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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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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气正是锐不可挡的时候,不能召他回来。
  贾复打的郾王尹尊投降后,也趁势而下攻打淮阳。
  祭遵入箕关后,一路苦战,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刚有了些气色,此时召他回来更不合适。
  耿弇、寇恂、冯异、朱佑……
  他把麾下诸将在心中过了一遍,到最后终于有了主意:“朕欲召梁侯回来,卿等以为如何?”
  赤眉西走扶风后,邓禹南至长安,率兵与延岑战于蓝田,不胜,再就食云阳。
  刘嘉收回南郑不成,被情势推着到云阳向汉室投降。
  彼时,刘嘉丞相见刘赐降汉后受到了刘秀的破格礼遇,以为同为宗室刘秀绝不会厚此薄彼。
  在邓禹跟前便很有些傲慢,时常对邓禹的军政指手画脚。
  邓禹虽是儒生,但又哪是只会之乎者也和人讲道理的儒生。
  他以军威不容欺辱的理由问也没问刘嘉,就把李宝杀了。
  刘嘉不服,至洛阳后还向刘秀告状,被刘秀一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给堵回去了。
  刘嘉既没封侯又没领兵,成了个富家翁,再多不满也只能忍了,但嘴却没闲着,一直说邓禹治军无力,必遭大败。
  事实证明,真有乌鸦嘴。
  后赤眉复入长安,邓禹不敌,败走至高陵。
  军中缺粮,皆食枣菜。
  刘秀私下里写了信想叫邓禹回来,邓禹不肯,回信希望能将功补过。
  刘秀明白邓禹才智出众,受不了这样的失败,但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邓禹还是更适合为谋士。
  去年定河东后,诸将劝邓禹趁势径攻长安,邓禹不从,以为尚有风险。
  谨慎持重是好事,但对战将来说还是该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
  倘若孝武帝时,冠军侯霍去病事事都要求得万无一失才肯用兵,那他决计没法创造突进匈奴腹地杀几个来回又从容离去的传奇。
  战争,有时就是一场豪赌。
  霍去病策马于茫茫草原时,真有十成十的把握吗?
  刘秀以为是没有的。
  就像他当日率十三名骑兵乘夜出昆阳城,赴定陵县、郾县求援兵时,他有获胜的把握吗?
  没有。
  那会,他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了。
  可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他赢了。
  邓禹始终不愿冒险,哪怕是形势大好的时候,他仍是要四平八稳。
  这样当然挑不出错来,但究竟比吴汉、贾复要差的许多。
  他后来忍不住下了诏书给邓禹,“……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人,惶惶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
  邓禹还是坚持不肯。
  这一坚持,就弄得冯愔反叛,赤眉又复入长安。
  要是当日肯听他的话直入长安,等赤眉回转时总还可据城而守等待援兵。
  说不得,还能打赤眉个前后夹击。
  只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多说无益,刘秀不欲就此多说。
  他以为把邓禹调回来给他出谋划策,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邓禹的聪明才智。
  可邓禹的回信一到他手上,他就知道邓禹这是被心魔堵住了。
  邓禹官拜大司徒,位列三公,如若是急流勇退还可,怎能败北而回?往后还如何在群臣前立威?
