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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知-舍念念-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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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慢慢便软了身体,由着身后人摆弄自己,前朝事情那样多,样样都急得不得了,可皇帝将头往后仰,顶着穆清胸脯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兴许不是她干的呢,他跟自己说。
“将脖子直起来。”穆清道。
皇帝将脖子抬起来一点,慢慢又躺回去,顶在穆清怀里,不觉开口“这世上还能有你这样的笨女人么,一个头发绾了快有半个时辰了还没绾好。”
“我……这是头一回呀。”穆清面红耳赤,她也觉着她自己仿佛真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真是笨的要亲命了。”
穆清没有回嘴,将皇帝往下滑的脑袋往上提溜了一下,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的发纶好。
皇帝重新恢复个清爽的样子,穆清还坐在他身后,他往下将脑袋枕在穆清腿上,睁着眼睛望屋顶,半晌就翻身说“我们小寐一会吧。”他依旧枕着穆清大腿说。
穆清啼笑皆非,这样她要怎么睡,然她看皇帝仿佛仗着她因为野夫的事有几分心虚开始任性起来,同个小孩儿一样要提出无理要求,便也就没将他脑袋拨开,只是有些迷惘,宫外的一大摊子她还没有收拾好,这样在宫里一直坐着什么都干不了可如何是好,她该是要出宫一趟将宫外的那些都安置好,先前还在养身体,这几天身体仿佛好了很多,昨日竟然走了两个时辰,真是不能拖着了,可她要怎么出宫,跟皇帝实话实说?那定然是不行。
该找个什么由头出宫一趟呢,既然要留在宫里,那些辛苦营生该是要彻底收拾了。
近日京里所有当铺掌柜都遭到了一番问话,问话的内容都很统一,有没有见过宫里的东西,如果见过是谁拿来的,现在东西在哪里,所有当铺的本子都被很统一的收走了,那些当铺掌柜被绑成个五花大绑的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当铺的本子被不知哪里来的人给拿走,连气带惊恐险些是要折腾半条命。
杨翼刀被堵在自己书房里,这会坐在凳子上一动都不敢动,有人蒙面正在翻他的书房。
“你家当铺账本呢?”那蒙面人问。
杨翼刀不言语,寻常当铺当铺账本定然是在当铺里,这蒙面人一来将他定在椅上张口就是要当铺账本显见着是已经去过他的当铺,一时惊恐,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了得人物。可当铺账本哪里是能给外人看的,账本里藏了所有营生,当朝禁止收售的很多东西各个当铺都收售过,若是被人看见,自然是要定罪,光他手里经手的宫里东西不知有多少,哪里能叫人拿去。
他不言语,蒙面人自己翻找,这人显然是个极善于搜寻东西的,不多时当铺账本就被翻出来,然后这蒙面人干脆利落的将杨翼刀解开便拿着本子翻出屋外。
杨翼刀惊魂未定不知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却是忽然听屋外管家说话,京里大半当铺掌柜都来府里了。顾不上旁的,他出门见了这些掌柜的,然后才知所有人都遭受了他方才一遭,再一细问,问的问题都差不离,总之就是和宫里东西有关。
