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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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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他们足足打到亥时时分,郭况赢了个盆满钵满,小财迷的瘾发了都不肯去睡觉。
  还是母亲同他说大后天就能敞开怀玩上一天了,若是睡迟了白日里念书打瞌睡,这一天可就没了。
  郭况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眉开眼笑地叫侍女抱了桌上的银裸子玉珠子回穹霄院去。
  母亲便和郭圣通笑道:“这孩子,还真是聪明的紧。以后还得多拘着他,可别成了个小赌徒。”
  两日后,便是郭况的假期。
  郭圣通正巧也不用进学。
  郭况一早跑来漆里舍的时候,郭圣通还赖在榻上。
  听着他在门外吵闹,方才慢悠悠地起了身唤常夏同羽年进来伺候。
  等得郭圣通洗漱更衣后,在门外等得抓耳挠腮的郭况才终于被放进来。
  “阿姊,你怎么这么慢啊?”
  郭圣通好笑,前些日子不知道谁说到了不用上学那天,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谁也不许叫他。
  谁知道,真到了这天又跟打了鸡血一样。
  她暗忖,不是又想出了什么胡闹法子才一大早来找她吧?
  郭圣通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显,连问他的来意都懒得问。
  若是真有什么幺蛾子,他哪憋得住?
  郭况在枰上扭了足足一刻钟后,终于迟疑地开口道:“姊姊……我想买一把佩剑……”
  剑,百兵之帅也。
  配合盾牌使用,曾是战场上不可争锋的主流武器。
  但在末环首刀出现后,剑便更多地是作为权贵阶级的佩饰来象征身份地位。
  正所谓“剑者,君子武备,所以防身”,但凡是男儿就没有不爱剑的。
  虽然郭况还只是个六岁的小男儿,也不妨碍他对佩剑的渴望。
  可男子须得及冠后方可佩剑,以示成人。
  郭况若是和母亲去说,母亲定会说及冠后再说,难怪来找她了。
  郭圣通笑笑,“那你想买什么样的剑呢?”
  郭况见她这是要应了,欢喜起来:“我就知道姊姊最好,什么剑都可以,只要是剑就好。”
  郭圣通点头,“行,我一会就打发羽年去买,她阿爹和阿母都在府中铺子做事。”
  郭况从怀中掏出前两日打叶子戏赢得的银裸子玉珠子扔到梳妆台上,喊了句“我自己出钱”就跑了出去。
  引得羽年笑道:“小公子这是想要许久了啊。”
  佩剑下午就买了来,是一把上好的钢剑,黑底红纹,剑柄上饰以珠玉,剑鞘上浮雕的蟠螭纹栩栩如生,华丽精细。
  郭圣通一看就喜欢上了,叫羽年抱了剑便往穹霄院去。
  郭况正在院子中和些家人子的孩子玩投壶,见着郭圣通来了行过礼后便一哄而散了。
  郭况眼尖,早看见了羽年怀中拿锦布裹着的剑,也顾不得玩了,笑着跑上来叫了声“姊姊”就要看剑。

  ☆、第三十章 争吵

  郭圣通笑道:“太阳底下明晃晃地,哪好看剑?进去再说。”
  郭况答应了一声,撒着欢就往里间跑。
  穹霄院中,西边种着白榆,南边种着梅树同槐树,东边抄手游廊前是葡萄架。
  满目绿意盎然,阴凉遍地。
  进到了里间,才见得廊下摆出了五六盆兰花。
  葱绿细长的叶子轻柔地舒散开来,明黄色的花朵点缀其间,清丽幽雅非常。
  郭况最爱兰花,母亲曾问他为何,他咧嘴一笑说因为好养。
  兰花的确好养,半点都不娇气。
  既不需要特意的浇水,亦不需要格外注意避阳或向暖,只需要摆在那,偶尔想起来侍弄一番便长得绿油油的。
