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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养妻日常-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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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哈猛然勒车拐入一条胡同中,随即勒停马车,抽出腰上两尺长的杀猪刀,随即便挑开了帘子。韩覃把瞎了的如了推到前面,一边狠命把唐逸往车窗外推着。她与唐逸皆还是小孩子,骨小肩细,马车的窗子虽小,但爬出爬进却很容易。
  唐逸见一个高壮,满脸横肉,看似有些傻气的汉子先抱如了下了车,随即又转身走了过来。一想到自己再小也是个男子,反手拎住韩覃道:“不,你先爬出去,咱们一起跑。”
  韩覃眼见得大哈一步步靠近,狠命一把将唐逸的头推出窗子,接着喊道:“阿难,柳琛不是你爹杀的,虽然你爹掐了她,却未掐死,她到渡慈庵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她叫大哈扯住了头发,见唐逸怔怔盯着自己,一边背手拿锥子乱戳着大哈的手,一边吼道:“她是吃了我喂的药才死的,我不值得你怜悯,快跑!”
  唐逸翻出了窗子,站在马车旁定定看着大哈把韩覃一步步往后拖着。
  她手中的锥子还一直往大哈手上刺着,而那大哈就拖着她挽成姑子髻的头发。她刚才说,柳琛是吃了她喂的药才死的。唐逸将这句话在脑子里回了两遍,才明白过来。
  从一开始韩覃到府,唐逸便知道她绝非善类。但若柳琛是她杀的,而最后她又到唐府来闹,害他父亲死,害他挨打,那她与魔鬼一样的如了又有何异?
  唐逸转身往胡同口走了两步,边走边在心里说服着自己:那有些呆气的男子太猛,他一个孩子是打不过的,一个人是送死,两个人同样也是送死。
  熊贯恰在此时拐进胡同,一把单刀远远飞出去,直剁在大哈的背上,穿胸而过。正当熊贯喘了口气要去抱韩覃的时候,墙上一条长鞭如游蛇一卷,拦腰将韩覃卷起。在刺耳的尖叫声中,韩覃叫那长鞭卷到了半空中,熊贯随长鞭望过去,便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身姿纤佻的女子,远远站在房梁顶的瓦脊上。
  “好家伙,这他妈是白莲教的九天玄女啊!”熊贯仰着脖子叫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竟窜到京城来了?”
  流行于川蜀一带的白莲教,这些年渐渐在大历全国流行开来,其信众约有几十万人众。原来这白莲教与别的教派一样,也不过是念念经烧烧香,拜拜佛祖日行一善,劝人向善的普通教派。
  可这几年随着它在川蜀一带声势壮大,那教首之尊的无声老母,便生了要以教代政,取京师而占皇城的贪婪与野心。
  信仰之所以能存在,能被施政者,当权者们允许,是因为它们的教义中,大多都是宣传为人向善,顺应统治,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加强朝廷对于百姓的统治。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亦会带头信奉,朝廷亦会支持教派,给银子,给山头,让他们造宫造殿,布教施法,劝民向善。
  但白莲教非但不劝百姓向善,反而因教众之巨而妄图取代皇权,这就不能为皇帝,为朝廷所容。所以朝中一旦有官员牵扯到白莲教,皆是以谋反论处,是诛九族的死罪。
  韩覃仍叫九天玄女拿绳子捆束着,一路飞檐走壁带到钟楼,还拴到了钟楼顶梁的柱子上。她双脚晃荡悬空,低头便能看见钟楼下聚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随着那戴着银色面具的九天玄女的身影,人们的目光齐齐四动着。
  方才从钞关带出来的那只大箱子,如今就在钟楼上,在这九天玄女的脚下。
  那跟着唐逸一起出门的吴妈不知从那里跑出来,高声尖叫道:“玄女娘娘要降金了,玄女娘娘要降金了。”
  这声音传扬开来,钟楼下的人们如沸胶腾了一样彼此拥挤着,甚至有人妄图要攀上钟楼来。人人皆在喊:玄女娘娘要降金了,玄女娘娘要降金了……
  韩覃不禁苦笑。
  这白莲教的九天玄女闹了好大一场,费尽心机要偷走柳琛的二十万两银子,居然是要行大善,于光天化日之下,施舍给平民百姓们。
  九天玄女还不止一个,片刻间钟楼里又涌出几个同样戴银色面具,穿着上白下粉如莲花般长裙的少女们,打开那箱子捧出金饼,对着人群便抛了下去。
  韩覃站的够高,此时远远见官兵竖着长矛已经围簇了过来,而这白莲教的姑娘们,还在不停往下抛金饼。
  忽而钟楼下一声巨喝,一人高叫道:“啊呸!这它妈不是金子,是铅饼!”