莫非是宫里丢了东西,可丢了东西拿的过去账本,显然不是刚丢的,宫里东西,宫里东西,杨翼刀念叨两句,突然想起大先生来,那大先生收所有朝廷禁止的东西,自两年前开始,他这里但凡有宫里的东西,都是交给他,不知眼下这场横祸是不是和那大先生有关。
他向来觉得那大先生神秘莫测有朝中大官撑腰,若是这事儿和那大先生有关系,朝中该是又要掀起风风雨雨了。
晚些时候,京里所有当铺的本子都被拿到锁儿楼,沈宗正和御天两人埋头开始翻本子。
沈宗正接皇帝命令之后出宫直奔锁儿楼找御天,将本子给御天看过之后御天半天不说话,好一阵子才说“这些废臣都是先朝要臣,私财里该是有不少宫里东西,若是挖东西的人不想要引人注意,自然是将东西换成银钱最方便,我们找找各个当铺罢。”遂才有了京里各个当铺俱被人询问折腾过一番。
这会两人开始看本子,等御天看见有个本子上记了“曳影剑”三字之后就觉得这事儿他压不下来了,他原本想着要将这事儿推到黑市上,看来是不行了。他单知道那静妃将这些东西挖出来了,可不知道她怎的和曳影剑扯上干系,宝和只让他将有关静妃在京里的消息压下来别叫皇帝看见,时不时去看看她是否还安生着,旁的他一概没管,只知道她将京里废臣的地下财库挖出来了,至于用处他一直没关注过,他只是在皇帝将锁儿楼的人散到天下去寻静妃的时候默默没有说话。
“这大先生是谁?”沈宗正指着曳影剑三字旁边的大先生问御天,御天摇头。
等天要黑时候,他们已经将所有账本都看过了,但凡是稍微大件的东西,最后的下家都是大先生,这大先生到底是谁却是谁都不知道。
“你先去回皇上罢,一会着人去问这些掌柜这大先生是谁。”御天打发沈宗正进宫去,真要感慨一句了,皇帝撤了监视朝臣们的人,那记录朝臣信息的本子该是永世都不翻才是,怎的突然就翻开还真去挖别人家里的财库,真是所有事都赶巧了搅和在一起。
天擦黑时候沈宗正进宫了,跟皇帝禀报,挖私财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只是京里但凡是宫里的东西最后都是叫一个唤作大先生的人收走了。
皇帝盯着本子上的曳影剑半天没挪眼,最后才说“去查查静妃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
沈宗正领命要走,皇帝加一句“你自己去查,别问御天。”沈宗正纳罕,却也是走了。
皇帝还顶着早间穆清给挽的头发,那发髻不甚规整的站在他脑袋上,他看半天将那本子从殿里摔到了殿外,一甩头简直要将那发髻给摇散了去,那账本带了一身的气从殿里飞出去,冷不丁将严五儿吓了一大跳。皇上在这是又怎么了,下午时分不还是好好的,怎的成天不是摔笔就是摔本子,有火去找静妃呀。
宫外,福伯一如往常模样正要收拾收拾当铺开始打烊,今日也有人来当铺里要账本,福伯二话没说给了,人家问什么他答什么,合作的不得了,他老是一副和气的样子,来当铺的人也没难为他,遂老头儿心情没受什么影响,还是觉着今日也是个平平顺顺的一天。
他拿着一把浮尘正在洒扫屋里,却是蓦地屋里一暗,福伯回头,门口有人正往里走,这人身量太高将屋里的光都遮了去。
“你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罢,怎的回来这样快?”福伯一连声的问,这个时候看见野夫着实叫他高兴。
“刚回来,路上不辛苦。”野夫道。
福伯本来是个要去关店门的样子,走至门口却是看见门口对过站了两个男子,也是身形高大健朗的壮年男子,那两人打扮和寻常人无甚差别,只是双眼一直是个机警看四周的样。
福伯看一眼将店门关上回到店里,给野夫倒了一杯热水。
野夫依旧着一身苏锦长袍,只是颜色变成了玄色银纹,脚上的靴子也不再是行走时候的毛毡鞋而是一双厚底皮靴。
福伯坐在野夫旁边的桌上,无话给野夫添茶,野夫坐半晌便是起身要走,“往后您老便保重身体。”野夫说,福伯无什么意外,点头,开了店门送野夫出去。