  都说养什么就像什么,郭况的骨子里便颇有些粗阔淡然的味道。
  父亲在郭况生下来没多久就去了,郭况自小就不知道有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便格外喜欢大舅同二舅,却也并曾不艳羡嫉妒别的孩子有父亲。
  父亲于他,虽是遗憾,却因为从未拥有过,反倒不是那刻骨铭心的遗憾。
  他并不觉得自己和旁人相比少了什么,反倒会私底下和郭圣通说表哥都没有兄弟姐妹好可怜。
  郭圣通心下暗叹,但愿弟弟能一直这样。
  牢记失去过的,许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一进到屋中金灿灿耀眼的光影就黯淡了许多,满目皆是典雅大方的陈设,在清淡淡的光影中熠熠发光。
  敞开的轩窗下有一张软塌,摆了一对大枕头,看上去便柔软舒适之极。
  姐弟俩便在这软塌上坐了,侍女奉上了瓜果清茗退下后,羽年方才笑着揭了锦布捧了剑来递给郭况。
  郭况一照面就看得移不动目光了,抱着剑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刻种,方才摩挲着剑鞘对郭圣通道:“姊姊,我好喜欢。”
  郭圣通道:“你喜欢就好。”
  又叮嘱他道:“你还不到佩剑的年纪,力气也不足以舞剑,平时就挂在屋里。
  不许瞎摆弄,免得再割着了自己。
  给你买剑就是不应该了,再有什么不对阿母不定怎么罚我们俩呢。”
  郭况点头如捣蒜,“姊姊,我知道。”
  姐弟俩又说了几句闲话后,郭况便要玩叶子戏。
  玩到快午时时,郭圣通便叫侍女收了牌,带着郭况往锦棠院中去用膳。
  一出了门,明晃晃的阳光扑面而来,照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风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梢间,沙沙作响。
  趁着天气晴好,院子中搬出来的楠木衣架上晒满了被子和冬日的衣物。
  几个半大侍女正拿了藤拍嬉笑着打被子,见得有人出来忙躬身行礼。
  郭圣通淡淡一笑,正要点头而过。
  忽地错眼见着了角落里晒着一个红漆木绿柳条的摇车,她心下一动,疾步上前。
  绑着银铃的摇车在风中轻轻地荡着,清脆的细碎响声似是响在灵魂深处。
  她蓦然一震,模模糊糊的片段乍现在她脑海中,硬是凑不出完整的影像。
  郭况追上来笑道:“姊姊——”
  见她定定地望着那个摇车,不禁有些迷惑不解:“一个摇车有什么好看的啊?”
  郭圣通摇头,“没事,就是想你从前才那么点,还要睡在摇车里,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郭况撅起嘴不服道:“阿姊,我也才比你小两岁。”
  郭圣通笑了笑,不再说话,待走了一段路后,心下那种猛然涌起的不安感渐渐消散。
  可不知怎地,似乎还能听到那银铃铛的响声。
  脑中也嘈杂起来,就像有人在争吵一般。
  眼看锦棠院到了,她甩甩脑袋,扬起笑脸牵了弟弟对着母亲行礼问好。
  母亲问了几句姐弟俩上午做了什么,侍女就来回说午膳好了。
  午膳有郭圣通最爱的炖小牛肉,鲜嫩多汁,炖的恰到好处。
  但郭圣通却有些食不知味,她勉勉强强地用了一碗饭就叫漱口。
  午睡时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等到快起身时才迷迷糊糊地眯着一会。
  下午时精神便萎靡起来,母亲见她困倦的紧便也不教她做针线了,叫红玉去铺了被让她在自己的卧榻上睡下。
  她这一觉直睡到晚膳时分,才被母亲唤起来。
  “快起来,该吃饭了。
  白日里睡了这么多,晚上再睡不着怎么办?”
