座,享用酒水果品等。
  徐家后人虽不再涉足书画界,但身为“探微先生”画作继承人,阮时意、周氏和徐晟结伴而来,低调坐在角落,细心观察场内情况,不时讨论几句。
  不多时,一身男装的秋澄神采飞扬步入会场,一见阮时意和徐晟,大剌剌地挤到二人之间。
  徐晟嫌弃:“你身为赤月国公主,干嘛不到对面台子?”
  “呵!我是半个徐家人!”秋澄丹唇轻勾,“凭什么不能坐这儿!”
  徐晟闷哼一声:“既然是半个徐家人,给你坐半边椅子!”
  秋澄怒了:“欺负人是吧?姐姐不姓徐,怎又跟你坐一块儿?”
  “我高兴!”徐晟得意一笑,眼光落在她双手环抱的布包上,“你拿的是什么玩意儿?”
  秋澄脸颊微红:“不关你的事!”
  徐晟来了兴致:“给我瞅瞅?是你的画?”
  “想看?先打一架再说!”
  表兄妹如常闹个没完,阮时意和周氏互望一眼,无奈而笑。
  正吵得不可开交,秋澄忽然噤声,嚣张态度尽收。
  阮时意微觉讶异,抬眸正正对上齐王夏浚的笑容,连忙与周氏、徐晟起身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徐夫人安好,公主别来无恙,”齐王简单打了句招呼,笑眸转向阮时意,“上回行宫温泉之行,不知阮姑娘是否合意?”
  此言一出,余人脸色骤变。
  秋澄去年离京前,齐王待她颇为热切,送这送那异常大方。
  从秋澄微妙反应可辨,这丫头或多或少对齐王有那么一点意思。
  此番,齐王一来便表现和阮时意熟络,还提“行宫温泉”这等略含暧昧的言词,听起来像是他相请的一般,教阮时意心下窝火。
  “殿下说笑了,”阮时意淡声回应,“小女子承蒙郡主邀请,品茶赏雪,岂有不合意之处?”
  齐王寒暄片晌,扯了义善堂的事;阮时意按下恼火,一一应对。
  秋澄如坠云雾,不明所以。
  是“阮姐姐”趁她不在,勾搭先生和齐王?抑或……齐王是个见异思迁的大坏蛋?
  但有一事,她非常确定——她特地从赤月国带来的礼物,完全没有送出手的必要!
  哼!枉她悉心攒下赤月国国宝蓝凤的珍贵尾羽,亲手做了一把紫竹翎羽!
  等齐王寒暄完离去,秋澄忿然将怀中长形包裹丢进徐晟怀内:“你要看。是吧!拿去拿去!不用还我!”
  徐晟暗觉小姑娘脾气难以琢磨,打开裹布,险些被一束炫彩光华的宝蓝色羽毛弹中脸额,登时一蹦而起。
  “你随身带个蓝色鸡毛掸子做什么!”
  秋澄气极:“用来抽你!”
  徐晟转目望向阮时意,无端想起祖母屡次因“先生”而揍他,吓得急急推还给秋澄:“我才不要这玩意儿!”
  秋澄几乎真要抽人。
  正逢一蓝袍少年微笑行近:“小公主,伯母、阮姑娘安好。”
  秋澄见是相熟的蓝家大公子,气呼呼把紫竹翎羽塞他手上:“给你!”
  “……?”