此时天真是完全黑了,野夫连同身后两人将将从胡同口拐出去,却是不料身后有一阵劲风擦过,他转身,跟着他的两个已经与人缠斗在一起,还有人穿一街头走卒的衣服正向他肩膀抓来。
野夫初时还以为是皇帝派人来的,可转念便知道不是,皇帝要抓他,还用得着用穿这样衣服的人,遂认真开始过招。他这两年在京里一直低调,京里应该是没有仇家才对,怎的时时有人跟他过不去,上回夜里穆清出事时候也是有人一路跟着他,若非不然,他早就将穆清带回去。
两三招过去,来人一齐沿着胡同墙角急奔,野夫紧追,追到郊外那人却停下了。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野夫厉喝,来人在空中比划三两下。
野夫一愣,他同那位真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他都未见过那位,怎的那位突然找上他。
福伯关了店铺,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他坐在格挡后正自出神,却是突然背后的暗门被打开,福伯一惊,进来的人头顶都要顶上门框。
“怎的又回来了?”福伯问。
“来拿件东西。”
“将那把剑给我。”野夫道。
福伯俯身从格挡底下拿出黑布包着的东西,这东西放在这里是一万个不好,先前是万不得已才收的,这会能叫人拿走就拿走,况且叫野夫拿走是最好的了,他眼下大约是不用怕这些个,遂福伯直将将东西给野夫。
野夫拿了东西直接出门,不多时就消失在暗里。
皇帝今日回来的甚是早,他眼下真的是不去后宫任何地方,前朝回来就来倦勤殿,从倦勤殿出去便去前朝,只是今日回来他却是早早上床了,可躺在床上又不像是睡觉的样子。
穆清闲来无事叫严五儿搬来好一批书来,本不愿意早早上床,看皇帝一言不发已经躺着她也就讪讪将手里书放下收拾上床。
“娘娘,您该吃药了。”她一上床,外间却是有掌事提醒她喝睡前的药,这些掌事们也学着严五儿笼统的喊穆清娘娘,这时候才到她和睡前药的时候,足见皇帝上床的多早。
“拿进来。”皇帝开口,接过从外间递进来的药碗,穆清正要接过,他却是拿着没撒手,穆清不明所以,抬眼看皇帝。
“喝吧。”皇帝道。穆清心下奇怪,怎的这人好端端又这样,上回他给她强行喂药还是一个月之前了,这会儿她端碗的力气还是有的,便是要伸手接过自己喝,她也真是缺少那些个小女儿性子,不慎习惯平日里腻缠在一起做这些个你喂我我喂你的事。
“喝。”皇帝却是突然一声喝,床帐都已经放下来,遂不大的空间里他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穆清惊的一个激灵。
“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她一时间简直也气的不得了,张嘴也呵斥了皇帝一声,倒叫他一愣。穆清真是要气死了,这人怎的是个这,这也是个值当生气的事儿,作何就将他气成那样还高声呵斥人。
穆清劈手将药碗夺过去一气喝下将碗从床帐里递出去翻身就躺下了,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及至她躺下皇帝才有了动作也跟着她躺下。
“你竟然敢骂我,我可是皇上。”皇帝道。
穆清埋头没言语,先前他还是五皇子的时候成天介赖在昭阳殿里她简直是成天介的在骂人,眼下他是皇帝,她真是极不应该再像先前那样呵斥他了,可她在宫里总也要忘了他是皇帝了,尤其他这样穿着单衣散着头发发神经的时候她就总忘。
这时候听他这样说穆清多少有点发虚,他是皇帝了,真不能再那样。
“我是皇上,你骂我我诛你十族。”皇帝道。