  母亲一面卷起帷幔,一面说。
  郭圣通打着哈欠坐起来,忽地觉得这一幕特别熟悉,就好像曾经经常出现一般。
  她一怔,旋即想到母亲曾说她是被母亲和父亲亲手带大的又释然了。
  她慵懒地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榻穿上丝履。
  才没走几步,她脑中忽地就炸开了。
  她清楚地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声音。
  他们似乎在吵架。
  母亲的声音又尖又锐利,父亲的声音温柔又无奈。
  郭圣通不禁止住了脚步,想要听得仔细些。
  但听不清,怎么都听不清。
  她只知道父母在争吵,在激烈地争吵。
  或者说是母亲在强烈反对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
  郭圣通狐疑地望着已经转出卧室的母亲的背影,她长到现在从未见过母亲大声说话。
  不论是对他们姐弟俩还是对侍女家人子,母亲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
  母亲的威严从来不是靠疾言厉色,何况是对父亲?
  她是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桐儿——发什么呆呢?”
  母亲好笑的声音响起,郭圣通抬起头,见母亲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夕阳中的母亲,好似一朵清丽素雅的栀子花。
  这样的母亲,竟会骂人,还是骂父亲,郭圣通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极了。
  “桐儿——”母亲又唤了她一声。
  郭圣通终于回了身,唔了声,笑着跑上去挽起母亲的胳膊。
  母亲点了点她的额头,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睡迷了吧。”
  郭圣通点头。
  母亲便道:“晚膳后,在庭中散上半个时辰,累着了晚上才能睡着。”
  郭圣通望着温柔如水的母亲,不禁想莫不成是幻听?
  可那感觉真真是像极了曾经发生过的一样。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猛然间,一个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她怎么知道那是父亲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浴兰

  郭圣通眉头轻轻舒展开来:她怎么会不知道?
  父亲去时她三岁,已然开始记事,怎么会连父亲的声音都分辨都不了?
  但为何她对父亲的印象模模糊糊,都是从母亲的描述中才拼凑出了父亲的模样。
  母亲说她是被父亲亲手带大的,照理说或多或少总应该会记得些关于父亲的事才是,怎么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像是全忘了一般。
  郭圣通不安的心中又平添了几分茫然疑惑。
  红日已经沉没到天际边,但天色因着霞光遍地还明亮的很。
  暮霭落在树梢上,明晃晃的光线晃得人看不清楼阁房屋。
  几只归鸟划过长空,须臾间便从肉眼可见的视线中消逝。
  晚风徐徐吹来,拨得廊下灯火闪烁跳动,来往匆匆的侍女家人子穿行在其间,身影都被拉得老长。
  母亲温柔恬静的笑脸一如从前,但那尖锐刺耳的嚷骂声也似乎还响在郭圣通耳畔不曾离去。
  她不由生出一种无比突兀的感觉,这怎么可能会是母亲?
  但那的确又是母亲的声音。
  “桐儿——”母亲无奈地又唤了一声。
  郭圣通唔了一声,跑上去挽住母亲:“我知道了。”
  母亲笑笑,“你啊,别一会吃饭的时候也发呆,再把饭菜送到了鼻子里。”
  郭圣通不依地叫了声“阿母”,母亲的笑就更灿烂了。
  用过晚膳后,天色渐暗,暮霭已经穷尽。
  郭况闹着要玩叶子戏,母亲便事先声明这次不玩钱。
  如此一来,玩了一个时辰郭况便扯着哈欠说困了。
  他一走,母亲见郭圣通也起身,正想叮嘱她路上小心。
  郭圣通却笑着问她今夜可不可以就在母亲房里歇下。
  可以,当然可以了。
  母亲想也没想地就应下了,眉开眼笑地叫红玉去卧房里换了新被褥,又燃了阇提花香。
  晚间躺下后,郭圣通闻着锦被上太阳的味道和母亲凑在一个枕头上说话。
  她想到小来是由父母亲自带大的,便觉得母亲的卧榻格外舒适。
  她要母亲再多给她说些关于父亲的事。
  郭圣通相信,如此这般听得多了,没准已然弥散开的记忆又能慢慢重聚回来。
  屋里只留了一盏灯,淡黄的光影晕染开来满室温馨。
  母亲的声音温柔轻绵,响在静寂的夜里分外叫人安心。
  郭圣通不自觉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母亲很爱她这样的撒娇,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抚着她散落在枕上的如云秀发笑着说:“你父亲从前半天见不着你,回来了就得抱着你反反复复地问你想不想他。你冲他咯咯一笑,他就高兴的不行,说你是听懂了他的话。”
  郭圣通眸子中一暗,旋即水光就冒了出来。
  她终于忍不住问母亲:“父亲是怎么去的?”