  他迫切地需要一次胜利来证明自己,其后数次以饥卒徼战,辄不利。
  刘秀本想让邓禹明白过来再调他回来,但如今情势等不得了。
  弘农郡虽小,却是要处。
  务必要尽快夺回,否则洛阳危矣。
  洛阳危,则全局被动。
  邓禹虽连番不顺,但想必夺回弘农郡对他来说还是轻松的很。
  这之后,他也好顺势把邓禹留在洛阳城。
  刘秀话落音后,便环顾殿中诸将,见纷纷面露赞许之色,便立时写了诏书让飞马送出去。
  然而,形势不由人。
  等到入夜后,又有急报入宫。
  报信的军士身中数箭,鲜血把盔甲都染透了,到了宫城门口心一松立时就滚落马下。
  护军伸手去探鼻息,死了。
  护军哽咽着赞了句好男儿,翻身上马往内宫冲。
  又过了一刻多钟,刘秀终于见到了用性命换来的军报。
  彼时,刘疆已经睡下了。
  郭圣通提着心看着他面色沉重地读军报。
  殿中没有人敢说话,只有刻漏按部就班滴滴答答都走着,响雷般地滚在每个人的心头。
  兴许是习惯使然,刘秀看完军报后很自然地递给了郭圣通。
  而她想也没想地就接过了,等读上三行后才反应过来这算不算干政。
  刘秀显然没有和她计较这些的心思,他等郭圣通读罢后叹气道:“远水是救不了近火了。”
  苏况没在弘农军停留,而是烧杀劫掠一番后领兵北上奔洛阳而来。
  就算沿途遇阻,后天清晨洛阳城下也要起战火了。
  郭圣通问他:“陛下是要召景丹吗?”
  刘秀点头,“别无他法了。”
  他当即写了手令让赵昌海去宣景丹进宫,“……弘农逼近京师,知将军病,但得将军威重,卧而镇之可也。”
  又令护军悉数带甲,巡防宫城。
  再给留守诸将分配好任务,令守洛阳东西南北四城门。
  同时紧急征调城中米面粮油,以备围城之需。
  最后下令,鼓励城中青壮男儿持武器入军中协同守城。
  一道道命令经由赵昌海的手,渐次传达下去。
  如此这般,没用上半个时辰,阖宫便都知出了大事,不免四处走动问询。

  ☆、第两百八十六章 马革

  一  后宫在此时更不能乱,郭圣通放权给青素,“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随意走动。
  若有违者,斩。
  造谣生事者,斩。
  借机闹事者,斩。”
  她一连说了三个斩,青素明白对于向来鲜少责罚宫人的皇后来说,此时她是真拿起了铁血手段。
  这当口,谁要是行差踏错一步,都免不了一个死字。
  但也只有如此,才能压住恐慌,控制住局面。
  青素当即敛衣拜下,“请殿下放心。”
  青素出殿后,即令却非殿中黄门持刀剑分往四处看守宫人。
  景丹被夫人甄氏和儿子景尚合力抬上马车时,已经入睡了的洛阳城早已躁动起来。
  放眼望去,一盏又一盏的灯火亮了起来。
  只是大多数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单纯因为好奇和恐慌起身查看一番罢了。
  等见得门外有一列列甲兵士策马巡视,都当是要出军往外征伐,看了会热闹便哄了妻子儿女回去睡下了。
  景丹躺在车内,坚持让夫人推开车窗。
  甄氏不肯,“如今夜里也有寒气了,你又一向怕冷,还是别开窗了。”
  景丹病中虚弱,没多少力气说话,只用手执拗地指着车窗。
  景尚知父亲心意,当即俯身贴耳问道:“父亲是想看看洛阳城的夜色吗?”
  景丹点头。
  景尚立时便忍不住泪目,他明白父亲这是做好了应召领军的准备了。
  而父亲这场疟病生了快有大半年,把父亲折磨的元气大伤,哪还经得住马上征战?
  可如今父亲能说不吗?