“我快要父母兄弟都没了你一族都诛不了还十族。”穆清心下道,只是没说出来,眼下发现自己竟然能稍微坦然点说起父母兄弟被流放的事了,先前她所有的事便是对父母兄弟的耿耿于怀以及怎么让他们过活的更好,将自己团进一个出不来的死胡同里,也无人可以说起这些。眼下却是不知怎的,兴许是头一回有人跟她说了家里的事,兴许是见着亲人他们还好端端的同她说笑,她想象里的怨愤好像少了许多,总之眼下她竟然不再是个提起父母兄弟就伤心的样子了。
“我是皇上,谁敢背叛我我就诛谁十族。”皇帝又道。
穆清背身听着没动弹,这人好像又在说她了,说她从宫里逃出去的事,看来他是丝毫不能理解他占了他父皇后妃有什么不妥了。
“睡吧。”穆清背对着皇帝说了一句,打断了皇帝一直絮叨说他是皇上的事儿。
皇帝终于不说话了,穆清背身躺着,他也背身躺着,躺了半天他突然动作很大的一个翻身,下一刻就是探手将穆清给提溜过来。
“转过来。”皇帝瓮声瓮气说话,穆清转过身,被皇帝一巴掌捂进怀里的时候真是要无奈死,眼前被皇帝的胸膛堵得死死,穆清偷偷吸一口气,全身便都是这人的气息,穆清其实很爱这样的气息,而且他的身体真是跟个烧红的火炉一样。
第47章 出宫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不觉间已经到了草木黄落时候,还有三日,就是秋选。朝臣们都知道太傅家里女先生还在倦勤殿里,皇帝已经同她同寝好长时间,这着实是不应该极了。皇帝后宫比不上高祖也比不上先帝,然总不止一个女人,皇帝却是罔顾祖宗法制,专宠一人,至今也无子嗣,无子嗣是家国头等大事,被皇帝上次打板子打怕了的人没有一人再上折子痛斥皇帝独宠倦勤殿,然朝臣们都很统一的希望这次秋选快点到日子,众臣很热衷于为秋选提一点小建议,帮一点小忙,只恨不能立马是秋选,最好此次进得宫里的能一举给皇上填上子嗣。
宫里也开始为秋选做准备,秀女的吃穿用度一干都要准备好,遂哪里也看起来是个忙忙碌碌的样子,皇后还在床榻上躺着,宫里一干用度准备都去请示严五儿,严五儿一方要伺候皇上,一方要应付前来请示的各个奴才们,忙的恨不能闭上眼就能睡着,在忙的要发疯的时候皇帝还同严五儿发脾气,气的严五儿一挥手将一干请示的奴才们都轰去了倦勤殿,让他们去请示倦勤殿里的那位。
遂皇帝下早朝过后便见倦勤殿里不时有进出的奴才,听一句才知道是为了秋选的事,皇帝看严五儿一眼,严五儿缩着膀子埋头不看皇帝,被皇帝劈头一巴掌也是死活没吭声,只心里骂皇帝,你紧着殿里的这位身体,怎么不知道我也是有身体的!
“都下去。”皇帝一进去就将殿外请示的奴才们轰出去,穆清意外,她是哪里做的不好么,看皇帝一眼,眼里带了一点疑惑和委屈来。
“清丰说你应该静养。”皇帝瓮声瓮气说一句,她还同个纸片子一样,这许多操劳的事着她烦心干什么。他总是不很理解作何这女人很是热衷于干这些事,替他选选秀女,替他张罗秀女的进宫事宜。
“哦。”穆清应一声,总还是有些不愉快,古来掌后宫一干事务的便是掌后宫的人,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留在后宫,让别人听自己的总比自己听别人的好,然还是维持了面上的沉静。
“今日晚些时候你便出宫去罢,明日再进来。”皇帝道。
“嗯?”。
“这次秋选你也入选。”皇帝道。
是了,她眼下无位分无名号,一直在宫里也着实不像话,她吃穿用度一直和皇帝一起,用药比皇帝用的还珍贵,险些忘了这些个,转念间脑里一闪“这秋选总不是因为我……而开始的罢?”她小心翼翼的问一句,然后自己再赶忙否定,深怕说出来就要承受这样的大罪,皇帝站着没作声,穆清倒抽一口气“你疯了么这是……家国大事岂能这样儿戏。”
皇帝却是不耐烦“我是皇上,做什么要你管。”
穆清瞠目结舌,觉得这样的罪压在她身上简直要叫人惶恐发疯,遂急的在殿里团团转,倾天下人力,合三部财力物力,这样大的举动怎的就是为了让她进宫。