  郭圣通明显感觉到这句话一出口,母亲浑身微微一震。
  她心中忐忑起来,开始有些后悔。
  母亲抱紧了她,声音轻幽地道:“你父亲——他是病死的——”
  父亲是病死的,郭圣通自然知道。
  她只是始终不知道是生的什么病,但母亲话锋尾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叫她不敢再问。
  她心中惴惴不安地想,会不会父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母女俩一时间静默下来。
  母亲先打破沉寂,“桐儿,睡吧。你明日还要早起,进学迟了文讲席可是打手板的。”
  母亲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听不出有什么不高兴或者愤怒来。
  刚刚那一点凌然,仿佛只是郭圣通的错觉。
  郭圣通应了一声,窝在母亲怀里闭上眼睛。
  她很快睡着了。
  半夜无端醒来,她准备重新睡去,却忽地发现暗夜中母亲还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帐子顶。
  是因为她问了父亲的死又引起了母亲的伤心吗?
  曾有人告诉她,再深的伤口都会时间温柔地抚平。
  倘若真是这样,为什么不治愈她的母亲?
  郭圣通慢慢地合上双眼,再无睡意。
  直到身旁的母亲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也没有睡着。
  郭圣通折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日是被母亲拖起来的,不然就该误了时辰。
  文讲席讲了半个时辰书后,见她昏昏欲睡,便叫她练了一个时辰大字,又画了半个时辰画。
  草草用过了午膳后,郭圣通倒头就睡,下午见着梁乳医时总算精神了过来。
  她在岐黄一道上悟性非凡,梁乳医是夸了又夸的。
  但她却再没有那种给大舅母看病把脉时那种福灵心至的感觉,那一刻的明悟似乎也变成了幻觉。
  晚膳时郭圣通还是去锦棠院中用,自病好后她一天当中怎么都会去母亲那打个转。
  她在回廊中见着院中几个侍女趁着天光大亮正在做针线,她打眼瞧了瞧,见绣的是五毒。
  所谓五毒,是指蝎、蛇、蜈蚣、壁虎、蟾蜍。
  逢着浴兰节时,屋中会贴贴五毒图,以红纸印画五种毒物,再用五根针刺于五毒之上,还会在衣饰上绣制五毒,在饼上缀五毒图案,均含驱除之意。
  浴兰节这么快就要到了吗?
  郭圣通回首问常夏。
  常夏笑着告诉她还有十天就到了。
  她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五月向来不为人爱,以为恶月,五月初五恶上加恶。
  所谓的“不举五月子”之俗,就是说五月五日所生的婴儿无论是男或是女都不能抚养成人。
  一旦抚养则男害父、女害母。
  郭圣通对这样的说法向来嗤之以鼻,她和母亲说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便是生在五月五日,也不见怎么妨害父母,反倒成为了父母的骄傲。
  母亲笑笑,“若不是因为这样,能有悬艾叶、射柳、打马球、采药沐兰汤、斗草吗?”
  是以郭圣通虽不相信恶五月的说法,但却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玩乐而喜欢浴兰节。
  用过晚膳后,郭圣通便和母亲说起浴兰节。
  母亲很有兴致地陪她说起来。
  郭圣通望着母亲,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昨夜那个失神望着帐子顶满脸寂寥痛苦的母亲。
  她犹疑了又犹疑,终于主动建议道:“要不然今年请叔父一家也来一起过浴兰节吧?”