  韩覃低头,见是熊贯剥了外头一层金泊,高高擎着一只铅饼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这下人们不挣来抢去急着抢那金锭了,而是纷纷低头去剥自己手中的金饼。这些金饼却不似熊贯拿的那一块,可以剥下金泊来。
  有些聪明些的张嘴去咬,咬破外头鎏着的那层金粉,内里乌黑的芯子显然是铅。铅这东西比金子还重,又外头鎏着一层金粉,足以以假乱真。
  韩覃又是苦笑,难怪死沉死沉的一箱子,原来却是一箱子铅饼。
  钟楼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京军三大营的五军营和三千营,神机营全部出动,将钟楼下围了个水泄不通,无论平民百姓还是信众教徒,皆是插翅难逃。
  那九天玄女拣出只金饼来搓着,搓开外层鎏金,里头果然是铅饼,她一怒之下从怀中抽出短刀来,随即飞刀剁在梁上,在钟楼上晃晃荡荡的韩覃随即坠落,掉往三层楼下。
  只有呼吸之间,内层人们剥开金饼后失望的嚎哭声,外层犹还往内挤的尖叫声,踩踏声,抱怨声,沸沸扬扬的呼喊救命声涌入韩覃耳中,她以为自己这回是死定了,索性闭上眼睛,风自两只耳朵涌了进来,她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定格在一袭红衣转身而走的唐逸身上。
  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并未杀死柳琛,想必从此能从心理上获得解脱吧。
  唐牧几乎是踩着人头奔过去的。远远接住韩覃,扯下自己披风将她兜起,随即又远远抛到人群外的许知友手中。接着几乎是徒手跃起,与陈卿两个人自左右两侧攀上城楼,去追那九天玄女了。
  许知友抱起韩覃,自重重弓驽相围的军阵中往外走着。韩覃攀着他的肩膀爬起来,远远看见钟楼上唐牧一刀劈过那九天玄女的前胸,几乎是破腹而过。如蜘蛛一样纷纷扰扰的人们一层层往钟楼上攀爬着,骑马的指挥使挥舞着单刀,手起刀落间,连弩开始发射,那一层层往上爬的人皆叫箭射了下来,却还孜孜不倦往上爬着。
  许知友这时才想起,唐牧曾交待过,不许叫表姑娘看到这些。他轻轻兜起披风遮住韩覃的双眼,随即将她放到马上,自己亦翻身上马,往怡园而去。
  回到怡园,过青砖浮雕影壁后内里一进,许知友让着韩覃进了正房,自己便抱臂在外守着。韩覃解开唐牧的披风,见自己昨夜那沾着血浆的睡衣仍还在椅子上搭着,遂取过来收理整齐,抱在怀中,转身进西进里那临窗的交椅,跪趴在上头趴窗等唐牧回来。
  过了约摸有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唐牧才自穿堂走了进来。他进门就把手中的刀扔给了许知友,正当韩覃想迎出去的时候,却见他身后还跟着熊贯。熊贯本是个粗硬的武夫,一脸拉茬胡子,怀中还抱着个裹着披风的女子,那女子衣服的下摆露出来,粉白/粉白的荷叶边儿,应该就是方才在钟楼上那九天玄女穿的。
  熊贯直接抱进门放到正房东进,随即便与许知友两个关上两侧穿堂的门,退了出去。
  韩覃先听到一声痛苦的□□,当是那女子发出的。她从屏风后穿过后厅,转到后厅西边墙角那摆着盆植的小花几侧,才想进去与唐牧辞别,便听到唐牧唤道:“淑怡,你觉得怎么样?”