  蓝豫立茫然握住竹柄,半晌后,礼貌而尴尬地道谢。
  因秋澄如气炸河豚,而徐晟避之不及,只有阮时意捕捉到蓝豫立眼里泛起小甜糕般的笑。
  *****
  徐家人嬉笑打闹之际,四国名宿、周边七族的书画同好已各自就座,或谈笑或争论,十分热烈。
  阮时意正欲和秋澄解释,暗示齐王有古怪,却见一灰袍中年男子带领两名年轻人,皮笑肉不笑,昂首阔步而近。
  嗯……这人,她倒认得。
  她的“亡夫”徐探微被誉为当朝四大名家之首,其余三人尚在人世,分别为擅长花鸟的阮思彦、极善人物的傅元赟,以及界画楼台首屈一指的倪恺。
  而面前男子,却是“四大名家”之外的山水画家元逞。
  他画技精妙,风格出众,名头却始终被“逝世”多年的“探微先生”压着,迟迟挤不上“四大家”。
  元逞屡次提出,要让弟子与徐家后人一决高下。
  阮时意以“徐太夫人”的身份回绝数次,且宣称徐家人早已改行从政、从商、习武,根本无须比试。
  元逞则咽不下被压大半辈子的憋闷,总想找回场子,乃至宣称,如徐家人认输,不妨公开“探微先生”的全部画作,以供世人步趋逸躅。
  阮时意起初欣赏其山水画出类拔萃,待他还算客气;后觉此人纯属无理取闹,行事全无大家风范,没再搭理他。
  没想到她人都“死”了,对方却不死心。
  当下,元逞对周氏一揖,说完对“徐太夫人”的悼念之词,又扯了两三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而后直奔主题。
  “探微先生辞世数十年,太夫人随之仙去。徐家连续两代人藏匿锋芒,乃书画界极大损失,何不找寻机会,与我元家好生切磋一番,互赠墨宝?”
  元逞嘴上客气,实则暗讽徐探微后继无人。
  周氏早知这人难缠,又恐说话不当,被对方抓住把柄,毁了公爹声誉,一时踌躇未语。
  阮时意已非徐家主母,不便插话,忽见翰林画院门边上步出一昂藏挺拔的青灰身姿,犹豫是否请徐赫以族亲身份接受挑战。
  未料,徐晟满脸不耐烦:“一晃十年,元先生仍执意要徐家子孙的画?择日不如撞日,晚辈不才,即席挥毫便是!”
  他不等元逞回话,径直从一丈高台翻身跃下,直奔至前方画案边,简单与画师打了个招呼,提笔蘸墨,郑重其事落墨。
  他本就面目俊俏,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子弟的高华。
  无可挑剔的五官被金晖细细勾勒,眼神流露少年郎的豪情峥嵘与笃定气势。
  只过了不到半盏茶时分,他搁笔退开,笑貌张扬狂肆。
  “元先生,拿走不谢!徐家人收藏颇丰,不需要你们回赠丹青墨宝!”
  元逞刚从台上慢吞吞下来,闻声挪步,只需一眼,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铁青。
  “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不少画师与宾客好奇围观,但见绵密高丽纸上,以浓墨勾出一只垂头丧气的大龟,及两个歪歪扭扭的蛋。
  余人或目瞪口呆,或捧腹大笑,议论声与欢笑声如潮水般荡漾开去。
  阮时意姿态娴雅端坐于高台一角,与场中神定气闲的徐赫遥遥相视,眸光隔空碰撞,均不由自主弯起唇角。


第71章 
  元逞好歹是闻名遐迩的山水名师; 先是被年长几岁却英年早逝的徐探微压了一辈子,已挤压无尽憋屈;再遭徐晟这毛头小子以羞辱方式打发; 顿时怒火中烧。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又因徐晟少年意气压制,作不得声。
  两个儿子唯恐他被气坏,赶忙上前扶住,同时腾出一只手指向徐晟; 厉声呵斥:“小子轻狂!胆敢侮辱元家人!”
  阮时意领着周氏和秋澄悠然下台。
  她素知长孙偶有胡闹之时,但在外懂看人眼色,进退自知; 尤其经历上回醉后罚跪; 短期内不会闹出需长辈出面收拾的烂摊子。
  面对元家父子三人的怒目瞪视与严厉指责,徐晟无辜耸肩,眼底的天真似是而非。
  “我怎么侮辱元家人了?你们纠缠多年; 索取徐家子孙的画,我这不乖乖配合了?难不成……认为我骂人?我爱画王八和王八蛋,你们非要往上套?”
  元逞被他一顿理直气壮的辩解激得发颤; 脸色于红与白中来回变换。
  徐晟无惧三人气势汹汹,面庞上洋溢傲气; 姿仪挺拔,态度磊落:“元先生; 您明知我徐家人未费心力于书画之上; 却三番五次要求切磋; 那才叫存心羞辱人!”