  ☆、第三十二章 搬走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
  绚烂的霞光从窗前绿釉花盆中的石榴枝叶间斜照进来,漫洒下一地混杂着粉红花瓣艳光的斑点。
  葳蕤深绿的叶子映着朵朵水润粉红的花朵,颇有几分像这屋里摆着的一架四扇红漆木绿流云纹的屏风。
  风从敞开的轩窗中卷进来,拂的散落的珠帘叮叮当当作响。
  母亲讶然地望着郭圣通,几乎疑心听错了。
  郭圣通叔叔向来和他们家来往的不多,自她父亲去后更是彻底没了踪影。
  从前郭圣通只当是异母兄弟间关系疏远,也没当回事。
  但自从知道郭圣通知道她父亲把数百万田宅财产留给了她叔叔,都没换来她叔叔的上门拜访后,就对这个叔叔再没有一句好话。
  今天却主动说要请叔叔一家浴兰家来家做客,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吗?
  郭圣通望着母亲解释道:“不管我喜不喜欢叔父,但父亲若在想必乐于见到我们和叔父一家亲近。
  骨肉兄弟,总是血浓于水的。”
  她话音淡淡,神情缓和,显然是不似从前那般耿耿于怀地计较了。
  母亲舒展开眉头,欣慰地笑了笑:“好孩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叔父。但你父亲就他这一个兄弟,还是该多和你叔父来往亲近些。”
  郭圣通默然,不置可否。
  母亲也不再多劝,私心里也觉得小叔子的确是做的过分了些,也就难怪孩子不愿尊敬亲近。
  她另起了话题道:“明日不用进学,好好地歇歇,早膳我就不等你了。”
  郭圣通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回去了。
  母亲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满含着欣慰笑意的双眸终于黯淡了下来。
  她缓缓阖上双眼,想着女儿那句“血肉兄弟,总是血浓于水的”只觉得痛彻心扉。
  转天午膳时郭圣通便问起母亲叔父有没有回话?
  母亲说一早就打发人去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郭圣通不免想难不成叔父都不肯见他们家的人?
  若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好来往的了。
  长嫂如母,叔父本就该对母亲尊敬有加,似现在这样年节里从不登门就已经是不把母亲当一回事了,若是母亲派人去请都不搭理,那还有什么好惯着他的?
  两家最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什么兄弟会在长兄去世时都不来扶持葬礼一二?什么兄弟会处的比陌生人还不如?
  难道父亲还不算厚待他吗?
  郭圣通的火气霍然就往上冒,正要对母亲说若是叔父不愿来没得还求他的,就见急匆匆跑来一个侍女:“翁主,二公子一家已然举家搬走了。”
  母亲同郭圣通俱是大惊,母亲也顾不得叱责侍女的慌里慌张,皱着眉头问起来:“问过周围邻居了吗?什么时候搬走的?去了哪?”
  侍女答道:“听说已经搬走两三个月了,邻居也不知道搬去哪。”
  母亲便添了几分怒气:“他要去哪随便他,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来跟我打,是真没把我这个长嫂看在眼里啊!”
  侍女垂下脸去,不敢接话。
  两三个月?
  郭圣通细细算来,正是自己风寒怪烧的那段时日。
  那时候母亲无暇分心去理旁的事,全心扑在为她延医请药上面。
  叔父那时候搬走,又没有遣人来知会。
  待郭圣通病好后,知情的人还只当母亲早知道了,也不会在她面前多嘴绕舌。
  如此一来,母亲竟是现在才知道叔父一家悄没声地搬走了。
  母亲自然也想通了此节,她气怒交加地道:“若不是桐儿说浴兰节请他们一家过来,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郭圣通起初的惊讶过后,反倒觉得再好不过。
  叔父一家若是还在真定,无论怎么样总还是要打些交道的。
  她便对母亲笑了笑:“既然叔父一家对我们避之不及,连搬家这样的大事都没来和母亲说一声,从此后再互不来往谁也挑不出我们的错处来。母亲就随叔父去吧,有什么好生气的?”