严五儿站在一边看静妃是个急的要死的样子,恨不能说一句去年大选也是为你,去年大选将美貌女子选尽,今年大选将有才女子选尽,若是你还没出现,明年大选就要选妇人了,一直找你不见,皇上一直要将天下妇人们选进宫。
皇帝原先是满天下的找尸体,可是哪里能找到,遂就开始满天下的找活人,他是确确实实知道她死了,那也是开始找,仿佛不做上点什么他顷刻间就要崩溃。他好容易当了皇上,连唯一想要的人都丢了,当了皇帝之后皇帝所有该干的他都要干,也放马打猎,也纵酒,也要选女人,也要打骂朝臣发皇帝威风,他要生狂,生帝王狂气,以前所有他干不了的当了皇帝之后他都要干。然夜半时候总也睡不着,总也要去昭阳殿站一站,严五儿说皇上病了,皇上真以为自己病了,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了,被宝和进宫一顿打骂,宝和骂你等着我给你将人找出来。宝和信口一句言语,皇帝却当了救命草,开始满天下的找活人,大选恢复一年一次。
遂也就一年一年的如期开始选人,此次秋选本就早早决定要开始,皇帝发现她之后原本都忘了有秋选,直到皇后在倦勤殿打人之后他才想起来,也就借着这次秋选给她封位。
皇帝本可以直接给她封位的,然直接封位她便就一直顶着从宫外抢来的名号,总不如经过选秀封位来的好听,虽然满天下都知道皇帝从宫外抢了人。皇帝对很多事情不上心,可是对她却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穆清不是皇帝管不了皇帝想什么,就只因为这样大的罪名安自己头上而惶恐,“不行,我不要出宫去。”她转了半天,最后说她不要出宫,不要参加秋选,宁可出身不正也不要背上惑主亡国的名声。
“今日晚膳过后你便出宫去。”皇帝是个不容置疑的语气。
“可是出宫,我要去哪里。”穆清话一出口却是一怔,她方才将心里话说出来了竟然,她真正父母不在,刘家是静妃娘家,太傅那里好像也算不得娘家,心下惴惴随即安慰自己,皇帝应该不知她所想,应该只当她说的是她已经不是静妃了,刘家不能再回去罢,穆清看皇帝,皇帝却是一个转身看着殿外。
“去太傅府,我已经同张载说了,你以张载义女身份入宫。”皇帝背身道。
穆清还想说自己不愿意出宫去,可看皇帝的样仿佛是个她说什么也要出宫便就没再言语,只觉得这人真是疯了。
这种情形放在别人身上,皇帝能为你做到这样,你该是要欢喜高兴不胜荣宠才是,可穆清哪里能够欢喜,整个秋选只是为了让她有个进宫的好由头,她只有惶恐哪里能高兴,她总就是这个样子,天下为重大局为重,皇帝名声要紧。
遂晚些时候天一擦黑她同宫里十余人回了太傅府,哪怕明日午后她就要入宫,皇帝还是遣了近些时日伺候她的人一同回去,穆清心神不定坐了马车恨不能将跟着的人给撵回宫里去,也不知事情怎的就演变成这样。
一到太傅府,穆清没见着太傅人,只管家从大门口开始将她迎进去,完全按照宫里后妃出宫的礼制,穆清真是别扭要死然总不能叫管家难堪,遂就一言不发去了她原来的偏院,奴才们已经先一步进去收拾屋子了,穆清坐在院里的石桌前,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恍惚惚觉得恁的不真实。
也就两月之前她还是成天战战兢兢望着皇帝永生都不要想起自己,望着自己能躲过皇帝然后同野夫出京再也不要见着皇帝。可是短短两月后,她竟然要为了重新进宫坐在这里,真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跟着她的几个手脚都干净利索,不多时已经将屋里收拾干净,屋角四周火炉都烧起来。
“你们回去罢。”穆清对一干奴才们说,方才出宫时候她就对皇帝说了,这些人将屋内收拾利索便要她们回宫里去,她如今要再进宫,太傅会看着办的,皇帝不允,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将人说通。