  熊贯抱进来的那女子,居然是唐牧的未婚妻查淑怡?
  韩覃止步,扶着小花几站定了屏息细听。查淑怡胸腔中似被什么东西撕扯着,声音如同风箱一样,她道:“清臣,你本是个老实孩子,如今竟也会耍诈了。”
  接着是唐牧的声音,他道:“两千斤的铅块,也要舍我一笔大钱才能鎏金在上头,我虽然耍诈,也是花了功夫,实心实意的耍诈。”
  韩覃转到湘帘外,便见方才那戴着面具的九天玄女仍是那套衣服,此时却已经摘了面具,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歪坐在西进的炕床上,而唐牧,就站在地上。
  查淑怡自己挣扎着依窗子坐了起来,拿另一只未捂着伤口的手指着自己腹部的伤口问道:“难道你要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死,也不肯帮我缝合伤口,救拔我一把?”
  唐牧往后退了两步,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到地上,显然是不打算帮查淑怡止血了。他盯着在炕床上挣扎的未婚妻,语气仍是于生俱来的缓和,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本来,你们拿到这笔金子,是打算从正阳门上一路洒到皇城外的对不对?天神降临,遍地洒金,满京城的百姓们倾巢出动,为了这天降的金子而直逼皇城。而京军三大营,锦衣卫,府军,为护皇城,被迫持刃去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事实上,在没有现在这个唐牧的那一世,白莲教从川蜀席卷京师,正是从今天的洒金事件开始的。原来的唐牧虽然官至首辅,但并不懂得经商,所以查淑怡并未嫁到福建,她膝下的女儿也不会姓柳,柳琛更不会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巨财叫白莲教盯上。
  那笔银子,是教徒们从别处抢的。
  查淑怡叹了口气,却不回答唐牧的话,缓缓摇头道:“清臣,你这个人,虽然表面上性子温和,可骨头是用冰做成的,骨髓里塞的都是冰碴子,你冷而不自知,没有情义,没有人性。”
  唐牧居然笑了起来。他总习惯笑着摇头,韩覃也总被他这样温柔的笑意迷惑,与他呆在一起,不会觉得有什么压力或者惧慑,他便是否定你的意见,亦总会慢慢说服,转寰。可这样温柔的笑是对着自己濒死的未婚妻时,就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
  他道:“我本来一直在想,为什么白莲教的人会盯上柳琛的那笔钱。因为除了我与唐汝贤之外,再无人知道她随身携带的是宝钞。但今天在钟楼看到你,我就全明白了。只有你是白莲教的九天玄女,这事才能说的通。
  你知道娇娇上京一事,也知道她携带着宝钞,更重要的是,只有你才知道她对我有多么重要。
  而你在知道整件事情后,卖通傅临玉,叫他沿路诱惑唐世坤赌钱,并做局出老千让唐世坤欠了几万两银子的赌债,然后让一群赌徒们沿路跟着唐世坤逼他还钱。再使傅临玉有意无意告诉他柳琛箱子里装着的是银票,之后,便指使教徒们伪装水匪劫船,而唐世坤为了还清赌债,在大笔银子的诱惑下,才会下手去杀柳琛。
  那孩子,是你杀的。”
  查淑怡摇头道:“不,不是我,清臣,那孩子是你自己杀的。”
  见唐牧面上带着不解,查淑怡显然十分得意,连伤口都不捂了,伸着手去够桌子上一只杯子,够过来一看是空的,随即丢到地上,摔碎了。
  她显然非常渴,不停的拿舌头舔着嘴唇:“虽然唐汝贤死了,可是柳琛在福建自己家里,肯定会得到比京城更好的照顾。清臣,你在爱慕自己的姐姐而不得之后,又开始肖想自己未成年的外甥女儿。才会不顾几千里路程,几次三番写信让唐汝贤把柳琛送到你膝下来抚养。是你自己的贪心才会让我有机可趁,难道你还不明白?”