  话是这样说,母亲到底气过后又遣了人去问是搬到哪去了。
  用她的话来说,不能年终祭祀时对着先祖没个交待。
  郭圣通知道她就是担心,也懒得戳穿她。
  四五天后,便有消息回来说是去了蜀中。
  蜀中,是二婶母齐婉儿的娘家所在。
  这是阖家去投奔岳家去了啊。
  母亲又是无奈又是窝火地冷哼了一声,也终于放下心来,再不提叔父一家,全心筹备起浴兰节来。
  弟弟郭况数着日子盼望起浴兰节好痛快地玩一天,一早就约好了玩伴要去城郊采艾、蒲、凤仙、白玉兰、柏叶、大风根、桃叶回来煮成兰汤沐浴去毒。
  母亲知道他采药是假,能借机出去疯玩才是真,却也不愿说破孩子的一番期待之心,反倒每日晚膳后都会和他凑趣说起怎么采药。
  像菖蒲生在水边,地下有淡红色根茎,叶子形状像剑,肉穗花序。根茎不但可做香料,还可入药。
  像凤仙还可以拿来捣碎了染指甲。
  像白玉兰还可以拿来煮粥或和蛋一起蒸成蛋羹。
  在母亲轻柔的话语中,浴兰节转眼就到了。
  用过早膳后,姐弟俩迎着母亲含笑鼓励的眼眸饮了一杯蒲酒。
  蒲酒蒲酒味芳香,有爽口之感,郭况颇爱,便伸杯又要。
  母亲摇头不许,说小孩子家不宜多饮酒,又从红玉捧着的托盘上取过朱砂酒,用棉布蘸了在姐弟俩额头手心上擦拭。
  口中念念有词地道:“染过朱砂,辟邪解毒,虺蛇不近,平安康健。”
  冰凉凉的酒水辛辣中又带着些芬芳醇香,染在身上叫人有些昏昏欲醉之感。
  郭况笑眯眯地任凭母亲摆弄完后,说了句母亲我走了,便迫不及待地领了家人子跑出去。
  母亲叫道:“早些回来,等你回来沐兰汤。”
  郭况远远地应了一声。
  府中上下正在用菖蒲艾蓬蘸了朱砂酒四处洒,没一会那辛辣芬芳的香味就从窗间溜了进来。
  经了太阳一晒,愈发气味浓烈。
  门框廊下悬着用红纸束成一束的艾、榕和菖蒲,节日气息浓烈喜庆。
  母亲见弟弟出了门玩耍,怕郭圣通无聊,便叫人砍了柳条来射柳。

  ☆、第三十三章 孤寂(2500推荐票+)

  午后大舅母又遣人送了角黍来。
  所谓角黍,是以菰叶裹黏米,杂以粟,以淳浓灰汁煮之令熟。
  味道算不上太好,却也不坏。
  母亲一口气吃了三四个,同郭圣通说节里就该吃些节日才吃的吃食。
  母女俩玩了一上午,下午太阳又大,便坐在软榻上喝茶看书。
  弟弟郭况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一进门就喊“今天斗草我赢了”。
  郭圣通便支起胳膊,抬眼问道:“文斗赢了?还是武斗赢了?”
  所谓斗草,还分文斗和武斗。
  以对仗形式互报花名、草名,多者为赢,此为文斗。
  摘了韧性十足的车前草相互交叉成各自用劲拉扯,此为武斗。
  郭况得意洋洋地道:“我都赢了。”
  他一口喝尽侍女奉上来的凉茶,“我把姊姊借我的那卷医书都看了,识得了许多药材。”
  母亲同郭圣通便把他夸了又夸,赞他聪慧。
  郭况得着表扬又不好意思起来了,说了句热着了要去沐浴更衣就跑走了。
  晚间郭圣通泡在兰汤中想起弟弟还忍不住想笑,弟弟还是这时候最可爱。
  等等——
  为什么要说这时候?