一干奴才们是看着她在出宫的当口同皇帝发脾气,这位连皇帝都敢斥责遂她一开口奴才们自然是要走的,等管家带了府里备使唤的人来,宫里的一干人终于走了。
“你们也下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穆清对着管家带来的一个婆子两个丫鬟说,三人也便就暂且下去了,于是院内终于安静下来。
此时天已经全黑下来,院里四处都掌了灯,她披着大氅坐在院里,影影瞳瞳的院里就只有她一人,四周的风声都能听见,石桌旁的藤蔓架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黄叶禁不住秋风劲烈打着旋儿往下飘。穆清捻起掉在她眼前的一片叶子,蓦地就听见自己狂跳的心脏声。真的要入宫去,入了宫家里要怎么管,父亲一直叫她不要管家里人,唯一嘱她办一件事,可她眼下连那一件事都没有办好,真的要入宫去么,入得宫去泉下列祖列宗要怎样安宁。
她一声声对自己说,在宫里时候仿佛是个下定决心要伺候皇帝,可这会重新在这院儿里她就生了一丝犹豫,还生出了些惶恐与罪恶感。
不得不说皇帝对于她的某一面真是知道的彻底,皇帝说她能留在宫里大约也是因为她知道她无处可逃。
这是真的,无论对于皇帝存了怎样的心思与感情,皇帝是皇帝,这是穆清最不能抗拒他的原因,普天之下,谁都是皇帝的子民,一旦被发现定然是逃离不得。
来的路上还想着要将宫外所有东西都给野夫,要将福伯处理好,要同太傅好好说说话,要干什么要干什么穆清想的清清楚楚,这时候却是坐着半天没动弹。
此时天空黑的仿佛顷刻间就要下起雨,天上一颗星子也无,夜幕黑布一般包裹着这小院,穆清心乱如麻忐忑不安,她不知此刻这小院外面伏了三方人。
锁儿楼御天,野夫,皇帝沈宗正,野夫能看见御天,皇帝能看见野夫,三方人守在各处,也不知在等什么,夜色越来越深,穆清干坐着,外面三方也是静谧无声。
第48章 画纸
穆清在院里坐了半天然后进屋去,屋里已经烧得暖烘烘,她将将把大氅系绳解开,无意扫过窗前的几案,但见案角左上放了一沓纸张,最上面是一副画,待看清那幅画时候穆清解系带的手一僵,然后一步跨到案前拿起那纸张。
她从城墙上跌下去的那晚,就是因为这画才出了太傅府,那画她看完就已经毁掉了,眼前又出现了一副,大体一看同那日看见的一模一样,只是作画用的纸张不一样了,先前那一张是藤纸作画,今日这张是罗纹冷金笺,冷金笺蜀地人多用,这显然是新的一张。
一瞬间就将身体站直,穆清又是个肩背挺直脸蛋端素的模样,拿纸的手背上面都暴起青筋。如果留在宫里总也不会心安,若是找着这纸上画的东西便稍稍能让她心安一点,这东西她统共就见过三回,三回都在纸上。
第二回看见纸张时候是那申地伍胥后代同她要交换曳影剑,可恨那人拿来的东西是假的,就是不知今日送这画的人拿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她在宫里已经两月多,宫外宫内虽然在一座城里,可不抵天内天外,除了前些时日野夫进来宫内,她这方的消息是丁点都不知,野夫也不知去了哪里,怎的他将这纸放在这里,这纸上所画别人是看都看不得,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什么,然知情的人只一眼便知,怎的那人就这样明晃晃放在向面处。
穆清一方埋怨野夫,一方担心野夫,皇帝既然能让她回太傅府,定然是让太傅做了万全准备,她原以为野夫已经不在这院儿里了,看这纸张的样子野夫像是还住在这里,别人送来的东西向来都是由野夫拿给她看,若是叫皇帝发现到时又要闹成一场不可开交。
拿着纸端详半晌,穆清重新将大氅带子系紧然后出门,院儿里一切如常,只有石桌上的油灯被风吹得一忽儿向北一忽儿向南。