  此言一出; 围观者议论纷纭。
  徐晟坦然:“晚辈的确未继承祖父一丝一毫画技,可这绝不折损他老人家的名望。传承固然重要,但如若家父和叔父潜心钻研他们不擅长的书画,想必难在政务与商务中有所建树。
  “就如祖父出自将军府,假若先祖逼他从军,他的画风定然大改。晚辈相信,只要徐家人一心向善,忠君爱国,不做伤天害己之事,不为损人利己之行,在各自领域发挥所长,便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更不会令祖父蒙羞。
  “元家放着正事不干,年年月月盯住徐家,只为争高低?浪费大把好时光不说,这格局未免太小了点!正所谓‘画品如人品’,‘画如其人’,胸襟广博者,下笔自是不俗;名利塞心者,嗯……怕是……”
  他搬出徐赫教授他作画时所言,奈何只记了一半,吞吞吐吐,倒显出无限讽刺意味。
  阮时意携一袭淡紫裙裳渐行渐近,驻足于徐晟身后,与信步而来的徐赫相互对视。
  徐赫今日未着官袍,青衫素简,身姿挺拔如柏杨;鼻唇间及腮边留有淡青胡茬,使得俊雅五官平添沉稳锐意。
  与一众当世名家比肩而立,不输半分风华气韵。
  捕捉到他眼光落在她头上的甜蜜笑意,阮时意内心如有鹿撞。
  难言恼意,混着一点点几不可察的赧然,无声无息烫红了她的脸。
  这人……得瑟什么呀!说好的防身发簪,她理所当然戴在头上呀!
  人圈包围中,徐晟该说的都说了,元逞倚老卖老,不愿就此放过,双方僵持不下。
  眼看围观者越来越多,徐赫薄唇微抿,前行执礼。
  “久闻元先生大名,在下有幸亲见翰林画院所藏的《庐山暝》,五老奇峰、云烟苍松、泉流怪石巧妙融绘一图,令人佩服。”
  元逞总算等到有人劝解,转眸打量徐赫,见他容姿俊秀清朗,暗自欣喜,容色稍稍缓和,谦虚客套两句,反问他姓名雅号。
  不料徐赫淡笑:“贱名不敢辱先生耳目,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先生祖上有哪些山水名家?”
  他这话说得客气,却令元逞登时语塞,瞬间黑了脸。
  元逞祖辈均从商,积累大量财富,到他这一代因经营不善且沉迷于书画,算是败掉了几代人的基业。
  所幸“山水大家”比“商贾之家”要文雅动听,但元家人日子大不如前,乃板上钉钉的事实。
  徐赫见元逞一直拿“传承”压自家长孙,一语戳中他的心结所在。
  当下,京城书画院的同僚出言附和。
  “人各有志,探微先生子孙虽不作画,可在别处的贡献远大于咱们这般舞弄笔墨者,实在无可指责!”
  “正是!元老,劝您别和后生计较。徐家人受太夫人教导,处事公正坦荡,您一再逼迫,他们也没凭借财富地位拿您怎么样啊……”
  “正是。”
  徐赫不好让元家人太难堪,遂温和笑道:“咱们山水画者,一心肇自然之性,以成造化之功,于咫尺之图写千里之景,自当心怀天下。元先生乃一时之气,断不会往心里去。”
  元逞被明赞暗讽,想要甩袖而去,又恐大庭广众下有失风度,唯有硬着头皮敷衍两句,也无心参加盛会,带上儿子离场。
  大伙儿见闹剧平定,吉时将至,均作鸟兽散。
  徐晟小心卷起新作,向借笔墨的画师道谢,笑嘻嘻向徐赫勾肩搭背:“够仗义!往后,你是我亲哥!”
  “……!”
  从亲祖父变成亲哥,徐赫啼笑皆非。
  阮时意刚挽着周氏转身,闻言柳眉一蹙。
  望见蓝豫立手上那色彩浓艳的紫竹蓝凤翎羽,她越看……越有抽人的欲望。
  *****
  盛会一如既往由阮思彦主持。
  当他领着数位名声显赫的老画师行出,场外嘤嘤嗡嗡的人群瞬时安静。
  场内,八十余位参与者按号入座,指挥书童画侍准备笔墨纸砚等画具。
  静候一盏茶时分,嘉元帝在内侍官、侍卫、宫女的护送下进入正前方的高台,接受臣民礼见,并亲自宣布,盛会正式开始。
  阮思彦先是让宫女逐一展现各国画师的近年力作,以供嘉元帝和其余三国的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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