  难道长大了就不可爱了吗?
  郭圣通蹙起眉头,雾气萦绕间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在珠玉绮罗间孤单萧索的背影。
  况儿!
  她只一眼就肯定那是况儿!
  她闭上眼,极力想感受地更清楚。
  “况儿——况儿——”
  她在心中大声地呼喊着。
  在她的期待中,郭况终于慢慢地回过头来。
  果然是况儿。
  是成年后的况儿。
  减去了幼年时期的稚嫩圆润后,郭况变得棱角分明起来。
  从前的跳脱激扬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坚定。
  只是,郭圣通总觉得他不开心。
  哪怕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中笑意璀璨,但郭圣通还是觉得他不开心。
  就像那笑是勉强装出来的一般。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唤他道:“况儿——来——”
  “女公子——女公子——”
  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唤醒了郭圣通,常夏见她醒来便道:“您困了,便唤婢子进来服侍您更衣起身。可不能在浴桶里睡,水虽热去也有可能着了凉啊。”
  做梦?刚刚她是做梦了?
  郭圣通的瞳孔陡然变大了几分,但旋即她就把这异样的情绪掩盖了下去。
  她不能叫自己的异常被人探知去,这是她只能深埋于心底腐烂的秘密。
  她胡乱应了声,就从浴桶中站起身来由着侍女们服侍着擦干了身子,换了干净舒适的中衣躺在了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被窝里。
  灯火摇曳中,愈发显得打在窗棂上的月光清幽无比。
  四下里彻底安静下来后,郭圣通终于放心放任心中的不安茫然表露在脸上。
  她在浴桶中是看见了弟弟的以后吗?
  弟弟身处珠围翠绕、金玉满堂之地,是不是可以说他将来衣食无忧、富贵无比?
  倘若是这样,郭圣通倒也能安心几分了。
  人之幸福,或多或少总和物欲享受挂钩的。
  如一个人连生存下去都变成了问题,又还怎么奢谈其他东西?
  她万万不愿见到弟弟的将来会活得穷困潦倒、衣食无继。
  可想到弟弟那萧索孤单的背影,她的心又被猛然吊起来。
  他为什么不开心?
  而且又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装开心?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所有的为什么都没有答案。
  就像她随着怪烧而来的先知,任凭她翻遍了家中能找到的医书,也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郭圣通忽然很想做梦,她有一种很奇怪却很笃定的感觉:这一切都和那个神秘男子有关。
  初夏的夜里,不冷不热,正适合睡觉。
  郭圣通阖上双眸后,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窗棂上,透在散落的如云窗幔前时撒下一地光影。
  郭圣通早早地就醒了,望着一地光影发呆。
  她昨夜没有做梦。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睡前翻来覆去地把那几个梦到过神秘男子的梦境在脑子中过了又过,却还是一夜酣眠,什么也没有梦见。
  难道这梦还真是自己想来时才来?
  郭圣通叹了口气,不再去纠结沉思。
  “羽年——”
  羽年应声而入,先卷了她榻前帷帐,才来服侍着她更衣洗漱。
  常夏推开轩窗,灿烂明媚的阳光便一倾而入,她回头对郭圣通道:“女公子,今天天气可真好。庭中的几株茉莉花都开了,您闻——可香了——”
  郭圣通深吸了一口气,果然闻着了茉莉花独有的馥郁香味。
  她惊喜地道:“这么快就开了?昨天看还打着花苞呢。”
  羽年笑道:“花就这样,一夜就开了。”
  郭圣通梳妆好后,在庭中看了好一会茉莉花才往锦棠院去,还特意叮嘱羽年道:“这花快开败了,就摘下来晒干了制成茉莉花茶。”
  去到锦棠院中,郭况也才进门。
  见着郭圣通便扑上来,“姊姊,你今天不用念书要玩什么?”
  他墨玉般的眸子清澈纯净,镀满了孩童独有的纯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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