穆清是向着太傅府前院去的,她一动,伏在竹梢上的御天也动,御天一动,野夫自然跟着移动,只有伏在张府偏门的皇帝没动,但见暗里穆清一人低头往前院走,半空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跟着她移动,穆清走路无声,半空中的人更是无声,黑沉的夜里,这景无端让人毛骨悚然,正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夜将两项都占全了。
穆清是去找太傅的,她要同太傅说说今晚她要出府一会儿,身上藏的画不知是什么时候送来的,野夫不见人影,她须得去当铺问问福伯,如果送画的人想要交易,必须要她亲自看东西。再者,这画这么短时间内出现了两次,回回都单找她,如果不是送画的人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那就是他们要换的东西了不得,按着上回所看,传说中曳影剑是太子的,看来传言不假,她原以为那剑就算是太子的,能流落在外,想来不是特别重要,眼下看来事情与她料想有出入。
如果曳影剑真是高祖赠给太子,当下皇帝上位,太子如果要起事,那曳影剑无疑像是一个身份象征,太子拿着那把剑就可以证明自己身份,天下多的是尊师重道之人,传位传嫡这是祖宗规矩,有了曳影剑就仿佛太子才是正统,如果玉玺是皇帝象征,这把剑便是太子身份象征,高祖亲传比起旁的更是能让人激昂,这样重要的东西,怎的不在太子身上而能流外?穆清边走边思考,如果这回送画之人要拿画上的东西换曳影剑,她须得早早将剑出手,她无意卷入这些大的纷争里,放着那剑简直就是祸害。
此次出宫,原想着要将福伯和野夫安顿好,却是没有料到又有人送了这画过来,如果将所有事情在今夜处理了,那就再好不过了,经历了生死,这样危险的行当再是不能继续下去,同各种危险的人打交道,这原是她不愿意的,眼下能摆脱便是最好。
她去找太傅,管家竟然说太傅不在,穆清蹙眉,如果今夜太傅在,她出去就方便许多,有了太傅照应,就算眼下宫里有侍卫在她也是能出去的,她不信她出宫没有宫里侍卫跟着,宫里那人敏感多疑,她跑了一回,哪怕她怎样说,他必然不给她跑的第二次机会,这可如何是好。
总管说太傅不在,穆清没有多说什么回了小院,她往回走,御天终于发现了野夫踪影,他此次并不是要抓住野夫亦或要和野夫起争执,遂即便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继续伏在竹梢上看着小院里的情形。
野夫见御天发现自己却是没有理会有些意外,他认识御天,御天自然也认识他,难道御天今日目标不是穆清?野夫本是看见穆清一出现就将人掠走,他在城里盘桓这许多日,原本想着下次将人带走只能从宫里带走,没成想穆清竟然从宫里出来了,皇帝今夜应该是派了侍卫来,野夫便早早趁黑了伏好。即便御天没动作,说到底御天也是给皇帝办事的,贸然现身将穆清带走必然不能行,遂野夫也伏着没动弹。
今夜各人有各人的目的,不大的偏院里此刻聚集的人都是能将天下搅个不休的人,冷啸的夜里,仿佛哪里都是眼睛,处处都弥漫着紧张,只穆清对此一无所知。
就那么披着大氅,穆清干坐在屋里,将身上的纸掏出来端详一会,然后再折好放回去,府里临时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将屋里的火填了两回她都没有睡觉。蓦地,偏院里有脚步声,穆清一激灵,莫非是野夫回来了?连忙起身,开门一看,原来是张府管家。
“先生,老爷回来了。”那管家站在檐下说,穆清心下一松,太傅看来是愿意见她了,方才管家说太傅不在,她便知道太傅是不愿意见她了,太傅那样的老先生,定然对于皇帝妄自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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