  唐牧仍还盯着查淑怡。
  “我只想把她养大,然后替她择房好夫婿叫她嫁人,仅此而已。”唐牧解释道。
  那是上辈子,还是那个夜晚。这个王朝和他的生命一起终结的时候,那瘦瘦小小的姑娘,当时也只有十二岁。他记得自己临死前最悔的事情,就是不能陪伴她到成年,替她择个良婿,叫她嫁出宫去。
  若能再有一个年轻的,可以依靠的男人护着她,她就不必陪自己去死的。
  他前世曾有三宫六院,也未曾在那一个嫔妃身上用过太多情意。重活一世,便是偶尔有□□起,也以克制为主,成年的妇人都不去想,更何况还未成年的小姑娘们。
  他不过是想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亲手抚养大柳琛,寻个良婿让她嫁出去而已。就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弥补在无尽时空中再也寻不到的,那个陪他一起死的小娇女儿的遗憾。
  韩覃怔在门外,感觉自己的呼息都要凝结了。她忽而想起唐老夫人曾说过,就算福建柳家或者会有□□,但至少他们的心是正的。这么说,那老太太也像查淑怡一样,察觉了唐牧这种不/轨之心?
  但随即,韩覃又觉得查淑怡这论调太过荒唐。唐牧上一回见柳琛,还是在她两岁的时候,一个两岁的孩子,他能起什么不轨之心?
  但是,这地方她是不能再呆了。
  韩覃转身才要跑,腿软套倒了那小花几,一小盆文竹啪的砸到地上,唐牧随即起身喝道:“谁在外头?”
  韩覃也知前门叫熊贯他们锁了,才迈脚要往后院跑,唐牧已经追了出来。
  这院子后面最后一进还有一排罩房,唐牧捉住韩覃不由分说便把她塞到了罩房里,随即锁上门,转身又进了西进。
  查淑怡已经坐不住了,溜躺在那炕床上,外面的阳光隔窗洒照在她身上,若不是一身的血,这该是个很舒服的姿态。唐牧替她头下垫了个引枕,让她躺的更舒服些,复又回到那把椅子上坐了,浓眉轻簇,就那么盯着面前濒死的未婚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韩覃当众指认唐世坤?”查淑怡脸上露着谜一般的微笑,见唐牧满眼寻究的盯着自己,缓缓说道:“三年了,你以府中老夫人不同意为由,迟迟不肯与我成亲。唐汝贤已是人妇,你便心中有她我亦可以忍,可柳琛不同,你执意要带她回京城抚养,我要杀她,不全是因为银子。教徒那么多,银子那里图谋不得?
  让韩覃揭露出柳琛的死因之后,你非但不怒,依然瞒着众人养着韩覃,我才明白过来,你爱上了那个小女孩,唐清臣,你一个成年的男子,居然会爱上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唐牧这才明白,当初为何如了要在唐府诸人都已将她当成柳琛之后,还非得逼着她要在府中诸人面前演一场戏,好指引他,叫他知道唐世坤杀死柳琛的真相。
  如了的背后是查淑怡,而查淑怡在想谋那二十万两银子的同时,更想试探他的内心,想知道他对那小孤女儿怀着怎样的感情,所以才会叫她演一场好戏,来试探他。
  一个才二十岁的年青人,养一个十二岁,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在膝下,确实有点说不通。唐牧此时也不再解释,他临起身的功夫,查淑怡嘶声裂嗓又问道:“清臣,你可知柳琛是谁杀的?你想不想知道?求我,我就告诉你。”
  这才是她想从心底里打击他,伤害他的最后一击。
  查淑怡满心期望的伸长了脖子望着唐牧,等他转过身来,告诉他渡慈庵中发生的一切,想要看他震惊,痛苦,接着提刀去杀了韩覃。
  但唐牧显然已不想再跟她说话,他头也不回,转身出院子开了穿堂的门,唤熊贯进来,指了指西进的窗子吩咐道:“进去送她一程。”
  他自己则穿过前厅到后厅,再从后门上出去,往后罩房,要去寻韩覃。
  “二爷!”自后门上一个身着男装的中年妇人疾步走了进来,神色急慌的乱舞着手:“我找到那个小姑娘了。”
  唐牧止步,问道:“在那里?”