  所以,父亲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甄氏也明白过来,她不敢看景丹,咕哝了一句你就是什么时候都不肯听我的话后,到底还是推开了车窗。
  景尚把枕头垫在父亲身后,扶着父亲坐靠起来。
  清凉的夜风穿窗而进,扑在景丹脸上。
  他专注地望着夜色中的洛阳城,时有骑士知这是栎阳侯车驾,勒马向他行礼。
  对于军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叫人高兴的了。
  景丹唇边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他的马车一直畅通无阻地到了却非殿外才缓缓停住。
  甄氏和景尚先跳下马车,想要将景丹扶下来。
  景丹摆手拒绝,他咬牙站起身,不许人扶,自己跳下了车。
  他想,陛下希望见到一个大病初愈的景丹。
  他对匆忙迎上来的赵昌海点点头后,不容置喙地对母子俩道:“你们就在这等我吧。”
  甄氏怕景丹摔倒,还想伸手去扶景丹,但景丹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健步如飞起来。
  须臾间,便大步进了殿中。
  甄氏瞪大了眼。
  景尚深吸了口气,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母亲感慨道:“我父亲真是英雄,真是英雄。”
  …………
  刘秀甫一见到景丹,不免吓了一跳。
  他比刘秀上次召见他时瘦削了许多,都有些脱相了。
  刘秀忙叫坐下,“事态紧急,卿无须多礼。”
  景丹不肯,依旧行礼拜下,他笑道:“陛下这是还记着臣上次的窘态,怕臣又出丑?”
  他面色暗沉的紧,一双眼睛倒是明亮的很,炯炯有神。
  像极了暗夜中饿极了的狼,又似燃到最后愈发光芒璀璨的灯火。
  “臣托陛下挂心,在家休养到如今,已然痊愈。
  不过是病去如抽丝,恢复的慢了些,已经不要紧了。”
  …………
  郭圣通听着景丹到后,便从侧门躲了出去。
  清淡的月华一倾而下,给万重宫阙蒙上了层迷蒙的纱。
  只是,今日因着随处可见的带甲兵士在巡逻,夜色也静不下来,有种浮躁感冒了出来。
  她带上殿门后,站在廊下叹了口气。
  前世也是这么一波三折吗?
  郭圣通不知道。
  她不确定如今局面是不是也是变数。
  就像阴丽华一样。
  说到阴丽华,她后来又从刘荷花嘴里听说过几次。
  绝色美人,不论到哪都会成为话题,这是避免不了的。
  而有关阴丽华的,多数都是赞誉和艳羡。
  刘荷花说,马成随盖延去平定割据东部的刘永后,阴丽华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担起来了。
  她性子温柔贤惠,和婆母小姑都处的极好。
  听说,就连小姑的婚事都是她拿的主意。
  郭圣通默默听着,从不发问。
  今生,她和阴丽华并没有太多交集,她没有理由关切她的生活。
  但很奇怪,听说阴丽华过的好,她心中竟平静的很。
  既没有不屑,也没有不快。
  她只是有些感慨。
  她想,前世时,即便阴丽华是最后的胜利者,但她就真的开心了吗?
  前世的自己说过,阴丽华和她一样也是占有欲极强的人。
  而她还不像郭圣通会把情绪发泄出来,那么她会更痛苦。
  这样忍到最后,恐怕胜利也没给她带来多少喜悦。
  这么一想,她们不过都是被命运愚弄的可怜人。
  如今很好,她很幸福,她也很幸福。
  “殿下——”
  羽年轻轻戳了戳她。
  郭圣通回过神来。
  “您看,那是不是栎阳侯夫人?”
  她顺着羽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梧桐树下见到了甄氏和其子景尚。
  母子俩应该是送景丹进宫来的,只是为什么待在那?
  内殿议事,他们进不去。
  但完全可以去见她啊。
  她心下疑惑,提起裙摆朝梧桐树下走过去。
  甄氏痴痴地望着紧闭的殿门,心中乱作了一团。
  她也知道他的选择是对的。
  如今洛阳城中陛下可用之将只有他。
  人说,士为知己者死。
  那么,臣为君死就是更应该的了。
  她也一向是这么教孩子的,要忠君要爱国。
  只是,事到临头究竟还是有些难。
  她鼻子酸的不行,又不敢哭出来。
  她仰头望天,把眼泪咽回去。
  身边的儿子忽地扯了她一下,她低下脸来看去。
  皇后——
  她忙拜下行礼,“愿殿下长乐未央。”
  郭圣通叫起,“夜深寒重,夫人怎么带着公子在这站着?”