  这穿男装的中年妇人仍哼哼笑着:“巧是不巧,司礼监掌印马其收了个干儿子家,家里有个八岁的小丫头,马其今日兴起替那小姑娘赐了个字,恰就是箜瑶二字。”
  “可姓韩?那个箜,那个瑶?”唐牧追问道。
  这妇人回道:“箜篌之箜,瑶玉之瑶。”
  “那姑娘姓什么?马其有意要将这姑娘送到东宫去?”唐牧问道。
  妇人答“不姓韩,字也不对。”唐牧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步,思滤了许久,才道:“但是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首辅查恒的女儿查淑怡是白莲教的九天玄女,这事情明早就能闹到宫里头。马其与查恒相牵连,那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肯定要丢,实权太监们丢了官儿,死狗都不如的东西。他这干儿子拜的巧,你找人网罗些罪名让胡文起参上一本,把那小姑娘弄到大狱里,再捞出来,养上一阵子送她进东宫。”
  韩覃就趴在窗子上听着。
  唐牧委托陈卿找韩鲲瑶,才不过是昨天的事情,那时候,她恰就睡在籍楼的阁楼上,也是这样听着,听他在四处寻找自己。
  她本以为他是因为那个续娶的韩氏而要找韩鲲瑶,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他不过一语之间,就让那庄箜瑶的父亲与昨天才认的干爹扯上莫须有关系,再牵扯到白莲教中,想必仍是诛九族的死罪。
  万幸,他并未找到她。否则,那个要被扔进大狱,再捞出来,又送进东宫的,就该是她韩鲲瑶,而非昨天才得赐字的庄箜瑶了。
  刚才查淑怡还说,唐牧虽然面上温润,但骨头都是冰做成的,骨髓里塞满了冰碴子。韩覃方才并未听懂这句话,此时才真正对唐牧这个人,心里生了刻骨的惧意。
  外头那妇人转身走了。门被掀开,唐牧迈着沉沉的步子一步步走了进来。韩覃就在临窗的椅子上跪着。她屈腰溜下椅子,远远望着唐牧,一步步往后退着。
  他显得有些疲惫,一夜的功夫,脸上生出青青一层层胡茬,还是早起换的那件青衫,腰紧束着,两腿修长,面上阴云笼罩,全然不是往日温和柔润的样子,远远站在门上望着韩覃。
  韩覃终于靠到了墙根,退无可退。
  在听过查淑怡那番话,韩覃觉得自己无法再直视面前的这个男人。她甚至不想再看见他,那怕一刻钟。
  唐牧微不可闻的在心里一叹。这是他的小姑娘,叫他吓坏了的小姑娘。早晨来时,穿着沾满血浆的睡衣,一进门就软坐在地上,那时他就在窗子里头站了看着。看她抱着韩柏舟时,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他终于学会如何讨他的小姑娘欢心,看她欢喜,从而生出圆满之心。
  从三个月前他就着手开始找那她弟弟,找到之后因不想惊动如了,也只是派人监视着,并着手联系她在太原府的舅舅。派巩兆和亲自去太原府看谭昌一家人目前的处境。
  因受韩府牵连,被免去太原府学训导的外公谭洪,与舅舅谭昌,兼职教几个孩子在家开个小私塾,谭昌膝下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一个女儿,只有窄窄一处小院居着,出门即是街市,入户没有闺阁,于一个小姑娘来说,那实在不是能娇养长大的地方。
  今日在外一场大闹,她身上男童的衣服又沾上了血浆,窄伶伶一点细骨瘦肩,一点檀唇萌圆的眼睛,躲在墙角怯生生望着他,只看一眼,就要叫他想起前世陪他一起死的那个孩子来。
  她肯定听到了方才查淑怡的那番话,于是他在她眼里成了恶魔,叫她胆寒,叫她害怕。甚至于,觊觎未成年小姑娘的男人,或者像个怪物一样。
  “明天,陪我上一回香山,然后我就把你送回太原府,好不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还能努力叫她重心转变心意的机会。

☆、第24章 出逃

  “我要回唐府住着。”韩覃尽量舒缓着声调,以期不激怒唐牧。
  唐牧缓缓伸开双手,像是要抱,又似是要应允的样子:“好,我即刻就送你回去。”
  送走韩覃,唐牧一人缓缓走到韩覃刚才跪过的那张椅子前,伸手在那交椅背上抚了片刻,转身坐了上去,垂手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锭青的胡茬叫外头洒进来的日光明照着,满面戾气。
  方才那妇人又掀帘子进来,站在下首望着唐牧。唐牧听到声音才睁开眼睛,抬头似是自嘲的一笑,自言道:“淳氏,首辅家的庶女是白莲教的九天玄女,那无声老母想必就是他阆中的那个老妾了。有首辅大人替她们大开方便之门,也就难怪白莲教能从蜀中席卷京城,若不是因为查淑怡,他终这一生直到死于首辅任上,大权在握,擅弄朝堂,死后还能落得清名,配享太庙,天子敕使,赐祭九坛。”
  前世的首辅查恒历两代君主,与宦官为伍将朝政祸乱到不可收拾,白莲教愈演愈乱,宦官为政堪比南汉,就这样的人,死后配享太庙。唐牧当皇帝的时候,还曾往太庙给他拈过香。
  若不是重活一世,这真正勾结白莲教的奸佞之人,永远都不可能被揭发出来。
  有时候历史,也不是那么可靠的。
  淳氏是个精干利落的中年妇人,他似男子一般背着手,开口亦是一笑:“二爷您还差点把九天玄女娶回了家。”
  *
  从唐府西边角门进府,阖府中静静悄悄,籍楼这一道的夹巷中连个仆婢也无。韩覃一路到叙茶小居,这院子里亦是哑然无人的样子。非但赵嬷嬷与绮之夏奴三个,连那两个小丫头都不在。
  她撩帘进了正房,一路穿过起居室到自己卧室,见包着围篮的茶壶在临窗的条案上放着,打起帘子自己进书房,倒茶出来先痛饮了一气,才抽帕子揩过唇,余光扫到日光照洒着的明亮书案后,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便见已经换成蜀锦圆领童生服的唐逸窝坐在太师椅上,两条腿交搭在在书案上,纤而修长的手搭在唇下,就那么盯着她看。
  这清清秀秀的半大孩子,一脸与年龄不相附的阴沉狠戾之态。
  他自椅子上缓缓坐起来,转出书案走到韩覃面前,盯着韩覃一字一顿道:“你实在是好运气。本来不过是个大理寺发卖的奴婢,勾栏妓院,秦楼娼馆,那才是你的正经归处。可如了把你送到了我们家,叫你也有仆婢围着,身上绫罗绸缎,背后还坐靠着二十万两银子的嫁妆。
  我本该在知道的头一日就揭发你,早早弄清事情原委,也许唐清臣那个王八蛋就不会打死唐世坤那个混蛋。可是我没有,我一点自以为是的糊涂善念害了这整个家,闹到如今无法收场。
  今天在钟楼后面那死胡同里,你眼看就要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熊叔叔竟又把你给救回来了。
  韩覃,亲手害死柳琛之后,她理当所享的一切,长辈的怜爱,成山的金银,你可要细细体味,好好享受,否则怎么能对得起叫你杀死的那个小姑娘?”