  甄氏垂下眸来,“臣妇不时便要出宫去,便想着不打扰殿下了。”
  郭圣通笑:“你这人真是,我们相交已久,这会倒和我见外了,请我为令妹婚事留意的时候怎么不见外呢?”
  甄氏唇边终于有了些笑意,她仰起脸来:“是臣妇欠考虑了。”
  她这一仰脸让郭圣通吓了一跳。
  甄氏脸色蜡黄,额上眼下皆有了深深的皱纹,神态憔悴的很,比上次郭圣通见她竟像是老了十岁。
  这是操了多大的心?
  只怕景丹病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当即关切问询道:“栎阳侯近来怎么样?”

  ☆、第两百八十七章 用药

  一  惨淡的月光中,甄氏低下头去:“蒙陛下恩典,在家休养了这些时日,又亲赐医药,已然大好了。”
  郭圣通很是不信,倘若景丹已经大好,甄氏早该松口气了吧。
  她心头怪不安的,怕景丹因为事态紧急只能用他而逞强硬上。
  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她如何面对甄氏母子?
  她唔了一声,去拉甄氏的手:“我和夫人还在邯郸时便交好,夫人若有为难处决不能瞒我。”
  甄氏深吸了口气,仰起头来对郭圣通笑了笑。
  她坚持景丹如今最多只是有些病后虚弱,郭圣通被逼的无奈,也不好一直揪着问。
  总不能逼着人家承认夫君身体不好吧?
  那不成咒人家了?
  只是,这股不安一直萦绕不散,就像喉间堵着一口气下不去似的。
  她们又说了会话,殿门开了。
  刘秀和景丹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出乎郭圣通意料的是,景丹的状态看起来倒还不错。
  虽瘦了许多,但步伐沉稳,声音洪亮。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
  可——
  郭圣通刚想收回目光的时候,忽地发现景丹深拢在袍袖中的右手轻微迅速地摆动了一下。
  她蹙起眉来,仔细看去,又不抖了。
  恍惚方才只是她眼花了一下。
  不对,不对。
  她好端端地怎么会眼花?
  景丹的疟病绝没有好。
  “皇后……”刘秀轻轻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她盯着景丹盯得有些太过明显了。
  景丹把手往里缩了又缩。
  看来,真不是她多想。
  既被发现,郭圣通便索性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景丹。
  景丹曾听人说起过,皇后自幼学医,颇精此道。
  他唯恐让皇后看出不对来。
  毕竟此时情势,容不得他退缩,因为陛下只能用他。
  他不想叫陛下为难,也不想让自己有憾。
  好男儿,死在疆场上也是死得其所。
  他敛身告退:“军情紧急,臣这便去了,还请陛下留步。”
  “等等——”
  刘秀还没说话,郭圣通便抢先出声。
  眼见众人目光一齐扫来,她也不惧,只缓声问道:“栎阳侯已然大好了?”
  所谓疟疾,皆生于风。
  可细分为瘅疟、温疟、牝疟三种。
  瘅疟者,肺素有热,气盛于身,厥逆上冲,中气实而不外泄。
  因有所用力,腠理开,风寒舍于皮肤之内,分肉之间而发。
  发则阳气盛,阳气盛而不衰,则病矣。其气不及于阴,故但热而不寒。
  气内藏于心而外舍于分肉之间,令人消烁肌肉,故名曰瘅疟。
  温疟者,伤于风而后伤于寒,故先热而后寒,亦以时作。
  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骨节疼烦,时呕。
  温疟也可以理解为瘅疟之轻者,因其热未极,则阳衰阴复,能作后寒,是谓温疟。
  疟多寒者,病以时作,名曰牝疟,蜀漆散主之。
  但无论是哪种,起因皆是因舍于营气,藏于皮肤之内,肠胃之外。
  人而与阴争则寒,出而与阳争则热。
  随经络而内搏五脏,横连募原。
  盛虚更替。
  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疼如破,渴欲冷饮。
  疟邪与卫气相离,则遍身汗出,热退身凉,头痛停止,可安然入睡。
  疟邪复又与卫气相交,则之前种种症状重起,直至疟邪与卫气相离。
  如此反复折磨,叫人委实是生不如死。
  而景丹已经进入了体寒战栗的阶段,接下来就该是全身高热了。
  他即便能咬牙忍住颤抖,可如何掩饰面色潮红,热汗齐出?