  他一步步往前逼,韩覃便一步步往后退,退到条案上时两手支着条案,倾斜了身体往后仰倒着。直到他几乎要贴着她的身体时猛然停住,韩覃才解释道:“阿难,二舅已经答应我了,明天就送我回太原府。”
  唐逸一怔,随即冷笑:“唐清臣那个混蛋从未将这一府的人放在眼里,你也是个黑心货,罔顾他人死活。你一走了之,我却要在这府里照应两场丧事,一场给唐世坤那个混蛋。还有一场,给柳琛,我从未谋面过的那个小姑母。”
  他说完这句,甩下袖子大步出门,转身走了。
  唐老夫人那么大的年级,古稀之年痛失大孙子,外孙女,这样大的打击,那老太太也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
  韩覃想起早晨在马车上因为情况紧急,自己并未将渡慈庵所发生的一切详细解释清楚,她那短短的几句话叫唐逸误解,让他以为是她主动害死了柳琛。
  她追出门,见他一路进了籍楼,自己也脱掉鞋子上楼,夕阳洒照着的小阁楼上,古船木地板呈着淡而温暖的匀色,唐逸盘膝坐在日光照不到的暗影中,垂眉闭眼,独自消化着属于他的痛苦。
  “阿难。”韩覃轻唤着唐逸的小名,屈膝跪坐到他身旁那日光中,将前后思路缕顺了才缓言解释道:“我比柳琛大约早一个月到渡慈庵,那里虽也塑着佛陀与菩萨,却是个藏污纳垢无恶不作的地方。我知晓如了的起意后,也曾逃过,可那山太深太大,我和柏舟又被抓了回去。后来柳琛来了,因发着高烧又病的深沉,如了便拨派我伺候她,替她熬药,照料她的衣食起居。
  我照料了她一个月,天天替她熬药,给她梳头洗澡,喂她吃饭。至于害她死的那顿药,当然也是我熬的,也是我喂的。可那药并不是我配的,里头就算有□□,也是如了放的。
  我就算有罪,也不过是没有救拔她而已。她虽死了,却不是因我而死,你可明白?”
  唐逸往暗影里缩了缩脚,随即道:“你早就知道如了要害她,伺候了一个月都不告诉她真实情况,你便是如了的帮凶,与凶手同罪。”
  韩覃见唐逸往后躲着,紧挪两步凑近了道:“如果我告诉柳琛如了的真实企图,我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先求自保,我并没有做错。而且,密云山那样深,就算我告诉柳琛,她也跑不出去的。”
  唐逸鼻哼着冷气,恨恨道:“你跑不出去,是因为你还抱着个三岁小儿。她一个空人,怎么可能不出去?”
  韩覃语滞。她这时才省悟过来,她之所以跑不掉,是因为还要抱着个不懂事总在哭的柏舟。可柳琛就不同,她一个人,又比她胖,体力比她好,只要短时间内不被发觉,是可以跑掉的。
  “确实,这罪过我是推脱不掉的。”韩覃凑过去揉了揉唐逸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哀求道:“二舅已经答应明日就肯放我走了,无论如何,请你在他面前替我圆个谎,千万不要叫他知道密云山中的事,否则,他一定会像杀了你爹那样杀了我的。”
  唐逸闭了闭眼,才要开口,韩覃却以为他不肯答应,松了他袖子道:“无论你说是不说,我是无罪的。”
  她才准备起身要走,只觉得肩膀上叫唐逸推了一把,随即便叫他整个儿压躺在阁楼的地板上。韩覃两手乱抓着还想仰身坐起来,唐逸却已经整个人趴压了上来。
  “这几个月来,我常常在想,如果你真是柳琛该有多好。”唐逸咬牙切齿,两只眼睛都红了,盯着韩覃看了许久,这比他大两岁的小姑娘仰躺在日光中,额前所有的头发皆顺而柔的归拢到头顶,挽成个圆圆的姑子髻。随着她的挣扎而碎落下来的几缕,散落在地板上飘着。
  “可有时候,我又庆幸你不是柳琛,而是韩覃。”唐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他在听完她说柳琛是死在自己手中之后,早上本都已经放弃了她,想着不如就让她叫那有些呆气的大哈杀死算了。
  其实就在大哈挥来动手扯韩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明白,她肯定也是被逼无奈,不过十二岁小姑娘,那样瘦小单薄,因为家门覆灭而被迫要像大人一样面对这个复杂险恶的世界。她身上并没有负着原罪,与柳琛一样,也是受害者。
  他之所以自她进门就一直强硬,咄咄相逼,不过是想掩盖自己内心的阴暗与可憎。就算天底下再无人知,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有那么一刻,他放弃了她。
  韩覃叫唐逸鼻息间的灼气相逼着,不由自主歪过脑袋闭上了眼睛。
  唐逸调了调两只手的姿势,盯着日光洒照下她细如蜜瓷般白皙透亮的脸颊,从她略显英气的眉峰,到修挺的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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