  所以才会这么着急想走吧。
  也是情势逼人,不得不如此。
  可她瞧景丹如今这样,如果不及时用药救治的话,最多只能再熬半月。
  她同样也是不得不说。
  景丹听闻郭圣通发问后,果然死不承认:“臣的确已经大好,不过还有些病后虚弱乏力而已,不足为惧。”
  说罢这话,又朝刘秀再拜了一拜,他转身就要走。
  甄氏母子俩也齐齐向刘秀和郭圣通行了一礼,跟上了景丹。
  刘秀见郭圣通似是瞧出了什么,当下便低声问郭圣通:“景丹病情究竟如何?”
  郭圣通简洁明了地回答他:“还能再熬半月。”
  刘秀大惊,侧目望向郭圣通。
  郭圣通平静地迎着他的注视,再次点头确认。
  刘秀喉咙发紧,“能治吗?”
  郭圣通点头,“给我半个时辰。“
  刘秀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
  他立时吩咐赵昌海:“把栎阳侯叫回来。”
  …………
  景丹折返回来后,还想嘴硬。
  郭圣通也不理她,只看向甄氏母子,说起了一件往事:“不知道夫人在邯郸城时,有没有听说过谢躬儿媳范氏的事?”
  谢躬夫人王氏当时为了让郭圣通就范,还曾写了书信去给谢躬,想叫刘秀给郭圣通施压。
  甄氏怎么不知道?
  可那会郭圣通说什么都不肯再去。
  后来那范氏孩子死在腹中,又产不下来,自个儿也跟着搭上了性命。
  她点点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郭圣通。
  这是说她夫君也命不久矣吗?
  郭圣通知道景丹不肯在病情上耽误时间,当下便直白地点头:“栎阳侯若不及时用药,最多还能熬半个月。”
  甄氏手脚立时一片冰凉。
  半月?
  那这岂不是说夫君这次带病出征有去无回?
  恐惧似一把尖刀笔直插进甄氏的心里,鲜血四溅。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捂着胸口望向景丹,目光里满是哀求。
  景丹虽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但真被人点出来命不久矣,还是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回不过神来。
  死亡面前,谁也没法做到绝对的冷静。
  他望向甄氏和儿子景尚,有心想安慰他们一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出人意料的是,一直沉默地跟着父母的景尚说话了:“可臣父一直有服药,怎会毫无半点作用呢?”
  郭圣通深吸了口气,望向刘秀:“我先给栎阳侯把把脉吧。”
  刘秀点头。
  景丹只得把手伸了过来。
  郭圣通把手搭上去。
  她很谨慎仔细,足足号了一刻钟,心中有了定论才收回手。
  “栎阳侯不必心急,我开个方子给你路上吃。
  五六日内便能止住复发,十天后定能大好。”
  景丹听得放他走,便松了口气。
  说句掏心窝的话,他的命固然重要。
  可若洛阳城危,便连他的夫人儿子都保不住了。
  羽年取过笔墨纸砚铺在书案上,郭圣通一面写方子,一面把这病情详细地说一遍。
  “疟者,阴阳之交争也。
  暑蒸汗泄,浴于寒水,寒入汗孔,藏于肠胃之外,秋伤于风,则成疟病。
  卫气离则病休,卫气集则病作。
  卫气昼行于阳二十五周,夜行于阴二十五周,寒邪在经,得阳而外出,得阴而内薄,其浅在阳分,则昼与卫遇而日作,其深在阴分,则夜与卫遇而暮作。
  邪中于头项者,卫气至头项而病。
  邪中于腰脊者,卫气至腰脊而病。
  其后客于脊背也,循脊而下,其气日低,故其作日晏。
  其前行于脐腹也,循腹而上,其气日高,故其作日早。
  其内薄于五脏,横连于募原也,道远而行迟,不能与卫气日遇,故间日乃作。
  我不知道栎阳侯当日是如何发病,但可以肯定的是因着当初在军中耽误了治疗。
  后面医治时医者难免会有些难以下手,所以也就导致了病情反复发作。
  疟病以月一发者,当以十五日愈,甚者当月尽解。
  如其不尽,便结为症瘕,必有疟母。”
  她望向甄氏:“夫人日夜照顾栎阳侯,他腋下是不是有痞块?”
  只把把脉就能知道的这般详细?
  甄氏惊愕之余,当即连连点头。
  便是景丹也瞪大了眼睛。
  郭圣通垂眸书写,“这便是了。
  她提笔写完药方递给赵昌海叫他赶紧去抓,“就在宫中制好了药带出去吧,也省得路上折腾了。”
  她又教甄氏用针灸辅佐药用,“灸上星及大椎,至发时灸满百壮。
  再灸风池二穴三壮、肾俞百壮。”
  甄氏用心听着。
  一时药取回后,便就在外间熬了起来。
  景尚一贯孝顺,听闻父亲病情能好转起来比谁都高兴,也自然比谁都用心。
  他趁父母和帝后说话间转到了外间去看。
  羽年正在拿团扇守着熬药,见他出来点头叫了声景公子。
  景尚知道这是皇后身边的得宠宫人,当即也还了一礼,“我可以看看药方吗?”
  “喏——”羽年扬起下巴,示意他就放在书架上。
  景尚自父亲病下后,心急如焚,可既帮不上忙,又替不得父亲受苦,便常自学医书。
  几个月下来,粗略地也通了些医理。
  可眼下拿着手里这药方,却实在是有些看不懂。
  “……鳖甲十二分、半夏一分、柴胡六分、黄芩三分、人参一分、干姜三分、桂枝三分、阿胶三分、芍药五分、大黄三分、厚朴三分、葶苈一分、熬石苇三分、去毛瞿麦二分、赤硝十二分、桃仁四分、乌扇三分……
  上二十三味,为末,取煅灶下灰一斗,清酒一斛五斗,浸灰,俟酒尽一半,着鳖甲于中,煮令泛烂如胶漆,绞取汁,内诸药,煎为丸,如梧桐子大,空心服七丸,日三服……”
  黄芩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可用。
  牡丹除时气头痛,客热五劳,可用。
  柴胡性微寒,有疏肝利胆、疏气解郁、散火之功效不错,
  但若受邪热,因虚而致劳,不是当斟酌用之吗?
  鳖甲虽滋阴清热、潜阳熄风,可虚而无热者是忌用的。
  这怎么能行呢?
  景尚望着手中娟秀的字迹,深吸了口气。
  他相信皇后是真想治好他父亲的,他如果现下去提出疑问,皇后只怕要不快。
  可他心中忐忑,怎能装作不知?
  他一咬牙,到底还是转身进了殿内,对郭圣通提出了疑问。
  他说的很是婉转,可饶是这样仍被父母连连狠瞪了几眼。
  甄氏低声骂他道:“你这孩子,殿下只把脉便把你父亲的病情说的那么清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秀见了,笑着止住,“孩子一片孝心,委实可贵。”
  他招手让景尚近前来,“你父亲恐怕都不知道,朕当初求学于长安时生了肺痈,还是晚期。也是皇后将朕从鬼门关拖回来了,所以别看她年纪不大,但医书的确可靠。”
  肺痈乃是热毒瘀结于肺后,肺叶生疮,热壅血瘀,蕴酿成痈。
  至晚期肉败血腐化脓,根本是没得救的。
  皇后若连这样的绝症都能妙手回春,医术自然是精妙的。
  景尚涨红了脸,“臣子不敢。”
  郭圣通也爱这孩子孝顺,笑问道:“若是心里不安却不敢问,那孤和陛下才要生气呢。”
  她一一解答起景尚的疑问来。
  “劳有五劳,病在五脏。
  若劳在肝、胆、心,及包络有热,或少阳经寒热者,则柴胡乃手足厥阴、少阳必用之药;
  劳在脾胃有热,或阳气下陷,则柴胡乃引清气、退热必用之药;
  惟劳在肺、肾者,不用可尔。
  然诸有热者,仍宜加之。
  且诸经之疟,皆以柴胡为君。
  十二经疮疽,须用柴胡以散结聚。
  则是肺疟、肾疟,十二经之疮,有热者皆可用之矣。
  但要用者精思病原,加减佐使可也。
  不分脏腑经络、有热无热,胡乱用之,当然不可。”
  景尚仔细听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郭圣通又道:“至于你说鳖甲虚而无热者用不得,这是没错的。
  可你父亲如今哪不热了?
  他只是虚。”
  她详细地解释起药方来:“鳖甲行厥阴而消癥瘕,半夏降阳明而消痞结,柴胡、黄芩,清泻少阳之表热,人参、干姜,温补太阴之里寒,桂枝、芍药、阿胶,疏肝而润风燥,大黄、厚朴,泻胃而清郁烦,葶苈、石苇、瞿麦、赤硝,利水而泻湿,桃仁、乌扇、紫葳、蜣螂、鼠妇、蜂窠,破瘀而消癥也。”
  景色尚听她说的这般头头是道,最后的疑虑也去了。
  一时药丸煎成,刘秀让黄门取了清酒来给景丹服药。
  药是烫过的,进到胃里后持续发热,景丹连吞了七颗药丸后觉得整个人都熨帖起来。
  服药完,景丹再不作停留,辞了帝后出宫去。
  景尚未曾从军,不能陪父亲一起去,只能再三叮嘱母亲早些来信。
  甄氏这夜一直紧张地盯着景丹。
  景丹好笑:“就算是神药也没有这么快的。”
  甄氏也笑:“是我急切了。”

  ☆、第两百八十八章 往事

  一  往常景丹犯病,先遍体冰凉,寒战不止,再体热头痛,最后出身汗后热消痛除,方能入睡。
  运气好的话,也得折腾上两个半时辰。
  而景丹多半都是夜里犯病,每每等他终于合眼睡着,已然是破晓了。
  甄氏便索性不睡了,去把家中里里外外的事物安排好后才躺上两三个时辰。
  如此数月昼夜颠倒下来,怎能不形容憔悴呢?
  苦吗?
  当然苦。
  可起初甄氏连苦都感觉不太出来。
  因为恐惧更甚。
  她怕,她怕留不住夫君。
  少年夫妻,情深义重,多希望能走到白头。
  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如今眼看着日子安稳了儿子也大了,到了快能享福的时候了,怎么天降横祸呢?
  她深吸了口气,绞了帕子给景丹擦脸:“还热不热了?”
  也不知是不是入了秋夜里凉起来了,景丹觉得今天身上虽然依旧滚烫,但也不似往日那么难熬了。
  “好多了……”他伸手止住甄氏,“等等出身汗就好了,你也别忙了,赶紧睡下吧。明天打起仗来,你哪还能有机会补觉?”
  甄氏柔顺地点点头,“行。”
  可话虽这么说,她仍是守在景丹身边。
  景丹知她执拗,便索性闭上双眼,想着他睡熟了她也就安心了。
  身上热的很,汗又不止,实在是很难入睡。
  可躺的久了,睡意竟也汹涌侵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眼见景丹睡着了,甄氏方才轻出了口气,又绞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车中没有刻漏,甄氏没法知道时辰。
  但她想离天亮最多也就两个时辰了,便连钗环也没卸下,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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